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一睁一闭就过去好几年,转眼间,唐樱已离开沂阳五年。

    这五年里,她与家人生活在一起。

    初时,还没有与他们团聚的时候,团聚对于唐樱而言是未知而又好奇的。

    常年生活在乡下,父母都在外面劳作的留守儿童,对父母的感情不单单只是有思恋,还有很多复杂的情感。

    在寻常孩子的眼中,父母离开虽是为了养活自己,但难免还是有被抛弃的感觉。长年累月见不到家人,缺乏父爱母爱,若没有好的引导,就会敏感脆弱,对父母的思恋变成麻木。

    唐樱也是留守孩子,但幸运的是奶奶开明,先生明智,后来又有谢铮和白翊为她撑腰,村里没人敢说她是没爹没娘的孩子。

    且父母亲人每月都寄信过来,唐樱感觉虽然没有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但也从未与他们分别过。

    她有一个开心的童年。

    所以,寻常留守孩子的那些心理症状并没有发生在唐樱身上。

    未见到家人之前,唐樱其实对他们有大致的了解。

    因为每月的那些来信。

    爹爹:我女,最近有没有吃好睡好啊,爹做了些风干肉脯,全家吃了都说好。爹已经给你送过去了,记得和奶奶一起吃完。

    娘亲:最近功课完成了否?先生讲课可有听懂否?在外闯祸了否?圣人言:每日三省吾身,切记,切记!

    姐姐:最近在看孔孟文章,在背四书五经,在临大家书法。不能写太多,妹妹见谅,因为姐要去温书。

    大哥:妹妹,哥哥最近去打猎,刚进猎场两步,就有一只兔子撞到树桩上晕过去了,寓言中的事竟然发生在了哥身上,真是奇哉。回来和哥一起打猎。

    二哥:不想说话,昨天上街刚走两步,就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给砸了,还好哥闪得快,但是花肥还是溅了哥一身。回来离哥远点。

    由此笔者言,爹爹也是条咸鱼,娘亲是鸡娃母老虎,姐姐是肝帝,大哥是欧皇,二哥是非酋。

    这样的家庭,差不到哪里去。

    这五年来,唐樱也属实过得舒适开心。

    姐姐唐竺除了喜欢看书之外,还喜欢做吃的,手艺一等一的好,每次唐樱都给予极力的赞扬。

    大哥唐岭和二哥唐栩书读得很好,就是两人性格运势迥异。

    大哥面冷心善,平时不苟言笑。出去十次,八次能够捡到钱;二哥则没心没肺,老爱逗她,运势极差,出去十次,能倒十次不同的霉。

    他俩是唐家的锦鲤与霉神。

    至于爹爹娘亲,爹爹唐禹自然是非常好的。自从被人陷害调任北地之后,她爹心态就变得非常佛了,不求无工,但求无过,整天浑水摸鱼,和她一样,两父女十分合意。

    至于母亲,唐樱震惊她娘竟是亲王的女儿,有郡主封号,身份要比自家老爹贵重许多。

    也不知道他爹当初怎么娶到她娘的。

    除了她娘的身份,唐樱还苦逼的发现——她娘徐郡主真的好苛刻,和她的佛系爹简直是两个极端。

    家人团聚的第一年简直就是唐樱的噩梦,好不容易离开沂阳不被谢铮管了,回家之后谁曾想会被自己亲娘管。

    每日早起要读书,下午要女工刺绣,琴棋书画,每顿还不能吃多,要保持身材。

    她娘是硬生生想把她这个乡下土妞改造成娴雅端庄的官家小姐。

    不过幸运的是,很快唐樱就用实际行动让她娘意识到了她的咸鱼本质,自家女儿就是个拨一下动一下的草人。

    遂想通放弃,不再拘着她。于是唐樱早上可以睡很久,琴棋书画通个皮毛也不会被说什么。

    虽然到后面娘亲的管束变松,但依旧有所教导约束。

    也托她娘亲的福,这五年来唐樱瘦了下来,性格也变得更加沉静,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楚楚动人,一撇一笑都透着灵动狡黠,像山野间的小鹿,让人移不开眼。

