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复式独栋的厚实铁门此刻正微微虚掩着。
诸伏家的门没锁吗？
站在诸伏宅门前，星见梅娜皱起眉，她可不记得她的邻居有这样的习惯。
夜晚的街道无人出没，昏暗的路灯在光与影之中模糊了轮廓。
灵敏的嗅觉正在发挥它的作用，星见梅娜似乎闻到了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脸色立即阴沉下来，她几步走向虚掩着的房门，侧过身体，向屋内看去。
红色——
是血泊。
星见梅娜瞳孔一缩，手中的甩棍立即延伸。
诸伏宅一层，温馨的家居布置与以往一样，但客厅此时静静的，仿佛有什么深渊怪物吞噬掉了周围的声音。
轻微调整视角，从门缝中，她看到了一个倒地的人——
一个男性倒在客厅茶几前......身形与诸伏爸爸十分相像。
不，不能说是十分相像，以星见梅娜的判断，不如说，那就是。
冷汗不知何时已经浸湿了衣服，呼吸声下意识被调整得轻而缓。
他还活着吗？
那种程度的出血量，不死也休克了吧？
手心的汗液冰冷黏腻，星见梅娜第一次发觉，握紧甩棍竟然也这么费力。
诸伏叔叔都倒下了，那诸伏阿姨和小景光......岂不是也凶多吉少了？
不不不，不要急着定论。
星见梅娜悄无声息地推开沉重的大门，闪身进入住宅内部查看。
视野突然开阔，见到的东西却令人汗毛竖起——
又一具毫无起伏的女性躯体倒在地上，那是诸伏阿姨。
呼吸一滞，星见梅娜立即走向前去，她率先查看离她最近的诸伏叔叔的情况。
之前远看时，她还抱着对方可能仍旧活着的侥幸心理，走近后，却彻底失望了。
男人胸口处的刀伤狰狞，血液几乎浸透了整个身躯，面部表情却还停留在惊讶与茫然中。
他身上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案发当时，凶手与他的距离必定非常接近，诸伏叔叔防备不足，对方出刀又过于突然，所以导致他没能做出任何有效防御。
是熟人作案。
星见梅娜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也变得僵硬，如坠冰窟。
艰难地迈开步伐，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去查看诸伏阿姨的生命体征。
这次，她心里做好了对方已经死亡的准备。
可即使如此，当她看到女人脸上疼痛至扭曲的神情时，依旧心神一震。
诸伏妈妈趴在地上，一只手伸过头顶、手指蜷缩，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她望向楼梯处，眼神里饱含惊恐、担忧与绝望。
景光、景光呢？
......景光在哪里？
星见梅娜整个人的身体都绷紧了。
诸伏夫妇都死在了一楼，这里不安全，也没有孩童藏身的地方。
那么，景光，是在二楼吗？
诸伏阿姨临死前这个动作，是想要抓住谁？诸伏景光？抑或是......凶手？
通往复式二层的楼梯，延伸到不能看见的地方。那短短的十几节台阶，贴着墙壁，显得十分逼仄窄小。
额头上渗出冷汗，星见梅娜握紧手中的防身武器。
她此刻上楼，是会见到活着的诸伏景光，还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还是说，生死不明的诸伏景光，和一个残忍的杀人犯？
屏住呼吸、仔细倾听，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但她总觉得，二楼，似乎有什么人在走动。
出于对危险的抗拒本能，星见梅娜不由得后撤了几步。
理智来讲，面对这种特殊情况，她现在回星见宅，用座机拨打110、或者喊凤元会的人来帮忙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可是，见鬼的83年，见鬼的长野县长野市，最近的警察交番离诸伏宅十几公里远，报警2分钟，出警10分钟，等到警察来，凶手能不能抓到是两说，诸伏家的尸体都要凉透了！
打给凤元会的人同理。
都已经来不及了。
视线移动，她看到了几步之外餐桌上的各类美食，中式糖醋鲤鱼被放置在最中央，日餐被摆到四周——他们今晚本该度过一个愉快的用餐时刻。
巨大的负罪感突然如潮水般将人淹没，星见梅娜心抽痛都得要弯下腰。
第二次。身旁的人陷入了危险，她却未能预料到半分。
如果，身藏二楼的诸伏景光如今还活着，却在她回撤的几分钟内被杀。
星见梅娜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原谅自己了。
*
周身一片黑暗，狭小的空间中空气稀薄得可怕。
诸伏景光将自己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地藏在储物柜里。
塑料开关发出“啪”的一声，外面的灯被什么人打开了。
光亮从柜门缝隙处照进来，照在一张极度惊恐的面容上。
“有里？爸爸知道你藏在这里，快点出来吧，不要让我担心。”
乌鸦般的嗓音低喃着，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反反复复响起，那个杀人疯子，来了。
诸伏景光想闭上眼，捂上耳朵，但他终究没有。虐待自己一般的，他强迫自己从缝隙中去看清那个恶魔的一切。
恶魔身上完全浸染了自己父母的鲜血，诸伏景光看过去，却发现世界开始扭曲、倒转、模糊、混乱，所有彩色都被血腥的红色侵占。
他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脑海里又自然而然浮现出父母死亡的情景，就像是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所有细节都清清楚楚。
但下一秒，父亲的、母亲的、杀人恶魔的脸，统统都被泼上了红色的墨。
随后，他的记忆也开始扭曲、倒转、模糊、混乱，最后只剩红惨惨的一片。
他什么都记不清了。
氧气，一点一点被抽离。
这大概是个梦，诸伏景光麻木地想。
现实里遇到这样的事，他怎么会一滴眼泪都没有？可现在，他的眼睛只是干得发疼。
就当它是梦好了。
可这样的梦，他是真的不想再做下去了。
有谁能来叫醒我？
有谁能来救救我？
爸爸，妈妈，高明哥，梅娜姐......
