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澜:“……”

    细弱又羞恼的嗓音落在箫澜耳里,如同情人呢喃,热气扑过来时又痒又热,许是才吃过糖,气息里还带着清凉潮湿的甜味,硬生生让她起了鸡皮疙瘩。

    她松开了手。

    岑珠没防备,径直摔了下去,疼得眼冒金星,呜呜哭道,“箫澜你混蛋!”

    转眼就开始骂人了。

    箫澜反应过来,把人拉起。岑珠恼得甩开她的手,坐在地上哭道,“你总是捉弄我,我都疼死了。”

    箫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方才是我不小心。”

    岑珠瞪着泪眼看她,眼角胎记灼灼,“那以前呢!”

    箫澜道,“存心的。”

    岑珠哽了一哽,又哭起来。

    箫澜蹙眉,“你以前不也一直捉弄我?”

    岑珠下意识反驳,“哪有!”

    箫澜眉微挑,“去年七月,你去东郊玩,说让我酉时去接你,却自己偷偷回了府,把我晾在林子里一夜;去年九月,你合伙府里的下人,把我的钱全偷了,还故意说府里遭了贼,你的平安锁不见了,让我追踪了两天两夜;去年十月,你和段家小郎君打赌打输了,让我装小狗去给段家看大门;今年一月……”

    她举了好几个例子,岑珠一下子便心虚了,“哪、哪有!”

    箫澜危险地眯起眼睛,“你不承认?”

    岑珠理不直气不壮,吞吞吐吐,“……嗯……那、那扯平了。”

    “没错,扯平了!”

    这下倒是很理直气壮,箫澜好笑地看他一眼,“也行。”

    毕竟她不计较这些事情,不妨碍她继续欺负他。

    岑珠若是知道她的想法,只怕又要掉眼泪。

    ——

    鉴于岑珠的话,萧澜特意在洗漱过后把衣服留了下来,并嘱咐道,“洗得干净些。”

    岑珠被她丢过来的衣服迎面砸了一脸,惨叫一声。萧澜慢悠悠道,“你最好趁这段日子好好跟金叔学学怎么做饭。”

    岑珠扒下衣服,像只小刺猬般警惕,“为什么?”

    萧澜朝他微微一笑,“等房子建好了,洗衣做饭这些事,便由你来弄了。”

    “……”岑珠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白嫩的指尖指向自己,“我?”

    萧澜点头,“不是你还有谁。”

    “不说你们岑家还欠我工钱,就算不欠,我也可不养闲人。”

    岑珠瘪嘴,“我才不要跟你一起住!”

    坏萧澜,竟敢把他当下人使唤。

    萧澜“哦”了一声,“也行,那你自己去山里当野人去吧。”

    岑珠握紧了拳头,闷闷气道,“那我就跟金叔一起住。”

    “……”萧澜轻嗤一声,“还真是大言不惭。”

    “金叔为何要给你住?”

    “你别以为你这些日子都是免费住在这儿的,我可给了钱的。”

    老村长虽说不要,可萧澜又怎么会白白占人便宜,因此早把钱给了她,就当是借宿费和伙食费。

    岑珠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一下一下揪着萧澜衣服上的线头,萧澜道,“加起来,你们岑家现在欠我一百五十两。”

    一百五十两,对于往日的岑家来说不值一提,可对现在的岑珠来说,那便是天文数字,岑珠想也不想就反驳道,“怎么可能!”

    他哪儿有扣过萧澜这么多钱。

    萧澜一笔一笔给他算清楚,道,“除了你们岑家扣我的工钱,还有先前外出买东西时花的我的钱。上月末,你买了一支金钗,花了二十两。”

    “还有逃出来后给你买东西的钱、借宿的钱……”

    “加起来一共一百五十多两,鉴于我们认识已久,给你抹去零头,一百五十两。”

    岑珠听傻了,“我、我……”

    萧澜道,“你要是不想干活也行,把钱还我,随你想做什么做什么。”

    岑珠垂头下去,“我现在还不起……”

    萧澜微微一笑,“那就用干活来抵债吧。”

    “……”岑珠无力反驳。

    于是在第二日的白天,迫于箫澜的威胁,他不得不带着自己和萧澜的衣服来到了河边。

    金叔很惊讶,“小岑今儿怎么这么勤快。”

    岑珠心道自己都是被逼的,可那样太没面子,想了想,最终道,“反正没事做,我就免为其难帮萧澜洗一下了。”

