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魏国公府,  良辰与念姿闷闷不乐的回到了宅院,两下里都大为不快,自是互不理睬。

    一前一后进了宅院门,良辰走在前边,提脚急步便要往畅院去,念姿跟在他身后冷冷喝斥道

    “楚良辰,你给我站住。”

    良辰微微侧过身,一脸不耐烦

    “做什么?”

    念姿顺了顺气道

    “真是贵人多忘事,适才二哥不是说要带我去添置首饰么。”

    良辰心想,果然是惦记那些金银珠玉的俗物,越发的瞧她不起,淡声道

    “你自己去,去帐房找周管事,他会支银两或是交子给你,随你喜欢,我无空陪你。”

    言罢转身又欲走

    念姿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石子,卯足了劲朝他身后重重砸去,良辰被砸得莫名其妙,难以置信再次回转过身,惊诧的望着她

    “顾娘子,你好歹也是个官家小姐,怎的如此粗鄙无礼,就算你场面上会些巧舌如簧的手段,日子久了,旁人也会识破你的本性,你若想在这京都扎根下去,我劝你还是多些内心的修为,少些肤浅的做作。”

    念姿冷笑道

    “二哥口口声声笑话我读书少,在常关的时候,先生教我的却是活学活用,即不要读死书,也不要死读书,现下我便是在投石问路,不知道周管事的帐房在何处,只能向二哥你投石问路了。”

    良辰气得发抖,抬起手臂向左边一指,恨声道

    “可瞧清楚了,若是瞧不清楚也劳烦顾娘子自个仔细找找,我是血肉之躯,恐承受不了你这三番五次的投石问路。”

    言罢气恼的拂袖而去。

    齐荣见他火大,忙追了他去,主仆二人悻悻进了畅院,良辰气呼呼的坐在书案前,齐荣帮他灭火

    “公子不必为这顾家娘子恼怒,气坏身子不值,须得想些法子才是。”

    良辰微微缓了缓心绪,举头盯着梁柱,思索了片刻道

    “你说,这顾娘子可是诚心想嫁与我,若是真想嫁与我,不该是上赶子的讨我欢心才对么,可她到好,处处抬杠,场面上却又做得滴水不漏,她这究竟是欲意为何?”

    奈何,齐荣对女子心思的认识,也是一穷二白,硬着头皮帮他分析

    “也有可能是反其道而行之吧!她知道公子你瞧她不上,便用这态度引起公子的注意,也算是兵行险招,欲擒故纵……”

    良辰偏着头,有些疑惑道

    “真是这样么?”

    齐荣眨了一下眼

    “八九不离十……”

    话还未说完,便听到门外一声冷哼

    “岂止是兵行险招欲擒故纵,简直就是觍不知耻,不要脸……”

    两人大惊失色,门却被人硬生生朝外推开了,因是用了些力道,门扇撞击在墙上,只听得砰的一声,念姿便赫然站在了门槛后,冷眼瞧着主仆二人。

    毕竟是背后说人,气势上便亏了三分,良辰只能起身故作镇定道

    “咱们可是有言在先的,这畅院你顾娘子不能来……”

    念姿却不言语,慢慢跨进了屋里,对着齐荣道

    “出去,我有话对你们公子讲……”

    齐荣讪讪望向良辰,良辰朝他挥了挥手,他便连滚带爬一阵风似的窜了出去,呯嘭两下便合上了房门,然后又讯速侧脸,将一只耳朵紧紧贴了上去。

    却听屋里良辰不耐烦对念姿道

    “又有何事?”

    念姿双手撑在书案上,探过大半个身子缓缓挨近他,良辰顿时嗅到了一股绵长的幽香,这源于少女特有的肌体香味,令他不禁下意识的往后微微避让,念姿却是毫不在乎的盯着他

    “适才听二哥的一席话,似乎是不大中意我这个人?”

    良辰冷哼一声

    “难道顾娘子就很中意我?”

    念姿笑道

    “中不中意的,不都住到了一个府邸,外人眼中,咱们与寻常夫妻也无不同。”

    两个人离得太近,良辰不自在的调开视线不去看她

    “距大婚的日子尚还有一年,顾娘子实在是犯不上赶着自毁清白吧!”

