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场巨大的幻觉。
“我就知道他们会这么解决冯悸的事。”于疏桐气得笑出了口。
灵感如倾泻的沙丘堆积，风暴将其卷动飞扬，侵袭凌晨箫的整个脑海，他突然问于疏桐：“我是不是忘了，之前找你调的监控？”
“啊，什么，噢~我也想起来了。”于疏桐从设备中调出监控画面，“我还没来得及看。”
于疏桐调出两段监控，一段是8月31日早上的医院，第二段是9月20日晚上的废区。
医院监控画面确实出现了冯悸，第二段监控一无所获。
“老大，看出什么了吗？”于疏桐期待地看着凌晨箫。
凌晨箫摩挲下巴，深思道：“我没有。”
于疏桐嘴角抽搐。
凌晨箫又道：“8月31日废区的监控能查到吗？”
“试试。”于疏桐认真操作起来，沉静的眼神与先前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
很快调出画面，监控的视角在一棵树上，旁边是电线杆。
附近有便利店，正对着十字路口，画面角落是一条暗巷。
加载中……
快速播放着画面。
直到一辆车，两个人影，一束刀光，模糊地出现在画面角落。
“放大。”角落上的画面赫然是冯悸的样子。
然而，一切都进入了监控死角。
昏黑的天色，寂静的街道空无一人，突然冲出的车前粘有血迹，冯悸惊慌，一个特别的人在角落静静窥视着冯悸惊恐的样子。
“等等，再放大。”监控画面对准冯悸身后，漏出了一片衣角。
“调画面清晰度。”
“对准对面的橱窗。”
橱窗上映出另一个人黑色的影子，模糊不清。
“看看其他视角的监控有吗？”凌晨箫问。
于疏桐刚激动起来，又泄气：“这块地方没有其他监控了啊。”
“同时段，这片地方附近找有没有路人。”
“欸？有，有个大妈。”于疏桐眼睛亮起来。
“走，加班。”
*
“9月21日晚，夏顾问让我们查的医院监控确实有被修改的痕迹，技术人员正在恢复中。”
“嗯。”夏知末凭着电话看不见，小小地无语了一下。
监控多半是恢复不了了，话说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是吃公粮的吗？
不过她眼神一瞥，视线落到面前的电脑画面，跳动的数字仿佛在证明它是一个微型监视仪。
几个小时前——她去警厅取走之前扣下的冯悸和冯式微的档案，和凌晨进入警厅路过大厅时，见到了伏山心。
他将头埋在膝弯处，帽子笼罩外界的光亮。
夏知末仅仅留意了两眼，随之进入办公室。
解开密码离开办公室后，她不动声色走到大厅的饮水机旁，用纸杯接了半杯水，抬头喝的时候，直视着伏山心的方向，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杯中水一饮而尽，纸杯被投进垃圾桶中，她踏着懒散的步伐，绕到他的座椅背后，将监视仪贴在他的身上。
她知道这是不合规的，但重要吗。
无事发生一样离开，唯独可惜的是错过了秦回舟被审讯的过程。
思绪到此为止，她拨通了警厅配备的助理的电话，要对方去慰问一下伏山心先生。
说话时，她的眼睛盯着早已漆黑一片的画面，显然，这个监视器没用了。
心里没来头涌上一股烦躁。
预示着失败的兆头。
应该说，在几分钟前，监视器中房间暗沉，墙上反光的人影，被衣料遮挡的视线，都预示了失控的走向。
来电铃声恰逢其时响起，只有一个重复节奏的音乐，无疑是最考验耐心的。
她反手接听电话，来电人是李正之，他说：“夏顾问，冯悸的事已经解决，理论上，您不应该再调动人员。”
“你知不知道伏山心去哪里呀？还是说，自杀者的凶手已经死了。”夏知末勾唇阴阳怪气，皮笑肉不笑。
李正之被莫名的寒气激了一身，他仍正色道：“冯悸遭受重大家庭打击，临时起意，没能做出理智决定，选择了自杀，这是无可争议的。”说到最后，他加重了咬字。
夏知末垂眸，她没有疑惑李正之为什么避而不谈从冯悸房间搜出的那包毒品，而是凝视着黑掉的屏幕：“没有任何一个人在自杀成功的条件下，是临时起意，你懂我意思吗？”
因为她突然想到，冯式微呢？真的是意外吗，还是期许已久呢。
李正之皱眉地说：“夏顾问，您抓错了重点，我主要的意思并不是和您讨论他的自杀原因。”
“我知道，既然连原因都不重要了，那你提醒我要停手，这又重要吗？”
两人沉默的呼吸在空气中冻结，李正之明白了那丝寒气的来源。
夏知末又平静地诉说：“我理解你的难处，不仅要面对刑罪总部和公众，还要迅速给出稳定大多数人的结案，我们可以互不干扰。”
李正之顿了一下，只犹豫了一瞬，便措辞道：“抱歉……我……我会向上级申请，为您安排其他案子。”
“李正之，我来之前，杨老说过你是最正直、最坚定的一个人，这话没错。”夏知末神色温和，“那又有什么用呢？”
明明相隔两地，他却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危险感。
李正之读懂了她的意思，冯悸案件的处理结果是上级要求停止查办，所以只能敷衍结案。但对李正之来说，这是他的工作，完成任务即为正确。
“夏老师……”他鼻息紊乱却异常坚定，“就像您说的，没有绝对的对和错，我知道我没办法改变您的想法，但我有我的秩序和规则，只要能保证它运行正常，我就是对的。”
他犹如忽然找到了底气，语气低沉而急切：“我们都只是在坚定自己所认为正确的事，这没有错。”
“你叫我老师？”夏知末反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
李正之蒙圈了一下：“夏老师，你为什么总是抓不住重点？”
夏知末内心叹了口气，你才抓不住重点，我明明只是转移话题而已呀。
夏知末将笑意带到声音中，传到对面人的耳中：“不叫顾问了，要叫老师啊？”
“这是两回事。”李正之迅速回归主题。
夏知末心里很清楚，就像她知道她手中正握着玻璃杯那么清楚，她说：“嗯。”
李正之说：“所以您还要继续查冯悸的案子？这件事到最后没有多大意义，而且工会里……”语气一顿。
“正之。”夏知末轻飘飘一句话落下，李正之的呼吸都凝滞了。