储物柜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死亡的阴影向他笼罩。
“踏、踏、踏、踏。”
脚步声停止。
再次响起的，是神经质的大笑，“哼哼~原来，你在这里啊！”
储物柜的缝隙中，诸伏景光慌乱抬眼，竟直直地与那个疯子的眼睛对视！
那双充满恶意、疯狂、怨毒、兴奋的眼睛，只在一个瞬间，完全宣告了这个血色的梦境究竟是谁在主宰。
我会死。
正当如此觉悟着，下一刻，旧的主宰者倏地诸伏景光从眼前消失。
“砰！”
一声巨响响起，旧日的主宰者轰然倒地，新的主宰者猛然闯入。
在恐慌与绝望封闭意识前，诸伏景光透过缝隙间的光影，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他感到熟悉的，决绝的、无畏的、坚定的、燃着火焰的棕色眼眸。对方没有与他相视，而是看着那卑劣的血色，仿佛将要把污浊全部灼烧驱除。
至此，绝境逢生。
*
多亏星见水教授的潜伏技巧，梅娜踏上木质台阶的时候，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灵巧轻盈如鬼魅一般，她贴着屋子的墙壁快速移动，时时刻刻调整身体位置，保证自己尽可能处于他人的盲视野区域。
“踏、踏、踏、踏。”
这不是她的脚步声。
心中警铃大作，星见梅娜立即朝声音源头看去。
是活动室！那里有人！
身体快于意识，她几步移动到活动室门前，房门正敞开，她侧身用余光观察。
一眼扫去，见到有个男人半蹲在储物柜旁，似乎在看什么。他手里还攥着尖刀，而尖刀染血。
此刻，他背对着星见梅娜。
感觉到握着甩棍的手似乎在抖，梅娜懊恼，用左手狠掐自己的右臂。
关键时刻，她决不允许自己退缩。
“哼哼~原来，你在这里啊！”
歹徒突然发出神经质的笑声，听到他的话，星见梅娜心脏漏了一拍。
储物柜里？是景光！
电光火石之间，她极速做出推断。
看到歹徒似要打开储物柜的门，他手中尖刀已经扬起。
混账东西！你敢？
迟疑一扫而空，愤怒直接涌上大脑，星见梅娜让本能瞬间掌管身体。
超高的爆发让她在三步内靠近了歹徒，带动全身力量，一记腿鞭发出破空声音，狠戾而果断，对准男人的脖子直接横踢。
“砰！”
顷刻间，蹲在储物柜前的男人被击飞出去。
一声痛苦的惨叫响起，歹徒倒在地上，整个脸从乱糟糟的头发中露出来，怒吼：“是谁？”
与此同时，储物柜里似乎也有“咚”的声响，听得星见梅娜心一紧。
“外守一？”
看清楚歹徒的样貌，星见梅娜扬起甩棍，照着对方的脸往上抽，“我说是谁，原是你这么个渣滓！”
她真是恨极了。
亏她之前同情对方丧女，在外守一无理骚扰诸伏一家时，仅仅是让养父星见水把他骂走。结果却让对方逮到机会，残忍杀害了诸伏父母！
星见水说的对，这种人，就该将其打残了扔到街头！
疏漏一时，吃了一记腿鞭，外守一立即意识到自己被偷袭了。但他反应很快，一个扭头躲过来者的第二次攻击。
他从地上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把尖刀拿在手里，胡乱在空中挥砍，高声喊：“你们还想再绑架我的有里吗！我不允许！”
什么？什么绑架？
梅娜皱眉，“外守有里早死了！你发什么疯？”
“是你们！就是你们！”男人歇斯底里地吼叫，把手里的刀舞得作响。
迅速与外守一拉开距离，星见梅娜调整混乱的呼吸，冷眼看对方发癫。
她到底还是个少女，就算身体机能达到同龄人的巅峰，刚刚的那一记腿鞭，也不过只是让成年男人短暂丧失行为能力而已。
眼前这个渣滓也不知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但如果她想让他彻底倒下，就必须等待对方露出破绽，攻其要害。
“你们把我的有里还回来！还回来啊！”尖刀在空中乱舞一通后，外守一终于停下，他喘着粗气，神情可怖。
好机会！
再也无法与对方共情，星见梅娜见对方停歇，眼神一凌，狠意乍现。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手持棍，她闪电般击中外守一的右手。
“额啊——”成年男人左手捂着右手腕，吃痛地后退，手里的刀掉落在地，“我的刀！”
发觉防身武器离手，外守一立即就想把刀捡回来。
但梅娜完全不给他机会，见状，立即上步，用巧劲一脚把刀勾至半空，左手迅速精准地抓握刀柄。
“把刀给我！”外守一顿时恼怒，扑上来就抢刀。
梅娜冷笑不语，甩棍奋力向前挥劈。
外守一下意识用手臂一挡，却差点听到自己手骨碎裂的声音。
但这回他没喊疼，反而借此机会抓住袭来的甩棍，怒吼一声，直接把少女连人带棍甩了出去。
“唔。”星见梅娜后背重重砸地，口中一阵闷哼。
