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芙打量起眼前的女孩。
身高跟她大差不差，起码一米七，手腕脚腕柔若无骨，体重大约不过百。昨天一身苏绣旗袍聘婷窈窕，今天一身典雅Dior套装优雅温婉。皮肤底子极佳，妆容只添最基础的眼线，唇珠在变色唇膏衬托下饱满可爱，宝格丽扇子耳钉缀在耳垂，黑长直被丝绸发带绑在脑后，鞋也是中规中矩的香奈儿玛丽珍，看起来乖巧如涉世不深的学生。
只有香奈儿CF和腕间若影若现梵克雅宝情人桥，凸显着身价并非看上去的简单。
全身得乐价格加在一起，都比不上眼前一件。
宁芙自嘲着。
“冒昧拜访……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女孩声音温婉细糯如同可口甜品，唤回宁芙出走在外的神经。
她望着女孩，琢磨着她的来意。
一个人穿什么衣服，代表着需求，不是自我表达，就是外界要求。
这套乖乖女装扮，通常是父母培养大家闺秀的嗜好，也向外界表达着女性的听话顺从：她会是一个拿得出手的太太，贤妻良母。
她很清楚。
因为她原本，也是被父母这么要求的。
是骨子里的叛逆，让她本能地拒绝做乖乖女。在国际学校穿得像花蝴蝶，穿什么新品第二天就在圈子里大面积铺开，时尚推手的品味不是天生，靠在国际顶尖设计师手制的鉴赏，购买和搭配组合。
父母只会笑着夸：“漂亮，不愧是我们女儿啊。”
她以为她与众不同的底气，来自于父母无私的爱。
父亲却残忍地打破那份幻想：这只是嫁给一个体面人做贤妻良母前，可以放肆的小小时差罢了。
但时代变了。
宁芙看着女孩装扮，心底多少带着怜悯。
男人名利场豢养金丝雀的品味，也是这样：食之体面，弃之不可惜。
但如果井泽没骗她，姜景天拍卖会结束直飞北京，Grace的落伍实则代表着这段关系的遗弃。
大概知道她会说什么，但她要听吗。
沉默间，酒店管家推着小车拐弯进入视线余光，盛启枫叫的早餐向她走来。
望着女孩眼底音乐的怯，宁芙开口：“早饭吃了吗？”
Grace一愣，意识到在说自己，随即回答：“还没有。”
“那一起吧，我吃不完。”
语毕将房门口位置腾开，Grace迟疑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管家把早饭放在桌上就离开，广粤特点早餐，外加怕她身体不适的水果沙拉燕麦，一个人绝对吃不完。考虑到昨天喝多，得饿一顿实现热量对冲，宁芙只端过热拿铁，把其余的递给对面：“都是你的。”
Grace微讶：“这些吗？”
咖啡本要入口，及时刹车在唇边，宁芙眼皮懒懒抬起，答得果断：“不想吃可以走，也别开腔，如果你有话要说，吃完再说，别浪费食物。”
怕她有人看着吃饭不自在，宁芙转去沙发。
身体陷在椅背里，在入喉甜腻馥郁的奶香气里惬意眯眼，侧对拿起筷子吃饭的Grace，捉起手机发消息给盛启枫。
【哪儿呢？】
对面秒回一张照片。
人在街头排队，他拍第十七，老旧街道上的传统铺面，门楣写着港式蛋挞，新鲜现做。
盛启枫：【还以为早点过来排队能早点买上……已老实。】
宁芙：【谁家好人一大早吃蛋挞？】
盛启枫：【给岳导的，攻略他。】
宁芙瞧着攻略止不住笑，残忍指出：【当着女朋友的面给别的男人买蛋挞，你礼貌吗。】
盛启枫：【影视项目，核心是内容，然后是讲故事的方法。想让项目成功，拉许作家入伙原作者改编，成功率有20%，导演比重得占到50%，除却他的审美和严谨拍摄流程，还能用他的名气拉其他方投资，拒绝不想要的演员……简直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宁芙慢慢点头：【世界级名导对项目的作用，比例50%说低了吧？】