“我失言了，您想清楚了，就做吧，不过调配人员的权限问题我已经尽工作义务通知你了，我刚才说的其他事，您就当我多嘴了。”
夏知末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要继续，那就是和工会作对，探知欲过头，不一定是个值得称赞的行为。
可她本来就不隶属工会。
她和李正之的立场也根本不同，她也希望她的学生，能有自己的思想和选择。
夏知末：“谢谢提醒……”
夏知末：“对了，以后还是叫我顾问吧。”委婉的斩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她认为这会是干扰学生选择的因素。
在对方开口前，挂断通话，屋内再次陷入寂静。
她又重新翻出助理的电话，编辑好短信发出：不用了谢谢，我想亲自去看看伏先生。
夏知末拿上随身监听器，开门下楼，拦下出租车，前往手机里的位置。
在出租车上，她拨打了伏山心在警局备案的手机号，结果没能打通。
重拨好几次，依旧无人接听。直到下车，她在脑海中预备最坏的结局——又死一个。
位置是普通小区，上了电梯，找到门牌，敲门后却无人应答。
她蹲在门槛上，背靠门框，翻出名册，联系伏山心一位又一位朋友，结局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消息。
于是，不假思索转身走向物业，向工作人员出示搜查证，调出了最近时间段的楼道监控。
一帧一帧地快进着。
“嘭……嘭……”
突然，监控室的门被敲响。
她不确定伏山心的位置。
不确定伏山心的准备工作做了多少。
也不确定在她敲门时，旁边的应急出口，有没有其他人偷偷注视。
当她做好一切最坏的打算。
并未上锁的门缓缓张开，像撕裂的獠牙放大，再放大，黑暗的监控室涌入另一片黑暗。
但她回头时，入目视线相撞的人，是凌晨……晨箫？噫？
“好吧。”夏知末用食指轻轻刮蹭鼻头，侧身，明显让出一个人的位子。
凌晨箫默契地接收信息，站到夏知末身边，两人并肩观看着监控录像。
凌晨箫双眸扫视着快进的画面，嘴上是在对夏知末说：“你也去找……”话到嘴边又生硬的转折，“去……安慰伏山心了？”
两人总是能不约而同想到一起，夏知末笑：“是的。”
凌晨箫接话道：“那为什么还来监控室？”
“记录他翱翔的英姿。”夏知末正好在此时按下暂停。
一个人影出现。
他们看完了伏山心离开的整段监控，视频中，伏山心黑色兜帽盖住脸庞，全身衣裤严丝合缝。
视角被切换到电梯内，下降的楼层数，一直到5楼时，电梯忽然停止。
电梯门缓缓打开，伏山心动身像要按下关门键，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按钮时，微微一顿。
电梯四面如光滑的镜子，照出范围内一切物体，他猛然抬头，看向监控摄像头，镜面反射的光亮在他的瞳孔中停滞一瞬，又刹那灰暗。
他垂下手，在衣角处缓缓握拳。
在5楼，走出了电梯，凌晨箫和夏知末刚想切换视角，却被告知，楼梯并没有安装监控，而之后，伏山心彻底消失在任何监控下。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再派人搜查附近所有的监控。
凌晨箫背靠办公桌，回想起夏知末在这几天的所作所为，他们在案件探索时的步调基本一致。面对事情发展同样一直处于被动状态，想到此，不免有些烦躁。
转念，又详细告知了在夏知末走后又出现的第三个密码。
“玫瑰密钥？”
“我们现在推测它可能和下次演唱会有关。”
“那和第一次演唱会会不会也有关系。”夏知末问。
“确实，而且这个思路很像第二个密码整体的亚非利。”
夏知末和他对视一眼，即刻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于疏桐查到的监控还有备份吗？”夏知末直言到。
凌晨箫眉梢一跳：“现场监控，你知道？”
夏知末向他解释：“那天我也在现场，看了你们一会儿，周围人太多，忙不过来，就没去打招呼。”
凌晨箫暗喜，果然没认错。
凌晨箫身穿联盟的黑色特战服上有编号——S1，所以一眼辨认。
而字母编号为S为高级执行官
“监控确实有备份。”同时，凌晨箫也意识到夏知末当时在某个地方观察着众人。甚至对他们几个人的了解程度，远远高于他对她的了解。
凌晨箫发消息给于疏桐，让他找第一次演唱会全场和玫瑰相关的元素。
夏知末在一旁却突然开口：“不用，直接找冯悸自刀时，他看的那个方向。”
画面跟随镜头移动，视野内只有一个人，黑色皮质手套，手中拈着一支玫瑰。
那个人似乎把控好了角度，无论怎么切换监控，脸部都被人流遮盖。
皮质手套，棕色宽帽，甚至辨别不出那人性别是男是女。
黑色皮质手套在花杆上摩挲，大拇指轻柔地按压。
下一秒，玫瑰花杆折断，冯悸的手明显顿了一下，随即毅然决然将刀刺入喉咙。
刹那间，人潮湍急汹涌，那人湮没在人海，如同从未出现过。
夏知末心底一沉。
原本李正之对她所说的话，她认为只是工会的日常违规，可这人的出现，预示着着旧时际将有大动作。
她用唐僧的智力来想都知道跟秦回舟脱不了干系。
达成某种交易后，玫瑰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冯悸的停顿，更像是在等待发号施令或者交易完成。
夏知末几乎是瞬间猜测到交易内容，冯悸剩下的唯一亲人，冯式微，但冯式微也已经离世了。
夏知末内心说不明的复杂情绪，她在冯式微去世前一晚隐隐感觉他的不对劲，而她只是默许他的选择，由此浪费了一个冯悸用生命换来的机会。
荒诞的结局，怎么对得起一生的颠沛流离。
心底的不甘偷偷作祟，她开始怀疑自己仅凭一个监控人影推测的真相。
像是一道针对她的命题，对于危险未知的事物，夏知末丝毫不惧，反而升起玩味的乐趣。
一定有缺失的地方，怎么会？
想起杨局昨天跟她说的：“自杀案费时费力，死者已经安眠，又何必扰乱他们清静。”姓杨的老不死明明那么大权力，却从未有过明确的立场。
