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霍洞开后,高级公寓的门应声而开,静悄悄的,一切都保持着主人离开时的模样,只有空气中悬浮着的大颗灰尘证实它尘封多年。

    春张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就好像主人还在,正静静躺在起居室午休。

    铺设着银绿色长条桌布的餐桌,矮脚桌上摆放着一只空花瓶,墙角靠着一颗早已枯死的圣诞树,装饰与松针掉落一地...

    但要说最显眼的,莫过于地毯上半人高的信件堆,自上而下,信封逐渐发黄变脆,具象化地展示时间。

    像是为了解答春张的困惑,爬满绿植的玻璃门外传来翅膀扑哧扇动的声音,一张圆扁的棕色脑袋从黑绿色中挤进,尖喙将信封从门缝中投入,成为这座大山的一部分。

    汤姆大步上前,握着早已生锈的把柄,手臂用力到冒出青筋,将玻璃门沿着布满沙砾落叶的轨道硬生生推开,两人这才瞧见全貌,这是一个花园阳台。

    夏季的水热充沛,即使没有主人的照料,植物依旧疯长,将那一方小天地占据,攀得满地满墙,当门被移开,没有支撑的枝条泼进了客厅,翠绿而富有生气。

    成百上千的信件就是通过这么一个小小阳台,投递累积。

    春张上前拨开散落一地的绿植,将才投进的信捡起,读出寄件者的姓名——旅居南美的安妮,墨水新干,在今年投递给十七年前的梅洛普。

    春张难以按捺心中的好奇,除了米沙尔和卓娅,还会有人持续不断寄信给从不回信的人吗?

    和汤姆对视,春张打开了这封信——

    “...印第安巫师的亡灵魔法非常奇特,他们用万寿菊做法器,借此来沟通亡灵...你该给我回信了...即使你是我的第一个赞助人,可你也该明白渡轮上那几个加隆顶不了什么用...我出版的书籍都不止十加隆了!如果你不再回信,我也不写了...你还好吗?”

    这是一封长长的信,这位陌生的旅人向梅洛普详尽地描述了另一个大陆的魔法,却让春张意犹未尽,瞧见信尾的问好,她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我们得替梅洛普回信,梅洛普和她的朋友该有一场体面告别。”

    春张下了一个决定,她转头看向身后的汤姆。

    “这是白费力气,”汤姆不置可否,“十六年过去了,没几封新信,他们早忘记了。”

    “可还有几封新信呢,我们该给他们一个交代,”春张弯腰一一捡起了近期的信件,收在怀里,“告诉他们,梅洛普不是冷落断联,她只是没法回复,况且,这也是家人该做的,发讣告,你该这样。”

    “恐怕会让你失望,理想主义小姐,我们还在人间,”汤姆嘴上嘲讽,却也弯下了腰,和春张一起按照时间为信件排序,“恐怕来的人都填不满一辆汽车,就比如这吧——”

    他抽出了一封被雨点模糊字迹的信封,夹在两指之间,费力的辨别,拗口地念出拼音,

    “蓬莱的巫师,没准是你的亲戚呢,你认为她会为了——一起在印度学飞象的经历,横跨欧亚大陆吗?”

    “闭嘴吧,你知道我的意思,一段关系有始有终,总比不告而别要好,”春张熟练压制,连眼都没抬,“况且,你得承认,你也想瞧瞧梅洛普的一生,你想了解她,因为你爱她。”

    汤姆没再说话。

    房间安静下来,只有信件摩擦的簌簌声,微风穿过阳台绿叶的响声,春张甚至能听见临街路人低声交谈。

    信件大部分有些年头了,来自梅洛普偶遇的旅人,看样子她曾一一去信,拜托他们寄来各地的见闻——

    “梅洛普还遇见过西伯利亚的巫师呢!在波斯的飞毯管理局,她是位龙骑士,这可太酷了!”

    一张照片滑落,是金发碧眼的巫师抚摸身旁低垂的龙头,她笑着和照片外的人打招呼。

    ...

    “太平洋小岛的祭司!这可够厉害的,她们在奥斯曼的猫眼珠旅社相遇,因为都被沙威玛的尖齿咬伤而交上了朋友——长着牙齿的食物,这可不多见!”

    影像从海螺中放出,皮肤黝黑发亮的女人操控着海水,让它们打着转形成人鱼形状。

    ...