盛启枫：【不管怎么说，这个项目赚到，就能把我们现在住的房子买下来了。】
宁芙无情把昔日回旋镖打在男人身上：【不动产对我来说，没有很大意义。】
盛启枫：【为了两个孩子也得努力啊。】
宁芙笑意不绝：【你哪来的孩子，老处男。】
盛启枫：【对哦，不领证别想睡我，宁总。】
语气赫然恨嫁十年。
宁芙乐不可支，把对话晾在一边，望着窗外风景舒服地喝一口热咖啡。手机却不甘示弱，震动展示自己的存在感。
盛启枫：【晨跑完过来排的，现在只穿了薄款运动服，被风一吹，瑟瑟发抖。】
宁芙：【那怎么办。】
盛启枫：【要是有宁总亲亲就好了。】
宁芙失笑：【隔空去哪亲啊？】
盛启枫：【发语音好不好。】
示范似的，发来一个3秒语音，点开听，空气划出轻柔的啵。
年下有三宝：年轻，细心，会撒娇。
撒娇这不就来了。
点开语音反复播放，啵声宛若肥皂泡，在阳光充沛的客厅里无声地炸裂成七彩的气球，啵啵啵啵啵，也像是咖啡杯里炸裂的奶沫，可爱到融化所有入喉的苦。
宁芙笑到眼角泛出泪花，往上翻过往几年商务对话，装得人模狗样的截图发给他。
【原来你这么反差哦。】
盛启枫：【呵，渣女。】
宁芙：【干嘛。】
盛启枫：【用得到的时候叫盛总，嘴都快给你亲烂，待遇只剩下你了。】
宁芙：【几次啊就亲烂了。】
盛启枫：【是我不给你亲吗？要不是有你不喜欢的追求者在，我怀疑你都不记得你有对象，生活里只是多一个集聚管家、厨师、树洞功能在喘气的隐形人在，没有也没啥区别。】
这么大段牢骚，像是憋不住。
宁芙有些心虚摸摸鼻尖，却莫名觉得他在撒娇。
正想打字为自己据理力争一下，餐桌响起金属碰撞陶瓷的声音 ，宁芙这才想起来屋里不是自己一个人，匆匆发一句啵把手机锁屏，正色望向女孩：“吃完了？”
Grace在餐桌边站起身：“谢谢招待。”
声音听着有点哑。
宁芙一瞧眼前空咖啡杯，后知后觉自己把早饭里唯一的饮品带走，没给人留一口，于是转而提醒：“你身后吧台里有水和果汁，想喝什么自己拿吧。”
Grace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神情欲言又止。
宁芙才想起来这人是有话要说，于是开口：“你准备好了的话，现在就可以说了。”
空气安静片刻，Grace不好意思笑着开口：“您现在很幸福。”
宁芙瞅着她颇为纳闷。
她何以做出这种判断，说出来又有什么作用？
许是困惑系在眉眼，女孩善解人意地说：“昨天出席拍卖会的人，尽管出身各行各业，身价都是不低于A10的顶级投资圈子。在这样的场合公开关系，看得出来盛总对您的重视……刚刚您也在跟他发消息吧，所以笑得那么开心。”
品着女孩措辞，宁芙不咸不淡反问：“所以？”
“我原本是想来跟您解释，我和Finn已经分开很久了，昨天是我死缠烂打要陪他来，希望……”
话语骤然被宁芙截断。
“希望我能给他一个机会？女人在男人堆里不过是盘菜，不要把配菜当正餐？姜景天分得清主次，不会把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带回家？
“你以为我是要听这种话，才让你进来的吗？”
在她冷淡而克制的语气里，Grace渐渐低下了头，一如昨日拍卖会，再说不出一句话。
瞧着她狼狈，宁芙轻呼一口气，指着对面沙发：“过来坐。”
女孩虽然冒昧，但温顺极了，坐在她指定的位置。
美丽面容辅以端正身子，衬着酒店奢靡华贵背景，俨然一幅等待按下快门的画报。
心里有了打算，宁芙缓缓开口：“说说你吧。多大了？”
Grace微怔，随即回答：“23.”