可真的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冯悸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什么医院那晚有人藏在冯式微床底？为什么伏山心不告而别？
他们在准备什么？正如西西弗神话，将“接受惩罚”作为对众神的反抗，所以旧时际也故意为普通人的死亡赋予价值，以此来完成计划。
她仍未忘却，冯式微将旧时际“入场券”交给她那一刻，他说：“引路人会带给希望。”
那么他们所念，不是让死者沉埋地底，而是让希望相传，真相永续。
这边的夏知末在头脑风暴，同时刻的凌晨箫在安享晚年。
凌晨箫端起不知道哪来的茶杯，抿了一口。
心底大喊，邪教！一定是邪教！
凌晨箫甚至已经下岗，舆安局的任务也结束了，连警厅安全权限也没了，来监控室之前他才想起来自己没搜查证，得亏夏知末在。
于是他心如死灰地吹了口茶杯上的热气。
与我无关，课题分离。
“于队长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凌晨箫用瓷杯盖抹了抹杯沿，一旁的通讯器发出幽幽蓝光。
于疏桐听完冷汗直冒，恐怖的回忆蔓延在心底。
倒不是凌晨箫害的，从前执行任务，罪犯设了陷阱，他和向烽北住院整整一个月，老大那种视他的人命如草芥的眼神，是他至今的噩梦。
常年敲键盘的手抖地无法控制。
“呜~我又做错了什么……”于疏桐哽咽。
凌晨箫完美看穿他的心历路程：“哎我真的是个好人，毒品的事有其他部门查，你想好去哪了吗？”
于疏桐收起玩闹的嘴脸，义正言辞地说：“当然是跟你走，向烽北也是。”
“你就这么替他做决定了？”
“他自己说的。”
“好。”凌晨箫眉眼低垂，唇角轻笑。
切断通讯器，于疏桐强烈的第六感告诉他，如果说不，他下场惨烈。
凌晨箫：“夏顾问，请你喝奶茶。”
在夏知末这几年累积的认知里，凌晨箫这句话的意思是有事商量，所以她一边点头一边预测他会说什么。
两人随便找了个复古咖啡厅，坐在窗边，街道的黑金路灯和林荫盖天的黄桷树，陈新的自行车铃清脆。
“之前没认出你，真没想到。”夏知末望着街景说。
“好久不见。”
“七年。”夏知末。
两人默契地没有继续谈论过去的话题，好像那些年谁也没有从泥沼走出来。
凌晨箫悠哉介绍：“于疏桐和向烽北你见过，孔向晚是特级法医，许看是队里出外勤的警探。舆安部何乡为是精神状态最不正常的一个，于疏桐叫他何仙人。”
后来夏知末才知道，何乡为其实是最正常的那个，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如果何乡为听到这话一定会破口大骂：你怎么有脸的！骗子！啊啊！！！啊啊啊！！！
夏知末专注地听他讲述，不忘用细勺慢慢搅拌奶茶。
凌晨箫主动开口：“废区的情况你应该了解过吧，我们在20日晚监控发现了目击证人。”
夏知末思考着，冯悸在20日晚出现在废区：“嗯。”
“可以一起去看看吗？”
“好，七点之后怎么样，距离观测的群众动向，还有一个小时出发。”夏知末说，又补充到，“去吃晚饭吧。”
“啊？……好。”凌晨箫想了下觉得没问题，“附近有家冒菜店……”
“可以，走吧。”夏知末不假思索的回答，但其实她也没有很饿，只是无聊而已。
凌晨箫恍惚间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和夏知末重逢的那天开始，凌晨箫总觉得分开的七年，过得太快了。以至于，他们之间并不生涩。
凌晨箫在原地思考时，在夏知末的视角里就是在发呆
夏知末：“一二三木头人。”
凌晨箫笑着看向夏知末：“我动了，我输了。”
店铺在金三角，一条烟火气足的老街。
门口阿姨热情的喊客，肠粉的推车亮着暖灯。菜品很多，上菜很快，老板的酸梅汤是自己做的。
两人入座，凌晨箫酝酿着如何开口。
军事特安部近几年在筹备特别行动队，以他三年前的军级，在候选名单内，所以两个月前秘密联系到他。一共八个大队，总称特刑司，通过一些审核和评定，他被委任为一队队长。
特刑司目前并不准备对外公开。
重点是，目前，他拥有查看信息库的权限。
但夏知末，她的档案却被更高限级隐藏，七年，发生了什么？
哪里不对？
凌晨箫偷瞄夏知末，她吃得很认真。
刚夹起一块鱼排，她面前的通讯器就响了起来，接通之后，开了扩音：“夏顾问，您之前让我查的冯式微去世前医院有没有可疑人员进出，我们通过比对，发现一个和伏山心身形相似的人曾到医院，一直待到他去世当天的半夜。”
“嗯好，我知道了谢谢。”夏知末的用词很冰冷，但她的神情却让人觉得她内心是真的在感谢。
凌晨箫：“我去让于疏桐把三个人的移动地址和上网数据分析一下。”
夏知末眯眼笑：“和我想的一样。”
还没吃完，才过去十分钟，夏知末看了眼时间说：“走吧，这事牵扯挺大。”
荧光屏翻转，凌晨箫一眼看清上面的文字。
［某电气集团存在作假行为，坑害数人，拒不承认！］
［飞云科技泄露私人信息？］
［诸多公司存在风险，危害群众安全，竟然一夜之间全数袒露？］
“先回警局。”夏知末说。
凌晨箫：“或许还要对接一下秦回舟的工作人员了。”他无奈的翻看着平台的热搜。
他夹着嗓子阴阳热搜：“秦回舟风波后现身随机抽取粉丝回答问题，为演唱会预热。”凌晨转头便恢复正常，叫老板结账。
凌晨箫：“不过这次主要目的是摸清案子的全过程，排查幕后人员的信息，不止我们一个部门在工作。包括经济犯罪部门，舆论调控中心，就不一一列举了。”
夏知末：“入侵后台吧，网络平台一有不对就掐掉。”
凌晨箫已经没有这方面的权限了，夏知末更是临时工。
即使于疏桐是网安局队长，也不能随意对个人权限和平台进行破坏。
此刻，他俩都很茫然。
两人异口同声：“随便吧。”
再叹口气：“哎。”
两人心有灵犀，虽没明说，但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别忙了，先好好睡一觉，也不是咱们不努力，我们也没办法。
