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你会为她做什么?”

    米娜的问题过于跳脱,杰瑞米实在是跟不上节奏。刚才不是还在讨论三起案件的中心人物是谁吗?怎么现在又转到谈论“爱”这个话题了?

    “陪伴她……让她开心,做任何能让她开心的事,为她解除烦恼。”纵使不明白米娜的真实意图,他也没有过多思索,直接顺应内心说了出来。

    阳光过于强烈,花园里的光线刺眼。米娜不得不微微眯眼,她喜欢的绣球最近开始枯萎。蓝天、绿树、鲜花,还有阵阵微风,明明是美好的夏日,她却莫名感到忧伤。

    “那……你认为什么是爱呢?”

    “包容、理解和责任。”这个问题,杰瑞米回答得更迅速。

    米娜点点头,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如果……你所爱的人陷入了巨大的困境,你会如何帮助她?”

    “你为她做到什么程度?会为了她杀害别人吗?”

    此刻杰瑞米脑子转得很快,“你是想说,皮特曼是为了莱斯小姐才去杀害霍金斯小姐的?”他就知道米娜不会无缘无故来谈论爱情,她的话通常都是为了铺垫后面真正的意图。

    米娜边摇头边说:“猜测而已,皮特曼不是都和玛丽莲和平共处这么多年了吗?如果他们之间有什么实际的矛盾,以皮特曼阴郁、内敛的个性,怎么会等到现在呢?”

    牛奶融入红茶,口感更加丰富,米娜一边搅拌一边说:“皮特曼和玛丽莲他们真正的重合点是埃莉诺。”

    三起案件的人物太多,杰瑞米开始重新思考那个问题。第一起案件发生在6月2日的小镇游园会,死者是诺曼·科迪,在树林间被人割喉,死亡地点距离游园会的场地距离还不超过一英里。第二件案件发生在6月10日晚上八点,玛丽莲·霍金斯直接断头死在了剧院的舞台之上。第三起案件不是现在发生的,而是一起二十七年前的旧案,发生在1883年11月15日,同样是一个节日,这一案件的死亡人数比前两起要多,德尔默·迪翁和伯纳德·爱舍都丧失了性命。

    “埃莉诺·莱瑟?她是三起案件交叠人物吗?”杰瑞米眉头微皱,前两起案件和埃莉诺确实有联系,可第三起案件发生的时候埃莉诺还没出生,这和她能有什么关系?

    “我还是觉得她的父亲威廉·莱瑟才是最重点的人物,应该说……他们一家人都是重点。”心里的想法被说出口之后,杰瑞米也觉得莱瑟一家掩饰着太多的秘密。

    例如:为什么威廉·莱瑟在谈话时总是让人觉得他在表演,好像要向在场的每个人展示他们一家人的和睦和幸福?为什么凯莉·莱瑟在丈夫不在场时就会拿出那枚价格不菲的胸针,一枚被赠送的胸针为什么要藏起来?为什么她对米娜的态度变化这么快?她明明是一个喜欢交流的人,可在每一次会面中,她就像是一个隐形人。他们的女儿埃莉诺·莱瑟,似乎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脱离舞台之后的她个性软弱、极度内敛,是什么让她迈出踏上舞台的那一步?她对诺曼·科迪真的是爱情吗?未婚夫死后她看上去并不难过。关键是,埃莉诺对米娜的态度也很诡异,母女二人为什么对米娜都这样奇怪?

    “是的,他们一家人就是中心人物。”米娜放下杯碟,不再看要死去的绣球。“可不要忽视了莱瑟夫人,她或许会带来意外的惊喜。”

    “你说,莱瑟夫人有没有可能知道旧案的隐情?”杰瑞米微微向前,双手趴在圆桌上,双目微垂,低头看着杯碟里清透的茶汤。

    “不知道,不如你好好去打探一下?”米娜身体后仰,靠着椅背,翘着腿,脸上的笑意味不明。“让你母亲去把她约出来,一起喝一个下午茶?”

    “那我一会儿回家告诉母亲。”现在还是午后,如果一切顺利,今天下午就可以聚在一起喝下午茶。

    嗯?一会儿再去,那就是现在还有话要说了?是她结束见面的意图还不够明显吗?他们现在除了讨论案情,还能说什么?

    “你还有事吗?”她还想着接着画刚才的油画呢?难得今天可以不用出门。

    口吻疏离,脸上也全是疑问,这让杰瑞米耳朵和脸颊开始泛红。

    “你……觉得什么是爱?”

