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问了许多医生护士，她和凌晨箫将医院的事务都处理完后就准备去联系殡仪馆，夏知末也不好意思再麻烦凌晨箫。
“谢谢，麻烦你了。”夏知末微哑的声线，虚弱的说着。这时候的凌晨箫还不太在意这句话的份量。
夏知末也很少让别人陪着，无论什么，不麻烦别人，不想承诺，不想欠人情，所以遇事总会一个人去做。
凌晨说：“没事，你很久没休息了，趁现在睡会儿。”
夏知末其实很平静，平静地什么都懒得想。
秦回舟去世，已经一天了。
夏知末也没经验，去殡仪馆的路上，上车后，灵车师傅扶着方向盘，拐着调：“莫回头！”
一路静穆，清风明月。
凌晨箫和夏知末带着证件，秦回舟也差不多到了，工作人员就将他们带进了房间，里面有红白绿的花环，边角黑色的冷柜，他们合力将秦回舟放进了“棺材”。
之后工作人员就带他们看各种袋子盒子，都是直接随逝者火化的。
夏知末突然就很困惑：“怎么突然人就不见了呢。”她仍旧很平静。
听闻袋子有几百，几千的，但夏知末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角落的纸盒子，一个人那么大，10块钱。
处理完事后，他们去了守灵厅，做告别仪式。
夏知末一身黑色，站在遗像前，微低头，只能看见一个落寞的背影，凌晨就在她的斜后方，黑白的交界处，看不清神色。
夏知末早已联系好火化场，
另一边，凌晨箫回去着手收拾行李。
因为个人原因而被停职后，又将从明光市被调去边海。
凌晨箫心里也记挂着伏山心的事情还未解决，但看李正之那边现在还没消息，大概是无能为力了。
幻觉的事如一梦遥望，恍惚从未发生。不过，他现在已经稳定很多了。
眼前的烦恼就算再大，在他世界里也会很轻易的烟消云散，很难在他心中惊起涟漪。
因为他见过太多太多同样的案例，见过太多悲恸离析，像死神清点着逝去的生命，他知道好奇的代价，所以他也并不畏惧。
可死神怎么会是坏人呢，他比天使见过更多的人类在死亡那一刻的真挚和信仰，所以他这份对人命的冷漠显得可贵无比。
没有活人能证明自己活着，因为我们从未死去。
喧嚣的风将零散的我们卷起，飞向天空，坠入大海。
死亡的意义会是什么，当站在火化场的面前，入殓师为遗体化妆修复，为了防止遗体在火化过程中热胀冷缩爆炸，还会从腹部胸腔剖开，像屠宰家禽。这一切对于旁观者来说都是十分残忍的，所以最开始工作人员会建议不要观看。
身穿白色防护服的人将遗体推入火化间，他们站成一排面向其鞠躬，熟练到做过无数次。夏知末手指不自觉蜷缩，看着来自一排排黑制服陌生人的告别。
夏知末选择的不是普通火化炉，而是全程监控。
烧焦，干瘪，蜷缩，“啊”的声音，四肢抽搐。
还有最后的，骨头碎片。
“他变成了小盒子，然后放在桌上。”夏知末说不上什么感受，最开始是痛苦的，然后逐渐无感了，隔绝了一切情感因素，回归现实。
人已经死了，就像接受一场雨天的事实。
在存亡这条路径上，人类从来不是消灭死亡，而是与痛苦和解。
无论是死去的人还是被遗留在世上的人，死亡与他们而言早已是既定事实，他无法改变，所以这并不可怕，就像你无法改变你的出生一样。唯一的变量是痛苦的阈值，痛苦，是真的可以令人心死魂灭。死亡因未知领域而带来难以言喻的恐惧，我们又怎样与无形的敌人对弈。
所以，于世间幸存之物而言，死亡是一种极其理想的状态。
夏知末仰面躺倒在床上，发霉的天花板裹挟阴暗的拐角。直到窗外的一缕阳光倾泻，它毫无顾虑的俯视这大地的一切生灵，即使是灰烬也被拱起金灿灿的翻飞。
她坐起身，松散的长发被皮筋拢起。
工会的目的是什么？
地下城行动因为各方的限制，所以畏手畏脚，且难以得到资源支援，整个过程确实被动。
夏知末咽不下这口气，她还不知道为什么秦回舟会做到这种地步。
工会的所在地分散在各个联邦，洲际也有他们的存在，而因为明光市行动的暴露，所以一定也会有工会的存在。
前几天她一直装作忙后事，那位工会的“大人物”似乎放松了警惕，凭借她从前和工会交手的经验，背后跟踪的眼线少了。
想到这儿，夏知末内心无感，甚至自嘲的笑了，其中多少带着讽刺和对自我的否定：“真以为我会因为一个死人难过好几天？”
这几天内，她联系凌晨后，得知了大学附近的地下城。
凌晨箫似乎也不打算隐瞒她，在那次探索中，于疏桐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人，貌似在举行什么。凌晨没告诉夏知末，自己也曾收到过一条短信，在一周前。
了解到可能接近工会的地点，夏知末在这几天做足了准备，并且因为对方看守的懈怠，她甩掉剩下的人简直易如反掌。
可直接甩掉他们也太无趣了。
夏知末选择进了闹市。
跟踪的人，一身整齐便装：“前面，岔路口。”
另一位跟踪的壮汉点了根烟：“分头，跟上。”通讯器中还有两人沉默跟随。
夏知末先选择的左岔道，利用人群和店铺，在经过一些店铺时观察服务人员和顾客的走向还有类型，就能分辨它是否有后门，也就是穿过另一条街或是夹断拐角。
她没有选择露头，而是在发现有横穿机会后，再故意与他们相隔三十米处，让他们发现。几秒后，进入店铺穿过一条街，此时，第一波跟踪人员与另一波人自然而然的相隔两条街路程时差，两分钟可以做很多事情。
可惜她的运气不太好，从这家店铺的后门出去，迈开脚一看，是条死路，几乎不会有人来。
跟踪的人也第一时间追出后门，也发现这是条死路，四下无人，连店铺里的员工声音也听不见。
正当他们抬头四处搜寻时。
夏知末不知不觉从墙上跳到他们身后，手中的麻醉针如同丝线般轻易的刺入：“您好，请问这里怎么走？”她淡淡微笑。
跟踪的两人瞳孔放大，后脑勺出现撕裂深刺。
夏知末莞尔，摇晃着手中的麻醉针：“这个吗？哄睡用的，乖晚安。”
将两人放倒后，拿掉了他们的联络仪，这条死路一看就是不常用的潲水排放和杂物堆积，将两人用垃圾暂时藏了起来。
第一次穿堂就碰见死路确实是不幸，这意味着留给她的时间不多，马上就会面对第二波人，稍有不慎就会被前后堵截。
她直接借助杂物，踩着两人作台阶，从死巷子翻了出去，然后必不可少地狠狠摔在了地上。
令她站起来的，不是顽强求生欲，而是随时会有路人经过的尴尬。
她估算着第一波人在发现她的行踪之后应该会立马给第二波人报点，计算好赶来的路程时长。她选择拐进一家商店，老老实实安然无恙的挑选着商品，买了几包冰袋，一条长毛巾，丝绸帕，两个玻璃瓶装的烈酒。
一分钟后，她撩动眼皮注目，一辆车意料之中的停在附近。
夜晚可视度不高，加上她曾观察过他们使用的车辆都贴有防窥膜，如果是在车上，那么监控拍不到车内发生了什么。
两分钟过去，她依然没有任何行动，她在等，等第二波人发现第一波人出事。
第二波跟踪的人坐在车内，警惕地检查联络设备：“A组没消息，出事了。”
其中一个人抬起下巴示意他往那边看去：“商店。”
夏知末结账之后从容离开，心里盘算着：死胡同的套路玩过一遍了，换个新玩法试试。
人车互跟的优势在于利用地形和掩体，她一边凭直觉寻找路线，一边动用手中的物品。
冰块和尖锐的刀柄做出三角钉的形状再用毛巾固定，喝光酒瓶里的烈酒，砸碎了瓶子，玻璃碎片在毛巾中穿插。不一定能成功，但其体积足够大，有一定的可实施性，只要多一点放在他们车轮胎的必经之路上。
一切如意料之中一般，她蹲下躲在垃圾桶边，车轮胎狠狠压在刀尖上，轮胎损坏。
B组的人说：“压到什么了？”
B组其中一人下车查看，驾驶位的人拉下车窗探头去看，而在他们停车的间隙，夏知末就已经蹲下躲在了驾驶位的旁边。
趁副驾驶下车时，她一瞬间弹起用手帕上的迷药迷晕驾驶位的人，驾驶座的人发出了一声呜咽，但声音被开门声所掩盖。
她迅速从窗户翻进，踩在驾驶位人的大腿上，翻到车后座。等副驾驶的人回来后，他先是说：“中计了！你……”
下一秒，一根麻醉针就扎进了他的脖颈。
解决了跟踪的人，她没有太多时间，所以她没有犹豫地前往地下城的方向。
夏知末换上便装，轻松的收腰吊带，和一件宽大的黑棕外套，一人孤身进入那片区域。
*
与此同时，于疏桐瘫在转椅上，仰头问：“老大，监控里这人好眼熟。”
凌晨箫晃眼一看：“……”
再晃一眼：“！”
“夏知……？夏顾问啊。”凌晨箫哽住了。
凌晨箫面无表情但声音激动道：“怎么一个人行动都不通知一下。”
于疏桐嫌弃的看了一眼凌晨箫这念念叨叨痴呆样：“老大啊，去吗？”
“去了打草惊蛇怎么办，”凌晨箫略微思量的模样，“在外面等着接应，别打乱她的计划。”
于疏桐震惊的满头疑惑！首先，凌晨箫怎么知道夏知末有计划。
其次，老大每次行动跟哈士奇一样冲的比谁都猛，于疏桐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你打算改行当婉约派了？？？”
凌晨箫：“人要活出多面的自我。”
向烽北：“可能不是害怕打乱夏知末计划。”
于疏桐吓得从转椅飞起：“艹，你怎么跟鬼一样，下次出现再不打招呼我真的要因公殉职了！”
向烽北：……
向烽北接着刚才说：“他应该是怕打乱他自己的计划。”