达成一致后，夏知末果断放弃，已经开始在路边打车了。
刚有司机接单，杨老一个电话拨来，令人措不及防：“小夏，你那边忙完就快回来吧，后续的事，哎……我知道你这孩子努力，也不肯放弃查到底，但这件事一个人是解决不了的，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啊。”
杨老的安慰，暗示夏知末的权限被收回，成为自由人了，那高兴一下？
夏知末开的免提，凌晨箫在旁边也能听见。
不知道为什么凌晨箫脑子里冒出一个无厘头想法，他突然觉得，夏知末不想放弃了。
很奇怪，为什么会这样想？
夏知末嘴唇微张，眉头颦颦：“知道了。”
杨老又念叨了几句注意安全，以为夏知末真听进去了，就挂了电话。
夏知末立马转头看向凌晨箫：“走，带你去秦回舟那儿。”
凌晨箫失笑。
夏知末：“本来是放弃了，但他建议让我放弃的时候，那可真是令人跃跃欲试啊。”
话尾语调上扬，像在开始一局游戏。
凌晨箫不以为怪，并暗自?肘：一天来回这么多地方，没有交通工具确实麻烦，希望他的宝贝机车回到身边。
其实就算去了，也没太多办法，警局那边的人已经在想办法了。
他们询问过于疏桐，于疏桐表示，一切还没发生，他们也只能加大看管力度，预防危险。
等凌晨箫和夏知末到了秦回舟家后，夏知末急忙按铃，门很快开了。
开门后，秦回舟满脸惊愕，又迅速坦然接受。
见到夏知末背后还有一个人的时候，他疑惑地顿了一下，看凌晨箫的眼神要生吞了他。
秦回舟沉默地走在前面，收起了往日的风流。
夏知末难以言说心底的滋味，像是看到一个多年前意气风发的他，在一步步枯败凋零。
夏知末问他：“明天的演唱会决策是谁做的？”她心里其实也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我主动的。”秦回舟刻意说出这句话时，他知道她应该能猜到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夏知末脑仁疼，以她向来对危机反应的直觉，她能感受到秦回舟带着赴死的决心。
工会威胁他的方式又能有什么呢？毁掉他的工作环境，毁掉他身边的人，如果不能妥协工会的要求，那就是他们的敌人。
秦回舟带他们走到一个地下室门前时，他回头，只能看清他模糊的侧脸。
夏知末不清楚，他是否也会有犹豫呢。
不管怎么说，这次演唱会一定会出事。
她问：“你放手做吧。”言外之意，她可以收尾善后，但不会干涉。
秦回舟罕见地愣住了：“为什么要信我？”随即摇摇头，“别信我，”他食指摇晃，郑重地重复道，“这句话是真的。”
夏知末下意识问：“那你打算做什么？”
秦回舟眼尾勾起，温婉地笑着说：“知了姐，可不能告诉你了哟。”
凌晨箫跟在最后，一直默不作声。
进地下室时，凌晨箫眼神询问夏知末，可以进去吗。
秦回舟掠过一眼：“进来吧。”
秦回舟走到连线粉丝的设备前，坐下对夏知末说：“那我先谢谢两位现场观众。”
“不要出声，要开始了喔。”
秦回舟先是打了个招呼，向大家问好，几乎一开播，直播间就迅速涌入大批观众，无论是不是粉丝，前几天这么大的新闻也足够吸引到一批路人和狗仔。
有唾骂的，有粉丝刷屏保护的，一时间弹幕看得人眼花缭乱。
“现在，大家可以向我提问，一个问题，只许说真话哟。”秦回舟面带笑意，仿佛看不见那些骂声。
他和粉丝互动闲聊着。
秦回舟的工作人员在连线的人里，选择了带有粉丝等级标志的观众。
麦里是一段杂音，一个粗犷的声音：“连上了？连到我了？”
秦回舟：“你好呀，连上了。”
那人激动地骂了几声脏话，一时想不出来要问什么，结结巴巴一会，他说：“我特别喜欢你的歌，希望你照顾好自己。”
弹幕几乎一片问号，有人催促着这人快问个问题啊。
这人又急忙补充：“没问题了我。”
秦回舟怔忪一会儿，带上笑容，夏知末却怎么都觉得这笑刺骨。
他说：“也谢谢你，希望你健康，平安，喜乐。”
“送首歌给大家。”秦回舟调试起音频。
地下室的通风管道传来异响。
凌晨夏知末对视一眼，默契地上前去检查。
管道很硬窄，按理说里面没办法藏人。
秦回舟只略微往他们那儿看了一眼，便猜到夏知末在想什么：“没有什么事是那群人做不出来的。”那群人自然指的是一些私生，比黑粉更严重。
两人站在灰黑的地方，找了几个工具打算开管道。
夏知末则负责再去到处检查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有人敲门。”
他们让秦回舟的工作人员留在原地保护他的安全。
凌晨箫和夏知末去开了门。
从猫眼往外看，外面空空如也。
打开门后，一个沉重的快递盒放在地上。
快递盒里面貌似装着什么，寄件信息被撕掉了，因为害怕是危险物品，于是他们决定先不打开，把这东西放置一下，而后送回警局。
两人回到地下室后，骤觉气氛不对劲。
凌晨箫皱眉，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呼吸，他低声对夏知末说：“你有没有觉得，多了一个人。”
地下室只有秦回舟一个人的声音，回荡在漆黑的环境里，其他人安静地不像还活着。
四处萦绕着令人窒息的气氛，短短几秒，好像被什么盯上。
晃眼一看，面前的人歪歪扭扭的站立。眼睛全黑，看不见眼白。光源来自那台电脑，和角落的灯光。惨白的脸爬上后脑勺，扭曲撕裂着。
前奏慢慢的滑出，又像钝痛一般。
“优选，淘汰”
金属刺耳摩擦，节奏一下一下，脑海被深刻的力量重击。
危险的警笛预示着灰暗的来临。
“舍命进化，捡起兽性的杀”
怪诞的音调像狰狞的尖叫。
仿佛被悬挂在铁笼中，底下无数双眼睛，密密麻麻地注视你。
“谁暗笑，谁背光”
气息湮没，宛如断水凝滞。
“亿万分之一的奖励
值得吗”
小心翼翼的反问，是明知答案的可笑。
行走曲不断推进，每一步都在向上攀爬，缺氧，后退，别离。
在钢琴沉重与尖锐达到顶峰的一瞬间！
“头破血流冲向高塔
在塔尖时灰烬崩塌”
花光了所有力气，也看不清的，一次有来无回的足迹。
绝望，跌落。
“世界无人
观众笑场
幻想，迷惘，离场