    “阿波罗号客轮的麻瓜冒险家!看样子送信的猫头鹰把他吓的不清,但也寄了一块菊石的化石——因为相撞而认识,他一个不留神撞上了甲板上吹着海风的梅洛普,梅洛普发了大火,因为撞掉了一个小瓶子——”

    坐在清理一新的地毯上,春张停下念信,有些怀疑,

    “我不记得收拾的行李有什么小瓶子呀!”

    伏案回信的汤姆难得抬起了头,怔怔看向春张手中的信纸,过了会又低下了头,轻描淡写地带过,

    “在客轮上购置一些物品并不奇怪,那儿挤满了来往欧亚的商人,或许是珍珠宝石之类的。”

    春张耸了耸肩,并没当回事,“可能吧——”

    “叮咚——叮咚——”

    门铃声打断了春张的话。

    除了他们,还会有谁按响门铃呢?

    春张两人对视了一眼,汤姆率先起身,“我去瞧瞧。”

    春张点点头,收回了目光,继续拆开下一封来信。

    按门铃的是个穿着皱巴巴军装的老人,无精打采,瞧见汤姆开门反被吓了一跳,

    “你是?”

    “汤姆·里德尔,梅洛普的儿子。”

    打量老人几眼,汤姆明白了大概的情况,应该梅洛普在麻瓜世界中遗留的未办事项,他介绍起自己与梅洛普的关系。

    老人将信将疑,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文件,见状汤姆主动开口,推动进展,

    “在多年前,我的母亲就不幸离世,直到不久前,我才发现她曾购置过这一套房产,所以今天来处理——那么,假设您是找我母亲的,那么非常抱歉,但我非常愿意处理我母亲未完的事务,无论是欠费或……”

    从容不迫的解释打消了老者的怀疑,他连忙摆了摆手,

    “不不不,我可不是公寓的管理员,是工厂相关的,您知道您母亲除了这间公寓外,还曾购置过一间工厂吗?”

    “是的,我近期整理遗书才看到,但还没时间去接管。”

    “政府暂时接管了这一间工厂,你知道的,战争!所有的工厂都开足了马力生产,没理由让一间还能运转的工厂空置,从几年前就往这下发了征用,但一直没找着人。”

    老人边说边将夹着的文件袋递了过去,瞧见汤姆轻声道谢,低头查看起文件,老人还是忍不住好奇,发问,

    “你们这些富佬真连一所房子和工厂都能忘记接管?”

    汤姆知道老人产生了误会,但他并不辩解,而是笑了笑默认下来,

    “那点钱,在战争里算得了什么?如果不是你们保卫家国……能为盟军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助力,就是我的荣幸了。”

    汤姆的奉承总能说到人心坎上,连老人也笑起来,露出豁了的牙,

    “您真是位心善的先生!请别担心,一切都在好转呢,欧洲大陆开始反攻了,或许明年就能彻底结束。”

    汤姆一目十行看完了文书,笑着送客,

    “希望如此。”

    “哦,对了,”或许是汤姆随口的赞扬赢得了好感,老人在楼梯上停住了脚步,回头提醒,“记得带全了遗嘱证明之类的,接管的军官严苛极了,而且他们一直以为是无主的……当然,你一定有律师……”

    老人才发现做了无用功,懊悔地摇了摇头,沉默地离开了。

    关上房门,春张探出了头询问,

    “是什么事?”

    “工厂的事,政府临时接管了。”

    汤姆并不遮掩,春张却没有接,汤姆动作停滞了一会儿,最终文件袋打了转放在了桌上。

    “你不怕我私吞?”

    春张满不在乎,

    “你知道我只是暂时拥有它们,保险库里的加隆和公寓我可能会和你争抢——我得靠它们去寻找宝物,可工厂?!对我来说毫无用处。再说了,它可是梅洛普送你的礼物,说是完全由你拥有也不错。”

