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井下先生，我认识您。长野县农协的工作人员，常常和农民、销售商做议价工作。”
井下身子抖了抖，颤颤巍巍地回答：“星见小姐吗，我好像也确实是见过您的。”
诸伏高明扫了一眼后视镜，有些诧异，“你们认识？”
“我之前来长野做农业产品的市场分析工作，见过他。”梅弦雅随口扯谎。
“啊，对，对，是这样的。”井下擦了擦脸上干涸的血迹，捂着漏风的牙齿，低声附和。
他现在觉得这个世界太可怕了，极道大恶人轻飘飘掩盖自己的罪行，然后还能披上鲜亮的外衣，从容不迫地与警察交流。
他却不敢向任何人求助。
井下现在非常怀疑，青木刚刚那么简单地放过他，是不是因为对方知道【星见】不会让他逃脱。
“是吗，你回长野，我竟也不知道。”诸伏高明握紧方向盘，失落不可避免。
曾经青梅竹马，怎愿以后变成她的陌路行人。
“那时行程安排比较紧张，在观赏完井下先生压价农民、狠宰代理商的操作后，就返回东京了。”
梅弦雅一边笑着，一边把井下做的事抖露出来。
果不其然，诸伏高明的注意力有一瞬间被拉扯开，他眼神往后瞥了瞥，一时无话。
工业化时代，人们对农民这个职业，虽然不愿从事，但总是报以敬意和怜惜。
井下所在的农协，从刚开始以帮扶农民为初心，到后来以剥削农民利益为目的，变化实在太让人唏嘘，也让很多人对农协没有了好感。
“对了，井下先生，你还在和清水社做倾销合作吗？还是那个价格吗？”
状似不经意地提问，梅弦雅转头，紧盯后座的人。
井下被心理压力搞得嘴皮发颤，“是的......还会是那个价格。”
他本身想涨价，但现在不敢了。
诸伏高明疑惑：“为何问起这个？”
“最近看到乌丸集团旗下的粮食社将菜价抬高了，所以我就在想，原产品卖给经销商时也应该会跟着涨价吧，结果，如今一问，井下先生这边居然还没有变动价格呢。”
“这样也好，如果经销商能把商品维持原价卖出，算是做有益于民众的事情了。”诸伏高明点头，肯定了对方的行为。
井下实在憋不住了，开口抱怨：“他们不可能原价卖出的，否则会被市场上的其他人排挤到死。”
现在大家都高价卖出，都跟着农协、乌丸集团一起割韭菜，只有一个人给出低价，跳出来想做慈善家，这不是要惹众怒嘛。
大部分人不敢这么做的。
造成这样局面的根本原因是，商品垄断权在农协手中，破坏规则的经销商在下一次交易时，不会分到任何物资，凭良心做事死路一条。
更何况，知事吉村吴良指定的经销商压根没有良心这种东西。
他们不仅仅想要攫取消费者手中的金钱，连带着井下这样的合作伙伴，都要进行一番压榨。
吉村吴良动不了整个地方农协，对付他一个农协员工还是很容易的。
这么说吧，从农民手里获得某原产品，农协统一只给出每千克800円、甚至更低的价格，但在市场上，农协将商品指导定价为每千克1000円。
现在，乌丸集团和农协带头抬高物价至1500円，中间利润由农协成员、经销商、运输商一起瓜分。
井下掌握某条交易线，平日里，单位利润200円，他能抽成50円，剩下的利润分给经销商、运输商等产业链合作伙伴。
现在单位利润变成了700円，他本可以抽成更多，但偏偏知事吉村吴良看准了他这条线，带着关系户经销商狠狠薅他羊毛，还雇佣极道成员威胁他，不允许他吃到更多利益。
小日子一下就不美了。
这不欺负老实人嘛？
（虽然也不见得有多老实。）
听到行业内幕，诸伏高明沉默了，他无力改变整个农业领域的畸形发展，也无权要求井上割舍利益。能做到改变这种局面的机构，只有政府。
但日本农协高度覆盖了农村，影响的议会席位数占到了国会选举的30%。因此，政府官员为了选票，也根本不敢动这巨无霸组织。
“井下先生，既然都是被经销商拿捏，不如把交易线并入乌丸集团旗下的倾销组织吧。”
梅弦雅真诚地给出建议，“农协和乌丸集团的名头，多多少少可以帮你避免像今天一样的事件。”
井下乍这么一听，心里怒气冲天：农协的名头？他就是农协的员工，也没见吉村吴良对他下手轻过。
但细细回味一下，这个建议似乎也不无道理。
他确实还没和乌丸集团旗下的倾销组织合作过，听小道消息说，乌丸集团每年秘密给各大地方官员提供政治资金，吉村吴良就在资助名单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如果真是这样，井下和乌丸倾销合作之后，吉村吴良或许就不会来找他麻烦了，毕竟，官员总不能和自家金主动手。