再靠近我异常”
“我就知道他们会这么解决冯悸的事。”于疏桐气得笑出了口。
灵感如倾泻的沙丘堆积，风暴将其卷动飞扬，侵袭凌晨箫的整个脑海，他突然问于疏桐：“我是不是忘了，之前找你调的监控？”
“啊，什么，噢~我也想起来了。”于疏桐从设备中调出监控画面，“我还没来得及看。”
于疏桐调出两段监控，一段是8月31日早上的医院，第二段是9月20日晚上的废区。
医院监控画面确实出现了冯悸，第二段监控一无所获。
“老大，看出什么了吗？”于疏桐期待地看着凌晨箫。
凌晨箫摩挲下巴，深思道：“我没有。”
于疏桐嘴角抽搐。
凌晨箫又道：“8月31日废区的监控能查到吗？”
“试试。”于疏桐认真操作起来，沉静的眼神与先前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
很快调出画面，监控的视角在一棵树上，旁边是电线杆。
附近有便利店，正对着十字路口，画面角落是一条暗巷。
加载中……
快速播放着画面。
直到一辆车，两个人影，一束刀光，模糊地出现在画面角落。
“放大。”角落上的画面赫然是冯悸的样子。
然而，一切都进入了监控死角。
昏黑的天色，寂静的街道空无一人，突然冲出的车前粘有血迹，冯悸惊慌，一个特别的人在角落静静窥视着冯悸惊恐的样子。
“等等，再放大。”监控画面对准冯悸身后，漏出了一片衣角。
“调画面清晰度。”
“对准对面的橱窗。”
橱窗上映出另一个人黑色的影子，模糊不清。
“看看其他视角的监控有吗？”凌晨箫问。
于疏桐刚激动起来，又泄气：“这块地方没有其他监控了啊。”
“同时段，这片地方附近找有没有路人。”
“欸？有，有个大妈。”于疏桐眼睛亮起来。
“走，加班。”
*
“9月21日晚，夏顾问让我们查的医院监控确实有被修改的痕迹，技术人员正在恢复中。”
“嗯。”夏知末凭着电话看不见，小小地无语了一下。
监控多半是恢复不了了，话说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是吃公粮的吗？
不过她眼神一瞥，视线落到面前的电脑画面，跳动的数字仿佛在证明它是一个微型监视仪。
几个小时前——她去警厅取走之前扣下的冯悸和冯式微的档案，和凌晨进入警厅路过大厅时，见到了伏山心。
他将头埋在膝弯处，帽子笼罩外界的光亮。
夏知末仅仅留意了两眼，随之进入办公室。
解开密码离开办公室后，她不动声色走到大厅的饮水机旁，用纸杯接了半杯水，抬头喝的时候，直视着伏山心的方向，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杯中水一饮而尽，纸杯被投进垃圾桶中，她踏着懒散的步伐，绕到他的座椅背后，将监视仪贴在他的身上。
她知道这是不合规的，但重要吗。
无事发生一样离开，唯独可惜的是错过了秦回舟被审讯的过程。
思绪到此为止，她拨通了警厅配备的助理的电话，要对方去慰问一下伏山心先生。
说话时，她的眼睛盯着早已漆黑一片的画面，显然，这个监视器没用了。
心里没来头涌上一股烦躁。
预示着失败的兆头。
应该说，在几分钟前，监视器中房间暗沉，墙上反光的人影，被衣料遮挡的视线，都预示了失控的走向。
来电铃声恰逢其时响起，只有一个重复节奏的音乐，无疑是最考验耐心的。
她反手接听电话，来电人是李正之，他说：“夏顾问，冯悸的事已经解决，理论上，您不应该再调动人员。”
“你知不知道伏山心去哪里呀？还是说，自杀者的凶手已经死了。”夏知末勾唇阴阳怪气，皮笑肉不笑。
李正之被莫名的寒气激了一身，他仍正色道：“冯悸遭受重大家庭打击，临时起意，没能做出理智决定，选择了自杀，这是无可争议的。”说到最后，他加重了咬字。
夏知末垂眸，她没有疑惑李正之为什么避而不谈从冯悸房间搜出的那包毒品，而是凝视着黑掉的屏幕：“没有任何一个人在自杀成功的条件下，是临时起意，你懂我意思吗？”
因为她突然想到，冯式微呢？真的是意外吗，还是期许已久呢。
李正之皱眉地说：“夏顾问，您抓错了重点，我主要的意思并不是和您讨论他的自杀原因。”
“我知道，既然连原因都不重要了，那你提醒我要停手，这又重要吗？”
两人沉默的呼吸在空气中冻结，李正之明白了那丝寒气的来源。
夏知末又平静地诉说：“我理解你的难处，不仅要面对刑罪总部和公众，还要迅速给出稳定大多数人的结案，我们可以互不干扰。”
李正之顿了一下，只犹豫了一瞬，便措辞道：“抱歉……我……我会向上级申请，为您安排其他案子。”
“李正之，我来之前，杨老说过你是最正直、最坚定的一个人，这话没错。”夏知末神色温和，“那又有什么用呢？”
明明相隔两地，他却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危险感。
李正之读懂了她的意思，冯悸案件的处理结果是上级要求停止查办，所以只能敷衍结案。但对李正之来说，这是他的工作，完成任务即为正确。
“夏老师……”他鼻息紊乱却异常坚定，“就像您说的，没有绝对的对和错，我知道我没办法改变您的想法，但我有我的秩序和规则，只要能保证它运行正常，我就是对的。”
他犹如忽然找到了底气，语气低沉而急切：“我们都只是在坚定自己所认为正确的事，这没有错。”
“你叫我老师？”夏知末反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
李正之蒙圈了一下：“夏老师，你为什么总是抓不住重点？”
夏知末内心叹了口气，你才抓不住重点，我明明只是转移话题而已呀。
夏知末将笑意带到声音中，传到对面人的耳中：“不叫顾问了，要叫老师啊？”
“这是两回事。”李正之迅速回归主题。
夏知末心里很清楚，就像她知道她手中正握着玻璃杯那么清楚，她说：“嗯。”
李正之说：“所以您还要继续查冯悸的案子？这件事到最后没有多大意义，而且工会里……”语气一顿。
“正之。”夏知末轻飘飘一句话落下，李正之的呼吸都凝滞了。
“我失言了，您想清楚了，就做吧，不过调配人员的权限问题我已经尽工作义务通知你了，我刚才说的其他事，您就当我多嘴了。”
