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昏沉,鹧鸪作响。

    铁甲在踏步间发出沉闷碰撞,坤灵都城天牢外,火光点点,秩序井然。

    哗啦的锁链声掠过地面,一名化神期修士被用特制锁灵链缚着押进牢房,重重看守。

    烛光幽暗,更遭恶意吹灭。

    “呸!杀害正道修士的畜生,三日后天目审判等死吧!”

    天目审判,又称神眼审判,只会在危及灵洲安危级别的事件发生时召开。

    而眼前的罪人,以杀戮破坏了正魔千年和平。

    谢渊寂在墙边坐下,后脑抵上附着封印阵法的墙,大长腿一条屈起,一条伸开,躁气腾腾的脸此时光彩消无,双眼闭阖,剑眉拧紧,漂亮的下颌线还沾着干涸的血肉。

    “以你的修为,应该不饿吧。”士兵接过送来的牢饭,吐了一口又厚又绿的痰,“老子请你尝点新奇东西。”

    说着,士兵端着碗逼近。

    “滚。”

    谢渊寂睁开眼,一甩链条,一双深红的眼瞳锐气四溢。

    饭碗砸碎在地。

    士兵捂住受伤流血的臂膀,怒发冲冠,扯下腰间打鞭 :“狗东西!还当你是矜贵的化神修士,而今你的四肢皆被锁灵,连凡人都不如!”

    长鞭破空挥来,避无可避。

    一道白光骤然出现,将鞭子原路甩回!

    白乐妤降临在逼仄窒息的空间,浑身灵力一震,桌子、凳子、满地杂草、包括人,全都震起砸向四面墙壁。

    “好动听的话,当着本尊的面再说一遍听听啊?”

    “魔、魔、魔、魔教教主!”

    被击飞的守卫们爬起来,拔剑的拔剑,抽刀的抽刀,却无一人胆敢真上前半步,白乐妤可是炼虚期,一个呼吸都能将他们弄死,哪怕适才跋扈的士兵,满脸是血亦不敢吭声。

    白乐妤不屑一笑,回过身:“哟,我们魔教的吉祥物,怎将自己混到监牢来了?”

    她当然清楚原因,焰告写得明明白白,现下怕是全国乃至全灵洲皆知,谢渊寂涉嫌杀害太衍弟子,有魂灯记录为证。

    谢渊寂傲气地撇过头,闭上双眼:“我来逛逛不行啊。”

    墨发之间,耳廓泛起羞耻的红,即便落魄如此,他依然像个贵公子。

    白乐妤走近,蹲下来拭去谢渊寂下颌脏污,强横地道:“那你好好逛,逛上三日,然后回家。”

    镌刻在灵魂的玄妙力量迸发,是天言令缚正在生效。

    她说了一句命令。

    命令谢渊寂不论三天后审判是何结果,都要竭尽全力求生。

    谢渊寂错愕睁眼。

    此事没那么简单,正魔关系虚浮不稳,莫冬之死就如往一触即发的杀阵丢石子,霎时将正道情绪点燃,如今诸方怒恨沸腾,须得有人给交代,以避免更糟糕的情况发生。

    所以谢渊寂自愿被俘,甘愿赴死。

    可白乐妤来了。

    明明不了解案件细节,却嚣张地命令他:不准去死。

    他不确定白乐妤是否知明天言令缚存在,但令缚的触发,证实了白乐妤不希望他死的心。

    谢渊寂心头微热,嘴上还是管不住地凶:“什么态度啊,我都这样了,也不温柔点。”

    下一秒,嘴里被塞得鼓鼓囊囊的,是疗伤丹。

    “&*%!”

    能不能让我一颗一颗吃!

    谢渊寂气恼,重重咬着丹药,仿佛咬碎的不是药丸,而是白乐妤骨头。

    烁动的目光擦过落地衣摆,微微一怔。

    银白色的衣裳泛着明显湿意,述说着它主人连夜御空赶来的情形,急切,迅猛,撞散天边好多云。

    药碎卡进喉咙,谢渊寂摸着透红的脖子连连咳嗽。

    “吃个药还能呛住,我走了。”

    白乐妤起身,挥袖在谢渊寂周边设下防护盾,冷冷扫视一圈,化作光离去。

    “我呸!”

    见她走了,那些个愤恨不平的士兵又开始活络,对着窄长的狱窗冷嘲热讽。

    “她还以为这罪人能活?审判需要三族五派两国家投票,除去涉案的魔教和太衍,一共八票,全是咱们正道阵营,谁会投给一个魔修!”

    “真是笑话,姓谢的需要五票才能活下来。”

    “她输定了!”

    朦胧清冷的月缀在身后,白乐妤穿梭在黑云中,直到此刻才压下眉梢,露出棘手的神情。

    恢弘的城池突破云雾,散发着凛冽白光。

    白乐妤落到云落墟外,径直往墟内走去,思考五票获取,岂料城门口忽然涌出大批守墟弟子,将她拦下。

    不由拧起眉心:“作甚?”

