才立夏,空气中便拂过阵阵暑气,燥热得不得了。

    舒寒将车里温度调低几度,忍不住向身旁的乔杉云发出询问:“师父,为什么是我来写顾董事长的传记,您明明还有更好的选择”。

    “舒寒,董事长不喜欢吹嘘捧高的修饰,他读过你写的人物访谈,你视角下的人物更贴合实际,完全符合他的要求,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闻言,舒寒将手中的方向盘握得更紧,只盯着眼前山路不说话,五年前,她确实是编辑部最好的编辑,可生活磨平了她的棱角,现在的她彻底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死循环。

    察觉舒寒反应,乔杉月将手中文件放下,轻拍下她的肩,用坚定的语气说:“舒寒,不用露怯,你是我亲手带出来的,是什么水平师父心里有底,你只管放手去写”。

    乔杉月对舒寒五年前的离职耿耿于怀,舒寒是她最合拍的徒弟,面试时,她并不看好经济学毕业的舒寒,纵使舒寒文学专业的第二学位也取得了优异成绩,可心底还是对舒寒能否成为一名合格的编辑持有怀疑。

    本着劝退的乔云杉问了舒寒许多刁钻问题,舒寒都对答如流,为了打消乔云杉的顾忌,舒寒说:“乔主编,学经济是为了生活,可对于文学我一直是热爱啊”,初生牛犊不怕虎,舒寒直白热烈的表达了对文学的热爱,自此赢了乔杉月的心。

    舒寒眼底浸了红,不敢抬头看乔杉月,机会来之不易,虽然只是短暂的甜头,也让她满心欢喜:“师父,谢谢您给我回到这个圈子的机会”。

    乔杉月不想继续走煽情路线,巧妙的将话题转到社会热点上,师徒二人观点投合,很快就犀利的指出痛点,在乔杉月的感染下,舒寒进入佳态,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目的地如秘境般藏匿山林,四周都是静悄悄的绿荫,空灵的鸟叫声,在山谷之间流转扬长,如果不是乔杉月特意指路,舒寒一定会以为自己遇到了鬼打墙。

    乔杉月率先下车,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立马向乔杉月迎了过来,两人一路寒暄,她默默跟在乔杉月旁边。“舒寒,这是董秘书,以后访问时间由他和你对接”,乔杉月向她介绍。

    男人接过舒寒手中的礼品,露出格式化的笑容:“舒小姐您好,我是顾董事长秘书,董应文。”边说边不动声色的打量她,是个让人耳目一新的漂亮女人,就是脸色苍白了些,看着不怎么鲜活。

    感受到冒犯直白的目光,舒寒将头抬高,视线与高一头的男人持平:“董秘书您好,我是舒寒,以后就麻烦您了。

    秘书将两人带到茶室,在乔杉月的引荐下,舒寒恭敬的给顾董事长见了礼,顾长生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虽然年过七旬,可依旧精神矍铄。

    来时,乔杉月便简单介绍过顾家的情况,顾长生与其夫人的故事在貌合神离的富人圈广为流传,顾长生原是苏州富商幼子,年少随父亲参加商会时遇到夫人白兰,两人一眼万年私定终生。白兰是家中独女,起初父母并不同意将爱女远嫁苏州,可为了与爱人长相厮守,顾长生放弃苏州家业为爱北上,白手起家建立了现在的顾氏集团。

    后来,顾长生的生意越做越大,大家都以为这个雷厉风行的男人不是池中之物,形形色色的漂亮女人向他抛出橄榄枝,可都被他一一拒绝,他好像真的是个情种,在与夫人执手的五十年间,从未有过花边报道,连秘书都是清一色的男人。

    乔杉月没有随舒寒一同坐下,她将手中的录音笔交给舒寒:“小寒,我要去外间处理工作,结束后你再出来寻我。”