外守一脸上挂上了饱含恶意的笑，疼痛似乎让他从疯癫中清醒，但杀人的欲/望却半点没消失。
“不给刀，就给我命吧！”说罢，他伸手抓向星见梅娜。
“做梦！”
一个翻滚，少女灵巧躲避了敌人的扑绞，她眼神彻底冷下来。从地上挺身而起，星见梅娜与敌人迅速拉开距离。
站在活动室门口，她直接把甩棍扔出门外，手中只留下了歹徒的尖刀。
少女微微躬背，重心前移，单手持刀横握胸前，眼神逐渐变得像一匹狼一样，呼吸加深。
“叔叔劝你最好把刀放下，不然，有里是不会和你玩的。”外守一又在说让人听不懂的话了。
星见梅娜则嗤之以鼻，冷斥道：“无病装疯！”
眼神闪烁，外守一二话不说跨步上前，竟是想要空手夺刃。
他哪料，眼前的持刀少女并非色厉内荏的软蛋，对方反手就刺向他的胳膊。
外守一急忙闪躲，却发现星见梅娜的反应比他更快。
少女跟着他向右移动一小步，出手狠辣，尖刀直接剜下男人臂上的一块肉！
一击不够，乘胜追击，星见梅娜果断侧身向前。
唰唰唰，朝着对方的惯用手三连劈砍，鲜血直接从歹徒伤口处溅射。
外守一没忍住，直接惨叫了出来，“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一而再、再而三地负伤，让外守一又惊又怒，誓要将梅娜杀了泄愤。
不顾疼痛，他这次不敢再留余力，像个火箭头槌一样撞了过去。
梅娜也打出了火气，眼睛都不眨一下，握紧尖刀，直直迎了上去。
尖刀改为垂握，冲着歹徒的胸膛就从上往下划了一长道口子。
没想到，这外守一也是疯，刀子都划在身上了，还不要命地与梅娜互搏。
两人都双双一惊。
梅娜惊讶于对方不惜命的打法。
外守一惊讶于对方出人意料的力量。
“这种力气......你根本不是个孩子！”
“你真疯了？”
二人缠斗在一块。
外守一尽管手无刀具，却拥有着成年男性的力量优势，他蓄力在星见梅娜肚子上狠狠地来了一拳。
被击中的痛苦让梅娜本能地缩起身子，下盘不稳，捂着腹部倒在地上。
外守一看准机会，直接夺刀。
二人攻守位骤然转换。
压根不在意眼前之人的年幼，外守一出手恶毒，对着梅娜的脖子就要挥下。
瞳孔一缩，星见梅娜双手死死抓住男人的左手手腕，拼尽全力阻止刀尖进一步向前。
“小姑娘，跟我斗？下辈子吧！”外守一咬牙切齿，慢慢将尖刀往对方喉咙上按。
生死关头，星见梅娜疯狂扭动身体，挣脱男性的压制，抓住空挡，瞬间提膝猛顶。
“啊——”男性最脆弱的部位被重击，外守一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持刀的手一歪，路径一改，倏地扎向了星见梅娜的左臂。
少女躲闪不及，左臂上部直接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哗的一下从中流出。
无视着伤口火辣辣的疼痛，梅娜再次提膝猛顶对方下路。
男人同一个亏不吃第二次，他扭身尝试避开。
这动作却正中对手的下怀，
趁对方不备，少女抬手重新抢下尖刀。
而这一次，她心里的杀意再也收不住——
星见梅娜直握刀柄，没有丝毫留情，白刃完全捅入对方腹部皮肉。
外守一哀嚎的声音还没发出，她面无表情，将尖刀完全拔出，再一次刺入。
*
“嘀嗒，嘀嗒。”
是钟表指针转动的声音吗？
不是。
是血液滴在地板上的声音。
红色。
入目皆是红色。手上，衣服上，地上。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她第一次杀人。
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星见梅娜疯狂地呼吸着室内带着血腥味的空气。
身体里的骨头打起了架，浑身的肌肉发软，她忍着作呕的冲动，跌跌撞撞地走向储物柜。
当星见梅娜打开那个曾被歹徒凝视的柜子，当她看到身体还有起伏的诸伏景光，悬在心头的石块终于落地。
幸好，诸伏家的两个孩子，都在这场凶杀中保下来了一条命。
梅娜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她本想伸手将蜷缩成一团的诸伏景光从柜子里抱出来，忽然察觉自己手上沾满了鲜血。
不知怎么想的，她将手又缩了回去。
算了，还是先想想该怎么处理现场吧。
*
凤元会的成员们处理尸体不算很专业，但他们对如何逃脱法律制裁却很熟悉。
1983年8月10日19:50分左右。
诸伏宅里，将星见梅娜和外守一的所有打斗痕迹清理完毕，凤元会的成员给尸体补了三发子弹，随后将其扔在旧北国街道的角落里。
又安排了十几名黑西装，在尸体附近很敷衍地表演了一场械斗。
包扎好伤口、换了身新衣服后，星见梅娜将昏迷的诸伏景光送入医院，与他们同行的，是星见水的直系属下和外守一的尸体。
