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褚凛在酒店的餐厅遇见周光昃。

    她昨天晚上比预想中睡得沉稳,没做噩梦也没难以入眠,所以七点钟左右就被太阳暖醒。

    褚凛起床后就给胡勍发了短信,告知不解约她就曝光录音,反正她现在有了粉丝基础,别小看群众力量。

    两个半个小时过去,胡勍那头没有回信,不像他的作风。

    引导员把褚凛带到了周光昃的座位上,褚凛不咸不淡地嘟囔了句,“我说我要和这位男士坐了吗。”

    话音刚落,自己脸一红。

    周光昃关了手机,昂首与褚凛对视,“看来睡得不错?”

    两人的关系从一方弱点的暴露开始便会在无形中不断深入。但对于大多数情侣来说,破窗效应是最后的归宿。

    “睡得很好,托门外两位守护神的福。”

    周光昃就知道无论再怎么叮嘱,都瞒不过她。

    褚凛看着桌上满满一盘的水果,挑了几颗葡萄入口,里面的果肉甜得她露出了星星眼。

    周光昃也看着笑,庆幸这姑娘自愈能力挺强,但随即又转想,这是经历了多少次痛苦轮回得到的能力。

    两人再也没对话,周光昃偶尔起身给她倒个水,有小孩路过时扶着她身后的椅背保持稳定,褚凛还没伸手要去够餐巾他就拿到她面前…

    十点一刻,陈助从大门口匆匆赶来。

    “老板,拿到了。”

    褚凛正喝着牛奶麦片,没有抬头理会他们的工作。

    “辛苦了。”

    陈助和褚凛问了声好,便转身离开。

    周光昃把文件放到褚凛面前,眼神定了定示意她打开。

    褚凛猜想不到任何,绕着圆圈把牛皮纸打开,取出里面的白纸。

    解约合同。

    四个大字倒影在褚凛的眼眶里,她形容不出当下的情绪,视线落到右下角,甲方法人的签字安安静静地躺在那。

    “不想你管…”

    她是真的不愿周光昃插手,就算她知道可能对他来说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周光昃攥着纸巾的一角,像是在雕刻一件艺术品似的擦去她眼角的泪。

    自从上次褚凛说他手重后,面对这姑娘时他总是有意识地收回点重量。

    “傻不傻,又哭什么?”

    他可真爱说她傻。

    “我没有哭。”

    与昨日不同,褚凛现在是清醒的,孤傲的她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流眼泪。

    “是我看错。”

    几度的辗转反侧让周光昃思考的问题终于有点眉目,褚凛是个连朋友圈都没发过的人,怎么可能主动去玩社交软件。

    周光昃起身磨了杯美式,将褚凛的ins账号再次翻到底,一个月发一次,连时间节点都如此相似…

    更像是在发求救暗号。

    周光昃低头看了眼手表,凌晨三点四十,他不想做没人性的老板,便没打扰陈助。

    打开电脑登陆周郑集团内部资料库,从小训练的敏感度和常年阅览商业新闻的储量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七点,陈助的上班时间,他进入周光昃房间的时候差点没吓一跳。

    烟灰缸里已经没有烟头落脚的余地,烟雾仍在四周徘徊,他从没见过脸色那么差的老板。不是生理疾病上的差,是惹到他祖宗头上的戾气。

    “老板,您…”

    后头的沙发上铺满了无数张白纸,周光昃偏手抽出几张做过标记的,散落式地甩到了桌上,“走流程。”

    周光昃划出来的内容和在旁的标注很通俗易懂,陈助快速阅览一遍后,大致明了了老板的意图。

    “老板,这…恐怕需要请示周爷爷和周董。”

    “不至于。”

    自己在谁手下做事,陈助还是有醒悟的,“那用公司团队吗?”

    周光昃顶了下咬肌,“找他家辞退过的律师,近期的。”

    “邮件里的合同先拿去签,让他们死得明白点,”随即又补充,“十点前要。”

    陈助茫然回头,周光昃梅开二度,“今天,早上。”

    他换了身衣服,喝了今天的第三杯美式,下楼去了健身房。

    俱乐部那儿的教练每天都会通过电子手表,远程观察周光昃全身的指标数据。

    凌晨那会儿吸了那么多尼古丁,焦油进入血液心肺,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收到多封警告邮件。

    “周光昃,”褚凛自己用手背抹去余留下的泪痕,脸上该有的倔强仍不减,“你帮我这些,我会还你的。”

    “要你还什么。”

    褚凛吸了吸鼻子,“我有的你想要的,或者是我能有你想要的,反正就是你想要的。”

    周光昃笑了,苦笑,“我说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这样缱绻的氛围,被柳茜的风风火火打破。

    褚凛在内心暗松了口气,也好,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光昃了。

    柳茜“啪”地一声放下了手里的小房子铂金,抽了根吸管插到褚凛的杯子里,猛喝了三大口。

    舒畅了后,柳茜的眼神在两人中间游荡,“啧啧啧,我说周大少褚美人,你俩这看比赛看到一家酒店里来了?”

