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籍更改的流程虽复杂,可到了官署,由南奚尧引着逐个部门去落实,不到一日竟事事办妥了。索性李氏也算识实务,签字画押时未拖泥带水,念姿知道,这里头良辰必又是花了不少心思,念姿心下感慨,这回可真是身深受了有人好办事的得宜了。

    新的户籍册拿到了手,念姿喜笑盈腮,这回总算是得偿所愿了,复又对着南奚尧千恩万谢,因有明霞岛之事在前,南奚尧始终对她客客气气,仔细嘱咐了她一番,若是搬了新的住址,便要到官署再做记录,念姿连连点头。

    念姿的户籍更改办理妥当,予良辰而言,亦是解了心头之患,大为轻松,高兴的邀了南奚尧同去吃席,好友相邀,南奚尧自也是欣然前往。

    念姿因不愿再对着李氏,便对良辰说自己先行一步了,忙了一整日,现下累得很,便不去吃席了,一干人等还在喝茶休憩,听了她的话,良辰与茂源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心中确实也怕,她与李氏若到了酒楼的席面上,又一言不合闹腾起来,多少有些难看,良辰自然应允,又命了齐荣去安排其它车辇,让念姿先行回去。

    出了官署,念姿与芝兰站在街上等车辇,却见南奚尧又一路追了出来,向她供手道

    “顾娘子……留步!有些私事与顾娘子说。”

    念姿瞧他一脸沉重,又避开了良辰,猜他定是要打听秦茵的现状,忙支走了芝兰。

    “南大人可是要问茵姐姐的近况。”

    南奚尧有些迟疑

    “从明霞岛回来,都许多时日了,一直没有她的消息……也不知如今她怎样了,作何打算。”

    念姿还未懂男女之情,也不能体会相思的煎熬,但见他面容稍显憔悴,眼中闪动着不安与焦忧,自是于心不忍,忙劝慰他

    “南大人,你们如今的身份,随意见面是不能够了,大人还需多加隐忍才是,今儿事情也办妥了,我也得空,便去容陵王府求见一回茵姐姐,你的心愿念姿定会代为转达,大人便安心去与二哥吃酒吧!待我返回,再与大人细说。”

    南奚尧当然知晓其中的利害,只是情难自控,身不由己罢了,听她愿意为自己奔走,也甚是感激,当下便致了谢,望着她登了车辇远去,这才折返进去。

    这厢容陵王府内,流苏禀了秦茵念姿来访,秦茵高兴的迎了出来,念姿一见她,便笑吟吟的纳福行礼

    “阿茵姐姐,这一向可都好。”

    秦茵忙搀住念姿,莞尔一笑

    “蒙念姿挂念,我很好,就等念姿得空来与我叙叙话。”

    念姿道

    “早些时候便打算过来找茵姐姐,却因更改户籍一事,一直拖到了今日。”

    当下便把自己的户籍呈给了秦茵,又仔细娓娓道了前因后果,秦茵自是十分意外

    “念姿当真要与楚大人退婚么?”

    念姿回道

    “自然是当真的,我与二哥做兄妹尚可,做夫妻的缘份不够,这姻缘若是强配,苦的可是自己。”

    秦茵垂下眼眸,默默无语,满怀心事 。

    念姿查看着她的神色,细声慢语道

    “阿茵姐姐,实不相瞒,今儿虽想着来找你玩儿,可也是受人所托,南大人替我办妥了户籍后,便托我过来瞧瞧阿茵姐姐,大人他最近……可是清減了许多!”

    秦茵闻听此言,赫然抬头,甚是关切问道

    “介然他……是生病了么?”

    念姿叹了叹

    “大人是生病了……想姐姐想得都生了相思病!姐姐若再不给大人只言片语,只怕就要病入膏肓了。”

    秦茵愁眉不展

    “非我有心拖延,犹豫不决,只是从明霞岛回来后,我连王爷他人都见不到,如何与他言明……”

    念姿奇道

    “从明霞岛回来都有月余,王爷竟一日也未曾归府。”

    秦茵惨淡道

    “王爷时常如此,我到是早就习惯了,只是如今想与他谈的是正事,才找人去传话于他,结果他还是置之不理,这些时日,也想出去与介然会面,可现下我这身份,如何敢冒然联络,只怕日后介然被受牵连,毕竟他的功名来之不易,万万不能因我之故身败名裂!”

    念姿笑着宽慰她

    “姐姐何故给自己如此大的压力,只是带句话,先稳住南大人,让他不要冒进,你再慢慢想法子便成。”

    秦茵思付了一阵,随即便道

    “那念姿便替我捎句话给介然吧!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秦茵对他的心,此生不变,让他稍安勿念!”