买通医生，做虚假的医疗报告，抹去尸体上刀伤的存在；贿赂警察本部的高管，凤元会的成员再交几把枪充公，警方就会对这个案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切发生得顺其自然，好像杀个人都不是什么大事。
医院旁的某个电话亭内，星见梅娜站了很久，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养父的电话。
“喂，水叔，是我。”
“怎么了？”
“我杀了人。”
“杀了谁？”
“外守一。”
“那是谁？”电话那头，在东京凤元会总部的下属会所里，星见水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语气漫不经心。
他身前有个男人，正打算用刀割掉自己左手的小拇指。那人犯了错，正在用极道最传统的方式赎罪。
“......骚扰诸伏一家的那个，他杀了诸伏叔叔和阿姨。”
“诸伏夫妇被杀了？”
“嗯......就在一两个小时前。我去晚了，没能救下他们。”
少女的声音极其低落。
“救不了也不怪你，”星见水靠在沙发上，安慰对方，“好歹这个外守一你没放跑，杀得不错。”
“......”
养父的语气实在太轻描淡写了，这让之前从未过见血的星见梅娜很不适应，她保持沉默。
“怎么，杀了人，心里过意不去？”
少女站在电话亭里，面色苍白，无声点头。她现在一闭眼，满脑子都是血色。胃里什么都没有，但就是有呕吐的欲/望。
“看来，你这通电话是来找我做心理疏导了？”
“......算是吧。”
诸伏夫妇的惨死，让星见梅娜无法平息心中的怒火，无法控制沸腾的杀意。
但在以恶制恶后，却惊觉自己背负了罪业。
杀人是犯法的，她所接受的教育中，没有任何一条理论可以为自己开脱。
可她急需把自己从这种罪业中开脱出去。
“梅娜，按日本的法律，初犯杀死1人的情况下，大概只能被判个十几年哦。”
身前断指的人发出惨叫，星见水晃了晃腿，便有属下察言观色，上前把断指者的嘴用布团堵了个严实。
“外守一嘛，杀了2个人，估计判个几十年，无期徒刑都够不上。牢里吃好喝好睡好，也不过就是没了自由，蹲上些年头，出来还能继续生活。”
星见梅娜握紧拳头。
日本是个量刑很轻的国家，死刑是要司法部最高长官签字的。而且，人家一般也不会签，除非犯人罪大恶极。如果是杀人的话，得杀个十来个人，才能得到死刑。
外守一精神上还有些不正常，上了法庭，这一点或许还会让法官酌情减轻量刑。
“诸伏夫妇人挺好，可惜死了。”星见水对自己的领居蛮有好感，得知他们的死讯，此刻有些唏嘘，随后语气一转，显得有些阴狠：“如果今天我在场，就要让外守一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从他老娘肚子里爬出来。”
“梅娜，极道界没有法律与道德，对待敌人，无需手软。”
复式独栋的厚实铁门此刻正微微虚掩着。
诸伏家的门没锁吗？
站在诸伏宅门前，星见梅娜皱起眉，她可不记得她的邻居有这样的习惯。
夜晚的街道无人出没，昏暗的路灯在光与影之中模糊了轮廓。
灵敏的嗅觉正在发挥它的作用，星见梅娜似乎闻到了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脸色立即阴沉下来，她几步走向虚掩着的房门，侧过身体，向屋内看去。
红色——
是血泊。
星见梅娜瞳孔一缩，手中的甩棍立即延伸。
诸伏宅一层，温馨的家居布置与以往一样，但客厅此时静静的，仿佛有什么深渊怪物吞噬掉了周围的声音。
轻微调整视角，从门缝中，她看到了一个倒地的人——
一个男性倒在客厅茶几前......身形与诸伏爸爸十分相像。
不，不能说是十分相像，以星见梅娜的判断，不如说，那就是。
冷汗不知何时已经浸湿了衣服，呼吸声下意识被调整得轻而缓。
他还活着吗？
那种程度的出血量，不死也休克了吧？
手心的汗液冰冷黏腻，星见梅娜第一次发觉，握紧甩棍竟然也这么费力。
诸伏叔叔都倒下了，那诸伏阿姨和小景光......岂不是也凶多吉少了？
不不不，不要急着定论。
星见梅娜悄无声息地推开沉重的大门，闪身进入住宅内部查看。
视野突然开阔，见到的东西却令人汗毛竖起——
又一具毫无起伏的女性躯体倒在地上，那是诸伏阿姨。
呼吸一滞，星见梅娜立即走向前去，她率先查看离她最近的诸伏叔叔的情况。
之前远看时，她还抱着对方可能仍旧活着的侥幸心理，走近后，却彻底失望了。
男人胸口处的刀伤狰狞，血液几乎浸透了整个身躯，面部表情却还停留在惊讶与茫然中。
他身上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案发当时，凶手与他的距离必定非常接近，诸伏叔叔防备不足，对方出刀又过于突然，所以导致他没能做出任何有效防御。