“大学在哪读的？”
“……”安静片刻，Grace老实回答，“我原本在读高职，16岁被姜总看上后就跟了他，他供我到美国读高中，本科在纽约大学学习艺术，毕业一年了。”
略去不感兴趣的，宁芙敏锐挖掘：“纽约大学QS排名50，艺术也算强势专业。在全英文环境下你还进得去，说明学习能力并不差，那你怎么会读高职呢？”
Grace无奈笑笑：“我是重组家庭，有一个弟弟，继母不愿意供我读高中，而高职……免学费。”
幸之又幸，借由容貌，得到了继续读书的机会，还是不敢奢望的海外。
这是她站在这里，为他说话的理由。
宁芙沉默之际，Grace急促开口：“Finn付我生活费和学费，我身上这些东西，都是陪他出席各种场合，他给我买的。跟他七年，他身边也只有我一个人……其实他也很难，被勒令不许跟哥哥抢资源，被流放美国，只有春节假期才能回来。他现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打拼出来的……
“每次喝醉了回家，他念的都是您的名字。”
宁芙举起一只手命令她打住：“难道你们没睡过？”
Grace支吾片刻，没回答。
宁芙意料之中地笑：“到我这个层次你就会知道，花钱给孩子挑伴读，特别是给男孩挑个差不多的女孩，既能放个眼线监督，也能释放精力，是多么划算的事情。更别提，他跟我同龄，意味着比你大10岁，这就是一个Sugar Daddy罢了。
“至于什么喝醉念名字，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换谁衣服都一样脱，差不多行了。”
安静片刻，Grace低下头：“抱歉，这就是我的生活。”
宁芙瞧着她，轻叹口气：“未成年又没有任何生活技能，是人生最无助的时候，绞尽脑汁让自己生活变好一点不是错，你已经尽力了。我不是在说教。
“倒是你，毕业一年，都做了什么？”
“我在美国，找实习很容易，正式工作，不是特别顺利。正好Finn回国，我就也跟着回来……”
宁芙静静点头：“然后发现艺术在国内不好找工作，所以目前什么都没做。”
“……是。”
“发现文凭没有价值，但你的生活已经到了不该有的层次，跟过狮子的经历无法让你回头看猎狗，所以你选择，继续赖在姜景天身边，把自己当男人的玩物，对么？”
阳光灿烂铺满行政套房客厅，宁芙话语却如风，吹得人心底凉。
装出来的怯终于从脸上消失，Grace抬眼，清秀面庞露出藏不住的精明。
“那怎么办呢？我母亲已经去世，家产被舅舅瓜分殆尽，我早就没有家了。不像你，还有外公外婆可以依靠。”
对视之际，宁芙露出一个微笑。
这才像话。
“作为全平台粉丝过千万的网红，我算半个公众人物。如果你看得足够多就会发现，我外公外婆生活清贫，是卖了他们居住的房子，两个老人在乡下租房，才给得起我和我母亲房租和生活费。
“高考前有两个月，我一度拮据到向别人借卫生巾，才能度过生理期。之后满18岁，就开始打工，向网络上的陌生人求助怎么赚糊口的钱，直到被黎安捞。
“小朋友，金钱是流动的。你知道怎么获得起步资金，只是你现在，还拉不下脸去得到。
“看来我们之间，没有可以聊的东西。请回吧。”
Grace不多做纠缠，宁芙把人送出门外，才有空闲拿出手机看盛启枫的消息。
盛启枫：【都不哄我吗？】
盛启枫：【你忙吧。】
说得大度，表情包却贴是哭泣小狗，泪珠大滴大滴往外抖。
心软得一塌糊涂。
回视吃得干净的餐桌，宁芙回语音：“位置发我，过来找你。”
盛启枫秒回，不忘茶言茶语：“宁总还记得我是谁吗？”
叫了客房服务，宁芙关上门，跑向电梯。
