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大哥姜潭。他从军多年,近三十岁的年纪,一身伤病,这次回来给姜樵过寿,姜樵有意把他留在京城。

    他先前冲动打了殷恪,此刻后怕不已,生怕影响了妹妹的婚事,听着家人的欢笑声,在屋外踱步许久,不敢进去,黝黑的脸色涨红。

    还是父亲姜樵招呼他进去,说殷恪负责督办赫连柔回西夏的事宜,姜樵道:“殷恪对我说,想请你护送赫连公主和随性的大梁宝物回到西夏,这一趟,你可沿路观赏风光,散散心,陛下有心与西夏恢复贸易往来,日后商贸兴盛,你可以护送商队,时常往返盛京和京城,潭儿,你觉得如何?”

    姜潭很是动容,谁都能看出他的困境,到了他这个年纪,没有本事做大将军,就只能卸甲归田了。但他很抗拒回到盛京,总觉得,这辈子没什么活头了,因此进退维谷,意志消沉。殷恪却留心着他的事,请他护送赫连公主回西夏。

    这不仅是一份差事,对他而言,是人生新的可能性。姜潭想起自己当众打殷恪那一拳,当真羞愧得无地自容,深知这是托了妹妹的福,大步来到姜萤萤面前,立马便要跪下。

    “大哥你干什么!”

    姜萤萤连忙把姜潭扶起来:“你怎么能跪我呢!是想要我折寿么!”

    姜潭九尺高的男人,潸然落泪不能自已,众人既心疼又有些哭笑不得,孟夫人拈着帕子去拍他的背,“好了好了,一家人说什么谢谢,你如今二十九了,九岁的时候都没这样哭过,真是的,好了啊,萤萤,你也快来劝劝你哥哥。”

    姜萤萤也蛮动容的,她听姜耘说追求郑家娘子,也多亏了殷恪帮忙,没想到他一声不吭,在背后做了这么多,包括,一手安排了他们的婚事。

    她还想着好好向殷恪道谢,但按照传统的规矩,定亲到成婚前这段时间是不能见面的,殷恪那样守规矩的人,怎么可能为她破例呢。她又埋怨他不把话说清楚,早知道上次在玉禧楼是成婚前最后一次见面,她一定会拽住他亲个够本。

    很想念亲亲,也很想他。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到了更加炎热的八月,姜萤萤没有半分即将嫁为人妇的感受,每日依旧晃晃荡荡,往返于姜家和她的钟灵阁,她不缺钱,但是很享受赚钱的感觉。还能在大街上听听八卦,虽然八卦大部分都是嘲讽她的,说她配不上殷恪,说这桩婚事真是太荒谬了。

    赫连柔回西夏前,也哭着来她面前骂了一通,没什么新意的话,姜萤萤现在整个人非常平和,甚至认为被骂几句是应该的,毕竟,她即将拥有殷恪,整个大梁最为耀眼的明珠,将要被她私有。

    赫连柔说她傻了,被骂了还笑,姜萤萤马上收敛笑容,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公主要回了西夏,日后没人跟我斗嘴,我会很寂寞的。”

    “有病吧你。”赫连柔上下打量她几眼,提着裙子跑了。

    姜萤萤正捧腹大笑,余光瞥见一双皂靴,靴面有精致的暗纹,同样绣着团团云纹的袍脚,未见其人便觉得气宇轩昂、气质不凡,抬头看,果然是她的未来夫君。

    从前也不是没有一个月没见,如今到底是不同的,姜萤萤竟然近乡情怯,赶忙站直身子,抖擞衣袖整理头发,就是不敢看殷恪。

    明明一出生便认识他,因为要成婚,就像重新认识了一遍。

    “不认识我了?”殷恪眼中含着揶揄的笑,明明站得八风不动,姜萤萤就是觉得他招手召唤她了,笑着跑过去把人抱紧:“认识呀,在想要先亲你呢,还是先抱你呢。”

    殷恪第一次来踏足她的成衣铺,只觉得到处充满小女儿的巧思,哪儿都是香的,挂起来的衣衫更是无一不精巧,可见姜萤萤下了多少功夫。

    “你怎么来了呀?不是说成婚前不能见面吗?”

    “你不想见到我吗?”

    “想呀,我可想你了,做梦都在想你呢,可是醒来又见不到,太难受了,我就许愿,不要再梦中见到你了。你来这儿,我也像做梦一样。”姜萤萤不假思索地给予情绪价值,殷恪闷笑,收紧抱她的手臂,她后知后觉,他问的是“你不想见到我吗”而不是“你不想我吗”,云淡风轻的,就哄她把心里话都倒出来了。

    算了吧,谁能跟殷恪比心眼子。

    姜萤萤没想到,殷恪是来找她睡觉的,字面意义上的睡觉,他在附近办公,想要找个地方午睡,才来找她的,姜萤萤在心里骂了几句,还是推开内室的门,那里头自有一番小天地,总之,是她平常休息的地方,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对了。