于疏桐脑子一转：“还真是，我们守着这监控好几天了，里面的人像在筹备运输转移。”但于疏桐偏头一看向烽北，“你怎么这么聪明了？”
向烽北审视般冷静地望向凌晨：“……”
凌晨箫些许尴尬的讪笑：“蜘蛛感应吧，别管他。”
于疏桐脑海中浮过一些不太好的画面。例如……凌晨箫指挥带队躲屎坑，向烽北被迫受害；凌晨箫声称替向烽北练手下兵，不到三日哀鸿遍野；凌晨箫提议变装潜伏，北北声嘶力竭，终究无奈化身——甜甜短裙的两米壮汉。
于疏桐从口袋拿出包糖扔给向烽北：“吃糖的嘞。”
*
梦在很早前就开始了，其实要进入地下城的方式并不困难。甚至可以说，只要你找到他们之后，符合他们的标准，他们会主动邀请你。
他们遍布全球，每个分布点的规模和构造可能不同，但都会有相似之处，例如不同层级。
明光市地下城的第一层是地面上的废弃区域。第二层是隔离区，假使普通人误入，最多到达第二层徘徊。而进入其他区域，需要得到保护令。
保护令便是那天夜里，她从冯悸手中得到的东西，它没有固定的物品，但在这之上它会有特殊的暗纹加特殊药剂做双重验证。在得手之后她便将其拿去化验，但始终无法得出结论。
对于这类秘密组织的探索，早在联盟复兴时就开始了，那时的人们为了保证一切安全，所以对各方面的打击都十分谨慎。
她也阴差阳错成为“最早一批成员”。
十年过去，联盟对于此类事件不再重点关注，早在八年前就停止采纳新人。
她也早已退出联盟成员，属实是令人兴奋啊，像沉匿了许久的老熟人再次突脸，还送来了出乎意料的惊喜。
探索的刺激性，仿佛从血肉中沸腾。
以前的同事察觉她想单枪匹马出动时，总会先一步制止和劝说，夏知末明白独自执行任务带来的后果需要不止一人承担。所以夏知末没能成功一人行动过。
现在不一样了，她早已退出联盟成员，比起有计划有组织的集体战略，她更享受独自猎杀的乐趣。
所以，尽管相信吧，她会算准一切。
根据目前的已知信息可以推算这座地下城的基本信息其实并不复杂，甚至算不上地下城。
还不如将它叫做地下迷宫。
目前她心中最低目标是，整个行动范围的点数、核心区域、人员架构，采集信息和获取证据。一个人如果能完成这些任务，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
具体会出现什么意外，就当天降“横财”呗。
地下迷宫外围是切割的房间，整齐灰暗的房间，望不到尽头的空洞与黑暗，墙壁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第一眼会觉得整齐划一，当你仔细观察时只觉得密集缭乱。
过往工会中许多据点都会呈现这样的矛盾点。部分建筑体现秩序严苛的强迫思维，进入条件却如此开放。
夏知末首先确定自己需要低调行事，等进入核心区域再放开手脚。
每隔4间房会有一名看守，道路中有各色人马经过。
然而，当她在同一个看守面前迷路第三次的时候，她发现再这样下去，只会让人觉得她有病。
她观察了一下这些站岗的人员，想起了冯悸曾提过的“引路人”，于是淡淡地开口，甚至没有抬头：“指路。”
虽然挡住了脸，但挡不住间歇性社恐的命。所以当她想上前套话时，在看守眼中，不异于一个自闭症恐怖分子，毕竟能来这地下的，又有几个正常人。
看守点了一下头，但没说什么话，显然是不会给一点信息了。
夏知末拿出一块石模，看守用扫描仪检查了一下。
前方突然出现一条道路。
一个巨大的迷宫蜿蜒在地下城，有故障的机械人偶在面前跌跌撞撞地穿过，有一人高的喇叭播放着刺激的音乐，有高声念诗的，还有便衣巡逻的。
也有铜铁坚固的车辆穿过，像是在运送什么，不过那押送车辆却违和的装饰上了艳红的婚宴饰品。
一切都是那么违和且怪异。
夏知末分析比对了几种接下来的行动路线后，选择跟上了押送车的队伍，默默观察队伍中的人员信息。
前排人多，吆喝活跃气氛。
排在中部的人员里各色人都有，但有个人比较特殊，头戴墨花，身穿黑裙，他的每字每句虽然听起来简单和谐，仿佛邻家哥哥的慰问语。
但实际上掌控着整个中部人员要做的事。比方指挥，卡下角度，让路人无法仔细窥视铁杠窗中的景象。
又有，他在前后两部的交界处徘徊，以为是随意走动，实则控制着整个队伍的速度。
一切都像是被他计算好的。
夏知末则跟在最后，因为最后不止她一位跟车，还有各种人，他们仿佛都互不认识，但却莫名彼此友好得奇怪。
还有人找她搭讪，男人有，女人也有。不过她们都很有礼貌，在她婉拒后就笑着告别了。
氛围和谐得真是令人皱眉，“违和”这个词仿佛不存在于这些人的字典里。
好像他们能包容一切，宽恕一切，信仰一切。
围绕的人群在喧声锣鼓中欢快地庆祝和嬉戏。
夏知末始终不知道押送车里，究竟是什么？
突然出现一个轻佻潇洒的声音：“诶？这位妹妹我好像见过？”
夏知末抬眼：“嗯。”
“总归是眼熟的。”那位先生漫不经心说到。
他又开口：“我叫盛衰，盛开的盛，衰败的衰，但他们一般叫我盛帅，毕竟我确实挺帅。”
“你好，嗯……小末，末尾的末。”夏知末随口糊弄道。
夏知末转念一想，送上门的小衰，总要套点信息出来，于是故意问盛衰：“你从哪来的？”
“我刚才角斗场出来呢，想来这边大婚戏看看热闹，放松一下。”
夏知末思考着他口中的“大婚戏”三个字：“那你可来得巧呢。”
夏知末惯用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去套对话人的信息。
盛衰眯眼轻笑道：“哈哈，巧在我刚好碰见你吗？离开始好像还有……嗯……？一个小时。”他又用那种礼貌飘逸的语调，“要不要猜猜，这次大婚戏的谜底是什么？”
‘谜底’这个词就代表了足够的信息了。
夏知末说：“既然要猜，那你怎么想？”
盛衰愉快的说：“我最喜欢赌了，你去吧！”
夏知末哏了一下，一时分不出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但又细想了一下，押送车和大婚戏的联系……
之所以她不愿意暴露自己对这里一无所知，是因为她懒得去分辨哪些人告诉“新来的人”的信息是真是假。
所以她的本质也是一个赌徒，但她赌的是自己如何下一步棋子，来引导整个棋局的走向。
就像现在。
她说：“真会看戏，不如你来。”
两人相视一笑。
盛衰莞尔而笑：“我可不去，我就想当个闲散平民，和主城相关的事，看个热闹得了，反正这帮人随时会离开。”
“随时会离开的意思是，及时行乐？”夏知末问道。
盛衰眼睛亮了：“哈哈哈哈……确实可以这么理解。”
夏知末调侃：“你不去凑这个乐子吗？”
盛衰装腔作势起来：“没办法，我这个人就是人缘好又聪明，这几年在奈河上死了这么多人，一个地方昌盛不了太久，我周围人都收拾着准备走呢，你也小心点儿吧。”
奈河是民间故事流传的地府三条河，这里的人是把生死交界线供奉到人间来了。
夏知末：“谢谢提醒。”
盛衰打量着面前的人，嘴简直严实的密不透风：“你是要去参加成婚吗？”
夏知末投以微笑面对，脑内开始了她的分析。
她并不打算直接问盛衰她应该怎么做。
而是反问盛衰：“你猜我会怎么做？”
盛衰乐着回答：“你果然很有趣，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这个人看人全凭第一印象的。”
趁着夏知末没回答，盛衰直白地问：“我感觉你好像死过一次了，可你好像没想参加入河。”
夏知末觉得他话有点多，此刻盛衰的内心却开始疑惑，究竟是在哪见过？
她跟随盛衰的步调行走在人群中。
人群笑僚沸沸扬扬，其中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最后总结了一下：大婚戏是一种表演，桥段分别是‘抛绣球’，‘访妆娘’，‘堕如烟’，最后是‘反萧条’。
前两个好理解，后两个，夏知末还不清楚。
包括这次的“大婚戏”，更是主城的年度活动。
直到盛衰一声：“小末！”
夏知末浅浅微笑：“怎么了？”
“别去了，先走吧，这里不安全了。”盛衰一改风流，有些正经地说。
夏知末略微不理解：“你怎么知道？”
“很多人质疑，很多人嘲笑。”
盛衰：“我们本来就是到处逃窜的蚂蚁，看见那条河了吗，传说奈河全是血水，可这里人谁不知道，这里的只是一条普通河，所以我们必须离开，去其他地方，那些蠢货还以为我们不知道他们来了。”
面前的押送队伍已经到了一座巨大的楼台前。
那是一座古风楼台，乌木栏杆，青瓦白莲，红绡漫漫。
红白相冲，照理说，不应该。
夏知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头问盛衰：“衰哥，奈河里死过多少人。”
盛衰心里奇怪，这个人太平静了：“等会这里的人都会撤离，你随意。”
夏知末沉默以对，好像是默认了他的说辞。
突然之前看到的一个古典服饰之人，开始凭栏叫唤。
头戴墨花，身穿黑裙。
夏知末在心里默默想：“是他？在押送车中部那位特殊的人。”
周围的人开始吆喝喊到：“红娘！喜乐！”
夏知末猜测，留在这里的人应该都知道撤离的消息。