***
临近午时，街头人流攒动，两人坐在街角公园长椅上望着海岸，本该送到半岛酒店的蛋挞，随宁芙拍拍手上油渣，消失得无影无踪。
“确实好吃！对不起了岳导！但你已经有了胸针所以功过相抵吧。”
宁芙对阳光堂堂正正地说。
盛启枫递出纸巾，又将街头买的丝袜奶茶递到宁芙眼前，瞧她漱口似的嘬一大口，腮帮子都鼓鼓囊囊：“所以，你原本打算跟她谈什么？”
8
宁芙满足咽下奶茶，眉眼舒展不过一瞬，嘟起嘴巴：“他是姜总，我就不是宁总了？但我是女的，不馋她身子，她得有出卖劳动力赚钱的觉悟才行。
“得乐模特部设置8人岗位，芬芬走了，多出个空位。过完年关，夏季服装就要最终确认设计稿，准备去厂子里打版制作。网店上新前，每天8个小时高强度拍摄，自食其力的职业女性可是很忙的。”
盛启枫提醒：“那你给她留联系方式了吗？”
“……”
宁芙望向天上猛吸一口奶茶，嚼着珍珠许久，才含糊不清地说：“是她需要工作，不是我求着她上岗！她得有胆量跟我开口才行。”
话音刚落，手机震动。
宁芙狐疑掏出手机，未知号码发来短信。
【谢谢您的教导，其实我很迷茫。】
同一天空下，Grace站在香港国际机场贵宾室，对着手机屏幕里自己暗淡的面庞发愣。
23岁，空见一身繁华。
以爱为名劝自己要体面离场，看到过其他人下坠的弧线，岔路口没有方向。
差点忘记了，自己，原本也有力量。
“去往北京方向的航班，预备登机了。”
她从沙发上站起，握着行李箱刚要迈出下一步，手机忽然震动。
短信显示，来自宁芙。
她会说什么？
分神的刹那，手机识别面孔自动解锁，信息详情展露眼中。
【得乐招聘模特1名，工资底薪一万绩效另算，五险一金正常缴纳，周末及法定节假日正常放假，如有加班按照劳动法计算工资。劳动合同1年试用期1月。如有意向，正月十六早10点，到得乐一层人事部找钱悦经理报到。】
北京方向登机提醒在耳边回响，Grace指尖迟迟指在招聘启事上。
模特？
我吗？
仿佛在回答她的迟疑，又一条短信映入眼帘。
【纽约大学，专业不对口又怎么样，还不是找不到工作！爱来不来。】
不等她回话，消息接二连三浮现。
【得乐不是黑心MCN机构，正儿八经待上市服装企业，如果你有意向做个人KOL，公司也会帮你起号，将来不想干了也能好聚好散。】
【总惦记邓文迪，学学梅耶马斯克，男人如卫生巾想换就换，钱、地位、孩子才是自己的。】
【我一个老板都这么劝你了，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语气傲娇又别扭，一如微博上跟众人打成一片的她。
Grace双眼眨了又眨，一切都不是梦。
眼泪忽而滑落，她从屏幕中抬头，步伐不疾不徐，走向空姐。
“您好，我想问问，最近一趟飞往上海的航班，是哪趟。”
另一边，宁芙在长椅边走来走去发泄烦躁，对盛启枫抱怨：“干什么呢不回消息。”
盛启枫猜测着：“没准上飞机了？”
手机下一刻震动，宁芙忙拿到眼前，随即带着胜利的笑容对盛启枫展开屏幕。
【一定准时抵达。我本名叫杜若。】
【新年快乐，宁总。】
微博上传一条新动态，来自宁芙Liv。
照片中她一只手举着奶茶与香港干杯，文案嚣张地写着：“姐姐我真是男女通吃的神哦。”
宁芙刷着评论区，难得与回复姐姐泡我的粉丝互动，脚尖在午餐桌下快乐地舞蹈，盛启枫与岳梧细节探讨《造物指令》科幻皮下，存在主义之类哲学思辩浑然屏蔽掉，整个世界无处存放她迷之自豪。
直到盛启枫举起香槟，才放下手机，一起举杯。
身侧男人自信地望着岳梧说：“总而言之，合作愉快。”
岳梧耸肩：“合作愉快。”
三个水晶杯在半空碰出花火。