    念姿莞尔一笑

    “现下咱们这状况,和大婚有何区别,不就差个洞房么……”

    良辰简直恨不能掐死她,大声训斥道

    “顾娘子,你是个姑娘家,以后也是要做当家主母的人,言行举止能不能庄重些,即知自己出身微沫,便应更加自重自爱才是,似你这般,毫无妇德可言,传扬出去,只会让更多的人瞧你不起。”

    念姿根本不理会他的这套说教,突的伸手便去扯他的衣带,边扯边念叨

    “即说我言行举止不够庄重,也要名副其实才是,适才是言,现下就该行了……”

    良辰那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他是坐怀不乱的君子,认识的人里头,不是逸群之才,也皆是雅人深致,几曾何时见识过这样泼辣粗鄙的,两人的手顿时扭扯在了一起,良辰慌乱的抵挡了一阵,终是气得脸色煞白,吼道

    “顾念姿,你要干什么?”

    念姿气喘咻咻,不依不饶的继续与他缠斗

    “看不出来吗?我要与你洞房……”

    门外的齐荣听不下去了,撞门进来,一看这情形,苦着脸劝道

    “顾娘子,你不能对我家公子如此无礼……”

    念姿喝斥他

    “你这爱嚼舌根的,仔细听好了,我大婚的头一件事,便是行当家主母之责,把你赶出去……”

    齐荣不敢支声了,这两位好歹都是主子,何况这天下间的夫妻闹心,劝架的谓必就能理出个子丑寅卯来,只能讪讪的又退了出去。

    良辰虽是文臣,可魏国公是武将,年少时也曾被逼着练了一阵子功夫,有些底子傍身,当下便一使劲,将她两手牢牢扣住了,这样一来,下身虽隔着书案,上身却只隔着相互纠缠在一起的四只手,念姿越是使劲挣扎,良辰扣得越紧,念姿疼得呲牙骂道

    “楚良辰,亏你自诩是君子,却抓着姑娘的手不放,真是实足的道貌岸然。”

    这情态看上去多少是有些暧昧,可良辰怕一撒手她又来扯,底气十足道

    “顾娘子,咱们还没大婚,是你无礼在先,就算是未婚夫妻,也该以礼待之,哪有一上来就扯人衣带的……”

    念姿毫不相让

    “扯便扯!难不成还要挑日子,又不是没扯过,谁让你总瞧我不起,不扯如何担得起这不知羞耻二字。”

    两下里都气呼呼的疆持着,大眼瞪小眼,良辰板着脸问道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顾娘子,你就痛快承认吧,究竟是不是不想嫁与我。”

    念姿仰着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你呢!也说说实话,这亲是不是也结得不情不愿!”

    良辰闻听此言,愤然撒开了手,对她道

    “那今日,咱们便都把心里话讲出来成么,明明白白,岂不比这每日里夹缠不清更省事。”

    念姿揉着手婉白了他一眼

    “按理说,都是你的错,即不想结亲,当初就不该答应,若你现在执意退了亲,我的名声可就毁于一旦了,这辈子也休想再寻得如意的人家。”

    良辰苦笑道

    “顾娘子,父母之命,我岂能置喙,所以,这退亲一事由你提出来,是再周全不过了,你不愿嫁我,旁人也不能强逼你不是。”

    念姿冷冷看着他

    “总得有个由头吧!否则姨母那里如何交待?”

    良辰略想了想

    “自然只能是你移情别爱了……”

    话未说完,便换来了念姿的一声炸毛尖叫

    “那怎么行,这叫姨父姨母如何看待我?”

    是有些不大好,姑娘家退婚已是够叫人闲话的了,更何况是这种水性杨花的由头。

    念姿慢慢平稳了心绪

    “这亲事若要退,咱们说了,却是不算的,我虽无双亲,可家里还有继母李氏,按律法,她是可以行长辈之职的。”

    良辰这时候才想到,念姿也是不能自己做主的,恍了恍神试探着问道

    “要不然……用些银钱买通你继母,让她提退婚可好。”

    念姿瞥了他一眼,觉得他实在笨得够呛

    “快免了这念头吧!李氏还指望着攀了这亲家,日后能替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谋些好处呢,你觉得她可会为了你这点银子,而断了日后的荣华。”

    良辰讪讪道

    “这也不成?”