    金叔笑得颇有深意,让岑珠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看穿了,可下一秒金叔就道,“好,那小岑在这儿洗吧,我去那头。”

    这儿也有人在洗衣服,只剩下一个方便的位置,金叔留给岑珠,自己去了较远的地方。

    岑珠其实对于自己与一群陌生人相处有些害怕,但没位置了,也不得不留下。

    巧的是,金叔邻居,也即前两日一起吃饭的辛叔也在,见着岑珠来,惊讶地“呦”了一声,笑道,“小岑怎么来了,会洗衣服吗?可别掉水里了。”

    岑珠认得他,那个在饭桌上一边说话一边吐口水的人。

    眼下他竟然一脸瞧不起自己的样子,看得岑珠心里很不爽,回道,“当然会洗了!”

    说完,他就按着之前洗衣服的样子,先把衣服在水里浸湿,再拿出皂荚在盆里搅拌,放衣服进去揉搓,捶打。

    辛叔看他生疏的动作,与旁边几人对视几眼,纷纷笑起来,“洗衣服哪能这么洗呢?这样洗又累又不干净。”

    有人搭话道,“你可别多嘴,兴许人家是头一回洗衣服呢。”

    “你也说人家看不上咱们的菜呢,这样的小公子哪儿做过粗活。”

    “你们少说几句,小心人家待会生气了。”

    话落,又是一阵笑闹。

    岑珠听着他们半是开玩笑半是嘲弄的话语,心中极度不适,扭头呛声道,“我怎么洗关你们什么事。”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些乡野村夫在以前给他提鞋都不配,眼下竟然敢嘲笑他。岑珠会听萧澜的训,那是因为他乐意,这些人跟他还没说过几句话呢,还敢教训他,真是给脸了。

    几个男人没想到他竟直接呛声回来,瞬时沉默下来,心里都有些尴尬和不悦,这外来的夫郎,到了村子里却一点规矩都不懂。怎么说他们跟萧澜也有些这样那样的关系,他回来以后,没有去拜访过就算了,还说这样的话,真是没有半点礼貌。

    萧家的怎么娶了这样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夫郎。他们家女人就见过人家一面,还夸人家,如今一看,也不怎么样嘛……

    这样的脾气,也难为萧家的受得了他。

    转眼间,几人心思已过千转。

    岑珠说完那句话以后便自己继续洗起了衣服,他本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容貌气度都远超常人,就算是不熟练地洗着衣服,看上去仍是赏心悦目的。甚至那张漂亮的脸冷起来时,竟还带了几分萧澜的神韵,有些唬人起来。

    辛叔因为刚才那句“你也说人家看不上咱们的菜呢……”有些下不来,他是跟别人发过箫岑的牢骚,可如今当着箫岑的面被指出来,不显得他不做人嘛。

    这萧家的要是待会跟金叔说上几句,他少不得挨说。

    为了缓解尴尬,他主动同岑珠说话,“方才叔几个开玩笑呢,小岑别生气啊。”

    岑珠没抬头,冷冷嗤笑了一声。

    辛叔更是尴尬了,把自己洗衣服的棒槌递给岑珠,“来来来,用叔这个,洗得快。”

    岑珠没接,一个脸长、略有些三白眼的男人看不过眼,阴阳怪气道,“辛家的,人家气头上呢,你也别热脸贴冷屁股了。”

    这人就是方才揭穿辛叔抱怨岑珠话语的人,是村子东边刘芳的夫郎,名叫张招妹。他女人也是给萧澜建屋子中的一员,自打那天在老村长家跟萧澜吃了个饭后,回去唠叨了几句岑珠好看,言语间还夹杂对自己夫郎的几分嫌弃。是故张招妹早就对岑珠不满了,在听过辛叔的抱怨后,更是单方面对岑珠有了敌意。

    眼下看热闹不嫌事大,还火上浇油起来。

    辛叔拿着棒槌的手在空中停了半晌不被理会,正是尴尬呢,张招妹的话恰巧戳到他心窝子里,他心情也跟着不快起来。

    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身为长辈,虽说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他都主动给萧岑台阶下了,萧岑却一点也不领情 ,这不是故意让他难堪嘛。

    他收回了棒槌,也不跟岑珠搭话了,自己跟别人说笑起来,意有所指道,“做人啊,可不能小气吧啦的。”

    岑珠心中有气,洗得不认真,随便洗完便收拾走人了,金叔也恰好洗完,二人一起回去,金叔看着岑珠不大好的脸色,关心问道,“小岑这是怎么了?”