香港之旅，完美结束。
身高跟她大差不差，起码一米七，手腕脚腕柔若无骨，体重大约不过百。昨天一身苏绣旗袍聘婷窈窕，今天一身典雅Dior套装优雅温婉。皮肤底子极佳，妆容只添最基础的眼线，唇珠在变色唇膏衬托下饱满可爱，宝格丽扇子耳钉缀在耳垂，黑长直被丝绸发带绑在脑后，鞋也是中规中矩的香奈儿玛丽珍，看起来乖巧如涉世不深的学生。
只有香奈儿CF和腕间若影若现梵克雅宝情人桥，凸显着身价并非看上去的简单。
全身得乐价格加在一起，都比不上眼前一件。
宁芙自嘲着。
“冒昧拜访……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女孩声音温婉细糯如同可口甜品，唤回宁芙出走在外的神经。
她望着女孩，琢磨着她的来意。
一个人穿什么衣服，代表着需求，不是自我表达，就是外界要求。
这套乖乖女装扮，通常是父母培养大家闺秀的嗜好，也向外界表达着女性的听话顺从：她会是一个拿得出手的太太，贤妻良母。
她很清楚。
因为她原本，也是被父母这么要求的。
是骨子里的叛逆，让她本能地拒绝做乖乖女。在国际学校穿得像花蝴蝶，穿什么新品第二天就在圈子里大面积铺开，时尚推手的品味不是天生，靠在国际顶尖设计师手制的鉴赏，购买和搭配组合。
父母只会笑着夸：“漂亮，不愧是我们女儿啊。”
她以为她与众不同的底气，来自于父母无私的爱。
父亲却残忍地打破那份幻想：这只是嫁给一个体面人做贤妻良母前，可以放肆的小小时差罢了。
但时代变了。
宁芙看着女孩装扮，心底多少带着怜悯。
男人名利场豢养金丝雀的品味，也是这样：食之体面，弃之不可惜。
但如果井泽没骗她，姜景天拍卖会结束直飞北京，Grace的落伍实则代表着这段关系的遗弃。
大概知道她会说什么，但她要听吗。
沉默间，酒店管家推着小车拐弯进入视线余光，盛启枫叫的早餐向她走来。
望着女孩眼底音乐的怯，宁芙开口：“早饭吃了吗？”
Grace一愣，意识到在说自己，随即回答：“还没有。”
“那一起吧，我吃不完。”
语毕将房门口位置腾开，Grace迟疑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管家把早饭放在桌上就离开，广粤特点早餐，外加怕她身体不适的水果沙拉燕麦，一个人绝对吃不完。考虑到昨天喝多，得饿一顿实现热量对冲，宁芙只端过热拿铁，把其余的递给对面：“都是你的。”
Grace微讶：“这些吗？”
咖啡本要入口，及时刹车在唇边，宁芙眼皮懒懒抬起，答得果断：“不想吃可以走，也别开腔，如果你有话要说，吃完再说，别浪费食物。”
怕她有人看着吃饭不自在，宁芙转去沙发。
身体陷在椅背里，在入喉甜腻馥郁的奶香气里惬意眯眼，侧对拿起筷子吃饭的Grace，捉起手机发消息给盛启枫。
【哪儿呢？】
对面秒回一张照片。
人在街头排队，他拍第十七，老旧街道上的传统铺面，门楣写着港式蛋挞，新鲜现做。
盛启枫：【还以为早点过来排队能早点买上……已老实。】
宁芙：【谁家好人一大早吃蛋挞？】
盛启枫：【给岳导的，攻略他。】
宁芙瞧着攻略止不住笑，残忍指出：【当着女朋友的面给别的男人买蛋挞，你礼貌吗。】
盛启枫：【影视项目，核心是内容，然后是讲故事的方法。想让项目成功，拉许作家入伙原作者改编，成功率有20%，导演比重得占到50%，除却他的审美和严谨拍摄流程，还能用他的名气拉其他方投资，拒绝不想要的演员……简直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宁芙慢慢点头：【世界级名导对项目的作用，比例50%说低了吧？】