    念姿道

    “自是不成,她若真答应了,那才是我的恶梦呢,我与她不睦多年,这头退了亲,那头便可以随意将我配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说成是不成。”

    争执了半晌,竟没个结果,两人都有些累了,隔着书案慢慢坐下,气氛比适才到是和缓了许多。

    齐荣在外候着,听里边没了声响,这才轻轻推开门,却见二人竟是有商有量的,吁出了一口气,忙擦了擦额头的汗,奉上了茶点。

    念姿喝了口茶,气似乎也消了大半,对良辰道

    “我到是有个法子,就是不知道二哥你答不答应。”

    良辰正苦思冥想

    “但说无妨!”

    念姿道

    “退婚一事若当真要我做得主,到也不是难事,只需将我户籍更改便可。”

    良辰吓了一跳,女子更改户籍,除非嫁入夫家,以夫家姓氏为户,或者要有营生房产,顾念姿一没嫁人,二无田宅地契……这如何使得。

    良辰为难道

    “这恐不是易事……”

    念姿叹道

    “再难……会比你一辈子对着我难么?二哥,你也为官这许久了,这户部的人应当也熟络,开个口也不算太难吧!”

    良辰是真的为难,自己为官以来,信奉的便是廉洁奉公,绝不询私枉法,现下却因退婚一事,要触及原则,便显得犹豫不诀了!

    念姿见他迟迟不应,便试探着道

    “若是二哥想不到其它法子,又不愿意帮念姿更改户籍,那这退婚怕是有些难了……”

    良辰沉默了片刻,随即叹了叹

    “也不是不行,现任户部侍郎南奚尧,是我同窗,在国子监时,我俩感情至深,过几日去向他打听打听,这更改户籍的流程我也不是太清楚。”

    念姿简直被他折服了,有这样的交情,他居然觉得犯难,天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鱼木脑袋,若不是投生在显赫的门庭,这样的人,行走在这世间,不善迂回的个性,必是要四处碰壁的!

    念姿锊了锊头发

    “我知道在京都另立户籍,要有此处的房田地契,若我现在去置办,李氏得知,必会来争抢,只要户籍不改的一日,一旦她报了官,理还在她哪儿,只能根改户籍后再置办,这事,二哥也可与你的那位同窗大人先交个底。”

    良辰狐疑的望了她一眼

    “京都的房产不易购置,多少官员现下都还没有房产,且价格高昂,你如何能置办?”

    念姿解释道

    “官员们想购置的都是园子,宅院等等,还要考虑地段的问题,自是不好置办,我只是个普通百姓,左右能置办的也只是寻常的屋舍,也无需考虑地段问题,反到容易得多,前些日子已经瞧了不少,有适合的,这二哥就不必操心了。”

    良辰讶然

    “合着你前些日子一直外出,便是去看房舍?”

    念姿笑了笑,默不作声

    良辰怏怏不乐

    “顾娘子即从上京就有此打算,何不言明?”

    念姿道

    “言明了,二哥还让我待在这宅院里头,我一个姑娘家,来到偌大的京都,无所依傍,有个两手准备,也不为过吧!”

    良辰嗤笑一声

    “顾娘子适才扯我衣带的时候,为何不说自己是姑娘家?”

    念姿到是坦然

    “适才的事都是误会,二哥还是忘了吧!”

    看到良辰似乎还是余怒未消,她便又嘻嘻一笑

    “若二哥还是不能消气,我吃点亏,也让二哥扯一下我的衣带。”

    良辰只觉两眼一黑,扶额叹道

    “顾娘子,我可有言在先,你若要我替你办事,日后,你这言辞需得特别注意一下,我这宅子里头,时常会有同僚往来,这样的接人待物,除了扫你颜面,也是要我难堪!”

    念姿心领神会

    “二哥,这是要我配合你,以后配合你是不成问题的,只是需得给些好处才是,你也看到了,那日在国公府,郡主面前我不是也没让你脸上无光?”

    良辰呆楞

    “什么……好处”

    念姿暗暗叹了口气

    “正所谓出一份钱便使一份力,二哥,你要我出力,需得花些银钱,不会是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吧!”