    岑珠撇撇唇,说道,“碰见几个讨厌的臭嘴巴虫。”

    金叔笑道,“这儿哪来的臭嘴巴虫呢!”

    岑珠高声道,“真有!”

    他哼了哼,“一开口就要把我臭死了。”

    金叔只当他说笑,并不上心。

    ——

    这头,箫澜正在新房子处帮忙,老村长带了一个人来,萧澜打眼一看,竟还是个“熟人”。

    元宝,也即那天去山里救下的名叫元树的男子的妹妹。

    当时在元家看得不清,现在一看,元宝生得当真是高大。

    老村长介绍道,“元家女儿,元宝。”

    元宝明显也记得箫澜,又因着不认识箫澜而有些害怕,躲到了老村长后头。

    这高大的身影躲在老村长瘦弱身板后一脸紧张的样子还真是有几分滑稽。几个正在建屋子的女人看到元宝来了,打趣道,“呦,元大力来了!”

    听这绰号,看来她的力气确实很大。

    箫澜自认长得也不凶,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元宝这么怕她,想了想,说道,“你替我干活,我给你工钱。”

    元宝紧张地点了点头,箫澜忍俊不禁,“你哥的腿伤怎么样了?”

    元宝磕磕绊绊道,“没、没好。”

    “嗯,”箫澜点点头,提步走过去,“好好干。”

    元宝整个身子僵硬起来,“好、好。”

    元大力的称号果真不是白来的,旁人一次最多只能扛起两块石头,元宝竟能扛起三四块,且健步如飞。她一来,效率竟快了许多,一个人能顶上三个人。

    如今仍是夏末,日头还有些毒,时间慢慢过去,旁人都累得歇息了,元宝满头大汗,却还没感觉似地干活。

    箫澜也没有急到这种地步,过去让她休息,还把出门时随手带在身上的几颗蜜饯递给她。

    元宝一脸紧张新奇,小心翼翼地接过去,等放进嘴巴里,先是被酸得瞪大了眼睛,又舍不得吐出来,等味道甜了,跟个小孩一样砸吧砸吧嘴。果肉吃完了,核却还不舍得吐掉,含在嘴里,当成糖一样嘬着。

    箫澜见她喜欢,索性把带在身上的蜜饯都给她了。

    元宝一双眼睛黢黑澄澈,见箫澜又拿蜜饯出来,高兴地蹲坐在旁边,眼睛转也不转地跟着看,等拿到蜜饯,高兴又笨拙道,“好、好吃!”

    许是因为这几颗蜜饯,在接下来的干活中,元宝更加卖力了,完后还一脸期待地看着箫澜,似乎在等待着奖励。

    虽然痴傻,但纯朴认真,箫澜还挺喜欢她的,摆摆手道,“明天给你带。”

    岑珠嘴挑得很,这不吃那不吃的,买回来的零嘴还剩了许多,明儿她就带过来给元宝,也好治治岑珠挑嘴的毛病。

    这么想着,她又想到昨天岑珠信誓旦旦说会帮她洗衣服的话。

    也不知洗好了没,这小公子心眼坏得很,定然没有好好洗,说不定还会趁机偷偷踩上几脚。

    不得不说,箫澜很了解岑珠。

    若不是因为那几个多嘴的男人,岑珠本就是打算这么做的,可跟那几人吵起来后,他想着赶紧走人,也就没有实施。

    等箫澜晚上回来,只见他一脸不虞,顿时有些好笑,“谁又惹你生气了。”

    岑珠撇过脸去,“还不是你!”

    箫澜挑眉,“我又怎么。”

    岑珠撇嘴,“我讨厌洗衣服。”

    讨厌那些碎嘴巴的长舌夫。

    哼,等他回了岑家,叫他们好看!

    自打来到辛守村,小公子就没有哪样是不讨厌的,讨厌屋子,讨厌床,讨厌衣服,讨厌饭菜……还讨厌箫澜。

    箫澜习惯了他这样的讨厌,并不在意,懒懒地掀起眼皮,“讨厌别人欠我钱。”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成功堵住了岑珠的嘴,岑珠憋屈道,“钱钱钱,你就知道钱。”

    “也不关心关心我。”

    后一句话是委屈的咕哝,声音太小,箫澜没听清,问道,“什么?”

    岑珠大声,“没事!”

    “坏箫澜!”

    箫澜微微一笑,毫不客气地掐红了小公子的脸颊,岑珠顿时又可怜兮兮地求饶,“不要不要。”

    “我知道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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