那位红娘秉着粗犷平滑的声线从高远的栏杆上说：“各位，好戏开始啦！选新娘子嘞！”
无数红线从楼顶向天空飞舞，最后落下。
红娘说：“规则呢，和以往有些变动。那就是，真假绣球。各位需要从天空中找到唯一的真绣球。”
底下哀嚎一片，但却不沮丧。
纷纷感叹道：“怎么今年改了规则。”
红娘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改了规则，但是，这更有趣了不是吗哈哈哈哈。”
夏知末自动忽略其中的玩笑语，“唯一”这个词从红娘口中说出，代表真绣球一定有特殊之处。
红娘呼喊：“大家诶！集中注意了！”
楼台的栏杆后突然冲出许多身穿黑衣的人，抛出无数红色绣球。
夏知末没动，大海捞针不是她的风格，正常人也做不到“一目十行”，她没有金手指，在座的各位也没有。
那盛衰敢肯定抛绣球是有接的方法的，说明从前的绣球绝不是这么随机的。
唯一？
夏知末从杂乱的人群中退出，本身瘦小又身穿黑棕的她，更好的混在人后，不好辨认。
她伏身突袭踹开楼台下的守卫。
果然，楼台内开始了防守，人群中也有一两人注意到楼台的异样，选择过来跟着，但并不打算像夏知末一样打头阵。
夏知末直接大开杀戒，嘴边戏谑：“会动的人偶？有意思。”
倒在手下的，并不是真人，而是像人类的人偶。
人偶虽不灵活，但短刀匕首仍支撑不了多偶围攻。
左手臂被一记刀刃划过，血影弥散。
她开始寻找捷径。
周围并没有楼梯之类能够登上楼阁的东西。
她在楼外时也观察过楼太外部，没办法直接从外部攀爬，先不说难度，如果有人在空中捣乱，那更麻烦。
所以进屋是最好的选择。
好吧，她一开始进地下城前确实说过不搞事的，但不知不觉就开始搞事了。
她在屋内眼量头顶楼阁的位置，避开几个人偶攻击，将人偶引到固定的位置，再一击毙命。
她就踩着那些人偶倒下的尸体，作为助跳踏板。
弯腰躲闪又一个攻击，转身一个起跳，跳到房梁上，所有人偶像是突然失去攻击目标一样，凝视着屋外的人群。
屋外有几人已经注意到夏知末的操作，也跃跃欲试。
夏知末踩着房梁，开始用匕首翘屋顶，终于试探到一处空洞的木板。
那块木板正是红娘所站位置的背后。
她破开木板。
人群已经有几人冲了进来。
她望向人群，勾勒出一抹微笑。
几人跳上房梁，房梁立马发出颤抖的吼声。
她直接从破开的木板攀上楼阁。
红娘的背影出现在她眼中，只见红娘手下，吊着一个绣球。
她没有选择直接上去，而是向红娘微笑致敬，随后退步，躲到一个视线之外的地方。
等人群的哄闹开始愈演愈烈，他们冲上了阁楼，也发现了红娘手中的绣球。
夏知末静默地观察这一切。
红娘将最后一个红绣球抛出。
人群开始真正的抢夺。
等正中的计时钟还剩一分钟时，她轻轻走出人群。
直向红娘走去，她轻轻点头，再次致以微笑，红娘也向她点头。
夏知末轻轻摘下了他头顶的墨花：“美丽的先生，谢谢您的绣球。”
时钟敲响，尘埃落定。
“恭喜这位，夺得绣球。”红娘轻举起她的手。
人群开始爆发出疑问。
红娘解释道：“你们看看手中的绣球，是不是都是一个样，并不唯一啊，可这楼台之上放有不同的白莲，包括我这头上戴的。”
满屋人哄堂大笑，纷纷说着“可惜可惜。”
还有人说：“怪不得红娘今年戴这么大一朵头花哈哈哈哈。”
如果参加过往年的选拔，那但凡聪明一点，都能轻易看出端倪。但想和做又不一样，如果大众的潮流将正确答案导向一个地方，没人能身临其境保证自己不会心慌地停止思考，本能的盲从。
从某种程度上讲，她和盛衰是有相似之处的。
人群开始让路，夏知末还是用兜帽半遮脸，红娘在前引路。
她上了那辆押送车。
红绸缠绕的车内是一副铜墙铁壁，放着几个白色垫子裹着丝带，红娘就让她坐在上面。
车外锣鼓喧天。
红娘说：“等会到了妆娘那儿，就没我什么事了，你先歇会儿。”
夏知末轻笑致意。
红娘用一条红布缠绕在夏知末的双眼上。扶着她的手走下车，不知方向。
等摘下红布，她身坐在梳妆镜前，屋内古木方天。
红娘是位男子，妆娘是位女子。
妆娘细心的端上一套衣物。
戏服中的五彩宫装，红球凤冠。
等穿戴完毕，妆娘开始上妆，眼尾艳红狭长，唇色深浅交映，肤色白皙，脸颊衔接着眼尾抹上轻柔的淡粉。
并不是常规的唱戏之人的妆容。
夏知末仔细策划着等会儿的行动路线，一边的妆娘好一顿唠叨。
妆娘温婉的说：“今年的项目和以往又不同，但这些香灰还是和往年一样，抛起就行，舞娘们会在你周围跳舞。”她又拿出一盘东西，“剪刀，长布，你可以选择一样去死。”
夏知末震惊，这段时间第一次没有思考的反问：“这就是不同之处？”
妆娘说：“记住，剪刀呢，可以先划烂身上，再一血封喉。如果是长布呢，上吊见过吧？”
夏知末无语，我说没见过你会示范给我看吗？
妆娘安慰道：“虽然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如果你尽力到这一步想以这样的方式在向上天献祭，你是最美的。”
夏知末听完沉默了。
被姓衰的坑了。
“来吧。”妆娘说。
夏知末迅速重新计算时间，随后得出结论，用手机给凌晨箫编辑了一条短信。
原先计算的是，凌晨箫对这附近安插了监控，她只需在进地下城前找到了监控的安插地，刻意露脸，让凌晨箫发现她。等出了乱子，就把烂摊子甩给凌晨箫。
她也就赌徒一个。
只身闯敌营还是有风险的，何况她也对这民俗好奇。
彼时的凌晨箫收到短信后太阳穴突突跳，召集人员。
妆娘为夏知末上完妆，双眼遮上一条红绸。
夏知末原本是副东方皮相狐狸眼，此时妆容映衬，妖艳但不媚俗。
夏知末秉承着好学的精神，打量起那把剪刀，屋内只有两人，门外有看守。
她关上门向妆娘走去：“诶姐姐，你看这刀……”
妆娘下意识：“怎么了？”
“啊！唔……”
夏知末：“闭嘴。”
妆娘呜咽着企图还手，夏知末自然不会给她机会，卸了她的胳膊，直接把刀架在她脖子上。
夏知末：“这里的核心区域在哪？”
妆娘流着泪摇头。
夏知末很无奈，剪刀朝脖子纵深推进：“我没那么多耐心。”
妆娘哭着：“下流……下流……！”
夏知末皱眉：“啧。”
妆娘知道她会错意了：“往奈河的下流走，尽头。”
夏知末听完暂时没办法求证她说的是真是假，于是把人敲晕，好心的帮她把脱臼的地方接上。
门外有带路的人在催，夏知末把妆娘藏到帘子后，端着东西就出去了。
再睁眼，便是奈河，河上有船舫，河两岸是古色古香的建筑，宛若江南水乡。
船上的人嘱咐她，随意舞动裙摆和水袖即可。
夏知末扶木上船，面帘是流苏接发冠的设计，晃得眼前不适。
两岸连绵的楼阁上有无数观众，他们欢庆着，仿佛是庆祝一个人走向下一个永生。
夏知末勾唇一笑：“众星捧月。”
一开始还不理解她为什么不直接逃走，看着她享受的笑容，才明白……
她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体内的兴奋因子作祟，“干脆把所有人炸了吧？”
那时一片红，也算喜庆。
奈河本身意味着生死交汇，灵魂洗礼，但当它来到现实，可以代表解脱和保佑。
渡船更有着逝者渡奈河的韵味。
两旁顺延而上舞者，皆配白无相面具，打头的舞者手持红色墨迹对联——
“驱病役，迎万福。”
她遵照妆娘指令，实在不会跳舞，所以用武术散打的方式，振起水袖。
烟红河水两岸，万千户吊脚楼干阑式建筑层叠。窗棂纸吹弹可破，数不清的白色手臂从木窗伸出，向空中抛起白色碎片，满天白叶潇潇，落入红池。
舞娘在十艘船舫中开始舞动，整齐而又美丽。
在妆娘让她选剪刀还是长布时，她也只是犹豫了一下，选择两样一起。
妆娘还诧异了一下，感叹夏知末对自己这么狠，一定经历过很悲惨的事，但她也没说什么。
而夏知末只是在想两样一起可以拖延时间。
等船停下，夏知末知道，根据仪式，她要开始抛香灰了。
地下城的光源来自盏盏暖黄烛台。
香灰围绕着她满身飞舞，破败，落寞，在此刻印记在本该喜庆的五彩宫装上。
用长布在旋转的时候分别抛给周围十艘舞娘的船，再小剪刀随意划破衣摆，还不忘表演水袖。
她用剪刀舞动的同时，划破手臂，鲜血流动。不合时宜地思考，香灰好像可以止血。
再在转身挥舞水袖的同时，旋转绕柱，用长布套在船舫的木柱子上。
宽大的船舫似一个巨大的戏台，红色幕布与红光辉映，人声鼎沸时，她不疾不徐，戏腔的环绕婉转如珠玉。
一切明晰，大婚戏被这里的人视为一种献祭的方式，看样子还十分受人尊敬。在许多宗教里，自杀被赋予邪恶的罪名，是不被允许的。但后来，许多高尚有名的人都以这样的方式，来作为自己对世界的反抗，所以这里的信仰究竟是什么样的？
在舞乐声到达顶峰时，她背对围观的众人，砸碎了一瓶酒，没有人看见。
明火点燃，整座船舫开始燃烧，众人惊呼，不过无一人阻止。
在火花飞舞的漫天，她就站在大火中央。
而她不知道的，凌晨箫已经站在一处隐秘的地方，沉默地望向她。他觉得，似乎夏知末在享受这种疯狂。
夏知末当然享受，她的初衷便是好玩。
她怎么会死？一首死亡主题的戏曲，对这座地下城的观众都有着沉重的意义，什么样的人会用这种方式庆祝解脱。
她在白叶飞舞的天空中，大火遮蔽了一切，红球凤冠，衣裙，燃烧，烟雾，木船。