    人总是会对相同爱好的人产生共鸣,舒寒从乔杉月口中得知顾董爱茶,为拉进和顾董的距离感,她围绕茶的话题与顾董分享自己的见解。

    轻抿一口茶,熟悉的涩感和清香蔓延在口腔,她又惊又喜:“董事长,这是苏州产的茶”?虽是询问,心里已经百分百确认了答案。

    喝到自家产的茶,她想到了在茶园的时光,那时候一到采茶季,天才光亮,漫山遍野的茶树旁就站满了茶工,争分夺秒的掐动才刚冒尖的嫩芽,她最爱茶香,便时常穿梭在茶园各处,直到听到爷爷的呼唤声,才心满意足的从茶树丛中钻出,也因为身上时常沾满茶香,被身边人称为茶姑。

    “小舒尝出来了”,顾长生往杯中又添了些茶,随后有些惋惜的感叹:“可惜这个茶厂在五年前就减产了,我每年得托好几批人才能收购一年的量”。

    “这个茶园海拔高,每年都得花好大功夫才能得一批好茶,只是后来茶厂管理松散,产量就更低了”。

    顾长生以为遇到了知情人,迫不及待问她:“小舒也知道这个茶厂,那你知道茶厂的具体位置吗”。

    舒寒抿唇微笑,谎言是完美最好的修饰,只要提及过往,一定会被深究到底,那就选择继续隐瞒吧:“茶厂在我家乡,只是听老家人提过这事,再具体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顾长生举起茶杯的手在空中停留了一下,愣愣的看着桌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半天他说:“真是可惜了”

    “顾总,董事长在花园”。

    董秘书迎着一个长相出众、身量挺拔的男人,向花园方向急步走了过来,见有外人,顾轻舟将情绪深藏:“爷爷,去书房吧,我有话给您说”,是好听的男声,细听语气中含有怒气。

    舒寒的谈话被顾轻舟打断,她立马噤声,坐定不动。

    看见顾轻舟脸上的急迫,顾长生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小舒,今天的访问就结束吧”。

    她起身回了声好,在目送两人离开后,才开始收拾随身物品。

    回程的路上,舒寒看着乔杉月忙碌的身影,轻声说:“师父,谢谢”。乔杉月陪她在顾家待了一天,她心里有了底气工作也越发得心应手,可师父的恩情,以她目前的情况却是回报不了什么,只能默默将人情记在心中。

    杂志社的员工自从得知乔杉月在招募写手的消息后,就炸开了锅,谁都知道顾家的工作是个肥差,可乔杉月却将好差事交给离职五年的舒寒,这件事背地里不知招惹了不少口舌,连乔杉月带得新徒弟都酸溜溜的说乔杉月偏心。

    大家只觉得她得了天大的好处,可没人记得她在杂志社任劳任怨的辛勤,那时别人不愿做的苦活她都争着抢先,乔杉月被她端正的工作态度打动,就下场亲力亲为的带她学习,长时间的相处下来,让乔杉月打心眼里满意这个真诚贴心的徒弟。

    一日为师终身为母,乔杉月时常忧心她的处境,总是什么好处都先紧着她:“舒寒,不要将人情当做负担,这就是你的本职工作而已”.

    舒寒知道顾家的事招了其他人的嫉妒,乔杉月力排众议的推选她,让她下定决心要做好顾家的工作。

    送完乔杉月,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舒寒抬眼看了眼时间,马不停蹄的向餐厅赶去。

    晓柔侧身盯了几次餐厅入口,才看到服务员引着舒寒进来,她立马调整好坐姿,露出狡黠的笑容:“舒小寒,你迟到了,按照老规矩你得自罚三杯”。

    舒寒坐下来,举起手中的酒杯,调皮着说:“好啊,那你先陪我自罚一杯吧”。

    周晓柔懊恼进了舒寒狐狸的圈套,可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漂亮女人,她眼里竟闪起了泪花,她端起酒杯,口中带着祝福:“舒小寒,这场约我等了五年,恭喜你重获新生,往后你又是自由的风,”。

    “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舒寒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周晓柔比她大一岁,已经成了律师圈里的后起之秀,一样的起跑线,可周晓柔的光芒早超过了她,生性自由的她在牢笼中做了五年困兽,她的肆意潇洒、美貌、才华和能力被践踏到体无完肤,曾经的舒寒是上天的宠儿,五年间见不到光亮的日子,她埋没理想和浪漫,灵魂置换成行动迟缓的老妪,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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