    祝麟贺有眼力见地发现这会儿气氛不一般,轻轻咳了两声,“啊昃,郭驹在三里屯旁盘了块地,打算做主题餐厅,赶着约你,拒了?”

    “无所谓,你看着办。”

    柳茜看这两人开始谈起工作,无视她的话题,不服气的劲儿上来了,明显还想继续八卦的话题。

    褚凛眼疾手快,指了指椅背上的包包,“你要不要检查一下,好像刮到了。”

    130w的巨资摆在这儿,柳茜哪还顾得上什么情情爱爱,一脸心疼地拿起来360°无死角地检查。

    三四分钟后,柳茜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她在金扣附近真找到了一道划痕。

    褚凛也替着肉疼了一下,她只是随口找的借口…

    “我认识一个修复师,一会儿推给你。”

    “良心价吗?”

    褚凛摇头,“你拿着这包,鬼和你讲良心?”

    柳茜哇的一声,愁眉开始回忆到底是什么时候的壮举。

    “我要上去收行李,一起?”

    柳茜像台快没电量的机器人,机械式地点了点头,直立起身,直立挪步。

    幸福人儿的苦恼。

    褚凛想装隐形人逃跑,连椅子都没敢挪动一点,悄声离开。

    “褚凛,”周光昃指了下桌上的袋子,“跑什么,签了。”

    走出三米距离的褚凛灰溜溜地走回来,埋头顺起笔,签下。然后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谢。

    祝麟贺觉得有意思,好笑地问,“你吓人家了?”

    周光昃勾了勾嘴角,“她不好意思。”

    褚凛听见了,脸又不争气地刷红。

    祝麟贺也不爱再调侃,扯回要事,“梁家,有点晃。”

    他望了眼周光昃,摸不清眼里的意思,想了想,继续,“阿姨和梁樊这几年虽然来往少,但不代表上头不查。前几天方家的案子重调,你应该知道。”

    “让他们查。”

    四个字,祝麟贺紧了紧眉目,“还真打算带个世界冠军回家?趁院里还没大换血,你的面子谁不给?”

    周光昃将那张白纸放进文件夹里,收好,声色依旧平淡,“贺子,今时不同往日,罚与判还能由我们掌控?”

    祝麟贺脸色一白,他真没想到周光昃是这样想的。

    末了,他才憋出一句,“咱们这群人里,也就你像是大院出来的人。”

    祝麟贺划了根火柴,待它自然熄灭,“不怪茜茜老说我公子做派,今天听你一说,才缓过来。”

    对面的男人似松了神色,“合理利用资源有何不可。”

    周光昃的恨和恶在这时候表现得淋漓尽致,忽近忽远的距离他永远把控得很好。

    别跟我装孙子,也别认我做祖宗。

    他和这群狐朋狗友已经称得上亲密社交,但依旧没人敢去揣测他。

    周光昃的内心像是一层又一层的迷宫,你通过一关再解读下一关的同时,他又筑起另一道关卡。

    是安全的,更是孤独的。

    两人分别时,周光昃罕见地喊住了祝麟贺,“姑娘要怎么追?”

    祝麟贺那会儿正抬头喝着气泡水,这一问把他呛得不行,“你追姑娘请教我?折煞我啊兄弟。”

    “你和柳茜那会儿…”

    祝麟贺打断他,“停停停,那姑娘喜欢你,你又不是看不出来。”

    “所以?”

    “所以你个鬼啊所以,她有难言之语呗,不然你情我愿的折磨自己啊!嘿,我说你德智体美劳样样精通,怎么就这点情爱不…”

    周光昃烦死,直接把电梯门摁上。

    房间内,柳茜捧着包包站在阳台上,透过光线和修复师视频。

    褚凛则坐立不安。

    她收到了MCN公司的邮件,看到了总公司的全称,原来她一直以来知道的,都只是分公司的名字。

    这不怪褚凛,是公司的水太深,关系太复杂,上层人员太有手段。

    这点胡勍早就提醒过她。

    Star Avenue,方家在海外最大的合作商,常年向方家提供矿物原材料。

    如果Star Avenue出问题,方家国内的整条产业链将会萎缩,并逐步衰败。

    褚凛总觉得周光昃还有别的手段,直觉。

    褚凛扭头唤了声柳茜。

    “咋啦?凛凛。”

    “周光昃他们家,在海外很活跃?”

    “周世涛,也就是周光昃的亲爷爷,他致富于北美那块,第一笔金不详。说是不详,但你动动脑瓜子也知道,那个年代在北美靠什么能积累那么多资金。等周爷爷回国,周家先是红筹,后VIE,你说海外涉及的范围能不广吗?”

    褚凛笑了笑,“既然他想收,做他的第一根箭也不错。”

    “什么?”

    “没事,我到点了,准备去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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