美得不似现实，她现在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地方存在。如梦如幻，或许这地下河中还流淌着无数生灵。
烛光明暗交织，徒留火光中破败的繁华。
影醉月遐灯试水，如梦欺醒等世鬼。
此真璀璨坊间，水榭廊轩，凌晨箫不知从谁手中混得一杯白茶，正坐于轩中按兵不动。
他暗自思酌，还剩长布？一个作用，引燃。
果然，燃烧的火焰从夏知末的船舫引燃到其他船上，更加遮蔽了周围人的视线。
等大火开始冒气黑烟，围观众人撤离了一点。
夏知末确认周围人为制造的环境因素，足够隐蔽后，就着火势，扶入水中，波澜不惊。
没有人注意到新娘子的消失，他们只是呐喊着，欢庆着，逃离着。
她沉入水中，判断水的流向。
声势逐渐远去，正像盛衰所说，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这里人明显都知道，所以他们在庆典中欢呼地逃跑。
但水并不高，所以勉强能站稳，只需要屏气就好。
她选了一条路，那是水的下游。
从来路判断，水的下游，接近主城的方向。
她直接屏气敛息，一刻不停地前往。
直到一处桥洞，她才得以呼吸。
一根绳子凭空从上伸下来。
她立刻抓住绳子，从水面浮出。
本就白皙的脸此刻更是苍白脆弱，可凌晨箫并不觉得她脆弱，相反她强大，聪明，有趣。
当她与凌晨箫对上双眼，两人都莫名其妙笑了一下，笑对方的把戏。
当时，她给凌晨箫发的短信只有三个字：“来看戏”。
夏知末为了节省体力，喘气地问道：“人和东西？”
凌晨箫：“一层的人已经解决了，这里的人也已经发现我们闯进来了。”
夏知末点头，此刻才真心笑了。
夏知末说：“你知道他们有多怕你吗？”
凌晨箫明白她的意思：“怕到十天前就开始有准备的撤退？”
夏知末嗤笑：“你早就发现地下城的人在准备转移了，那你应该也知道，你的队伍里不干净。”
凌晨箫拧眉：“不止我的队伍，是整个明光市的管理层。”
夏知末将宫装外层的黄穗子取下，凌晨箫顺手接过就围在自己的肩膀上玩，还拿走了湿透的水袖，在一旁挥来挥去。
夏知末回望来时的方向，当真是十里长街，红妆连绵，灯火阑珊。
凌晨箫观察人群的动向，有些人选择撤离，有些人选择留下，仿佛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上级警署分配的人员并不多，所以守在最外围的警员根本拦不住暴动的人群。最诡异的是，人群只有十分之一是从来时路出去，其他人不知去向，更别提早在很久前就已经有人离开。即使到最后也没拦到有用的人。
凌晨箫已经安排好队伍潜伏进核心区域，其实说是“核心区域”，但看起来只是壹方天地，而这天地，是一座巨大的迷宫。
迷宫是由砖墙堆砌，上面刻有不同的纹路，仿佛在讲述人类不同的故事。
凌晨箫的队伍在这“主城”的迷宫中做好记录，夏知末和凌晨也来到了最高塔。
在此之前，于疏桐一刻不停地带队进入塔内，说是高塔，其实只是一座连接地上地下的建筑。
大门很轻松的爆破开。
里面的机关，还有一些科技药物的资料储备，还有实验记录明晃晃的安插在显示屏上。
向烽北带人地毯式搜查这里的隐藏危险。
夏知末凌晨箫两人紧随其后，在凌晨箫进入高塔前，夏知末忽然问凌晨箫：“没有从这里离开，或者是被特署抓到的人，怎么解决。”
凌晨箫：“目前，不是我们的权限范围。”
夏知末点头，明白了。
他们迅速前进，与向烽北等人汇合。
于疏桐坐在电脑前，轮盘和几个小硬件启动运转着，资料库传输速度很快。
向烽北看到凌晨箫，大步上前：“这里很安全，我们进来前一个人也没看见。”还顺手排查了机关陷阱，有曾经用做陷阱的痕迹，不过都被不知道谁人为拆除了。
问题是太安全了，像被特意呈上的礼物。
凌晨箫看出他的疑惑，略微点头。
于疏桐忽然大叫：“卧槽！”
无数台电脑屏幕上突然生长出许多玫瑰，显示屏上的资料被覆盖的一干二净。
整片墙的立体投影延伸到四面，甚至天花板，屏内也被玫瑰图标遮掩。
于疏桐不得不感叹：“还挺浪漫。”
一个黑影出现在屏幕内，夏知末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黑影模糊的变声说：“好久不见，我的老朋友。”
夏知末知道这是在问候她。
那声音继续道：“我还以为你和你的队员早就伤的伤，死的死了。”
夏知末没有看黑影，而是看向凌晨箫说：“我不认识他。”
夏知末确实不认识他，在这个组织里，黑影可以是任何一个人，而他们只有一个统一的代号。
“下次见，这些是明主送您的礼物，他说，他很期待，他培养的花，又会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夏知末眼神瞬间晦暗冷冰。
“快走，里面要塌了！！”
有人去到出口：“不好！出口被人堵住了！来不及从原始入口出去了。”
向烽北：“直接从高塔出去，准备爆破地面。”
于疏桐：“不行，如果地面上有人怎么办。”
向烽北冷静地思考了一下，随后一本正经地说：“他们不死，难道我死？”
于疏桐哭着喊：“草，老子就知道你心里脏，他们还说你是好人！”
然后一边哭一边安装爆破装置。
放眼望去，断壁残恒，地下城逐渐坍塌，意味着地上的建筑也即将土崩瓦解。
但早在进入地下城的前几天，特署队就对这一片地区的建筑位置进行了扫描勘测，在他们爆破点上的200米以内没有建筑物。
“小朋友们排队出去啦。”也就凌晨箫这种情况有闲心笑得出来。
爆炸声轰响，整个墙面地表都跟着脆弱的震颤，凌晨箫所站的地方岩石松散危险。
“你过来！”夏知末对凌晨箫喊。
气浪裹挟灰尘，一阵黑色的云狰狞扑来。
夏知末拉住凌晨箫的手，指尖的温热让人分不清方向。
狭小的空间像有生命的巨虫一般颤抖，他们在这只巨虫的肚子里逃窜，碎石轻易就会砸下。
岩石世界的坍塌由远及近，迷失在顶端唯一露出的光亮。
凌晨箫望着那只手，在坍塌不懈的岩石中，聆听坚硬石块碎裂的伴奏，一切都是如此美妙。
凌晨箫笑容洋溢毫不畏惧，大步流星同夏知末并肩，一手护住她肩膀，宽阔的背脊拦下了身后风沙。
在离开的最后一秒，周围依旧有人歌唱——
“呜！哇！太阳——”
“旧时际要寻找曙光——”
“你我理想成为恶魔阻挡！”
“垃圾塞满他们臂膀——”
“无上——高尚……”
直到躺在地面上最后的喘息。
*
地下城的所有人逃离了，据救援人员报告，竟然没有在废墟中发现任何一具尸体，只剩下一些废墟残骸仅供参考。
侦查队对那些地底遗留的建筑和物品进行了数据分析，发现有违禁物质的残留，可惜样本过少，并且明显被人销毁过。
地下城居民转移的原因极可能是其中研究造成了危害。
府尹大学倒塌了，地面坍塌还波及到一些居民受伤。
当地政府也因此受到人员更替。
休整几日后，行动组特署队，约好在一家火锅店聚餐。
夏知末受到许看的热烈邀请，不好推辞，所以也来了。
饭局上，许看声音爽亮：“我说这桌子上的人里面，也就向烽北最善良了。”
于疏桐：“我有意见！”
许看：“你说说。”
于疏桐本想拆穿向烽北这个恶魔的本性，但一瞬间，他好像听见了磨刀的声音，总不能是幻听吧，于是话锋一转：“何乡为才是最善良的。”
何乡为无语的抬起眼皮：“我这个阴暗比就不参加这类型的竞争了。”
凌晨箫此时给夏知末打了个电话：“到了吗？”
夏知末：“刚到，在门口。”
凌晨箫：“我来了，等我。”
凌晨箫带着夏知末入座。
许看发现夏知末来了，高兴地招呼她：“夏顾问，这里有空位，来陪我。”
夏知末循着声音走过去，许看立马热络地拉着人聊起天儿。
等到快吃完饭，许看已经将一开始的称呼“夏顾问”变成了“知知”。
许看问：“知知，来喝牛奶解腻。”
于疏桐：“为什么叫知知，不是叫末末？”
许看嫌弃地看了一眼他：“还是知知好听。”
凌晨箫捕捉到夏知末的局促，拍案而笑：“都听我的！”
夏知末握牛奶杯的手一抖，总觉他下句话不是人话。
凌晨箫羞涩举手：“抱歉，我去上个厕所。”
果不其然，众人拜倒于凌大王的石榴裙下。
夏知末蒙上脸且没有认识的人的时候才能放得开，对于需要社交的地方还是有点窒息，鬼使神差地接话：
“我陪你去。”
众人再次拜倒于一起上厕所的友谊。
孔向晚洞察秋毫，叮嘱凌晨箫：“记住，她上女厕所，你上男厕所。”
凌晨箫咬牙，觉得自己的酒量被看不起了：“我没喝醉，记得住。”
孔向晚意味深长地摆头。
出门后，两人终于呼吸到第一口自由的空气。
凌晨箫告诉夏知末：“资料库的数据损失了大部分，剩下的还在解析中。”
夏知末一直在思考黑影的话，鉴于凌晨箫对她的信任：“那个黑影对我说的那些内容……”
凌晨箫一眼看穿她的想法：“过去的事不重要，未来属于我们。”
夏知末松了口气。
凌晨箫言笑自若地解释：“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夏知末点头笑了笑，算是无声地答应。
这样的不设防对她来说不太正常，有些东西会开始失控，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纵容和信任。