盛启枫：【不管怎么说，这个项目赚到，就能把我们现在住的房子买下来了。】
宁芙无情把昔日回旋镖打在男人身上：【不动产对我来说，没有很大意义。】
盛启枫：【为了两个孩子也得努力啊。】
宁芙笑意不绝：【你哪来的孩子，老处男。】
盛启枫：【对哦，不领证别想睡我，宁总。】
语气赫然恨嫁十年。
宁芙乐不可支，把对话晾在一边，望着窗外风景舒服地喝一口热咖啡。手机却不甘示弱，震动展示自己的存在感。
盛启枫：【晨跑完过来排的，现在只穿了薄款运动服，被风一吹，瑟瑟发抖。】
宁芙：【那怎么办。】
盛启枫：【要是有宁总亲亲就好了。】
宁芙失笑：【隔空去哪亲啊？】
盛启枫：【发语音好不好。】
示范似的，发来一个3秒语音，点开听，空气划出轻柔的啵。
年下有三宝：年轻，细心，会撒娇。
撒娇这不就来了。
点开语音反复播放，啵声宛若肥皂泡，在阳光充沛的客厅里无声地炸裂成七彩的气球，啵啵啵啵啵，也像是咖啡杯里炸裂的奶沫，可爱到融化所有入喉的苦。
宁芙笑到眼角泛出泪花，往上翻过往几年商务对话，装得人模狗样的截图发给他。
【原来你这么反差哦。】
盛启枫：【呵，渣女。】
宁芙：【干嘛。】
盛启枫：【用得到的时候叫盛总，嘴都快给你亲烂，待遇只剩下你了。】
宁芙：【几次啊就亲烂了。】
盛启枫：【是我不给你亲吗？要不是有你不喜欢的追求者在，我怀疑你都不记得你有对象，生活里只是多一个集聚管家、厨师、树洞功能在喘气的隐形人在，没有也没啥区别。】
这么大段牢骚，像是憋不住。
宁芙有些心虚摸摸鼻尖，却莫名觉得他在撒娇。
正想打字为自己据理力争一下，餐桌响起金属碰撞陶瓷的声音 ，宁芙这才想起来屋里不是自己一个人，匆匆发一句啵把手机锁屏，正色望向女孩：“吃完了？”
Grace在餐桌边站起身：“谢谢招待。”
声音听着有点哑。
宁芙一瞧眼前空咖啡杯，后知后觉自己把早饭里唯一的饮品带走，没给人留一口，于是转而提醒：“你身后吧台里有水和果汁，想喝什么自己拿吧。”
Grace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神情欲言又止。
宁芙才想起来这人是有话要说，于是开口：“你准备好了的话，现在就可以说了。”
空气安静片刻，Grace不好意思笑着开口：“您现在很幸福。”
宁芙瞅着她颇为纳闷。
她何以做出这种判断，说出来又有什么作用？
许是困惑系在眉眼，女孩善解人意地说：“昨天出席拍卖会的人，尽管出身各行各业，身价都是不低于A10的顶级投资圈子。在这样的场合公开关系，看得出来盛总对您的重视……刚刚您也在跟他发消息吧，所以笑得那么开心。”
品着女孩措辞，宁芙不咸不淡反问：“所以？”
“我原本是想来跟您解释，我和Finn已经分开很久了，昨天是我死缠烂打要陪他来，希望……”
话语骤然被宁芙截断。
“希望我能给他一个机会？女人在男人堆里不过是盘菜，不要把配菜当正餐？姜景天分得清主次，不会把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带回家？
“你以为我是要听这种话，才让你进来的吗？”
在她冷淡而克制的语气里，Grace渐渐低下了头，一如昨日拍卖会，再说不出一句话。
瞧着她狼狈，宁芙轻呼一口气，指着对面沙发：“过来坐。”
女孩虽然冒昧，但温顺极了，坐在她指定的位置。
美丽面容辅以端正身子，衬着酒店奢靡华贵背景，俨然一幅等待按下快门的画报。
心里有了打算，宁芙缓缓开口：“说说你吧。多大了？”
Grace微怔，随即回答：“23.”