    念姿翻着眼,盯着屋顶默默的咏背一阵,饶是她书读得不多,硬生生在脑里循环了四五遍,自觉已是记熟了,才对秦茵展颜一笑

    “阿茵姐姐放心,念姿定将一字不漏带到。”

    仿晚时分的悦春楼客似云来、门庭若市,灯火初上夜阑珊,雕花门窗映着觥筹人影,大厅里的座头已无虚席,人头攒动,居中有搭台,几个“赶趁”正莺声弹唱,伴着箫笛、弹阮、锣板与嘈杂的吆喝、划拳……呈现着一派市井的热闹与喧哗。

    问明了堂馆良辰的包间,念姿上至三楼,躲在长廊的柱子后,掖着身子偷偷往南奚尧所在的包间里窥,包间里只良辰、茂源与南奚尧还在吃酒,没见着李氏,想必是太累,已经回驿馆休息了。自己此刻冒然进去找南奚尧,也不便传话,若是差人将他唤出,又怕良辰起疑,心想稍后他必定是要入厕的,自己便在通道上候着,不怕瞅不到时机,打定了主意便退数丈,藏在长廊柱子后,隐着大半个身体静待。

    “顾娘子,这鬼鬼祟祟的,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有人在身后唤她,可着实吓了念姿一跳,扭头一看,来人风雅俊逸、衣袂翩然,周身皆散着风流缊蕴的况味,那人双手叉腰,正满面坏笑的盯着她,不是别人,正是明霞岛一别后,再没见过面的容陵王。

    此刻再见容陵王,念姿确有些心虚,小心翼翼的上前朝他行了个礼

    “回殿下话,念姿只是来找二哥,没打什么坏主意,殿下不要误会才好。”

    容陵王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

    “找光义?为何不进去,在这里偷偷摸摸的做甚。”

    念姿淡声

    “二哥与南大人在喝酒叙话,进去便搅扰他们了。”

    复又抬头对容陵王心无城府笑笑

    “殿下可也是来吃酒的!那就赶紧进去吧!别让相邀的人久等才是,不必管念姿,念姿这里候着便成。”

    容陵王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反到在廊椅上缓缓坐下

    “我是出来醒酒的,里面闹腾得很,外头略坐坐再进去。”

    这个时候告退,也不能够呀!念姿尴尬的望向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礼貌问候

    “许久不见了,殿下这一向可好……”

    容陵王蹙眉,一只手扶住额头道

    “也不知这脑袋为何,最近时不时的,便会觉得痛。”

    念姿鄂然,这是什么意思?对着自己黑不提白不提,便是脑袋痛!难道是意有所指,那日明霞岛自己那只云履翘头……

    念姿慌忙道

    “殿下时常骑马,也可能是颠波到了,听闻吃了酒不小心迎了风也会有痛疾……。”

    奈何!容陵王根本不按她指引的方向去,轻轻揉了揉脑门回忆着

    “我约摸记得是那日,在明霞岛顾娘子用鞋砸过之后,就开始隐隐作痛了……。”

    这便是赖上的意思了,念姿觉得怪冤屈的

    “殿下……这都过去许多时日了,你也出门不少回了,怎的病根还在那只鞋上,殿下不带这么唬人的,念姿胆小,惊吓不起!”

    容陵王本来只觉有趣,打算逗她一逗,吓唬吓唬,她若讨个饶便罢了,谁知道她却一味竭力推脱,到真惹了容陵王的不痛快。

    “顾念姿,你怎知我出门不少回,是时刻跟在我身后,还是时常遇见我。”

    念姿心想:自己多久才上酒楼一回,这都能遇上,难道真是很巧么?

    自然不能如此作答,只能温言软语道

    “殿下的身份,一望自知,就算殿下不想结交谁,也有的是人想巴结殿下,交际应酬自不会少。”

    面前这位小娘子的事迹,他多多少少也是听了一点,魏国公家的笑话,京都的勋贵圈谁人不知,一个乡下小吏之女,竟攀上了堂堂国公的门户,现下还企图通过王妃进入贵妇圈,果然又是第二个,为博上位耍尽心机手段的柳云娘,是有那么几分颜色作本钱,尤其是笑的时候,眉毛和眼睛都弯出了一派纯真,讨喜得很,果然是人不可貌像!

    “顾娘子,那你究竟是想巴结王妃,还是本王 。”

    自己登门求见王妃,难不成他也知道,念姿一时呆楞,心虚的喃喃

    “殿下,念姿就是与王妃投缘,没事过去找她说说话,绝不敢为此生出非份僭越之心,望殿下明鉴。”

    可她这心虚的模样,落入容陵王的眼里,却又生出了别样的念头,容陵王唇角一扯,似笑非笑

    “顾娘子可知道,京都的贵妇圈里的大娘子们,平日里都是如何相互结交的。”

    念姿不以为然

    “请容陵王赐教。”

    容陵王淡声

    “自然是以出身门第、丈夫在朝中的官位、爵位来交往……平日里娘子们的往来虽不起眼,可若是遇着了朝廷里的要事,大人们自会通过自家娘子来互通心意,也可回避结党营私之嫌……是也,顾娘子适才所言,与人投缘便找她说说话,这情形在常关可能不甚奇怪,可在这京都的贵妇圈,人人心照不宣,似你这般牵强的借口,不是被人认作此地无银,便是笑话一个。”