一切氛围刚好，如果不是在厕所外面的话。
“谢谢，麻烦你了。”夏知末微哑的声线，虚弱的说着。这时候的凌晨箫还不太在意这句话的份量。
夏知末也很少让别人陪着，无论什么，不麻烦别人，不想承诺，不想欠人情，所以遇事总会一个人去做。
凌晨说：“没事，你很久没休息了，趁现在睡会儿。”
夏知末其实很平静，平静地什么都懒得想。
秦回舟去世，已经一天了。
夏知末也没经验，去殡仪馆的路上，上车后，灵车师傅扶着方向盘，拐着调：“莫回头！”
一路静穆，清风明月。
凌晨箫和夏知末带着证件，秦回舟也差不多到了，工作人员就将他们带进了房间，里面有红白绿的花环，边角黑色的冷柜，他们合力将秦回舟放进了“棺材”。
之后工作人员就带他们看各种袋子盒子，都是直接随逝者火化的。
夏知末突然就很困惑：“怎么突然人就不见了呢。”她仍旧很平静。
听闻袋子有几百，几千的，但夏知末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角落的纸盒子，一个人那么大，10块钱。
处理完事后，他们去了守灵厅，做告别仪式。
夏知末一身黑色，站在遗像前，微低头，只能看见一个落寞的背影，凌晨就在她的斜后方，黑白的交界处，看不清神色。
夏知末早已联系好火化场，
另一边，凌晨箫回去着手收拾行李。
因为个人原因而被停职后，又将从明光市被调去边海。
凌晨箫心里也记挂着伏山心的事情还未解决，但看李正之那边现在还没消息，大概是无能为力了。
幻觉的事如一梦遥望，恍惚从未发生。不过，他现在已经稳定很多了。
眼前的烦恼就算再大，在他世界里也会很轻易的烟消云散，很难在他心中惊起涟漪。
因为他见过太多太多同样的案例，见过太多悲恸离析，像死神清点着逝去的生命，他知道好奇的代价，所以他也并不畏惧。
可死神怎么会是坏人呢，他比天使见过更多的人类在死亡那一刻的真挚和信仰，所以他这份对人命的冷漠显得可贵无比。
没有活人能证明自己活着，因为我们从未死去。
喧嚣的风将零散的我们卷起，飞向天空，坠入大海。
死亡的意义会是什么，当站在火化场的面前，入殓师为遗体化妆修复，为了防止遗体在火化过程中热胀冷缩爆炸，还会从腹部胸腔剖开，像屠宰家禽。这一切对于旁观者来说都是十分残忍的，所以最开始工作人员会建议不要观看。
身穿白色防护服的人将遗体推入火化间，他们站成一排面向其鞠躬，熟练到做过无数次。夏知末手指不自觉蜷缩，看着来自一排排黑制服陌生人的告别。
夏知末选择的不是普通火化炉，而是全程监控。
烧焦，干瘪，蜷缩，“啊”的声音，四肢抽搐。
还有最后的，骨头碎片。
“他变成了小盒子，然后放在桌上。”夏知末说不上什么感受，最开始是痛苦的，然后逐渐无感了，隔绝了一切情感因素，回归现实。
人已经死了，就像接受一场雨天的事实。
在存亡这条路径上，人类从来不是消灭死亡，而是与痛苦和解。
无论是死去的人还是被遗留在世上的人，死亡与他们而言早已是既定事实，他无法改变，所以这并不可怕，就像你无法改变你的出生一样。唯一的变量是痛苦的阈值，痛苦，是真的可以令人心死魂灭。死亡因未知领域而带来难以言喻的恐惧，我们又怎样与无形的敌人对弈。
所以，于世间幸存之物而言，死亡是一种极其理想的状态。
夏知末仰面躺倒在床上，发霉的天花板裹挟阴暗的拐角。直到窗外的一缕阳光倾泻，它毫无顾虑的俯视这大地的一切生灵，即使是灰烬也被拱起金灿灿的翻飞。
她坐起身，松散的长发被皮筋拢起。
工会的目的是什么？
地下城行动因为各方的限制，所以畏手畏脚，且难以得到资源支援，整个过程确实被动。
夏知末咽不下这口气，她还不知道为什么秦回舟会做到这种地步。
工会的所在地分散在各个联邦，洲际也有他们的存在，而因为明光市行动的暴露，所以一定也会有工会的存在。
前几天她一直装作忙后事，那位工会的“大人物”似乎放松了警惕，凭借她从前和工会交手的经验，背后跟踪的眼线少了。
想到这儿，夏知末内心无感，甚至自嘲的笑了，其中多少带着讽刺和对自我的否定：“真以为我会因为一个死人难过好几天？”
这几天内，她联系凌晨后，得知了大学附近的地下城。
凌晨箫似乎也不打算隐瞒她，在那次探索中，于疏桐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人，貌似在举行什么。凌晨没告诉夏知末，自己也曾收到过一条短信，在一周前。
了解到可能接近工会的地点，夏知末在这几天做足了准备，并且因为对方看守的懈怠，她甩掉剩下的人简直易如反掌。
可直接甩掉他们也太无趣了。
夏知末选择进了闹市。
跟踪的人，一身整齐便装：“前面，岔路口。”
另一位跟踪的壮汉点了根烟：“分头，跟上。”通讯器中还有两人沉默跟随。
夏知末先选择的左岔道，利用人群和店铺，在经过一些店铺时观察服务人员和顾客的走向还有类型，就能分辨它是否有后门，也就是穿过另一条街或是夹断拐角。
她没有选择露头，而是在发现有横穿机会后，再故意与他们相隔三十米处，让他们发现。几秒后，进入店铺穿过一条街，此时，第一波跟踪人员与另一波人自然而然的相隔两条街路程时差，两分钟可以做很多事情。
可惜她的运气不太好，从这家店铺的后门出去，迈开脚一看，是条死路，几乎不会有人来。
跟踪的人也第一时间追出后门，也发现这是条死路，四下无人，连店铺里的员工声音也听不见。
正当他们抬头四处搜寻时。
夏知末不知不觉从墙上跳到他们身后，手中的麻醉针如同丝线般轻易的刺入：“您好，请问这里怎么走？”她淡淡微笑。
跟踪的两人瞳孔放大，后脑勺出现撕裂深刺。
夏知末莞尔，摇晃着手中的麻醉针：“这个吗？哄睡用的，乖晚安。”
将两人放倒后，拿掉了他们的联络仪，这条死路一看就是不常用的潲水排放和杂物堆积，将两人用垃圾暂时藏了起来。
第一次穿堂就碰见死路确实是不幸，这意味着留给她的时间不多，马上就会面对第二波人，稍有不慎就会被前后堵截。
她直接借助杂物，踩着两人作台阶，从死巷子翻了出去，然后必不可少地狠狠摔在了地上。
令她站起来的，不是顽强求生欲，而是随时会有路人经过的尴尬。
她估算着第一波人在发现她的行踪之后应该会立马给第二波人报点，计算好赶来的路程时长。她选择拐进一家商店，老老实实安然无恙的挑选着商品，买了几包冰袋，一条长毛巾，丝绸帕，两个玻璃瓶装的烈酒。
一分钟后，她撩动眼皮注目，一辆车意料之中的停在附近。
夜晚可视度不高，加上她曾观察过他们使用的车辆都贴有防窥膜，如果是在车上，那么监控拍不到车内发生了什么。
两分钟过去，她依然没有任何行动，她在等，等第二波人发现第一波人出事。
第二波跟踪的人坐在车内，警惕地检查联络设备：“A组没消息，出事了。”
其中一个人抬起下巴示意他往那边看去：“商店。”
夏知末结账之后从容离开，心里盘算着：死胡同的套路玩过一遍了，换个新玩法试试。
人车互跟的优势在于利用地形和掩体，她一边凭直觉寻找路线，一边动用手中的物品。
冰块和尖锐的刀柄做出三角钉的形状再用毛巾固定，喝光酒瓶里的烈酒，砸碎了瓶子，玻璃碎片在毛巾中穿插。不一定能成功，但其体积足够大，有一定的可实施性，只要多一点放在他们车轮胎的必经之路上。
一切如意料之中一般，她蹲下躲在垃圾桶边，车轮胎狠狠压在刀尖上，轮胎损坏。
B组的人说：“压到什么了？”
B组其中一人下车查看，驾驶位的人拉下车窗探头去看，而在他们停车的间隙，夏知末就已经蹲下躲在了驾驶位的旁边。
趁副驾驶下车时，她一瞬间弹起用手帕上的迷药迷晕驾驶位的人，驾驶座的人发出了一声呜咽，但声音被开门声所掩盖。
她迅速从窗户翻进，踩在驾驶位人的大腿上，翻到车后座。等副驾驶的人回来后，他先是说：“中计了！你……”
下一秒，一根麻醉针就扎进了他的脖颈。
解决了跟踪的人，她没有太多时间，所以她没有犹豫地前往地下城的方向。
夏知末换上便装，轻松的收腰吊带，和一件宽大的黑棕外套，一人孤身进入那片区域。
*
与此同时，于疏桐瘫在转椅上，仰头问：“老大，监控里这人好眼熟。”
凌晨箫晃眼一看：“……”
再晃一眼：“！”
“夏知……？夏顾问啊。”凌晨箫哽住了。
凌晨箫面无表情但声音激动道：“怎么一个人行动都不通知一下。”
于疏桐嫌弃的看了一眼凌晨箫这念念叨叨痴呆样：“老大啊，去吗？”
“去了打草惊蛇怎么办，”凌晨箫略微思量的模样，“在外面等着接应，别打乱她的计划。”
于疏桐震惊的满头疑惑！首先，凌晨箫怎么知道夏知末有计划。
其次，老大每次行动跟哈士奇一样冲的比谁都猛，于疏桐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你打算改行当婉约派了？？？”
凌晨箫：“人要活出多面的自我。”
向烽北：“可能不是害怕打乱夏知末计划。”
于疏桐吓得从转椅飞起：“艹，你怎么跟鬼一样，下次出现再不打招呼我真的要因公殉职了！”
向烽北：……
向烽北接着刚才说：“他应该是怕打乱他自己的计划。”
于疏桐脑子一转：“还真是，我们守着这监控好几天了，里面的人像在筹备运输转移。”但于疏桐偏头一看向烽北，“你怎么这么聪明了？”