    汤姆本该感到高兴,春张明确放弃共有,利益界限分明,不会因为感情而纠缠不清。

    在无法阻止情感的蔓延后,汤姆企图坚守最后的底线,利益的排他性。

    它划分阶级,更替社会,挑起纷争。

    让父子反目,兄弟残杀,更别提男女爱情,连血缘保障都不存在,全凭一时的迷恋。

    这样就很好,他们永不会有利益的争端,无关责任,感情纯洁美好,是一时欢愉的最佳状态。

    汤姆没有出声反驳,羽毛笔放入墨水瓶,蘸满墨水,他看着惊叹来信神奇经历的春张,她无知无觉。

    汤姆收回目光,笔尖再次落下,回信的羊皮纸变成油墨香气的正式合同。

    十几天的时间转眼而过,汤姆站在工厂办公室中,耳边是大型机械运转的轰隆声,身后站着被夺魂咒操控的麻瓜管理者,他神情恍惚,摇摇晃晃,不复先前的傲慢。

    汤姆回想春张放弃所有权的声明,毫无冲突,两全其美,完全没有必要自讨苦吃。

    而眼前则是他未来一切事业的基础,汤姆确信它会层层筑高,变成一个笼罩在世界之上的庞然大物。

    现在尚且幼小的它,正是分割权柄的最好时机,越往后,它将越复杂,难以完全掌控。

    是一人独吞还是无私平分,答案不言而喻。

    蓝色的墨水从笔尖流泻,春·张与汤姆·里德尔并列。

    他无法忍受春张和他切割清楚,哪怕是金钱权利,他就要纠缠不清,就要哪怕貌合神离也要因为利益握紧双手。

    利益当然是感情的恶化剂,但只要运用得当,它就是超越金石的粘合剂,连迷情剂都比不上,它没有有效期。

    汤姆看着合同上紧紧相挨的名字,愉悦地笑起来,但也不忘找补,就算爱意消失,想要脱身,相对于毫不知情的春张,他也能占尽先机,合理转移。

    却刻意忽视了,一旦放松警惕,当利益层层叠叠,相互交融,想要全身而退无异于痴人说梦,他们互为镣铐。

    管理者的记忆被改写,他将只记得是一位部长的亲戚前来确认所有权,所有的材料一应俱全,包括战后赎买政府重新添购的机器。

    汤姆推开门,站在楼梯上俯瞰宽广的工厂,工人们穿梭在巨大的机器中,如同蚂蚁,随着车床转动,一批批步枪被生产出来,女工们熟练地用油纸包好排排子弹,整齐码好的手榴弹被装箱封钉,运上实枪荷弹看护的军车,等待运往前线。

    汤姆由衷感叹,

    “军工厂,妈妈,你真给我了一个大惊喜。”

    小彩蛋:

    “……就是这样夫人,”嘴角叼着烟斗的商人愁眉苦脸地说,“自从战争结束,国防部的订单少得可怜,全给将军或议员们的亲戚了,这个厂子看样子是做不下去了。”

    梅洛普好奇地抚摸身前的钢铁巨兽,是与魔法界不同的坚硬冰冷,听完商人的介绍,她回头拒绝,

    “但我说的是车厂,有大轮子,能在麦田里跑的,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见梅洛普没被糊弄过去,商人紧张地将烟斗拿下,竭尽全力地向客人的需求靠近,

    “是这么说,可只要您打听打听,除了那些工程师,枪械和汽车用的是一套机器,核心就是车床!您一买过去,聘请三四位工程师,改造改造,怎么不能用?!现在汽车的工厂可火热了,行情好,人人都要买一辆停家里放着。您要直接买他们,不知道溢价多少呢!我这儿空间又大……”

    后边的话,梅洛普就没听了,她拿起一把刚组装的手枪,在工人的示范下,朝空地射击,后坐力震得她手腕发麻,五十米远的土地上炸起一个小坑,尘土飞扬。

    “要是狙击枪,夫人,千米外都能射中呢!”

    工人自豪地推销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多强大的威力呀!梅洛普惊奇地看着手中小巧的金属块,观念再次被颠覆,她忽然明白汤姆对麻瓜结合产品的执念了,千米的作用范围,恐怕最伟大的巫师也无法承诺。

    这样强大的破坏力,甚至无需强大的魔力和控制力,无需训练,只要轻轻叩动扳机,连小孩都能轻易威慑他人。

    干嘛要改造拖拉机呢,斯莱特林的血液里包藏着野心的基因,梅洛普一一抚过冰冷的器械,应该掌控武器才对!

    忽然一瞬间,梅洛普相隔时空,与汤姆心意相通,她猛然转身,

    “你刚刚说什么?”

    倒把商人下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生怕这位怀孕的贵妇人有个什么闪失。

    “合适又便宜?”

    “不不不,你说军工厂可以改造成汽车厂!”

    “没错,是这样!”商人还以为终于说动了梅洛普,他激动起来。

    “那么反过来呢?汽车厂也能改造成军工厂吗?”

    “我想应当也能。”商人想了会,给出了答复,“离职的工程师就是去了福特汽车厂。”

    啊,梅洛普想,她大概知道汤姆遮遮掩掩下的真实目的了。

    “我买了。”

    梅洛普摸了摸肚子里的小家伙,开始期待他收到礼物时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章节目录

我和汤姆里德尔当同学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每天都开心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每天都开心并收藏我和汤姆里德尔当同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