    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平淡舒心,宛若一弯平静池塘,没有任何波澜。

    除了偶尔会想到她那两个发小之外,这日子完全就是她想要的咸鱼晚年养老生活。

    但有时候,一蝶动而起风飓,小小的波澜最后会引起轩然大波。

    唐樱做梦也没想到,就他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佛系老爹,竟通过吏部的考核,在年初的时候收到调令,上任京官。

    时隔十五年,唐老爹即将再次走马上任京城,但一家人都没见得有多喜悦,他们都十分清楚自家老爹/丈夫的德性。

    唐樱忍不住对锦鲤大哥道:“哥,是不是因为你那天出门了,所以咱家才会接到调令?”

    唐岭给了她脑门一下子,“别胡说,哪有那么简单,京城的调令要经过吏部审核,送往南方的半月里是可以随时撤回的。”

    全家人闻言陷入沉默,看着桌子中央的那封调函。

    这是天上掉馅饼还是掉炸弹?

    最终,还是硬气的徐郡主一拍桌子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们爹都退避朝堂这么多年了,还有谁惦记?走京城去!”

    一家主母这么一拍板,全家人都只好收拾起来,大包小包的去往京城。

    从唐禹所任的南方去往京城,坐船大约要半月,时间紧迫,一家人只好火速上船,这一趟舟车劳顿,所有人疲惫不堪。

    唐樱老爹又晕船,到京城边郊的时候,已经憔悴得不像是去赴任的,反倒是像去逃难的。

    对此,唐樱娘亲徐郡主丝毫不慌,颇有大将之风,指挥丫鬟婆子小厮安顿好家当行李,清点财物无一差错,还将唐樱,唐禹,唐屿,唐竺,唐栩,奶奶这么一家老小的饮食起居安排得十分妥当。

    有这么个能干的娘,唐樱只需窝在奶奶怀里睡觉。

    临近京城,祖孙俩坐在马车里休憩,风一吹,稍稍带动窗帘,露出不远处京城高大宏伟的城门一角。

    这一幕恰好被唐樱看到。

    她问道:“奶奶,京城是什么样的啊?”

    奶奶已过七旬,头发花白,但老人家仍有一双干净温和的眼睛,她轻轻拍了拍唐樱的后背道:“京城啊,是一个能建功立业的地方,也是一个残酷血腥的地方。它有着繁荣,富贵,强权,也有着贫穷,绝望,倾轧。”

    唐樱轻轻枕在奶奶的腿上,闻言担忧道:“那我们去京城之后,还会像在南方那样平静吗?”

    奶奶笑了笑答道:“不知道喽。”

    “尽人事,听天命吧。”

    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行,唐樱安静下来坐在马车里,不知为何,她竟在此时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她的那两个发小。

    已分别五年了,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应该还在乡下努力读书,等着将来科举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吧。

    唐樱失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将他俩从脑海中甩出去,然后坐起来掀开帘子透气。一掀开帘子,看着那巍峨的城墙,她知道,他们离京城又近了一步。

    看着那无数人梦想的富贵之地,唐樱想到刚才奶奶说的。

    京城是个福祸难料的地方。

    亲爹上任京城看上去应该是一件好事,但不知为何,她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好似被人有心算计,掉入一场陷阱,此后半生纠缠不休,牵扯不断。

    但她还没想好这种感觉因何而来,就听到车窗外传来啾啾啾的声音。

    抬眼望去,只见春风三月里,两只黄鹂正在柳树枝头婉转的歌唱,他们歌唱又互啄,似乎是在……争一根柳条。

    唐樱一下子抛去刚才的沉闷,觉得有趣,指着那两只黄鹂和柳条对奶奶道——

    “奶奶你看,这难道就是两只黄鹂鸣翠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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