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友?”赤井秀一的绿眸看向餐桌,美食还剩不少,梅弦雅因常年胃病,通常中午只吃八分饱,作为她曾经的恋人,他常常会解决她吃不完的东西,“不仅仅是盟友吧?”

    “麻烦你少说几句,快些吃饭吧,我一会儿要走了。”

    从包里拿出装薄荷味清口糖的铁盒,梅弦雅从中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因此说话稍稍显得含糊不清。

    当她从包里翻找清口糖的时候,赤井秀一眼尖地看见包里躺着一个小型牛皮纸袋,纸袋旁边靠着一盒女士香烟,那不是什么著名牌子,赤井秀一却很熟悉。因为他们没分手时,对方就开始钟情这种烟了。

    饭后要么吃薄荷糖,要么抽薄荷烟,习惯是一点没变。

    搜查官很是无奈,做了一个封嘴的动作,然后开始填饱肚子。

    “抛开我们俩的感情问题,凭你的能力,应该是可以胜任卧底的角色的。”

    看着对方逐渐解决完桌子上的菜肴,梅弦雅点了一支烟,轻飘飘地给出了一句评价。

    赤井秀一对这句评价不做反应。用纸巾简单地擦拭嘴角,然后凑到她身边,对方将薄荷糖铁盒扔给他,他接过,也拿了一块放到嘴里。

    “事先说明,”她顿了顿,说道:“如果你仅仅想通过我来铲除这个集团,是绝对没可能的。我只不过是个自动提款机,酒厂真正的内核,例如武装行动、卧底名单、核心基地地址等,我并不是十分了解。”

    “我知道。所以我们需要深入卧底,发展更多的线人。你只需要提供你知道的消息就好。”

    “行动组,情报组,财务组,后勤组,科研组,组织里的人基本都被大致分入这五类功能型组别。获得代号的几率以及有代号的人数依次下降,但安全系数却依次升高。其中利弊,如何权衡,全看你自己。”

    他听到相关情报,仔细思索。

    赤井秀一能走的路,不会是财务组、科研组、又或是后勤组这样的和平晋升道路。行动组,将是他的第一目标。

    语气变得郑重,墨绿色眼眸中尽是坚定之色:“我选行动组。”

    梅弦雅没有任何表情,将薄荷糖铁盒从男人手中抽走,冷冷地说:“既然是盟友,我就不得不再劝告你一句,行动组晋升虽快,但无论有没有代号,多数任务都需要见血。”

    使用美人计卧底,卧底后杀人,这是两种级别的道德感失衡。有良知的人尚能接受前者,却很难抗过后者的煎熬。

    “情报组才是更好的选择,脏手的频率要低一些,实在不行先到财务组混个脸熟,”她呼出烟雾,神色变得模糊,“这样我也能勉强帮上你的忙。”

    “我之前准备的‘诸星大’身份,出生贫贱,如今在酒吧当安保,常年混迹于赌场,注定不是什么人脉宽广的角色,也不会懂财政知识。”

    赤井秀一冷静地指出这个问题,

    “日本是酒厂的主要活动地点,FBI在别国捏造假身份倒底不是那么得心应手,我暂且只有‘诸星大’这一个身份能经得起查。”

    况且,财务组与梅弦雅的联系太紧密了,一旦他猝不及防地暴露,梅弦雅会被牵连。

    “哈。”梅弦雅心中嘲讽,日本在美国面前有主权吗?捏造不了假身份,只不过是因为FBI在这个任务上投入的精力比较少而已。

    “我还是那句话,这潭水太深了,FBI丢出你一个探路的卧底,如果效果好,才会使出全力剿除酒厂,而且也不见得能剿除干净,如果效果一般、甚至没有效果,也就只有你们这一小撮人会坚持咬着他们不放,届时,你们得不到各方面的资源扶持,搞不好大家会一起死在角落里。”

    “会有效果。”赤井秀一语气加重,“弦雅,一旦我取得代号,我会直接向上司申请,保护你撤离。”

    他再一次给出明确的承诺。

    梅弦雅吸着烟,无法真正信任他,也无法真正信任FBI。

    真真正正在酒厂待过的人才会知道,黑暗的阴影如附骨之疽,偶尔消失,但不会消除。

    若不重创酒厂,即使她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追杀。

    她不指望FBI将酒厂连根拔起,但她要借他们的手查到酒厂始终待在幕后的BOSS,然后,杀死对方。

    将早已准备好的小型牛皮纸袋从包里拿出,递给赤井秀一。

    “这是?”