“大学在哪读的？”
“……”安静片刻，Grace老实回答，“我原本在读高职，16岁被姜总看上后就跟了他，他供我到美国读高中，本科在纽约大学学习艺术，毕业一年了。”
略去不感兴趣的，宁芙敏锐挖掘：“纽约大学QS排名50，艺术也算强势专业。在全英文环境下你还进得去，说明学习能力并不差，那你怎么会读高职呢？”
Grace无奈笑笑：“我是重组家庭，有一个弟弟，继母不愿意供我读高中，而高职……免学费。”
幸之又幸，借由容貌，得到了继续读书的机会，还是不敢奢望的海外。
这是她站在这里，为他说话的理由。
宁芙沉默之际，Grace急促开口：“Finn付我生活费和学费，我身上这些东西，都是陪他出席各种场合，他给我买的。跟他七年，他身边也只有我一个人……其实他也很难，被勒令不许跟哥哥抢资源，被流放美国，只有春节假期才能回来。他现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打拼出来的……
“每次喝醉了回家，他念的都是您的名字。”
宁芙举起一只手命令她打住：“难道你们没睡过？”
Grace支吾片刻，没回答。
宁芙意料之中地笑：“到我这个层次你就会知道，花钱给孩子挑伴读，特别是给男孩挑个差不多的女孩，既能放个眼线监督，也能释放精力，是多么划算的事情。更别提，他跟我同龄，意味着比你大10岁，这就是一个Sugar Daddy罢了。
“至于什么喝醉念名字，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换谁衣服都一样脱，差不多行了。”
安静片刻，Grace低下头：“抱歉，这就是我的生活。”
宁芙瞧着她，轻叹口气：“未成年又没有任何生活技能，是人生最无助的时候，绞尽脑汁让自己生活变好一点不是错，你已经尽力了。我不是在说教。
“倒是你，毕业一年，都做了什么？”
“我在美国，找实习很容易，正式工作，不是特别顺利。正好Finn回国，我就也跟着回来……”
宁芙静静点头：“然后发现艺术在国内不好找工作，所以目前什么都没做。”
“……是。”
“发现文凭没有价值，但你的生活已经到了不该有的层次，跟过狮子的经历无法让你回头看猎狗，所以你选择，继续赖在姜景天身边，把自己当男人的玩物，对么？”
阳光灿烂铺满行政套房客厅，宁芙话语却如风，吹得人心底凉。
装出来的怯终于从脸上消失，Grace抬眼，清秀面庞露出藏不住的精明。
“那怎么办呢？我母亲已经去世，家产被舅舅瓜分殆尽，我早就没有家了。不像你，还有外公外婆可以依靠。”
对视之际，宁芙露出一个微笑。
这才像话。
“作为全平台粉丝过千万的网红，我算半个公众人物。如果你看得足够多就会发现，我外公外婆生活清贫，是卖了他们居住的房子，两个老人在乡下租房，才给得起我和我母亲房租和生活费。
“高考前有两个月，我一度拮据到向别人借卫生巾，才能度过生理期。之后满18岁，就开始打工，向网络上的陌生人求助怎么赚糊口的钱，直到被黎安捞。
“小朋友，金钱是流动的。你知道怎么获得起步资金，只是你现在，还拉不下脸去得到。
“看来我们之间，没有可以聊的东西。请回吧。”
Grace不多做纠缠，宁芙把人送出门外，才有空闲拿出手机看盛启枫的消息。
盛启枫：【都不哄我吗？】
盛启枫：【你忙吧。】
说得大度，表情包却贴是哭泣小狗，泪珠大滴大滴往外抖。
心软得一塌糊涂。
回视吃得干净的餐桌，宁芙回语音：“位置发我，过来找你。”
盛启枫秒回，不忘茶言茶语：“宁总还记得我是谁吗？”
叫了客房服务，宁芙关上门，跑向电梯。
***
临近午时，街头人流攒动，两人坐在街角公园长椅上望着海岸，本该送到半岛酒店的蛋挞，随宁芙拍拍手上油渣，消失得无影无踪。
“确实好吃！对不起了岳导！但你已经有了胸针所以功过相抵吧。”
宁芙对阳光堂堂正正地说。