想通了这一点，井下看梅弦雅的眼神瞬间变了，原来对方是真心在给出有用的建议吗？
“冒昧地问一下，星见小姐，您还在原来的公司工作吗？”井下试探地问。
帮助他就是在破坏吉村吴良捞金的好事，就是在妨碍老东家凤元会完成委托任务，她这是何必呢？
开车的诸伏高明保持缄默，一直在听着二人对话，似是有所思考。
“很多年之前，我已经从那里离开了，现在正从事金融方面的工作。”
梅弦雅暗示自己现在不属于凤元会，语气轻松。
雪铁龙后座上，井下忽然感觉自己被打掉的牙不痛了，捂嘴的手也放下了，立即说：“哎呀，您的建议真是太好了，我会试着那样做的。”
他说话有些漏风，但还是很激动：“今天真是多谢星见小姐您和这位.....这位，”
“他姓诸伏。”
“对，多谢诸伏警官，把我从一群凶恶之徒手中救出，你们真是大大的好人啊！”
井下言辞夸张，恭维之意毫不掩盖。
“我今天早上刚去善光寺拜过，像你们这样的好人，神佛一定会保佑你们姻缘顺利、事业高升！”
听闻此言，梅弦雅一笑而过，并未言语。
诸伏高明则莫名羞赧，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子，抿了抿唇，“您谬赞了，我做的只是警察的分内之事，她的勇于助人，才更值得这份祝福。”
“......是，是这样没错，哈哈哈。”井下摸了摸脑袋，笑哈哈地敷衍过去了。
他是感谢【星见】今天的帮忙，但前些年对方的凶残程度，不亚于今日的凤元会青木，井下到现在心里还记恨着。
他暗自腹诽：就她？祝此人不下地狱，已经是自己所能做的极限。
“井下先生。”
在心里说着梅弦雅坏话的人被点到名字，肉眼可见地，打了个寒颤，“......星见小姐，您说。”
“我们把您送到长野市民病院，还是山田纪念朝日病院好呢？又或是，您另有安排？”
这附近的两家综合医院都离若槻街道很远，离梅弦雅要乘坐的新干线车站也不近。
井下立即回复：“不用诸伏警官费心了，我的牙去附近牙医诊所补一下就好，就在前面桐原区放我下车吧。”
“确定不再去综合医院诊断一下吗？”
诸伏高明出声询问，他真心为对方着想。
“没有关系，我的身体现在感觉还不错。”井下强颜欢笑。
他不想再在这里说违心之言了。
拜托了，放他走吧。
“好吧。”见当事者强烈要求，诸伏高明也不强求，又开了一段路后，停车让井下离开。
“多谢两位，我告辞了！”
井下朝红色雪铁龙CX挥挥手，差点热泪盈眶。
感受着冬日的暖阳和微风，他在心里感叹：
终于远离了危险！自由的感觉真好！
*
车上，终于又回到了两个人的空间。
“梅娜，井下似乎很害怕你，为何。”
犹豫了一阵，诸伏高明终究还是把自己的疑惑说出口。
他用余光观察身旁的人，却见梅弦雅正在闭目养神。
久久等不到回答，诸伏高明也不再追问，他伸手将空调温度调高。
距离北长野车站还有一段距离，那就让对方好好休息一阵吧。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前方的道路，绕开地面不平之处，将车开得十分稳当。
其实并不是没有猜测，甚至于十几年前，诸伏高明便能从很多细节处，判断出星见梅娜的养父擅长搏击、经常使用枪械，对方的职业犹如黑暗中的灯塔一样，清晰明了。
但他一直不觉得【星见梅娜】会走上那条道路。
直到1983年8月11日，也就是他的父母被杀次日，一条警方通报引起他的怀疑。
警方说：
诸伏夫妇被杀案的嫌疑犯外守一，于8月10日晚19点50分左右，在旧北国街道诸伏宅附近，意外被牵扯入凤元会与石原组的极道街头火拼中，额头、胸部、腿部各中一枪，流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
后来，少年诸伏高明曾走访过街道上的各个邻居，只问了一件事：
案发当天晚上，是否有人真的看到了极道火拼。
他得到的证人一致说法是：虽然看到了穿黑色西装的十几个人，但只听到了几声枪响，且枪响时间与极道成员出现时间不完全一致。
诸伏高明还知道，在那个血色的夜晚，星见宅里只有【星见梅娜】一个人，也是她，将诸伏夫妇被杀一事上报了警方，将躲在储物柜中的幼弟诸伏景光送至医院。
宽阔的街道上，红色雪铁龙驶向了自己的终点。
北长野车站古色古香，仿唐代建筑结合日式风情，伫立在冬日的寒风中，六文钱样式的旗帜随风摇动。早早地为长野冬奥会预热，车站旁还摆放着一些丑萌的奥运吉祥物巨型玩偶，虽然丑萌二字中，丑多了一点。