向烽北审视般冷静地望向凌晨：“……”
凌晨箫些许尴尬的讪笑：“蜘蛛感应吧，别管他。”
于疏桐脑海中浮过一些不太好的画面。例如……凌晨箫指挥带队躲屎坑，向烽北被迫受害；凌晨箫声称替向烽北练手下兵，不到三日哀鸿遍野；凌晨箫提议变装潜伏，北北声嘶力竭，终究无奈化身——甜甜短裙的两米壮汉。
于疏桐从口袋拿出包糖扔给向烽北：“吃糖的嘞。”
*
梦在很早前就开始了，其实要进入地下城的方式并不困难。甚至可以说，只要你找到他们之后，符合他们的标准，他们会主动邀请你。
他们遍布全球，每个分布点的规模和构造可能不同，但都会有相似之处，例如不同层级。
明光市地下城的第一层是地面上的废弃区域。第二层是隔离区，假使普通人误入，最多到达第二层徘徊。而进入其他区域，需要得到保护令。
保护令便是那天夜里，她从冯悸手中得到的东西，它没有固定的物品，但在这之上它会有特殊的暗纹加特殊药剂做双重验证。在得手之后她便将其拿去化验，但始终无法得出结论。
对于这类秘密组织的探索，早在联盟复兴时就开始了，那时的人们为了保证一切安全，所以对各方面的打击都十分谨慎。
她也阴差阳错成为“最早一批成员”。
十年过去，联盟对于此类事件不再重点关注，早在八年前就停止采纳新人。
她也早已退出联盟成员，属实是令人兴奋啊，像沉匿了许久的老熟人再次突脸，还送来了出乎意料的惊喜。
探索的刺激性，仿佛从血肉中沸腾。
以前的同事察觉她想单枪匹马出动时，总会先一步制止和劝说，夏知末明白独自执行任务带来的后果需要不止一人承担。所以夏知末没能成功一人行动过。
现在不一样了，她早已退出联盟成员，比起有计划有组织的集体战略，她更享受独自猎杀的乐趣。
所以，尽管相信吧，她会算准一切。
根据目前的已知信息可以推算这座地下城的基本信息其实并不复杂，甚至算不上地下城。
还不如将它叫做地下迷宫。
目前她心中最低目标是，整个行动范围的点数、核心区域、人员架构，采集信息和获取证据。一个人如果能完成这些任务，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
具体会出现什么意外，就当天降“横财”呗。
地下迷宫外围是切割的房间，整齐灰暗的房间，望不到尽头的空洞与黑暗，墙壁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第一眼会觉得整齐划一，当你仔细观察时只觉得密集缭乱。
过往工会中许多据点都会呈现这样的矛盾点。部分建筑体现秩序严苛的强迫思维，进入条件却如此开放。
夏知末首先确定自己需要低调行事，等进入核心区域再放开手脚。
每隔4间房会有一名看守，道路中有各色人马经过。
然而，当她在同一个看守面前迷路第三次的时候，她发现再这样下去，只会让人觉得她有病。
她观察了一下这些站岗的人员，想起了冯悸曾提过的“引路人”，于是淡淡地开口，甚至没有抬头：“指路。”
虽然挡住了脸，但挡不住间歇性社恐的命。所以当她想上前套话时，在看守眼中，不异于一个自闭症恐怖分子，毕竟能来这地下的，又有几个正常人。
看守点了一下头，但没说什么话，显然是不会给一点信息了。
夏知末拿出一块石模，看守用扫描仪检查了一下。
前方突然出现一条道路。
一个巨大的迷宫蜿蜒在地下城，有故障的机械人偶在面前跌跌撞撞地穿过，有一人高的喇叭播放着刺激的音乐，有高声念诗的，还有便衣巡逻的。
也有铜铁坚固的车辆穿过，像是在运送什么，不过那押送车辆却违和的装饰上了艳红的婚宴饰品。
一切都是那么违和且怪异。
夏知末分析比对了几种接下来的行动路线后，选择跟上了押送车的队伍，默默观察队伍中的人员信息。
前排人多，吆喝活跃气氛。
排在中部的人员里各色人都有，但有个人比较特殊，头戴墨花，身穿黑裙，他的每字每句虽然听起来简单和谐，仿佛邻家哥哥的慰问语。
但实际上掌控着整个中部人员要做的事。比方指挥，卡下角度，让路人无法仔细窥视铁杠窗中的景象。
又有，他在前后两部的交界处徘徊，以为是随意走动，实则控制着整个队伍的速度。
一切都像是被他计算好的。
夏知末则跟在最后，因为最后不止她一位跟车，还有各种人，他们仿佛都互不认识，但却莫名彼此友好得奇怪。
还有人找她搭讪，男人有，女人也有。不过她们都很有礼貌，在她婉拒后就笑着告别了。
氛围和谐得真是令人皱眉，“违和”这个词仿佛不存在于这些人的字典里。
好像他们能包容一切，宽恕一切，信仰一切。
围绕的人群在喧声锣鼓中欢快地庆祝和嬉戏。
夏知末始终不知道押送车里，究竟是什么？
突然出现一个轻佻潇洒的声音：“诶？这位妹妹我好像见过？”
夏知末抬眼：“嗯。”
“总归是眼熟的。”那位先生漫不经心说到。
他又开口：“我叫盛衰，盛开的盛，衰败的衰，但他们一般叫我盛帅，毕竟我确实挺帅。”
“你好，嗯……小末，末尾的末。”夏知末随口糊弄道。
夏知末转念一想，送上门的小衰，总要套点信息出来，于是故意问盛衰：“你从哪来的？”
“我刚才角斗场出来呢，想来这边大婚戏看看热闹，放松一下。”
夏知末思考着他口中的“大婚戏”三个字：“那你可来得巧呢。”
夏知末惯用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去套对话人的信息。
盛衰眯眼轻笑道：“哈哈，巧在我刚好碰见你吗？离开始好像还有……嗯……？一个小时。”他又用那种礼貌飘逸的语调，“要不要猜猜，这次大婚戏的谜底是什么？”
‘谜底’这个词就代表了足够的信息了。
夏知末说：“既然要猜，那你怎么想？”
盛衰愉快的说：“我最喜欢赌了，你去吧！”
夏知末哏了一下，一时分不出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但又细想了一下，押送车和大婚戏的联系……
之所以她不愿意暴露自己对这里一无所知，是因为她懒得去分辨哪些人告诉“新来的人”的信息是真是假。
所以她的本质也是一个赌徒，但她赌的是自己如何下一步棋子，来引导整个棋局的走向。
就像现在。
她说：“真会看戏，不如你来。”
两人相视一笑。
盛衰莞尔而笑：“我可不去，我就想当个闲散平民，和主城相关的事，看个热闹得了，反正这帮人随时会离开。”
“随时会离开的意思是，及时行乐？”夏知末问道。
盛衰眼睛亮了：“哈哈哈哈……确实可以这么理解。”
夏知末调侃：“你不去凑这个乐子吗？”
盛衰装腔作势起来：“没办法，我这个人就是人缘好又聪明，这几年在奈河上死了这么多人，一个地方昌盛不了太久，我周围人都收拾着准备走呢，你也小心点儿吧。”
奈河是民间故事流传的地府三条河，这里的人是把生死交界线供奉到人间来了。
夏知末：“谢谢提醒。”
盛衰打量着面前的人，嘴简直严实的密不透风：“你是要去参加成婚吗？”
夏知末投以微笑面对，脑内开始了她的分析。
她并不打算直接问盛衰她应该怎么做。
而是反问盛衰：“你猜我会怎么做？”
盛衰乐着回答：“你果然很有趣，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这个人看人全凭第一印象的。”
趁着夏知末没回答，盛衰直白地问：“我感觉你好像死过一次了，可你好像没想参加入河。”
夏知末觉得他话有点多，此刻盛衰的内心却开始疑惑，究竟是在哪见过？
她跟随盛衰的步调行走在人群中。
人群笑僚沸沸扬扬，其中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最后总结了一下：大婚戏是一种表演，桥段分别是‘抛绣球’，‘访妆娘’，‘堕如烟’，最后是‘反萧条’。
前两个好理解，后两个，夏知末还不清楚。
包括这次的“大婚戏”，更是主城的年度活动。
直到盛衰一声：“小末！”
夏知末浅浅微笑：“怎么了？”
“别去了，先走吧，这里不安全了。”盛衰一改风流，有些正经地说。
夏知末略微不理解：“你怎么知道？”
“很多人质疑，很多人嘲笑。”
盛衰：“我们本来就是到处逃窜的蚂蚁，看见那条河了吗，传说奈河全是血水，可这里人谁不知道，这里的只是一条普通河，所以我们必须离开，去其他地方，那些蠢货还以为我们不知道他们来了。”
面前的押送队伍已经到了一座巨大的楼台前。
那是一座古风楼台，乌木栏杆，青瓦白莲，红绡漫漫。
红白相冲，照理说，不应该。
夏知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头问盛衰：“衰哥，奈河里死过多少人。”
盛衰心里奇怪，这个人太平静了：“等会这里的人都会撤离，你随意。”
夏知末沉默以对，好像是默认了他的说辞。
突然之前看到的一个古典服饰之人，开始凭栏叫唤。
头戴墨花，身穿黑裙。
夏知末在心里默默想：“是他？在押送车中部那位特殊的人。”
周围的人开始吆喝喊到：“红娘！喜乐！”
夏知末猜测，留在这里的人应该都知道撤离的消息。
那位红娘秉着粗犷平滑的声线从高远的栏杆上说：“各位，好戏开始啦！选新娘子嘞！”
无数红线从楼顶向天空飞舞，最后落下。