夏知末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要继续，那就是和工会作对，探知欲过头，不一定是个值得称赞的行为。
可她本来就不隶属工会。
她和李正之的立场也根本不同，她也希望她的学生，能有自己的思想和选择。
夏知末：“谢谢提醒……”
夏知末：“对了，以后还是叫我顾问吧。”委婉的斩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她认为这会是干扰学生选择的因素。
在对方开口前，挂断通话，屋内再次陷入寂静。
她又重新翻出助理的电话，编辑好短信发出：不用了谢谢，我想亲自去看看伏先生。
夏知末拿上随身监听器，开门下楼，拦下出租车，前往手机里的位置。
在出租车上，她拨打了伏山心在警局备案的手机号，结果没能打通。
重拨好几次，依旧无人接听。直到下车，她在脑海中预备最坏的结局——又死一个。
位置是普通小区，上了电梯，找到门牌，敲门后却无人应答。
她蹲在门槛上，背靠门框，翻出名册，联系伏山心一位又一位朋友，结局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消息。
于是，不假思索转身走向物业，向工作人员出示搜查证，调出了最近时间段的楼道监控。
一帧一帧地快进着。
“嘭……嘭……”
突然，监控室的门被敲响。
她不确定伏山心的位置。
不确定伏山心的准备工作做了多少。
也不确定在她敲门时，旁边的应急出口，有没有其他人偷偷注视。
当她做好一切最坏的打算。
并未上锁的门缓缓张开，像撕裂的獠牙放大，再放大，黑暗的监控室涌入另一片黑暗。
但她回头时，入目视线相撞的人，是凌晨……晨箫？噫？
“好吧。”夏知末用食指轻轻刮蹭鼻头，侧身，明显让出一个人的位子。
凌晨箫默契地接收信息，站到夏知末身边，两人并肩观看着监控录像。
凌晨箫双眸扫视着快进的画面，嘴上是在对夏知末说：“你也去找……”话到嘴边又生硬的转折，“去……安慰伏山心了？”
两人总是能不约而同想到一起，夏知末笑：“是的。”
凌晨箫接话道：“那为什么还来监控室？”
“记录他翱翔的英姿。”夏知末正好在此时按下暂停。
一个人影出现。
他们看完了伏山心离开的整段监控，视频中，伏山心黑色兜帽盖住脸庞，全身衣裤严丝合缝。
视角被切换到电梯内，下降的楼层数，一直到5楼时，电梯忽然停止。
电梯门缓缓打开，伏山心动身像要按下关门键，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按钮时，微微一顿。
电梯四面如光滑的镜子，照出范围内一切物体，他猛然抬头，看向监控摄像头，镜面反射的光亮在他的瞳孔中停滞一瞬，又刹那灰暗。
他垂下手，在衣角处缓缓握拳。
在5楼，走出了电梯，凌晨箫和夏知末刚想切换视角，却被告知，楼梯并没有安装监控，而之后，伏山心彻底消失在任何监控下。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再派人搜查附近所有的监控。
凌晨箫背靠办公桌，回想起夏知末在这几天的所作所为，他们在案件探索时的步调基本一致。面对事情发展同样一直处于被动状态，想到此，不免有些烦躁。
转念，又详细告知了在夏知末走后又出现的第三个密码。
“玫瑰密钥？”
“我们现在推测它可能和下次演唱会有关。”
“那和第一次演唱会会不会也有关系。”夏知末问。
“确实，而且这个思路很像第二个密码整体的亚非利。”
夏知末和他对视一眼，即刻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于疏桐查到的监控还有备份吗？”夏知末直言到。
凌晨箫眉梢一跳：“现场监控，你知道？”
夏知末向他解释：“那天我也在现场，看了你们一会儿，周围人太多，忙不过来，就没去打招呼。”
凌晨箫暗喜，果然没认错。
凌晨箫身穿联盟的黑色特战服上有编号——S1，所以一眼辨认。
而字母编号为S为高级执行官
“监控确实有备份。”同时，凌晨箫也意识到夏知末当时在某个地方观察着众人。甚至对他们几个人的了解程度，远远高于他对她的了解。
凌晨箫发消息给于疏桐，让他找第一次演唱会全场和玫瑰相关的元素。
夏知末在一旁却突然开口：“不用，直接找冯悸自刀时，他看的那个方向。”
画面跟随镜头移动，视野内只有一个人，黑色皮质手套，手中拈着一支玫瑰。
那个人似乎把控好了角度，无论怎么切换监控，脸部都被人流遮盖。
皮质手套，棕色宽帽，甚至辨别不出那人性别是男是女。
黑色皮质手套在花杆上摩挲，大拇指轻柔地按压。
下一秒，玫瑰花杆折断，冯悸的手明显顿了一下，随即毅然决然将刀刺入喉咙。
刹那间，人潮湍急汹涌，那人湮没在人海，如同从未出现过。
夏知末心底一沉。
原本李正之对她所说的话，她认为只是工会的日常违规，可这人的出现，预示着着旧时际将有大动作。
她用唐僧的智力来想都知道跟秦回舟脱不了干系。
达成某种交易后，玫瑰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冯悸的停顿，更像是在等待发号施令或者交易完成。
夏知末几乎是瞬间猜测到交易内容，冯悸剩下的唯一亲人，冯式微，但冯式微也已经离世了。
夏知末内心说不明的复杂情绪，她在冯式微去世前一晚隐隐感觉他的不对劲，而她只是默许他的选择，由此浪费了一个冯悸用生命换来的机会。
荒诞的结局，怎么对得起一生的颠沛流离。
心底的不甘偷偷作祟，她开始怀疑自己仅凭一个监控人影推测的真相。
像是一道针对她的命题，对于危险未知的事物，夏知末丝毫不惧，反而升起玩味的乐趣。
一定有缺失的地方，怎么会？
想起杨局昨天跟她说的：“自杀案费时费力，死者已经安眠，又何必扰乱他们清静。”姓杨的老不死明明那么大权力，却从未有过明确的立场。