    良辰恍然大悟!继而又揶揄道

    “顾娘子,你这事事都会算计的性子,不去做商人却是可惜了!”

    念姿却也不与他计较

    “那我便等二哥好消息了!”

    言罢退了出去,齐荣望着她背影叹道

    “公子,顾娘子真愿意与你退亲?”

    良辰此时心情到是大好

    “许要费些周折,不过也算是这些时日以来最好的消息了。”

    齐荣堆着笑

    “那便恭喜公子,总算是如愿所偿了!”

    良辰乜了他一眼

    “适才不是跑得挺快的么!”

    齐荣苦着脸道

    “你们都是正经主子,我一个奴才,能上赶子帮哪一头呀!”

    良辰在他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

    “你的正经主子,只有我一个,你可瞧清楚了!”

    齐荣慌忙点头连声应是

    这厢念姿回到了绿芜院,与芝兰细说了适才的事情经过,芝兰到是一惊

    “姑娘,你当真打算要退亲,更改户籍另立门户……”

    念姿倒进了圈椅中,往口中喂了块糕饼

    “这世道,我算是看明白了,靠谁也不如靠自己实在。”

    芝兰叹道

    “话虽如此,可千百年来,女子都是依傍男人而活的,自立门户毕竟太少,也不知这京都能不能容得下咱们。”

    念姿望着她,勾了勾唇角

    “男人?依傍?你也不想想,咱们可有男人可依傍。”

    芝兰一时呆楞,脑子转了一圈,才发现目前为止,说到可依傍之人,确实是没有。

    念姿悠悠道

    “父亲生前,对我母女二人的态度便十分寡淡,母亲去世后,最是惦记的,便是她留下给我的体己,那是母亲当年的嫁妆,和多年经营操持的积蓄,我如何会悉数交给他,他去世后,几个舅舅三天两头来找我说道,不为旁的,自也是为了母亲留给我的这些银钱,我虽订了亲,可这个未婚夫,你也瞧见了,更是个不靠谱的……所以,这根改户籍之事,是必须的了,乘着楚良辰满心想与我退婚,让他去帮咱们办妥了这件事,以后咱们再置办个房产,做个小点的营生,相依为命的安稳渡日便可。”

    芝兰听了那一句相依为命,觉得念姿诚然没把自己当下人而是姐妹,眼里顿时泛起了些微红,泪水在眶中充盈起来,声音有些哽咽

    “姑娘去哪里芝兰便去哪里,芝兰陪姑娘一辈子。”

    念姿看她感动得一塌糊涂,忙笑着劝道

    “可别呀!若是遇到合适的人家,我可以做主,将你配个好女婿,陪我一辈子,那不是糟蹋姑娘的大好年华么,我这命,琢磨来逐磨去,恐是个姑子命,遇见的男人指不定都没什么缘份,陪我一辈子岂不耽误了你!”

    芝兰擦了擦眼睛

    “姑娘这么好的一个人,定然福泽深厚,好姻缘只是来得稍稍晚些罢了,以后觅得如意郎君,让这楚良辰肠子都悔青……只是适才姑娘说,不能依傍男人,何故又指望着楚良辰能替咱们把事情办妥!”

    念姿伸出食指,在她太阳穴上轻轻一戳

    “好生动动脑子吧!若是不能退婚,究竟是他更急还是我更急,我提的条件,他岂有不竭力去促成的道理……这男人呐,自是不能依傍一辈子,可也不妨碍咱们用上一阵子呀!我不必出力,他去奔忙,事情成了,两下里都欢喜,何乐而不为!”

    芝兰缓缓点头

    “还是姑娘聪明……”

    念姿又倒回了圈椅中,一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慵懒

    “若不是个明白人,你恐被李氏串通的黑心人伢子卖了十趟八趟了,我自己怕也被人当呆瓜,切成了喜欢的形摆盘了,哪里还能在此与你说笑……咱们女子活在这世上,即如此不易,心里自是该多些盘算,否则,一不小心,便被别人盘算了去,多不值当。”

    芝兰似懂非懂,却又觉得自家姑娘实在高深莫测,一脸佩服道

    “姑娘怎么吩咐,我便怎么做,都听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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