是熟人作案。
星见梅娜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也变得僵硬，如坠冰窟。
艰难地迈开步伐，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去查看诸伏阿姨的生命体征。
这次，她心里做好了对方已经死亡的准备。
可即使如此，当她看到女人脸上疼痛至扭曲的神情时，依旧心神一震。
诸伏妈妈趴在地上，一只手伸过头顶、手指蜷缩，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她望向楼梯处，眼神里饱含惊恐、担忧与绝望。
景光、景光呢？
......景光在哪里？
星见梅娜整个人的身体都绷紧了。
诸伏夫妇都死在了一楼，这里不安全，也没有孩童藏身的地方。
那么，景光，是在二楼吗？
诸伏阿姨临死前这个动作，是想要抓住谁？诸伏景光？抑或是......凶手？
通往复式二层的楼梯，延伸到不能看见的地方。那短短的十几节台阶，贴着墙壁，显得十分逼仄窄小。
额头上渗出冷汗，星见梅娜握紧手中的防身武器。
她此刻上楼，是会见到活着的诸伏景光，还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还是说，生死不明的诸伏景光，和一个残忍的杀人犯？
屏住呼吸、仔细倾听，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但她总觉得，二楼，似乎有什么人在走动。
出于对危险的抗拒本能，星见梅娜不由得后撤了几步。
理智来讲，面对这种特殊情况，她现在回星见宅，用座机拨打110、或者喊凤元会的人来帮忙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可是，见鬼的83年，见鬼的长野县长野市，最近的警察交番离诸伏宅十几公里远，报警2分钟，出警10分钟，等到警察来，凶手能不能抓到是两说，诸伏家的尸体都要凉透了！
打给凤元会的人同理。
都已经来不及了。
视线移动，她看到了几步之外餐桌上的各类美食，中式糖醋鲤鱼被放置在最中央，日餐被摆到四周——他们今晚本该度过一个愉快的用餐时刻。
巨大的负罪感突然如潮水般将人淹没，星见梅娜心抽痛都得要弯下腰。
第二次。身旁的人陷入了危险，她却未能预料到半分。
如果，身藏二楼的诸伏景光如今还活着，却在她回撤的几分钟内被杀。
星见梅娜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原谅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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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身一片黑暗，狭小的空间中空气稀薄得可怕。
诸伏景光将自己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地藏在储物柜里。
塑料开关发出“啪”的一声，外面的灯被什么人打开了。
光亮从柜门缝隙处照进来，照在一张极度惊恐的面容上。
“有里？爸爸知道你藏在这里，快点出来吧，不要让我担心。”
乌鸦般的嗓音低喃着，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反反复复响起，那个杀人疯子，来了。
诸伏景光想闭上眼，捂上耳朵，但他终究没有。虐待自己一般的，他强迫自己从缝隙中去看清那个恶魔的一切。
恶魔身上完全浸染了自己父母的鲜血，诸伏景光看过去，却发现世界开始扭曲、倒转、模糊、混乱，所有彩色都被血腥的红色侵占。
他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脑海里又自然而然浮现出父母死亡的情景，就像是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所有细节都清清楚楚。
但下一秒，父亲的、母亲的、杀人恶魔的脸，统统都被泼上了红色的墨。
随后，他的记忆也开始扭曲、倒转、模糊、混乱，最后只剩红惨惨的一片。
他什么都记不清了。
氧气，一点一点被抽离。
这大概是个梦，诸伏景光麻木地想。
现实里遇到这样的事，他怎么会一滴眼泪都没有？可现在，他的眼睛只是干得发疼。
就当它是梦好了。
可这样的梦，他是真的不想再做下去了。
有谁能来叫醒我？
有谁能来救救我？
爸爸，妈妈，高明哥，梅娜姐......