红娘说：“规则呢，和以往有些变动。那就是，真假绣球。各位需要从天空中找到唯一的真绣球。”
底下哀嚎一片，但却不沮丧。
纷纷感叹道：“怎么今年改了规则。”
红娘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改了规则，但是，这更有趣了不是吗哈哈哈哈。”
夏知末自动忽略其中的玩笑语，“唯一”这个词从红娘口中说出，代表真绣球一定有特殊之处。
红娘呼喊：“大家诶！集中注意了！”
楼台的栏杆后突然冲出许多身穿黑衣的人，抛出无数红色绣球。
夏知末没动，大海捞针不是她的风格，正常人也做不到“一目十行”，她没有金手指，在座的各位也没有。
那盛衰敢肯定抛绣球是有接的方法的，说明从前的绣球绝不是这么随机的。
唯一？
夏知末从杂乱的人群中退出，本身瘦小又身穿黑棕的她，更好的混在人后，不好辨认。
她伏身突袭踹开楼台下的守卫。
果然，楼台内开始了防守，人群中也有一两人注意到楼台的异样，选择过来跟着，但并不打算像夏知末一样打头阵。
夏知末直接大开杀戒，嘴边戏谑：“会动的人偶？有意思。”
倒在手下的，并不是真人，而是像人类的人偶。
人偶虽不灵活，但短刀匕首仍支撑不了多偶围攻。
左手臂被一记刀刃划过，血影弥散。
她开始寻找捷径。
周围并没有楼梯之类能够登上楼阁的东西。
她在楼外时也观察过楼太外部，没办法直接从外部攀爬，先不说难度，如果有人在空中捣乱，那更麻烦。
所以进屋是最好的选择。
好吧，她一开始进地下城前确实说过不搞事的，但不知不觉就开始搞事了。
她在屋内眼量头顶楼阁的位置，避开几个人偶攻击，将人偶引到固定的位置，再一击毙命。
她就踩着那些人偶倒下的尸体，作为助跳踏板。
弯腰躲闪又一个攻击，转身一个起跳，跳到房梁上，所有人偶像是突然失去攻击目标一样，凝视着屋外的人群。
屋外有几人已经注意到夏知末的操作，也跃跃欲试。
夏知末踩着房梁，开始用匕首翘屋顶，终于试探到一处空洞的木板。
那块木板正是红娘所站位置的背后。
她破开木板。
人群已经有几人冲了进来。
她望向人群，勾勒出一抹微笑。
几人跳上房梁，房梁立马发出颤抖的吼声。
她直接从破开的木板攀上楼阁。
红娘的背影出现在她眼中，只见红娘手下，吊着一个绣球。
她没有选择直接上去，而是向红娘微笑致敬，随后退步，躲到一个视线之外的地方。
等人群的哄闹开始愈演愈烈，他们冲上了阁楼，也发现了红娘手中的绣球。
夏知末静默地观察这一切。
红娘将最后一个红绣球抛出。
人群开始真正的抢夺。
等正中的计时钟还剩一分钟时，她轻轻走出人群。
直向红娘走去，她轻轻点头，再次致以微笑，红娘也向她点头。
夏知末轻轻摘下了他头顶的墨花：“美丽的先生，谢谢您的绣球。”
时钟敲响，尘埃落定。
“恭喜这位，夺得绣球。”红娘轻举起她的手。
人群开始爆发出疑问。
红娘解释道：“你们看看手中的绣球，是不是都是一个样，并不唯一啊，可这楼台之上放有不同的白莲，包括我这头上戴的。”
满屋人哄堂大笑，纷纷说着“可惜可惜。”
还有人说：“怪不得红娘今年戴这么大一朵头花哈哈哈哈。”
如果参加过往年的选拔，那但凡聪明一点，都能轻易看出端倪。但想和做又不一样，如果大众的潮流将正确答案导向一个地方，没人能身临其境保证自己不会心慌地停止思考，本能的盲从。
从某种程度上讲，她和盛衰是有相似之处的。
人群开始让路，夏知末还是用兜帽半遮脸，红娘在前引路。
她上了那辆押送车。
红绸缠绕的车内是一副铜墙铁壁，放着几个白色垫子裹着丝带，红娘就让她坐在上面。
车外锣鼓喧天。
红娘说：“等会到了妆娘那儿，就没我什么事了，你先歇会儿。”
夏知末轻笑致意。
红娘用一条红布缠绕在夏知末的双眼上。扶着她的手走下车，不知方向。
等摘下红布，她身坐在梳妆镜前，屋内古木方天。
红娘是位男子，妆娘是位女子。
妆娘细心的端上一套衣物。
戏服中的五彩宫装，红球凤冠。
等穿戴完毕，妆娘开始上妆，眼尾艳红狭长，唇色深浅交映，肤色白皙，脸颊衔接着眼尾抹上轻柔的淡粉。
并不是常规的唱戏之人的妆容。
夏知末仔细策划着等会儿的行动路线，一边的妆娘好一顿唠叨。
妆娘温婉的说：“今年的项目和以往又不同，但这些香灰还是和往年一样，抛起就行，舞娘们会在你周围跳舞。”她又拿出一盘东西，“剪刀，长布，你可以选择一样去死。”
夏知末震惊，这段时间第一次没有思考的反问：“这就是不同之处？”
妆娘说：“记住，剪刀呢，可以先划烂身上，再一血封喉。如果是长布呢，上吊见过吧？”
夏知末无语，我说没见过你会示范给我看吗？
妆娘安慰道：“虽然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如果你尽力到这一步想以这样的方式在向上天献祭，你是最美的。”
夏知末听完沉默了。
被姓衰的坑了。
“来吧。”妆娘说。
夏知末迅速重新计算时间，随后得出结论，用手机给凌晨箫编辑了一条短信。
原先计算的是，凌晨箫对这附近安插了监控，她只需在进地下城前找到了监控的安插地，刻意露脸，让凌晨箫发现她。等出了乱子，就把烂摊子甩给凌晨箫。
她也就赌徒一个。
只身闯敌营还是有风险的，何况她也对这民俗好奇。
彼时的凌晨箫收到短信后太阳穴突突跳，召集人员。
妆娘为夏知末上完妆，双眼遮上一条红绸。
夏知末原本是副东方皮相狐狸眼，此时妆容映衬，妖艳但不媚俗。
夏知末秉承着好学的精神，打量起那把剪刀，屋内只有两人，门外有看守。
她关上门向妆娘走去：“诶姐姐，你看这刀……”
妆娘下意识：“怎么了？”
“啊！唔……”
夏知末：“闭嘴。”
妆娘呜咽着企图还手，夏知末自然不会给她机会，卸了她的胳膊，直接把刀架在她脖子上。
夏知末：“这里的核心区域在哪？”
妆娘流着泪摇头。
夏知末很无奈，剪刀朝脖子纵深推进：“我没那么多耐心。”
妆娘哭着：“下流……下流……！”
夏知末皱眉：“啧。”
妆娘知道她会错意了：“往奈河的下流走，尽头。”
夏知末听完暂时没办法求证她说的是真是假，于是把人敲晕，好心的帮她把脱臼的地方接上。
门外有带路的人在催，夏知末把妆娘藏到帘子后，端着东西就出去了。
再睁眼，便是奈河，河上有船舫，河两岸是古色古香的建筑，宛若江南水乡。
船上的人嘱咐她，随意舞动裙摆和水袖即可。
夏知末扶木上船，面帘是流苏接发冠的设计，晃得眼前不适。
两岸连绵的楼阁上有无数观众，他们欢庆着，仿佛是庆祝一个人走向下一个永生。
夏知末勾唇一笑：“众星捧月。”
一开始还不理解她为什么不直接逃走，看着她享受的笑容，才明白……
她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体内的兴奋因子作祟，“干脆把所有人炸了吧？”
那时一片红，也算喜庆。
奈河本身意味着生死交汇，灵魂洗礼，但当它来到现实，可以代表解脱和保佑。
渡船更有着逝者渡奈河的韵味。
两旁顺延而上舞者，皆配白无相面具，打头的舞者手持红色墨迹对联——
“驱病役，迎万福。”
她遵照妆娘指令，实在不会跳舞，所以用武术散打的方式，振起水袖。
烟红河水两岸，万千户吊脚楼干阑式建筑层叠。窗棂纸吹弹可破，数不清的白色手臂从木窗伸出，向空中抛起白色碎片，满天白叶潇潇，落入红池。
舞娘在十艘船舫中开始舞动，整齐而又美丽。
在妆娘让她选剪刀还是长布时，她也只是犹豫了一下，选择两样一起。
妆娘还诧异了一下，感叹夏知末对自己这么狠，一定经历过很悲惨的事，但她也没说什么。
而夏知末只是在想两样一起可以拖延时间。
等船停下，夏知末知道，根据仪式，她要开始抛香灰了。
地下城的光源来自盏盏暖黄烛台。
香灰围绕着她满身飞舞，破败，落寞，在此刻印记在本该喜庆的五彩宫装上。
用长布在旋转的时候分别抛给周围十艘舞娘的船，再小剪刀随意划破衣摆，还不忘表演水袖。
她用剪刀舞动的同时，划破手臂，鲜血流动。不合时宜地思考，香灰好像可以止血。
再在转身挥舞水袖的同时，旋转绕柱，用长布套在船舫的木柱子上。
宽大的船舫似一个巨大的戏台，红色幕布与红光辉映，人声鼎沸时，她不疾不徐，戏腔的环绕婉转如珠玉。
一切明晰，大婚戏被这里的人视为一种献祭的方式，看样子还十分受人尊敬。在许多宗教里，自杀被赋予邪恶的罪名，是不被允许的。但后来，许多高尚有名的人都以这样的方式，来作为自己对世界的反抗，所以这里的信仰究竟是什么样的？
在舞乐声到达顶峰时，她背对围观的众人，砸碎了一瓶酒，没有人看见。
明火点燃，整座船舫开始燃烧，众人惊呼，不过无一人阻止。
在火花飞舞的漫天，她就站在大火中央。
而她不知道的，凌晨箫已经站在一处隐秘的地方，沉默地望向她。他觉得，似乎夏知末在享受这种疯狂。
夏知末当然享受，她的初衷便是好玩。
她怎么会死？一首死亡主题的戏曲，对这座地下城的观众都有着沉重的意义，什么样的人会用这种方式庆祝解脱。
她在白叶飞舞的天空中，大火遮蔽了一切，红球凤冠，衣裙，燃烧，烟雾，木船。
美得不似现实，她现在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地方存在。如梦如幻，或许这地下河中还流淌着无数生灵。