车停了。
梅弦雅慢慢睁开双眼，转头看到诸伏高明正安静地注视着自己。
那眼神里，有温柔，也有探究。
“睡得还好吗？”
“意外的不错。”
说实话，梅弦雅真的没想到，自己能在一个十几年不见的人车里入睡休憩。
哪怕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但她确实放下了心防。
上一个做到此举的人，是前男友赤井秀一。
“坐新干线回东京、打车回家，到了以后，给我打电话报个平安吧。”看见女人脸上的惺忪之意，诸伏高明轻笑。
“靠谱的高明哥哥，知道啦，会打给你的。那，我走了？”
梅弦雅不想将离别的悲伤渲染，即使她明白，这次相遇后，他们可能都不会再见一面。
联系方式会静静地躺在彼此的手机列表中，偶尔看见，却不会拨通。
诸伏高明或许明白，或许不明白。
推开车门，梅弦雅拎起装载宝贵资料的挎包，打算离开。
“等等，梅娜。”
她回头，诸伏高明略微犹豫，然后从外衣口袋中拿出一个平安符，递给梅弦雅。
“听说此符很灵，祝你新的一年里，诸事顺利。”
元旦那天，他亲自从善光寺主持那里求来的。
“哇哦，谢谢。”梅弦雅捧起红色的御守，“可我似乎没有什么能送给你作新年礼物。”
她很少去寺庙祈福，上一次收到平安符，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
“你有。”诸伏高明凝望着她，“可以请你送给我一次有问必答的机会吗？”
梅弦雅笑容变淡，“看来是相当重要的问题，我当然可以。”
“......”诸伏高明用眼神描摹着她的脸庞。
这么多年来，有一个疑问一直盘桓在他心头：
杀人嫌疑犯外守一的死，究竟和【星见梅娜】有没有关系？
但最终，他也只是说：“未来某天，我会向你提问。现在，只愿祝君好。”
“井下先生，我认识您。长野县农协的工作人员，常常和农民、销售商做议价工作。”
井下身子抖了抖，颤颤巍巍地回答：“星见小姐吗，我好像也确实是见过您的。”
诸伏高明扫了一眼后视镜，有些诧异，“你们认识？”
“我之前来长野做农业产品的市场分析工作，见过他。”梅弦雅随口扯谎。
“啊，对，对，是这样的。”井下擦了擦脸上干涸的血迹，捂着漏风的牙齿，低声附和。
他现在觉得这个世界太可怕了，极道大恶人轻飘飘掩盖自己的罪行，然后还能披上鲜亮的外衣，从容不迫地与警察交流。
他却不敢向任何人求助。
井下现在非常怀疑，青木刚刚那么简单地放过他，是不是因为对方知道【星见】不会让他逃脱。
“是吗，你回长野，我竟也不知道。”诸伏高明握紧方向盘，失落不可避免。
曾经青梅竹马，怎愿以后变成她的陌路行人。
“那时行程安排比较紧张，在观赏完井下先生压价农民、狠宰代理商的操作后，就返回东京了。”
梅弦雅一边笑着，一边把井下做的事抖露出来。
果不其然，诸伏高明的注意力有一瞬间被拉扯开，他眼神往后瞥了瞥，一时无话。
工业化时代，人们对农民这个职业，虽然不愿从事，但总是报以敬意和怜惜。
井下所在的农协，从刚开始以帮扶农民为初心，到后来以剥削农民利益为目的，变化实在太让人唏嘘，也让很多人对农协没有了好感。
“对了，井下先生，你还在和清水社做倾销合作吗？还是那个价格吗？”
状似不经意地提问，梅弦雅转头，紧盯后座的人。
井下被心理压力搞得嘴皮发颤，“是的......还会是那个价格。”
他本身想涨价，但现在不敢了。
诸伏高明疑惑：“为何问起这个？”
“最近看到乌丸集团旗下的粮食社将菜价抬高了，所以我就在想，原产品卖给经销商时也应该会跟着涨价吧，结果，如今一问，井下先生这边居然还没有变动价格呢。”
“这样也好，如果经销商能把商品维持原价卖出，算是做有益于民众的事情了。”诸伏高明点头，肯定了对方的行为。
井下实在憋不住了，开口抱怨：“他们不可能原价卖出的，否则会被市场上的其他人排挤到死。”
现在大家都高价卖出，都跟着农协、乌丸集团一起割韭菜，只有一个人给出低价，跳出来想做慈善家，这不是要惹众怒嘛。
大部分人不敢这么做的。
造成这样局面的根本原因是，商品垄断权在农协手中，破坏规则的经销商在下一次交易时，不会分到任何物资，凭良心做事死路一条。
更何况，知事吉村吴良指定的经销商压根没有良心这种东西。
他们不仅仅想要攫取消费者手中的金钱，连带着井下这样的合作伙伴，都要进行一番压榨。
吉村吴良动不了整个地方农协，对付他一个农协员工还是很容易的。