储物柜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死亡的阴影向他笼罩。
“踏、踏、踏、踏。”
脚步声停止。
再次响起的，是神经质的大笑，“哼哼~原来，你在这里啊！”
储物柜的缝隙中，诸伏景光慌乱抬眼，竟直直地与那个疯子的眼睛对视！
那双充满恶意、疯狂、怨毒、兴奋的眼睛，只在一个瞬间，完全宣告了这个血色的梦境究竟是谁在主宰。
我会死。
正当如此觉悟着，下一刻，旧的主宰者倏地诸伏景光从眼前消失。
“砰！”
一声巨响响起，旧日的主宰者轰然倒地，新的主宰者猛然闯入。
在恐慌与绝望封闭意识前，诸伏景光透过缝隙间的光影，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他感到熟悉的，决绝的、无畏的、坚定的、燃着火焰的棕色眼眸。对方没有与他相视，而是看着那卑劣的血色，仿佛将要把污浊全部灼烧驱除。
至此，绝境逢生。
*
多亏星见水教授的潜伏技巧，梅娜踏上木质台阶的时候，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灵巧轻盈如鬼魅一般，她贴着屋子的墙壁快速移动，时时刻刻调整身体位置，保证自己尽可能处于他人的盲视野区域。
“踏、踏、踏、踏。”
这不是她的脚步声。
心中警铃大作，星见梅娜立即朝声音源头看去。
是活动室！那里有人！
身体快于意识，她几步移动到活动室门前，房门正敞开，她侧身用余光观察。
一眼扫去，见到有个男人半蹲在储物柜旁，似乎在看什么。他手里还攥着尖刀，而尖刀染血。
此刻，他背对着星见梅娜。
感觉到握着甩棍的手似乎在抖，梅娜懊恼，用左手狠掐自己的右臂。
关键时刻，她决不允许自己退缩。
“哼哼~原来，你在这里啊！”
歹徒突然发出神经质的笑声，听到他的话，星见梅娜心脏漏了一拍。
储物柜里？是景光！
电光火石之间，她极速做出推断。
看到歹徒似要打开储物柜的门，他手中尖刀已经扬起。
混账东西！你敢？
迟疑一扫而空，愤怒直接涌上大脑，星见梅娜让本能瞬间掌管身体。
超高的爆发让她在三步内靠近了歹徒，带动全身力量，一记腿鞭发出破空声音，狠戾而果断，对准男人的脖子直接横踢。
“砰！”
顷刻间，蹲在储物柜前的男人被击飞出去。
一声痛苦的惨叫响起，歹徒倒在地上，整个脸从乱糟糟的头发中露出来，怒吼：“是谁？”
与此同时，储物柜里似乎也有“咚”的声响，听得星见梅娜心一紧。
“外守一？”
看清楚歹徒的样貌，星见梅娜扬起甩棍，照着对方的脸往上抽，“我说是谁，原是你这么个渣滓！”
她真是恨极了。
亏她之前同情对方丧女，在外守一无理骚扰诸伏一家时，仅仅是让养父星见水把他骂走。结果却让对方逮到机会，残忍杀害了诸伏父母！
星见水说的对，这种人，就该将其打残了扔到街头！
疏漏一时，吃了一记腿鞭，外守一立即意识到自己被偷袭了。但他反应很快，一个扭头躲过来者的第二次攻击。
他从地上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把尖刀拿在手里，胡乱在空中挥砍，高声喊：“你们还想再绑架我的有里吗！我不允许！”
什么？什么绑架？
梅娜皱眉，“外守有里早死了！你发什么疯？”
“是你们！就是你们！”男人歇斯底里地吼叫，把手里的刀舞得作响。
迅速与外守一拉开距离，星见梅娜调整混乱的呼吸，冷眼看对方发癫。
她到底还是个少女，就算身体机能达到同龄人的巅峰，刚刚的那一记腿鞭，也不过只是让成年男人短暂丧失行为能力而已。
眼前这个渣滓也不知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但如果她想让他彻底倒下，就必须等待对方露出破绽，攻其要害。
“你们把我的有里还回来！还回来啊！”尖刀在空中乱舞一通后，外守一终于停下，他喘着粗气，神情可怖。
好机会！
再也无法与对方共情，星见梅娜见对方停歇，眼神一凌，狠意乍现。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手持棍，她闪电般击中外守一的右手。