    殷大老爷对她的伺候十分满意,握着她的手,在软榻上闭上眼睛,瞬间进入梦乡,呼吸稍微变重了些。

    姜萤萤这才有些即将和他成婚的真实感,日后的每一天,他们都能看见对方的睡颜,呼吸缠绵地进入梦乡,他们会朝夕相见,彻底介入对方的生活,盖同一床被子,熏同一种香料,衣衫上也会有同样的气味。

    想到这一点,姜萤萤忽然打了个激灵,他想,殷恪比她想得深而远,肯定早就考虑到了这些,但他还是愿意和她成婚,一定是因为他很爱她。

    她抚摸他的脸,平整的额头上,流畅的美人尖,瘦削的脸庞和高挺的鼻子,唇畔很浅的摸上去却扎手的胡茬,这么一具年轻的男性躯体就在眼前,服饰齐整,最上一颗扣子刚好盖到喉结,双手交叠在腹部规规矩矩地睡着,还是她喜欢的人。让她有些见不得光的念头疯狂滋长。

    她不知道这个决定会让她后悔好久。

    九月秋高气爽,皇帝携带爱臣和家眷前往京郊围场打猎,姜萤萤好几次想和殷恪说几句话,不是被他冷冷的眼神回绝,便是亲自找上他的帐篷,被松烟以“婚前不宜见面”的理由搪塞。

    他怎么能这样呢?他们都要成婚了,她就不能提前看一看她最好奇的地方么?至于那么凶巴巴的吗,那震惊和嫌弃到无以复加的样子,就像她是个采花贼,或是玷污人家黄花大闺女的恶霸。

    姜萤萤太难过了,低头走在路上,遇到司马劭,他也垂头丧气的,唤了声“萤萤姐姐”。

    她和殷恪的婚事定下,劭儿曾经来问过她是不是真的开心,她说是的,她很确定她喜欢殷恪,想嫁给殷恪。他的神情总是木木的,把很多事情都憋在心里,当时他把唇瓣咬了又咬:“可是成婚后,你就不能再这般自由自在的了。”

    她想劭儿一直小孩心性,许是痛惜她这位默契的玩伴,即将变成无趣的妇人,或是浑浊的鱼眼珠子。但她只能安慰他几句,说不会的,因为她要嫁的人是殷恪。

    姜萤萤踢开杂草,上前问道:“劭儿,你要往哪儿去呀?”

    “父皇说,我最近的功课不够严谨,叫我来请教殷恪。”

    “嗯,去吧。”姜萤萤知道殷恪一向身兼多职,因为学问太好,常常代替太傅,到太学讲课,还要被皇帝叫去给皇子们开小灶,难怪累得慌。她叫住司马劭:“劭儿,等你今日得空,咱们一块儿去骑马,怎么样?”

    “好啊。”司马劭说他今日午后就有空,父皇要和殷恪他们去射猎。

    姜萤萤哼着歌回去,并不知方才的一颗树后躲着一个人,宝珠郡主,司马钰。

    司马钰是皇帝的亲侄女,从小便和姜萤萤不对头,成天掐架。自从上次她和郡马当街用菜刀互砍,闹得人仰马翻,皇帝终是嫌她丢脸,把她扔到道观反省。这次是她爹福康王,趁着大皇子回京的喜事,向皇帝求了把她放出来。

    她这一趟回来,发现盛京城简直变了天,姜萤萤依旧嚣张,成日打扮得花枝招展,满大街的女子还是骂她,却又羡慕她,追逐她的潮流,争先恐后购买她穿过的衣衫款式。更过分的是,殷恪竟然要娶她!

    司马钰万花丛中过,婚前便养了许多男宠,从来没有人比得上殷恪,连替代品也没有,殷恪就是她许多年来看在眼里,却吃不了的一块肥肉,她渴求许久的东西,竟然被姜萤萤轻易得到,她快要气疯了!

    姜萤萤甚至不知道司马钰回来了,更不知道她也来了围场,下午兴致勃勃地去到马厩,找到她养的马,红鞍金翎,神气得很,马厩的伙计还说,娘子来得真好,这马儿今日精神头很好,频频踏脚,看来很想出去跑几圈了。

    一上马,马儿便撒腿跑起来,司马劭驭马跟在后面。周遭景色不断后退,姜萤萤十分畅快,但很快她察觉到不对劲,这马儿似乎兴奋过头了,跑得越来越快,她尝试拉紧缰绳,夹紧马腹,无济于事。

    马儿往密林里钻,越过一棵棵苍老的大树,她明白马已经失控了,不知道前方是不是悬崖,心中越来越慌。

    “姐姐!”司马劭喊她,她大叫救命。

    她的脸被树枝刮伤,身上也有许多伤口,只能俯身紧贴着马背,以躲避横生树枝的伤害。

    她不要死在这儿,她还没嫁给殷恪呢!

    惊魂之际,一只箭穿过树林,精准射向疾驰的马儿,正好射穿马的眼睛,马儿吃痛,后仰踢腿,姜萤萤趁这机会从马背滚下来。

    不远处的山坡上,皇帝和一干臣子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殷恪原本正与旁人闲适说话,听见丛林中的动静,以迅雷之势拉弓射箭,刺中马眼睛。

    他见姜萤萤受伤,立即放下弓箭,驱马跑向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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