可真的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冯悸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什么医院那晚有人藏在冯式微床底？为什么伏山心不告而别？
他们在准备什么？正如西西弗神话，将“接受惩罚”作为对众神的反抗，所以旧时际也故意为普通人的死亡赋予价值，以此来完成计划。
她仍未忘却，冯式微将旧时际“入场券”交给她那一刻，他说：“引路人会带给希望。”
那么他们所念，不是让死者沉埋地底，而是让希望相传，真相永续。
这边的夏知末在头脑风暴，同时刻的凌晨箫在安享晚年。
凌晨箫端起不知道哪来的茶杯，抿了一口。
心底大喊，邪教！一定是邪教！
凌晨箫甚至已经下岗，舆安局的任务也结束了，连警厅安全权限也没了，来监控室之前他才想起来自己没搜查证，得亏夏知末在。
于是他心如死灰地吹了口茶杯上的热气。
与我无关，课题分离。
“于队长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凌晨箫用瓷杯盖抹了抹杯沿，一旁的通讯器发出幽幽蓝光。
于疏桐听完冷汗直冒，恐怖的回忆蔓延在心底。
倒不是凌晨箫害的，从前执行任务，罪犯设了陷阱，他和向烽北住院整整一个月，老大那种视他的人命如草芥的眼神，是他至今的噩梦。
常年敲键盘的手抖地无法控制。
“呜~我又做错了什么……”于疏桐哽咽。
凌晨箫完美看穿他的心历路程：“哎我真的是个好人，毒品的事有其他部门查，你想好去哪了吗？”
于疏桐收起玩闹的嘴脸，义正言辞地说：“当然是跟你走，向烽北也是。”
“你就这么替他做决定了？”
“他自己说的。”
“好。”凌晨箫眉眼低垂，唇角轻笑。
切断通讯器，于疏桐强烈的第六感告诉他，如果说不，他下场惨烈。
凌晨箫：“夏顾问，请你喝奶茶。”
在夏知末这几年累积的认知里，凌晨箫这句话的意思是有事商量，所以她一边点头一边预测他会说什么。
两人随便找了个复古咖啡厅，坐在窗边，街道的黑金路灯和林荫盖天的黄桷树，陈新的自行车铃清脆。
“之前没认出你，真没想到。”夏知末望着街景说。
“好久不见。”
“七年。”夏知末。
两人默契地没有继续谈论过去的话题，好像那些年谁也没有从泥沼走出来。
凌晨箫悠哉介绍：“于疏桐和向烽北你见过，孔向晚是特级法医，许看是队里出外勤的警探。舆安部何乡为是精神状态最不正常的一个，于疏桐叫他何仙人。”
后来夏知末才知道，何乡为其实是最正常的那个，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如果何乡为听到这话一定会破口大骂：你怎么有脸的！骗子！啊啊！！！啊啊啊！！！
夏知末专注地听他讲述，不忘用细勺慢慢搅拌奶茶。
凌晨箫主动开口：“废区的情况你应该了解过吧，我们在20日晚监控发现了目击证人。”
夏知末思考着，冯悸在20日晚出现在废区：“嗯。”
“可以一起去看看吗？”
“好，七点之后怎么样，距离观测的群众动向，还有一个小时出发。”夏知末说，又补充到，“去吃晚饭吧。”
“啊？……好。”凌晨箫想了下觉得没问题，“附近有家冒菜店……”
“可以，走吧。”夏知末不假思索的回答，但其实她也没有很饿，只是无聊而已。
凌晨箫恍惚间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和夏知末重逢的那天开始，凌晨箫总觉得分开的七年，过得太快了。以至于，他们之间并不生涩。
凌晨箫在原地思考时，在夏知末的视角里就是在发呆
夏知末：“一二三木头人。”
凌晨箫笑着看向夏知末：“我动了，我输了。”
店铺在金三角，一条烟火气足的老街。
门口阿姨热情的喊客，肠粉的推车亮着暖灯。菜品很多，上菜很快，老板的酸梅汤是自己做的。
两人入座，凌晨箫酝酿着如何开口。
军事特安部近几年在筹备特别行动队，以他三年前的军级，在候选名单内，所以两个月前秘密联系到他。一共八个大队，总称特刑司，通过一些审核和评定，他被委任为一队队长。
特刑司目前并不准备对外公开。
重点是，目前，他拥有查看信息库的权限。
但夏知末，她的档案却被更高限级隐藏，七年，发生了什么？
哪里不对？
凌晨箫偷瞄夏知末，她吃得很认真。
刚夹起一块鱼排，她面前的通讯器就响了起来，接通之后，开了扩音：“夏顾问，您之前让我查的冯式微去世前医院有没有可疑人员进出，我们通过比对，发现一个和伏山心身形相似的人曾到医院，一直待到他去世当天的半夜。”
“嗯好，我知道了谢谢。”夏知末的用词很冰冷，但她的神情却让人觉得她内心是真的在感谢。
凌晨箫：“我去让于疏桐把三个人的移动地址和上网数据分析一下。”
夏知末眯眼笑：“和我想的一样。”
还没吃完，才过去十分钟，夏知末看了眼时间说：“走吧，这事牵扯挺大。”
荧光屏翻转，凌晨箫一眼看清上面的文字。
［某电气集团存在作假行为，坑害数人，拒不承认！］
［飞云科技泄露私人信息？］
［诸多公司存在风险，危害群众安全，竟然一夜之间全数袒露？］
“先回警局。”夏知末说。
凌晨箫：“或许还要对接一下秦回舟的工作人员了。”他无奈的翻看着平台的热搜。
他夹着嗓子阴阳热搜：“秦回舟风波后现身随机抽取粉丝回答问题，为演唱会预热。”凌晨转头便恢复正常，叫老板结账。
凌晨箫：“不过这次主要目的是摸清案子的全过程，排查幕后人员的信息，不止我们一个部门在工作。包括经济犯罪部门，舆论调控中心，就不一一列举了。”
夏知末：“入侵后台吧，网络平台一有不对就掐掉。”
凌晨箫已经没有这方面的权限了，夏知末更是临时工。
即使于疏桐是网安局队长，也不能随意对个人权限和平台进行破坏。
此刻，他俩都很茫然。
两人异口同声：“随便吧。”
再叹口气：“哎。”
两人心有灵犀，虽没明说，但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别忙了，先好好睡一觉，也不是咱们不努力，我们也没办法。
达成一致后，夏知末果断放弃，已经开始在路边打车了。