“额啊——”成年男人左手捂着右手腕，吃痛地后退，手里的刀掉落在地，“我的刀！”
发觉防身武器离手，外守一立即就想把刀捡回来。
但梅娜完全不给他机会，见状，立即上步，用巧劲一脚把刀勾至半空，左手迅速精准地抓握刀柄。
“把刀给我！”外守一顿时恼怒，扑上来就抢刀。
梅娜冷笑不语，甩棍奋力向前挥劈。
外守一下意识用手臂一挡，却差点听到自己手骨碎裂的声音。
但这回他没喊疼，反而借此机会抓住袭来的甩棍，怒吼一声，直接把少女连人带棍甩了出去。
“唔。”星见梅娜后背重重砸地，口中一阵闷哼。
外守一脸上挂上了饱含恶意的笑，疼痛似乎让他从疯癫中清醒，但杀人的欲/望却半点没消失。
“不给刀，就给我命吧！”说罢，他伸手抓向星见梅娜。
“做梦！”
一个翻滚，少女灵巧躲避了敌人的扑绞，她眼神彻底冷下来。从地上挺身而起，星见梅娜与敌人迅速拉开距离。
站在活动室门口，她直接把甩棍扔出门外，手中只留下了歹徒的尖刀。
少女微微躬背，重心前移，单手持刀横握胸前，眼神逐渐变得像一匹狼一样，呼吸加深。
“叔叔劝你最好把刀放下，不然，有里是不会和你玩的。”外守一又在说让人听不懂的话了。
星见梅娜则嗤之以鼻，冷斥道：“无病装疯！”
眼神闪烁，外守一二话不说跨步上前，竟是想要空手夺刃。
他哪料，眼前的持刀少女并非色厉内荏的软蛋，对方反手就刺向他的胳膊。
外守一急忙闪躲，却发现星见梅娜的反应比他更快。
少女跟着他向右移动一小步，出手狠辣，尖刀直接剜下男人臂上的一块肉！
一击不够，乘胜追击，星见梅娜果断侧身向前。
唰唰唰，朝着对方的惯用手三连劈砍，鲜血直接从歹徒伤口处溅射。
外守一没忍住，直接惨叫了出来，“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一而再、再而三地负伤，让外守一又惊又怒，誓要将梅娜杀了泄愤。
不顾疼痛，他这次不敢再留余力，像个火箭头槌一样撞了过去。
梅娜也打出了火气，眼睛都不眨一下，握紧尖刀，直直迎了上去。
尖刀改为垂握，冲着歹徒的胸膛就从上往下划了一长道口子。
没想到，这外守一也是疯，刀子都划在身上了，还不要命地与梅娜互搏。
两人都双双一惊。
梅娜惊讶于对方不惜命的打法。
外守一惊讶于对方出人意料的力量。
“这种力气......你根本不是个孩子！”
“你真疯了？”
二人缠斗在一块。
外守一尽管手无刀具，却拥有着成年男性的力量优势，他蓄力在星见梅娜肚子上狠狠地来了一拳。
被击中的痛苦让梅娜本能地缩起身子，下盘不稳，捂着腹部倒在地上。
外守一看准机会，直接夺刀。
二人攻守位骤然转换。
压根不在意眼前之人的年幼，外守一出手恶毒，对着梅娜的脖子就要挥下。
瞳孔一缩，星见梅娜双手死死抓住男人的左手手腕，拼尽全力阻止刀尖进一步向前。
“小姑娘，跟我斗？下辈子吧！”外守一咬牙切齿，慢慢将尖刀往对方喉咙上按。
生死关头，星见梅娜疯狂扭动身体，挣脱男性的压制，抓住空挡，瞬间提膝猛顶。
“啊——”男性最脆弱的部位被重击，外守一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持刀的手一歪，路径一改，倏地扎向了星见梅娜的左臂。
少女躲闪不及，左臂上部直接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哗的一下从中流出。
无视着伤口火辣辣的疼痛，梅娜再次提膝猛顶对方下路。
男人同一个亏不吃第二次，他扭身尝试避开。
这动作却正中对手的下怀，
趁对方不备，少女抬手重新抢下尖刀。
而这一次，她心里的杀意再也收不住——
星见梅娜直握刀柄，没有丝毫留情，白刃完全捅入对方腹部皮肉。
外守一哀嚎的声音还没发出，她面无表情，将尖刀完全拔出，再一次刺入。
*
“嘀嗒，嘀嗒。”
是钟表指针转动的声音吗？
不是。
是血液滴在地板上的声音。
红色。
入目皆是红色。手上，衣服上，地上。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她第一次杀人。
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星见梅娜疯狂地呼吸着室内带着血腥味的空气。