    前不久,她刚来过这里参加世渺鉴发布宴,这些人怎可能不认识她。

    唯一的可能,是故意阻拦。

    守墟弟子提着凛凛的剑:“白教主见谅,墟主说了,白教主来定是要票,墟主命吾等转告,恕云落墟不能答应。”

    扯淡!

    白乐妤挥手扬起火光,凝成气势逼人的火焰剑:“让你们墟主亲口与我讲!”

    她握剑一挥,强硬的吼声传遍整座云中之城,“应康!出来见我!”

    一时间,缭云飘散,万木震颤。

    应康被逼出,从城里横跨万米跃至弟子身前:“来了来了,真凶。”

    白乐妤提剑质问:“本尊既来讨票,自是确定我教护法未犯死罪,应康,以你我双方合作关系,阻我何意!”

    应康负起双手:“总不能听你一面之词,太衍宗手有物证,我若帮你,将云落墟置于何地啊?”

    他扬着调子,一双透着精明的眼睛盯着白乐妤,关注她的反应。

    此案被架至威胁正魔和平的高度,稍有不慎,魔教就将身败名裂,此先洗白成果毁于一旦。

    要想得票,总得给出值当的利益。

    白乐妤洞悉话后内涵,眯了一下眸子:“要做什么交易,大可直说。”

    应康瞬时红光满面:“这可是你说的,大家可都听见了,那我就直说了。”

    “快讲。”白乐妤不耐烦地甩了下剑,总共只有三天时间,她得来回奔波确保五张票,没空在这里耽搁。

    要是能以交易直接换票再好不过,白乐妤想到世渺鉴的三七分成,也许应康想要多一成、多两成,倒是无所谓。

    一来她并不在意钱财外物,二来魔教一众也愿意牺牲利益救他们的护法。

    对吧?

    应康笑弯眼,看着白乐妤,尤其是她左耳随风飘起的红穗。

    他道:“三日后天目塔顶,我可以代表云落墟投出生票,只要你——同我儿结成道侣。”

    什么?

    听错了,再听听。

    不是,为了阻碍方誉出家,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应康表示:“这样你就算半个云落墟人氏,我必会鼎力襄助。”

    白乐妤扫了扫他,接着提剑迅疾攻了过去。

    “还是打一架吧!”

    两位炼虚撞到一起,身形如光冲向空中,在苍穹厚重的乌云中打出一道道摧枯拉朽的光波。

    底下的弟子仰头观看,评价道:“咱们墟主为了找儿媳,真的太努力了。”

    夜空的云被一次次打散,绚烂的光幕接连不断绽开,本漆黑的夜明亮如昼。

    几乎辨不清二人模样,快得宛如闪电,灵力划破空气声、拳头挥舞声,如珠落玉盘,此伏彼起,不绝如缕。

    可其实白乐妤处于劣势。

    今夜,她从魔教赶至都城天牢,再从天牢疾行至云落墟,几个时辰穿梭半个国度,灵力耗损颇多,此为一场不公平的战斗。

    见她喘起粗气,应康弯起嘴角:“我看你还是应下吧。”

    正在这时,一面黑色扇子横空飞来,流动光影,是方誉的灵器,墨华流影扇。

    白乐妤抓住时机反攻,打了应康一掌,旋即跃向地面。

    闹出这么大动静,方誉在炼器小屋岂能听而不闻,匆匆赶至,从在场弟子的议论声中推得详情,差点崩人设,想当场取出佛珠捻一捻净净心。

    是他爹干得出来的事。

    方誉扯下腰间折扇,挥向缠斗在一起的两人,阻止战局赓续。

    不曾想,白乐妤一落地,便向他冲过来。

    柔软又温暖的手扣上脖颈动脉,带着喘的女子低语也同时落入耳窝:“借我利用一回。”

    方誉呼吸一紧,咽了下突出的喉结,手指掐住手指,白皙的耳泛起淡淡薄红,衬得相貌更加瑰丽艳气。

    借她利用一番,不算出格。

    “白乐妤!放开我儿!”

    前方,应康也落了地。

    “胆敢伤我儿一下,云落墟同你不死不休!”

    周围弟子齐刷刷举起武器。

    方誉侧看身后,艰难出声:“切莫以我性命相挟。”

    白乐妤掐着他的脖子,发出一声嗤笑:“人渣行为,本尊才不耻做。”

    方誉:“你还挺有道德感。”

    白乐妤:“骂谁呢。”

    那边应康也听清二人谈话内容,紧绷的肩膀松弛,呼了一口气,侧头对身边弟子道:“还好还好,她不人渣。”

    那白乐妤要作何啊?

    应康转回头,见白乐妤嘴角拉开弧度,抬手取出一本书。

    更准确地说,是一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她道:“应康!你若不给票,我就给你儿子念佛经,让他感受感受佛家文化!”

    “人渣!!!!!!”

    应康震惊大吼,声波纵横,将周边弟子们的发冠都吹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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