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夏天,南方照样多雨,殷恪在景州修建的大坝发挥了作用,没有再发生一起暴雨淹没农田的事件,殷大人在百姓中声望日重。

    西夏公主日日缠着殷恪,有时来乌衣巷找秦夫人献殷勤,车马隆重,闹出很大的动静,向姜萤萤挑衅。姜萤萤想到殷恪请司马鸢来叫她放心,便暂且按捺住焦虑的心情,不想见到西夏公主,干脆住进钟灵阁,日夜忙着赚钱,眼不见心不烦。

    再次见到殷恪,是父亲姜樵的五十大寿。七月最热的时候,在家中闲坐着便要出一身的汗,就这老爹还摆了场很大的宴席,给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发了帖子,苦了姜家仆人,光是接引宾客、收礼传菜这几样,个个忙得昏头转向。

    那日姜萤萤正在自个儿院子里躺着,周身放着几盘半融化的冰块,还是热,身下垫着竹席,手中摇动蒲扇。

    “娘子不好了,大公子在前厅打了殷公子!”

    姜萤萤忙赶过去,回廊处乱成一锅粥,几位公子和姜逸一道拉开姜潭,殷恪身旁也围着许多人,脸颊肿起一块,赫连公主看他的伤,焦急道:“大夫来了吗!你们姜家人一个个的也太野蛮了,怎么可以打人呢!”

    姜潭又黑又壮,狗熊似的,骂骂咧咧:“你算什么东西,竟敢那般伤我妹妹!”挥着拳头,还要砸向殷恪。

    “够了!”姜萤萤一阵发昏,眼见大人们已经发现自己的动静,正往这儿走,跑过去推了把姜潭:“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萤萤……”姜潭眼泪汪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打的是他。

    很快姜樵、殷凛、殷冶和诸位大人都来了此处,姜潭见了他的师傅殷冶,倒是肩膀一缩,再不敢造次了,只是鼻子哼几声,极不服气。

    听了他的话,众人才知道原来是庄乌龙官司,姜潭许久未回京,这次回来是给姜樵过寿,刚到城门便听说殷恪和姜萤萤的事,百姓们添油加醋,竟然说起姜萤萤跑到殷恪面前脱了衣裳,却被大肆羞辱,就算脸皮厚,也羞得想要跳河。姜潭听了好几个版本,越发相信殷恪害了他妹妹,这一进门就朝他脸上挥了一拳。

    姜潭说完后,众人面露尴尬。今日毕竟是姜樵的大寿,因为姜萤萤求娶一事,关系本就尴尬,姜殷两家又刚刚重修旧好,然而大公子打人这事儿,实在太说不过去,宾客们都头疼,不知怎样处理才妥当。

    姜萤萤也是头大,她最近真的很小心做人了,谁能想到,大哥会闹出这一遭。

    “各位大人,实在抱歉,大哥也是爱我心切,才会做出冲动之举,我先替大哥向殷公子说声对不起。”姜萤萤向殷恪行了个屈膝礼,叫姜潭也行礼,姜潭自知误会,有些羞惭地照做:“殷公子,对不住。”

    “对不起就可以了吗?你让那黑熊把脸伸过来叫殷恪哥哥打一回。”赫连公主嚷道。

    殷恪摇头道:“不必,我接受姜大公子的道歉,此事不要再提了。大公子,姜娘子,你们都起来吧。”

    姜萤萤仍屈膝,望着殷恪的脸,白皙的面颊肿起高高一块,实在有些心疼:“不,殷公子,今日是我爹的寿宴,我身为主人,理应照顾好宾客,容我带你去后院,处理脸上的伤,可好?就当是看在我爹的面上,先不要打搅了宴席,待到今夜散席,我和大哥正式来向你磕头道歉。”

    殷恪纯粹是觉得这样正经的姜萤萤有些可爱,不禁多看几眼,再往后,便被她明亮的双眸吸引过去,她看起来热得难受,鼻翼翕动呼吸深深,鬓边、脖颈、胸前香汗涔涔,一滴汗水顺着胸前沟壑划进裹胸襦裙内,他瞬间别过眼睛不敢再看。

    那边姜萤萤还在小心询问:“殷公子,虽然我爱慕你至深,但是一码归一码,今日我爹的寿宴要紧,我想先和你一道去处理脸上的伤,我发誓,绝不会对你做什么出格之事……你觉得可以吗?”

    殷恪不由地点了头。

    “殷恪哥哥,谁知道这姜府里头还有什么妖魔鬼怪,还是离开这儿,去找太医吧!太医的医术最好,你的脸这样好看,若留下什么疤痕便可惜了!”