盛启枫递出纸巾，又将街头买的丝袜奶茶递到宁芙眼前，瞧她漱口似的嘬一大口，腮帮子都鼓鼓囊囊：“所以，你原本打算跟她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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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芙满足咽下奶茶，眉眼舒展不过一瞬，嘟起嘴巴：“他是姜总，我就不是宁总了？但我是女的，不馋她身子，她得有出卖劳动力赚钱的觉悟才行。
“得乐模特部设置8人岗位，芬芬走了，多出个空位。过完年关，夏季服装就要最终确认设计稿，准备去厂子里打版制作。网店上新前，每天8个小时高强度拍摄，自食其力的职业女性可是很忙的。”
盛启枫提醒：“那你给她留联系方式了吗？”
“……”
宁芙望向天上猛吸一口奶茶，嚼着珍珠许久，才含糊不清地说：“是她需要工作，不是我求着她上岗！她得有胆量跟我开口才行。”
话音刚落，手机震动。
宁芙狐疑掏出手机，未知号码发来短信。
【谢谢您的教导，其实我很迷茫。】
同一天空下，Grace站在香港国际机场贵宾室，对着手机屏幕里自己暗淡的面庞发愣。
23岁，空见一身繁华。
以爱为名劝自己要体面离场，看到过其他人下坠的弧线，岔路口没有方向。
差点忘记了，自己，原本也有力量。
“去往北京方向的航班，预备登机了。”
她从沙发上站起，握着行李箱刚要迈出下一步，手机忽然震动。
短信显示，来自宁芙。
她会说什么？
分神的刹那，手机识别面孔自动解锁，信息详情展露眼中。
【得乐招聘模特1名，工资底薪一万绩效另算，五险一金正常缴纳，周末及法定节假日正常放假，如有加班按照劳动法计算工资。劳动合同1年试用期1月。如有意向，正月十六早10点，到得乐一层人事部找钱悦经理报到。】
北京方向登机提醒在耳边回响，Grace指尖迟迟指在招聘启事上。
模特？
我吗？
仿佛在回答她的迟疑，又一条短信映入眼帘。
【纽约大学，专业不对口又怎么样，还不是找不到工作！爱来不来。】
不等她回话，消息接二连三浮现。
【得乐不是黑心MCN机构，正儿八经待上市服装企业，如果你有意向做个人KOL，公司也会帮你起号，将来不想干了也能好聚好散。】
【总惦记邓文迪，学学梅耶马斯克，男人如卫生巾想换就换，钱、地位、孩子才是自己的。】
【我一个老板都这么劝你了，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语气傲娇又别扭，一如微博上跟众人打成一片的她。
Grace双眼眨了又眨，一切都不是梦。
眼泪忽而滑落，她从屏幕中抬头，步伐不疾不徐，走向空姐。
“您好，我想问问，最近一趟飞往上海的航班，是哪趟。”
另一边，宁芙在长椅边走来走去发泄烦躁，对盛启枫抱怨：“干什么呢不回消息。”
盛启枫猜测着：“没准上飞机了？”
手机下一刻震动，宁芙忙拿到眼前，随即带着胜利的笑容对盛启枫展开屏幕。
【一定准时抵达。我本名叫杜若。】
【新年快乐，宁总。】
微博上传一条新动态，来自宁芙Liv。
照片中她一只手举着奶茶与香港干杯，文案嚣张地写着：“姐姐我真是男女通吃的神哦。”
宁芙刷着评论区，难得与回复姐姐泡我的粉丝互动，脚尖在午餐桌下快乐地舞蹈，盛启枫与岳梧细节探讨《造物指令》科幻皮下，存在主义之类哲学思辩浑然屏蔽掉，整个世界无处存放她迷之自豪。
直到盛启枫举起香槟，才放下手机，一起举杯。
身侧男人自信地望着岳梧说：“总而言之，合作愉快。”
岳梧耸肩：“合作愉快。”
三个水晶杯在半空碰出花火。
香港之旅，完美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