烛光明暗交织，徒留火光中破败的繁华。
影醉月遐灯试水，如梦欺醒等世鬼。
此真璀璨坊间，水榭廊轩，凌晨箫不知从谁手中混得一杯白茶，正坐于轩中按兵不动。
他暗自思酌，还剩长布？一个作用，引燃。
果然，燃烧的火焰从夏知末的船舫引燃到其他船上，更加遮蔽了周围人的视线。
等大火开始冒气黑烟，围观众人撤离了一点。
夏知末确认周围人为制造的环境因素，足够隐蔽后，就着火势，扶入水中，波澜不惊。
没有人注意到新娘子的消失，他们只是呐喊着，欢庆着，逃离着。
她沉入水中，判断水的流向。
声势逐渐远去，正像盛衰所说，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这里人明显都知道，所以他们在庆典中欢呼地逃跑。
但水并不高，所以勉强能站稳，只需要屏气就好。
她选了一条路，那是水的下游。
从来路判断，水的下游，接近主城的方向。
她直接屏气敛息，一刻不停地前往。
直到一处桥洞，她才得以呼吸。
一根绳子凭空从上伸下来。
她立刻抓住绳子，从水面浮出。
本就白皙的脸此刻更是苍白脆弱，可凌晨箫并不觉得她脆弱，相反她强大，聪明，有趣。
当她与凌晨箫对上双眼，两人都莫名其妙笑了一下，笑对方的把戏。
当时，她给凌晨箫发的短信只有三个字：“来看戏”。
夏知末为了节省体力，喘气地问道：“人和东西？”
凌晨箫：“一层的人已经解决了，这里的人也已经发现我们闯进来了。”
夏知末点头，此刻才真心笑了。
夏知末说：“你知道他们有多怕你吗？”
凌晨箫明白她的意思：“怕到十天前就开始有准备的撤退？”
夏知末嗤笑：“你早就发现地下城的人在准备转移了，那你应该也知道，你的队伍里不干净。”
凌晨箫拧眉：“不止我的队伍，是整个明光市的管理层。”
夏知末将宫装外层的黄穗子取下，凌晨箫顺手接过就围在自己的肩膀上玩，还拿走了湿透的水袖，在一旁挥来挥去。
夏知末回望来时的方向，当真是十里长街，红妆连绵，灯火阑珊。
凌晨箫观察人群的动向，有些人选择撤离，有些人选择留下，仿佛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上级警署分配的人员并不多，所以守在最外围的警员根本拦不住暴动的人群。最诡异的是，人群只有十分之一是从来时路出去，其他人不知去向，更别提早在很久前就已经有人离开。即使到最后也没拦到有用的人。
凌晨箫已经安排好队伍潜伏进核心区域，其实说是“核心区域”，但看起来只是壹方天地，而这天地，是一座巨大的迷宫。
迷宫是由砖墙堆砌，上面刻有不同的纹路，仿佛在讲述人类不同的故事。
凌晨箫的队伍在这“主城”的迷宫中做好记录，夏知末和凌晨也来到了最高塔。
在此之前，于疏桐一刻不停地带队进入塔内，说是高塔，其实只是一座连接地上地下的建筑。
大门很轻松的爆破开。
里面的机关，还有一些科技药物的资料储备，还有实验记录明晃晃的安插在显示屏上。
向烽北带人地毯式搜查这里的隐藏危险。
夏知末凌晨箫两人紧随其后，在凌晨箫进入高塔前，夏知末忽然问凌晨箫：“没有从这里离开，或者是被特署抓到的人，怎么解决。”
凌晨箫：“目前，不是我们的权限范围。”
夏知末点头，明白了。
他们迅速前进，与向烽北等人汇合。
于疏桐坐在电脑前，轮盘和几个小硬件启动运转着，资料库传输速度很快。
向烽北看到凌晨箫，大步上前：“这里很安全，我们进来前一个人也没看见。”还顺手排查了机关陷阱，有曾经用做陷阱的痕迹，不过都被不知道谁人为拆除了。
问题是太安全了，像被特意呈上的礼物。
凌晨箫看出他的疑惑，略微点头。
于疏桐忽然大叫：“卧槽！”
无数台电脑屏幕上突然生长出许多玫瑰，显示屏上的资料被覆盖的一干二净。
整片墙的立体投影延伸到四面，甚至天花板，屏内也被玫瑰图标遮掩。
于疏桐不得不感叹：“还挺浪漫。”
一个黑影出现在屏幕内，夏知末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黑影模糊的变声说：“好久不见，我的老朋友。”
夏知末知道这是在问候她。
那声音继续道：“我还以为你和你的队员早就伤的伤，死的死了。”
夏知末没有看黑影，而是看向凌晨箫说：“我不认识他。”
夏知末确实不认识他，在这个组织里，黑影可以是任何一个人，而他们只有一个统一的代号。
“下次见，这些是明主送您的礼物，他说，他很期待，他培养的花，又会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夏知末眼神瞬间晦暗冷冰。
“快走，里面要塌了！！”
有人去到出口：“不好！出口被人堵住了！来不及从原始入口出去了。”
向烽北：“直接从高塔出去，准备爆破地面。”
于疏桐：“不行，如果地面上有人怎么办。”
向烽北冷静地思考了一下，随后一本正经地说：“他们不死，难道我死？”
于疏桐哭着喊：“草，老子就知道你心里脏，他们还说你是好人！”
然后一边哭一边安装爆破装置。
放眼望去，断壁残恒，地下城逐渐坍塌，意味着地上的建筑也即将土崩瓦解。
但早在进入地下城的前几天，特署队就对这一片地区的建筑位置进行了扫描勘测，在他们爆破点上的200米以内没有建筑物。
“小朋友们排队出去啦。”也就凌晨箫这种情况有闲心笑得出来。
爆炸声轰响，整个墙面地表都跟着脆弱的震颤，凌晨箫所站的地方岩石松散危险。
“你过来！”夏知末对凌晨箫喊。
气浪裹挟灰尘，一阵黑色的云狰狞扑来。
夏知末拉住凌晨箫的手，指尖的温热让人分不清方向。
狭小的空间像有生命的巨虫一般颤抖，他们在这只巨虫的肚子里逃窜，碎石轻易就会砸下。
岩石世界的坍塌由远及近，迷失在顶端唯一露出的光亮。
凌晨箫望着那只手，在坍塌不懈的岩石中，聆听坚硬石块碎裂的伴奏，一切都是如此美妙。
凌晨箫笑容洋溢毫不畏惧，大步流星同夏知末并肩，一手护住她肩膀，宽阔的背脊拦下了身后风沙。
在离开的最后一秒，周围依旧有人歌唱——
“呜！哇！太阳——”
“旧时际要寻找曙光——”
“你我理想成为恶魔阻挡！”
“垃圾塞满他们臂膀——”
“无上——高尚……”
直到躺在地面上最后的喘息。
*
地下城的所有人逃离了，据救援人员报告，竟然没有在废墟中发现任何一具尸体，只剩下一些废墟残骸仅供参考。
侦查队对那些地底遗留的建筑和物品进行了数据分析，发现有违禁物质的残留，可惜样本过少，并且明显被人销毁过。
地下城居民转移的原因极可能是其中研究造成了危害。
府尹大学倒塌了，地面坍塌还波及到一些居民受伤。
当地政府也因此受到人员更替。
休整几日后，行动组特署队，约好在一家火锅店聚餐。
夏知末受到许看的热烈邀请，不好推辞，所以也来了。
饭局上，许看声音爽亮：“我说这桌子上的人里面，也就向烽北最善良了。”
于疏桐：“我有意见！”
许看：“你说说。”
于疏桐本想拆穿向烽北这个恶魔的本性，但一瞬间，他好像听见了磨刀的声音，总不能是幻听吧，于是话锋一转：“何乡为才是最善良的。”
何乡为无语的抬起眼皮：“我这个阴暗比就不参加这类型的竞争了。”
凌晨箫此时给夏知末打了个电话：“到了吗？”
夏知末：“刚到，在门口。”
凌晨箫：“我来了，等我。”
凌晨箫带着夏知末入座。
许看发现夏知末来了，高兴地招呼她：“夏顾问，这里有空位，来陪我。”
夏知末循着声音走过去，许看立马热络地拉着人聊起天儿。
等到快吃完饭，许看已经将一开始的称呼“夏顾问”变成了“知知”。
许看问：“知知，来喝牛奶解腻。”
于疏桐：“为什么叫知知，不是叫末末？”
许看嫌弃地看了一眼他：“还是知知好听。”
凌晨箫捕捉到夏知末的局促，拍案而笑：“都听我的！”
夏知末握牛奶杯的手一抖，总觉他下句话不是人话。
凌晨箫羞涩举手：“抱歉，我去上个厕所。”
果不其然，众人拜倒于凌大王的石榴裙下。
夏知末蒙上脸且没有认识的人的时候才能放得开，对于需要社交的地方还是有点窒息，鬼使神差地接话：
“我陪你去。”
众人再次拜倒于一起上厕所的友谊。
孔向晚洞察秋毫，叮嘱凌晨箫：“记住，她上女厕所，你上男厕所。”
凌晨箫咬牙，觉得自己的酒量被看不起了：“我没喝醉，记得住。”
孔向晚意味深长地摆头。
出门后，两人终于呼吸到第一口自由的空气。
凌晨箫告诉夏知末：“资料库的数据损失了大部分，剩下的还在解析中。”
夏知末一直在思考黑影的话，鉴于凌晨箫对她的信任：“那个黑影对我说的那些内容……”
凌晨箫一眼看穿她的想法：“过去的事不重要，未来属于我们。”
夏知末松了口气。
凌晨箫言笑自若地解释：“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夏知末点头笑了笑，算是无声地答应。
这样的不设防对她来说不太正常，有些东西会开始失控，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纵容和信任。
一切氛围刚好，如果不是在厕所外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