    殷恪反驳赫连公主:“无妨,今夜还有宴席,我就在姜府治伤吧。”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众人视野,姜樵和殷凛对视,其他大人们都在议论,说姜萤萤这次处理的不错,比起从前是长进了许多。

    姜萤萤起初维持着端庄的步伐,后来越走越快,天气太热了,而且,她知道殷恪就在身后。上次两人单独见面,是在法瞻寺,她亲了他,姜萤萤想起来都心头发颤,要是再来一次,她可能没有那样的勇气了。

    离开热闹的前厅,她没跟殷恪商量,自发往她住的院子去,快到院门时四周无人,手臂忽然被一道力量拽住,回身,姜萤萤背靠院墙,殷恪捏了把她脸上圆肉:“走这么快,不热么?”

    “别闹我了,”姜萤萤方才在院子里纳凉,匆匆往外跑,衣裳没换,发髻也散乱,她不想叫殷恪看见这模样,挣脱他的手先一步跑进院中,“先来给你治伤。”

    院子里有很多冰块,她让殷恪睡到她的躺椅上,用巾帕包了冰块给他敷脸,又叫槐叶取了上药过来,蹲在边上,殷勤小心地为他上药。

    她爱享受,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找来一块两人高的翡翠,请匠人制作成躺椅,竹席铺在上头触手生凉,在她院子找了个屋檐遮蔽的角落,夏天躺上去,经过院外的树荫筛过、无比柔和的阳光洒在脸上,别提多舒服了。

    上过药后,殷恪按住她的手臂:“萤萤,对不起,是我的疏忽,让流言传成这样。”

    他好好躺着,长睫疲倦半掩,姜萤萤摇头,凑近过去,一手顺着瘦削的脸颊,抚上端正的发髻,两指一挑,玉冠从椅间摔落。

    她的五指嵌入长发,抓住一缕,拽了拽,这动作重复了几次,便听见清浅的呼吸声,殷恪睡着了。

    槐叶进来时,正看见自家娘子对她“嘘”了声,按住胸前垂落的发丝,俯身,往殷公子的眼皮落下一个吻,轻柔似蝴蝶停驻。

    殷恪在梦中,来到了一处繁花盛开,香气袅袅的仙境,沉重的肉身和繁杂的思绪被拦在梦境之外,一切爱恨嗔痴都抛下,他赤脚裸衣行走,感受到了无边的畅快。

    他看到彼岸花,情不自禁往那深渊走去,他知道那里就是佛典中的婆娑世界、极乐之境,一切众生将在那里得到安宁。

    阻挡他的,是一只萤火虫,一刻不停扇动翅膀,发出微弱的光芒,小虫子落在他的唇上,让他重新获得五感,热的风、凉的椅、树上蝉鸣、墙边鸟啼和远处的喧哗,还有落在他唇上,断断续续的轻啄,有时一触即离,有时用力吮咬,让他感到疼。

    睁开眼睛前意识先回笼,他已经感到温香软玉在怀,那人抱着他,连双腿也嵌入他腿间,耳边有痴痴的笑声:“你醒啦?”

    姜萤萤满面红云,不是方才那身衣裳,换了身更柔软、服帖的绸衣,像第二层皮肤。乌发蓬松带着水汽,杏仁眼儿也带着水汽,螓首蛾眉,伸展脖颈,为他送上柔柔的亲吻。

    不忘揉他耳朵:“你真的好累呀,不过,还可以睡半个时辰。嗯,偷偷告诉你,我家的仆人没规矩,每次设宴,菜品都是去外头酒楼预定的,今儿撞上休沐的日子,肯定没法准时开宴。”

    姜萤萤乖巧地伏在他身边,脸对着脸,呼吸交缠,她用手指在虚空中描绘他的眼睛、鼻子,轻声说:“快闭上眼睛吧,我一定不会叫你迟到出丑的。”她咬了咬唇,心虚地叹气:“也不会再偷亲你了,我保证。”

    殷恪重新获得连日劳累,疲惫的躯体,与此同时,胸腔被愉悦的情愫塞满,到某个极点,有种将近爆裂的酸涩。

    他感受到了一种圆满,只想沉醉于此刻的亲昵和拥抱,无关情//欲,近似寒冬深夜,快要冻死的两个人相互取暖。

    一只手从姜萤萤的背脊上划过,让她战栗不已,明显感觉到殷恪很不一样,姜萤萤不敢动,任由那只手掌抚上自己的脖颈,躲着痒,发出小猫似的轻哼。

    殷恪的五指嵌入姜萤萤发间,固住她的脸,拇指按在莹润的嘴唇上,他仍然不懂爱情,但他明白,他需要此刻的温暖。他既要做青史贤臣,便需要一位宜室宜家的贤妻,从前想过,在适龄女子中选择一位性子乖巧的,相敬如宾一辈子罢了。是姜萤萤自己撞上来的,他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去犹豫和反悔,但在这之后,没有机会了。

    尽管她似乎还不懂,做他的夫人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等到她觉得无趣,想要离开那一日,他会绑住她的双手,将离经叛道的枝桠一道道剪断,哭闹也无用。

    他眸色微沉,捧起姜萤萤的脸,倾身亲吻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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