刚有司机接单，杨老一个电话拨来，令人措不及防：“小夏，你那边忙完就快回来吧，后续的事，哎……我知道你这孩子努力，也不肯放弃查到底，但这件事一个人是解决不了的，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啊。”
杨老的安慰，暗示夏知末的权限被收回，成为自由人了，那高兴一下？
夏知末开的免提，凌晨箫在旁边也能听见。
不知道为什么凌晨箫脑子里冒出一个无厘头想法，他突然觉得，夏知末不想放弃了。
很奇怪，为什么会这样想？
夏知末嘴唇微张，眉头颦颦：“知道了。”
杨老又念叨了几句注意安全，以为夏知末真听进去了，就挂了电话。
夏知末立马转头看向凌晨箫：“走，带你去秦回舟那儿。”
凌晨箫失笑。
夏知末：“本来是放弃了，但他建议让我放弃的时候，那可真是令人跃跃欲试啊。”
话尾语调上扬，像在开始一局游戏。
凌晨箫不以为怪，并暗自?肘：一天来回这么多地方，没有交通工具确实麻烦，希望他的宝贝机车回到身边。
其实就算去了，也没太多办法，警局那边的人已经在想办法了。
他们询问过于疏桐，于疏桐表示，一切还没发生，他们也只能加大看管力度，预防危险。
等凌晨箫和夏知末到了秦回舟家后，夏知末急忙按铃，门很快开了。
开门后，秦回舟满脸惊愕，又迅速坦然接受。
见到夏知末背后还有一个人的时候，他疑惑地顿了一下，看凌晨箫的眼神要生吞了他。
秦回舟沉默地走在前面，收起了往日的风流。
夏知末难以言说心底的滋味，像是看到一个多年前意气风发的他，在一步步枯败凋零。
夏知末问他：“明天的演唱会决策是谁做的？”她心里其实也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我主动的。”秦回舟刻意说出这句话时，他知道她应该能猜到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夏知末脑仁疼，以她向来对危机反应的直觉，她能感受到秦回舟带着赴死的决心。
工会威胁他的方式又能有什么呢？毁掉他的工作环境，毁掉他身边的人，如果不能妥协工会的要求，那就是他们的敌人。
秦回舟带他们走到一个地下室门前时，他回头，只能看清他模糊的侧脸。
夏知末不清楚，他是否也会有犹豫呢。
不管怎么说，这次演唱会一定会出事。
她问：“你放手做吧。”言外之意，她可以收尾善后，但不会干涉。
秦回舟罕见地愣住了：“为什么要信我？”随即摇摇头，“别信我，”他食指摇晃，郑重地重复道，“这句话是真的。”
夏知末下意识问：“那你打算做什么？”
秦回舟眼尾勾起，温婉地笑着说：“知了姐，可不能告诉你了哟。”
凌晨箫跟在最后，一直默不作声。
进地下室时，凌晨箫眼神询问夏知末，可以进去吗。
秦回舟掠过一眼：“进来吧。”
秦回舟走到连线粉丝的设备前，坐下对夏知末说：“那我先谢谢两位现场观众。”
“不要出声，要开始了喔。”
秦回舟先是打了个招呼，向大家问好，几乎一开播，直播间就迅速涌入大批观众，无论是不是粉丝，前几天这么大的新闻也足够吸引到一批路人和狗仔。
有唾骂的，有粉丝刷屏保护的，一时间弹幕看得人眼花缭乱。
“现在，大家可以向我提问，一个问题，只许说真话哟。”秦回舟面带笑意，仿佛看不见那些骂声。
他和粉丝互动闲聊着。
秦回舟的工作人员在连线的人里，选择了带有粉丝等级标志的观众。
麦里是一段杂音，一个粗犷的声音：“连上了？连到我了？”
秦回舟：“你好呀，连上了。”
那人激动地骂了几声脏话，一时想不出来要问什么，结结巴巴一会，他说：“我特别喜欢你的歌，希望你照顾好自己。”
弹幕几乎一片问号，有人催促着这人快问个问题啊。
这人又急忙补充：“没问题了我。”
秦回舟怔忪一会儿，带上笑容，夏知末却怎么都觉得这笑刺骨。
他说：“也谢谢你，希望你健康，平安，喜乐。”
“送首歌给大家。”秦回舟调试起音频。
地下室的通风管道传来异响。
凌晨夏知末对视一眼，默契地上前去检查。
管道很硬窄，按理说里面没办法藏人。
秦回舟只略微往他们那儿看了一眼，便猜到夏知末在想什么：“没有什么事是那群人做不出来的。”那群人自然指的是一些私生，比黑粉更严重。
两人站在灰黑的地方，找了几个工具打算开管道。
夏知末则负责再去到处检查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有人敲门。”
他们让秦回舟的工作人员留在原地保护他的安全。
凌晨箫和夏知末去开了门。
从猫眼往外看，外面空空如也。
打开门后，一个沉重的快递盒放在地上。
快递盒里面貌似装着什么，寄件信息被撕掉了，因为害怕是危险物品，于是他们决定先不打开，把这东西放置一下，而后送回警局。
两人回到地下室后，骤觉气氛不对劲。
凌晨箫皱眉，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呼吸，他低声对夏知末说：“你有没有觉得，多了一个人。”
地下室只有秦回舟一个人的声音，回荡在漆黑的环境里，其他人安静地不像还活着。
四处萦绕着令人窒息的气氛，短短几秒，好像被什么盯上。
晃眼一看，面前的人歪歪扭扭的站立。眼睛全黑，看不见眼白。光源来自那台电脑，和角落的灯光。惨白的脸爬上后脑勺，扭曲撕裂着。
前奏慢慢的滑出，又像钝痛一般。
“优选，淘汰”
金属刺耳摩擦，节奏一下一下，脑海被深刻的力量重击。
危险的警笛预示着灰暗的来临。
“舍命进化，捡起兽性的杀”
怪诞的音调像狰狞的尖叫。
仿佛被悬挂在铁笼中，底下无数双眼睛，密密麻麻地注视你。
“谁暗笑，谁背光”
气息湮没，宛如断水凝滞。
“亿万分之一的奖励
值得吗”
小心翼翼的反问，是明知答案的可笑。
行走曲不断推进，每一步都在向上攀爬，缺氧，后退，别离。
在钢琴沉重与尖锐达到顶峰的一瞬间！
“头破血流冲向高塔
在塔尖时灰烬崩塌”
花光了所有力气，也看不清的，一次有来无回的足迹。
绝望，跌落。
“世界无人
观众笑场
幻想，迷惘，离场
再靠近我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