    她淡淡地说:

    “组织最近招新点的地址、下个星期二的接头暗号、还有推荐人名单,都在里面写着。”

    “推荐人?我需要联络他们吗?”

    “不是活人,不需联络,只需编造。名单上这些人,都是在不久前执行任务中死掉的代号成员,他们不属于组织核心嫡系,也没有什么极道组织背景,都是普通的杀人通缉犯转杀手。你从中上挑一个人,查一查对方的经历,编一段和他相识的故事,至于怎么捏造你们之间的联系,FBI不会无能到连这些都做不到吧?”

    说到这里,梅弦雅顿了顿,“还有,考核官的问话如何面对,我相信你自有办法,但行动组的入组考核一般都是杀人任务,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赤井秀一骤然陷入了沉默。

    *

    吃完饭后,两个像是穿了情侣装的人从万珍楼并肩走出。

    很巧的是,正值舞狮团队从横滨中华街大道穿过,周遭人山人海、游客众多,日本人比中国人多,他们看到春节的舞狮活动甚至比华人都要热情,各种夸赞的话语此起彼伏。

    需要很仔细地听,才能偶尔听到几声华人讲的普通话、又或是广东福建话等方言。

    梅弦雅站在人群中,遥遥地望着五头狮子。

    两黄、两红、一白,憨态可掬的狮子头各有差异,炯炯有神的眼睛不断眨动,舞狮人一个大力甩球将球抛到天上,几头狮子争相腾空跃起,红色狮子跳得最高,一下子就逮住了彩球,引得周围人声声叫好。

    她看着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自觉地用汉语说出:“这狮子舞得真好。”

    “真...好....?”

    赤井秀一站在她身旁,一只胳膊轻轻揽住梅弦雅的肩膀,防止二人被人流冲散。听到她说汉语,他很困难地去辨认陌生的词汇。

    曾经相恋三年,梅弦雅偶尔会说些汉语,赤井秀一也试图自学这种语言,他觉得自己语言天赋还算可以,日语、英语、西班牙语、德语都会讲一些,却拿汉语一点办法也没有。用零零散散的时间学习,直到和恋人分手后,也只是会简单的交际用语。

    他后来也很少再使用这种困难的语言,一方面是他认识的华人朋友很少、使用汉语的场合不多,另一方面是怕触景生情、再不自觉地想到梅弦雅。

    他会想起一个华裔混血女人,想起他们的相遇,想起他们看的每一部电影,想起他们晨跑路过的风景,想起她为他调的酒,想起他们炸完的厨房,想起他们曾拥抱、接吻、缠绵。

    他会想起有关于她的一切,然后开始思念。

    久别重逢,脑海中描摹的脸庞乍然生动,赤井秀一无论是在医院那天,还是除夕今日,都试图极力捕捉他所熟悉的她的一切,却在谈话中屡屡察觉到对方不曾展露的阴影。

    【梅弦雅】是虚假的外壳,而赤井秀一对这个外壳可笑地执着了许多年,他从不曾认识到她隐藏在暗处的罪恶,也从不曾得知她掩盖的过去。

    赤井秀一微微低头,注视着她,“梅弦雅,你的身份是假的,所以......”

    舞狮活动仍在进行,几头狮子同时表演搔痒、舔毛等动作,惟妙惟肖,逗得人连连惊呼。

    “你对我的感情,是不是也是假的?”

    他的声音隐没在周遭的喧闹中,梅弦雅却轻易辨别出对方的口型。

    这不像是他会问出的问题。

    她以为他将FBI卧底搜查官这个角色进入得很好。

    梅弦雅看着那几只舞狮,却不敢回头看他的眼神。

    中华街大道上,红色的狮子尤为勇猛,腾翻、扑跌、跳跃、登高、朝拜,牢牢地要紧舞狮人抛出的彩球,面对其他狮子的争夺,不改面色。黄色的狮子从铁架上一跃而下,朝着红狮撞去,彩球从它的口中吐出,白色的狮子却倏地立起身子,从红黄狮子间夺走了宝物。

    当人群又一次爆发出欢呼,梅弦雅低声用母语说:“无论哪一个身份,这都是我。”

    她转头,却只看到赤井秀一疑惑中带着失落的表情。

    他没能听清,也认不得汉语的口型。

    华裔女性神色平静,用汉语掩盖她的惶恐与不安:“赤色彗星,你真是我在感情上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如果不曾遇到他,她就可以在黑暗里踽踽独行,从而不担心任何烛光因狂风熄灭。

    兴奋的人潮声呗回落,赤井秀一忍不住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二月的风徐徐而来,春冬之交的气温并不高。

    彼此温热的身躯靠近,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感受到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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