    念姿之前一直忌惮着他王候的身份,不敢冒言,此刻听他竟毫不客气的嘲讽自己,终是按耐不住了,忽然不顾一切道

    “笑话便笑话!念姿自个明白与王妃结交,并非殿下以为的别有用心便成,攀龙附凤之事,念姿做不来,也不想做,王妃自也是极明白念姿的为人,才会与念姿有往来的,如此便好,至于旁人,爱嚼什么样的舌根,是人家的喜好,念姿管不着。”

    讨自己欢心的女子,容陵王到是见得多了,敢顶撞自个的,却还是头一回遇着,他蹙着眉问道

    “顾娘子这言下之语,便是你与王妃相交,连本王的看法也不必顾忌了么。”

    念姿这一回却是打算着死撑到底,突然之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就理直气壮道

    “念姿结交的是王妃,可没空去仔细琢磨,殿下您的喜好,殿下看得上念姿,便与我多说上几句,殿下若瞧不上念姿,也别把念姿放在眼中便成,念姿是个乡下女子,只是这做人,和身在何处有何关系,无论在常关还是京都,念姿结交朋友都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投缘,并无其它……殿下信便信,不信便罢,念姿这就告退了,不站这里碍您的眼。”

    言罢干脆朝他行了个礼,这便是要走的意思了。

    容陵王被她如此一激,竟是有些恼火,伸臂一拦便将她牢牢挡住,念姿也不知他要做什么,急道

    “殿下这是做什么,这里可是大庭广众,殿下不用顾忌身份么……

    容陵王居高临下的冷眼打量她。

    “顾娘子莫慌……本王只是想仔细瞧瞧,你的脖子是不是比别人粗了几分,脑袋顶在上面,稳不稳当。

    第一次见面,便被她用鞋砸了脑袋,虽是如此,印象到也没坏到哪里去,看着她笑吟吟的眉眼,甚至还生出了心神荡漾的愉悦,可她是楚良辰的未婚妻,自是不能生出其它念头。自己也只当她是个冒失鬼,逗着开心一回罢了。

    可这第二次见面,竟似换了个人一般,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好心提点上几句,她便不要命的顶了上来,便是凭了自己有那么几分颜色么,这京都遍地的绝色,也不知她这底气是从何而来,简直不知所谓!

    念姿不管他心里如何考量,端端正正的回话

    “禀殿下,念姿的脖子牢牢顶着这脑袋,已经整整十七年,从未觉得有何不妥,只要殿下不打它的主意,在顶上个五六十载,兴许也不是问题。”

    容陵王哑然失笑

    “顾念姿,就凭你这火急火燎,好赖不分的性子,我便要仔仔细细的瞧着,在这京都,你的脑袋究竟能在脖子上顶得到几时。”

    念姿不想再与他作答,屈膝朝他拜了拜,一副恭送的模样,容陵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念姿忍不住在额上擦了擦渗出的汗,长长的吁出了口气。

    这时候,南奚尧终于打帘出来了,瞧见廊柱后的念姿,心中自是惊喜,念姿将他拉到了一旁,对他细讲了今日与秦茵会面的情形,听到秦茵一切安好,南奚尧紧锁的眉头这才逐渐舒展开了。

    秦茵托念姿带给南奚尧的话,念姿先前确实硬生生给背了下来,可适才,与容陵王的这一番唇枪舌战,却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竭力的想了一阵,竟无丝毫印象

    当下便为难道

    “南大人,阿茵姐姐好像是说,你送她的木瓜,她一定会收好,稍后,她也会送些什么东西给你,她对你的心,永远也不会变,望你暂且忍耐,不要冒进。”

    听了念姿的话,南奚尧顿时一脸鄂然

    “我从未送木瓜给她呀……!”

    念姿挠头,她咏背了那么几遍之时,对这木瓜二字,甚是印象深刻,毕竟是吃的东西,岂会轻易记错,旁的到是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

    南奚尧瞧她为难的神情,忽然似明白了许多,试探性的问道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阿茵可是让顾娘子带的这句。”

    念姿眼前一亮,如拨雾见青天之感!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对!对!阿茵姐姐让我带给大人的,便是这一句,瞧我这记性,让南大人见笑了……”

    南奚尧得了秦茵的承诺,知晓了她的心意,心中快慰,自然不会笑话念姿

    “顾娘子风趣得很,今日顾娘子的一席话,解了奚尧心中之困,奚尧感激不尽!如若再遇见阿茵,顾娘子定要告之,奚尧定当将她的话铭记于心,望她保重自己。”

    念姿忽然有些感慨,也不知道这世间,情究竟为何物,竟折磨得人如此煎熬,最可恨的自然是那容陵王,自己日日在外寻欢作乐,逍遥快活,却苦了这对见不得天日的有情人,心中竟生出了些豪迈的侠义心肠,勇气实足的对南奚尧道

    “南大人放心,只要念姿一日在京都,这信使一职,便包在念姿身上,我定会代你照看阿茵姐姐,直到有一日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南奚尧的感激无语言表,此时无声胜有声,对着她便是深深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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