这么说吧，从农民手里获得某原产品，农协统一只给出每千克800円、甚至更低的价格，但在市场上，农协将商品指导定价为每千克1000円。
现在，乌丸集团和农协带头抬高物价至1500円，中间利润由农协成员、经销商、运输商一起瓜分。
井下掌握某条交易线，平日里，单位利润200円，他能抽成50円，剩下的利润分给经销商、运输商等产业链合作伙伴。
现在单位利润变成了700円，他本可以抽成更多，但偏偏知事吉村吴良看准了他这条线，带着关系户经销商狠狠薅他羊毛，还雇佣极道成员威胁他，不允许他吃到更多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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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欺负老实人嘛？
（虽然也不见得有多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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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日本农协高度覆盖了农村，影响的议会席位数占到了国会选举的30%。因此，政府官员为了选票，也根本不敢动这巨无霸组织。
“井下先生，既然都是被经销商拿捏，不如把交易线并入乌丸集团旗下的倾销组织吧。”
梅弦雅真诚地给出建议，“农协和乌丸集团的名头，多多少少可以帮你避免像今天一样的事件。”
井下乍这么一听，心里怒气冲天：农协的名头？他就是农协的员工，也没见吉村吴良对他下手轻过。
但细细回味一下，这个建议似乎也不无道理。
他确实还没和乌丸集团旗下的倾销组织合作过，听小道消息说，乌丸集团每年秘密给各大地方官员提供政治资金，吉村吴良就在资助名单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如果真是这样，井下和乌丸倾销合作之后，吉村吴良或许就不会来找他麻烦了，毕竟，官员总不能和自家金主动手。
想通了这一点，井下看梅弦雅的眼神瞬间变了，原来对方是真心在给出有用的建议吗？
“冒昧地问一下，星见小姐，您还在原来的公司工作吗？”井下试探地问。
帮助他就是在破坏吉村吴良捞金的好事，就是在妨碍老东家凤元会完成委托任务，她这是何必呢？
开车的诸伏高明保持缄默，一直在听着二人对话，似是有所思考。
“很多年之前，我已经从那里离开了，现在正从事金融方面的工作。”
梅弦雅暗示自己现在不属于凤元会，语气轻松。
雪铁龙后座上，井下忽然感觉自己被打掉的牙不痛了，捂嘴的手也放下了，立即说：“哎呀，您的建议真是太好了，我会试着那样做的。”
他说话有些漏风，但还是很激动：“今天真是多谢星见小姐您和这位.....这位，”
“他姓诸伏。”
“对，多谢诸伏警官，把我从一群凶恶之徒手中救出，你们真是大大的好人啊！”
井下言辞夸张，恭维之意毫不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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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伏高明则莫名羞赧，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子，抿了抿唇，“您谬赞了，我做的只是警察的分内之事，她的勇于助人，才更值得这份祝福。”
“......是，是这样没错，哈哈哈。”井下摸了摸脑袋，笑哈哈地敷衍过去了。
他是感谢【星见】今天的帮忙，但前些年对方的凶残程度，不亚于今日的凤元会青木，井下到现在心里还记恨着。
他暗自腹诽：就她？祝此人不下地狱，已经是自己所能做的极限。
“井下先生。”
在心里说着梅弦雅坏话的人被点到名字，肉眼可见地，打了个寒颤，“......星见小姐，您说。”
“我们把您送到长野市民病院，还是山田纪念朝日病院好呢？又或是，您另有安排？”
这附近的两家综合医院都离若槻街道很远，离梅弦雅要乘坐的新干线车站也不近。