身体里的骨头打起了架，浑身的肌肉发软，她忍着作呕的冲动，跌跌撞撞地走向储物柜。
当星见梅娜打开那个曾被歹徒凝视的柜子，当她看到身体还有起伏的诸伏景光，悬在心头的石块终于落地。
幸好，诸伏家的两个孩子，都在这场凶杀中保下来了一条命。
梅娜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她本想伸手将蜷缩成一团的诸伏景光从柜子里抱出来，忽然察觉自己手上沾满了鲜血。
不知怎么想的，她将手又缩了回去。
算了，还是先想想该怎么处理现场吧。
*
凤元会的成员们处理尸体不算很专业，但他们对如何逃脱法律制裁却很熟悉。
1983年8月10日19:50分左右。
诸伏宅里，将星见梅娜和外守一的所有打斗痕迹清理完毕，凤元会的成员给尸体补了三发子弹，随后将其扔在旧北国街道的角落里。
又安排了十几名黑西装，在尸体附近很敷衍地表演了一场械斗。
包扎好伤口、换了身新衣服后，星见梅娜将昏迷的诸伏景光送入医院，与他们同行的，是星见水的直系属下和外守一的尸体。
买通医生，做虚假的医疗报告，抹去尸体上刀伤的存在；贿赂警察本部的高管，凤元会的成员再交几把枪充公，警方就会对这个案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切发生得顺其自然，好像杀个人都不是什么大事。
医院旁的某个电话亭内，星见梅娜站了很久，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养父的电话。
“喂，水叔，是我。”
“怎么了？”
“我杀了人。”
“杀了谁？”
“外守一。”
“那是谁？”电话那头，在东京凤元会总部的下属会所里，星见水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语气漫不经心。
他身前有个男人，正打算用刀割掉自己左手的小拇指。那人犯了错，正在用极道最传统的方式赎罪。
“......骚扰诸伏一家的那个，他杀了诸伏叔叔和阿姨。”
“诸伏夫妇被杀了？”
“嗯......就在一两个小时前。我去晚了，没能救下他们。”
少女的声音极其低落。
“救不了也不怪你，”星见水靠在沙发上，安慰对方，“好歹这个外守一你没放跑，杀得不错。”
“......”
养父的语气实在太轻描淡写了，这让之前从未过见血的星见梅娜很不适应，她保持沉默。
“怎么，杀了人，心里过意不去？”
少女站在电话亭里，面色苍白，无声点头。她现在一闭眼，满脑子都是血色。胃里什么都没有，但就是有呕吐的欲/望。
“看来，你这通电话是来找我做心理疏导了？”
“......算是吧。”
诸伏夫妇的惨死，让星见梅娜无法平息心中的怒火，无法控制沸腾的杀意。
但在以恶制恶后，却惊觉自己背负了罪业。
杀人是犯法的，她所接受的教育中，没有任何一条理论可以为自己开脱。
可她急需把自己从这种罪业中开脱出去。
“梅娜，按日本的法律，初犯杀死1人的情况下，大概只能被判个十几年哦。”
身前断指的人发出惨叫，星见水晃了晃腿，便有属下察言观色，上前把断指者的嘴用布团堵了个严实。
“外守一嘛，杀了2个人，估计判个几十年，无期徒刑都够不上。牢里吃好喝好睡好，也不过就是没了自由，蹲上些年头，出来还能继续生活。”
星见梅娜握紧拳头。
日本是个量刑很轻的国家，死刑是要司法部最高长官签字的。而且，人家一般也不会签，除非犯人罪大恶极。如果是杀人的话，得杀个十来个人，才能得到死刑。
外守一精神上还有些不正常，上了法庭，这一点或许还会让法官酌情减轻量刑。
“诸伏夫妇人挺好，可惜死了。”星见水对自己的领居蛮有好感，得知他们的死讯，此刻有些唏嘘，随后语气一转，显得有些阴狠：“如果今天我在场，就要让外守一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从他老娘肚子里爬出来。”
“梅娜，极道界没有法律与道德，对待敌人，无需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