    即便刚才米娜提到这个话题,只是为了提示了皮特曼这个人的意图,但他还是想知道米娜对爱是什么看法。

    “爱,是一种疾病、是占有、是痛苦……爱,会让人失去自我,面目丑陋。”杰瑞米的答案其实很好,也挑不出什么错。可在她看来,这样的爱所带来的压力太大。

    长辈们透过玫瑰色的雾霭望过去,在他们的经验之谈中,痛苦总是被遗忘,幸福总是被放大。[1]

    杰瑞米的目光顿时忧伤,米娜的答案也没有说没问题,只是他们看待的视角不同。有了父亲和母亲之间的纠纷,米娜能说出这样的回答并不奇怪。

    “米娜,你渴望得到什么样的爱?在你看来,什么样爱才能称之为爱?”

    时间在此刻静止,米娜看着杰瑞米蔚蓝色的眼睛,她仿佛感受到了时间的绵长。

    真诚、勇敢与诚实,才是人类生命的解救。[2]

    米娜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她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这世上的爱都太过缥缈、虚幻。怎么可能是几句言语就能说得清楚的呢?她没有能力去爱……

    许多年过去了,人们都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终于明白这是错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3]巴克利夫人提到她逝去的爱人时,脸上尽是悔恨,可她的话听上去很缠绵、幽远,哪怕是一向自主的外祖母都会这样。

    母亲和父亲之间存在爱吗?继父和母亲之间是爱吗?外祖母和外祖母始于利益,相伴多年,他们之间又是什么感情呢?

    “我渴望得到无私的爱。”米娜摇摇头后说:“爱,对我来说是束缚。我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来阻拦、改变我前进的步伐。”

    “你想要得到什么?”

    米娜愣了一瞬,她想要什么?她想离开,想要去一个自由的地方,一个全新的地方。

    “自由,我想要自由!”

    杰瑞米是第一第一次看见米娜如此认真,原来米娜的眼中,他是一个会阻挠她步伐的人。

    “自由过后呢?你在追寻什么?”杰瑞米心里浮现出痛苦,“你是在追寻生命的意义吗?”

    ‘生命的意义’?米娜偏过头看向她喜欢的那丛绣球,它们难以忍受毒辣的阳光,花叶失去水分,开始枯萎,已经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她今年十七岁,看似人生刚刚开始,可一旦她听从母亲和外祖母的安排,步入婚姻后成为伦敦的一个贵族夫人,她的人生就会戛然而止!

    人不应该是插在花瓶里供人观赏的静物,而是蔓延在草原上随风起舞的韵律。生命不是安排,而是追求,人生的意义也许永远也没有答案,但也要尽情感受这种没有答案的人生。[4]

    “人生或许是没有意义的,我在追寻我自己。”

    这就是世界结束的方式,并非一声巨响,而是一阵呜咽。[5]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杰瑞米突然觉得难以呼吸,他怎么觉得这就是他和米娜最后的结局了呢?这一秒,他才真正明白,米娜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的人生维度不同,所以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家庭环境只是一个显性的因素。

    他有一种预感,米娜的人生只有她自己……

    下午四点,别墅的花园里很是热闹。

    “有您喜欢的花吗?我让阿琳娜给您剪一捧带回去?”米娜端着茶杯,脸上的笑可以用温柔来形容。

    一边的维尔比夫人也帮着说道:“哎!真是漂亮,我都想带一些回家呢?凯莉你还挑一挑。”

    女士们的花园下午茶,杰瑞米和詹姆斯并没有出现在茶桌上,而是坐在一边的草坪上玩乐。

    被两人一块起哄,莱瑟夫人摸了摸耳垂,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就那边的浅黄色玫瑰吧,看着很耀眼。”

    三人说说笑笑一会儿,米娜突然压低声音,“最近小镇上的命案,一起也没有侦破,真是让人不放心。”

    “你们两个还好,我现在还被牵扯进了悬崖山庄的案子呢!”维尔比夫人叹叹气,“难得今天下午出来放松一下。”

    三人中有两人都对最近的事情发出了叹息,莱瑟夫人看了看两人,也附和道:“确实是让人心烦,可山庄的案子怎么会和你有关呢?”

    维尔比夫人摇摇头,“当年我在山庄工作,被怀疑也是正常的。凯莉,你认为案子和什么人有关系?”

    “我,我怎么会知道?当年我和威廉还不认识,他也没和我说过这个事情。”莱瑟夫人回答得很快,“当年山庄发生了什么?”

    米娜慢幽幽喝茶,一看就是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可维尔比夫人也不想再提,最终只能由杰瑞米来解答。

    “蓝宝石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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