井下立即回复：“不用诸伏警官费心了，我的牙去附近牙医诊所补一下就好，就在前面桐原区放我下车吧。”
“确定不再去综合医院诊断一下吗？”
诸伏高明出声询问，他真心为对方着想。
“没有关系，我的身体现在感觉还不错。”井下强颜欢笑。
他不想再在这里说违心之言了。
拜托了，放他走吧。
“好吧。”见当事者强烈要求，诸伏高明也不强求，又开了一段路后，停车让井下离开。
“多谢两位，我告辞了！”
井下朝红色雪铁龙CX挥挥手，差点热泪盈眶。
感受着冬日的暖阳和微风，他在心里感叹：
终于远离了危险！自由的感觉真好！
*
车上，终于又回到了两个人的空间。
“梅娜，井下似乎很害怕你，为何。”
犹豫了一阵，诸伏高明终究还是把自己的疑惑说出口。
他用余光观察身旁的人，却见梅弦雅正在闭目养神。
久久等不到回答，诸伏高明也不再追问，他伸手将空调温度调高。
距离北长野车站还有一段距离，那就让对方好好休息一阵吧。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前方的道路，绕开地面不平之处，将车开得十分稳当。
其实并不是没有猜测，甚至于十几年前，诸伏高明便能从很多细节处，判断出星见梅娜的养父擅长搏击、经常使用枪械，对方的职业犹如黑暗中的灯塔一样，清晰明了。
但他一直不觉得【星见梅娜】会走上那条道路。
直到1983年8月11日，也就是他的父母被杀次日，一条警方通报引起他的怀疑。
警方说：
诸伏夫妇被杀案的嫌疑犯外守一，于8月10日晚19点50分左右，在旧北国街道诸伏宅附近，意外被牵扯入凤元会与石原组的极道街头火拼中，额头、胸部、腿部各中一枪，流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
后来，少年诸伏高明曾走访过街道上的各个邻居，只问了一件事：
案发当天晚上，是否有人真的看到了极道火拼。
他得到的证人一致说法是：虽然看到了穿黑色西装的十几个人，但只听到了几声枪响，且枪响时间与极道成员出现时间不完全一致。
诸伏高明还知道，在那个血色的夜晚，星见宅里只有【星见梅娜】一个人，也是她，将诸伏夫妇被杀一事上报了警方，将躲在储物柜中的幼弟诸伏景光送至医院。
宽阔的街道上，红色雪铁龙驶向了自己的终点。
北长野车站古色古香，仿唐代建筑结合日式风情，伫立在冬日的寒风中，六文钱样式的旗帜随风摇动。早早地为长野冬奥会预热，车站旁还摆放着一些丑萌的奥运吉祥物巨型玩偶，虽然丑萌二字中，丑多了一点。
车停了。
梅弦雅慢慢睁开双眼，转头看到诸伏高明正安静地注视着自己。
那眼神里，有温柔，也有探究。
“睡得还好吗？”
“意外的不错。”
说实话，梅弦雅真的没想到，自己能在一个十几年不见的人车里入睡休憩。
哪怕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但她确实放下了心防。
上一个做到此举的人，是前男友赤井秀一。
“坐新干线回东京、打车回家，到了以后，给我打电话报个平安吧。”看见女人脸上的惺忪之意，诸伏高明轻笑。
“靠谱的高明哥哥，知道啦，会打给你的。那，我走了？”
梅弦雅不想将离别的悲伤渲染，即使她明白，这次相遇后，他们可能都不会再见一面。
联系方式会静静地躺在彼此的手机列表中，偶尔看见，却不会拨通。
诸伏高明或许明白，或许不明白。
推开车门，梅弦雅拎起装载宝贵资料的挎包，打算离开。
“等等，梅娜。”
她回头，诸伏高明略微犹豫，然后从外衣口袋中拿出一个平安符，递给梅弦雅。
“听说此符很灵，祝你新的一年里，诸事顺利。”
元旦那天，他亲自从善光寺主持那里求来的。
“哇哦，谢谢。”梅弦雅捧起红色的御守，“可我似乎没有什么能送给你作新年礼物。”
她很少去寺庙祈福，上一次收到平安符，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
“你有。”诸伏高明凝望着她，“可以请你送给我一次有问必答的机会吗？”
梅弦雅笑容变淡，“看来是相当重要的问题，我当然可以。”
“......”诸伏高明用眼神描摹着她的脸庞。
这么多年来，有一个疑问一直盘桓在他心头：
杀人嫌疑犯外守一的死，究竟和【星见梅娜】有没有关系？
但最终，他也只是说：“未来某天，我会向你提问。现在，只愿祝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