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说得没头没尾没个结果,南宫涂便提了嘴说莫子泠两个人远途而来定是不曾用过饭,就让厨房下两碗面来,自己先就去了。

    莫子泠与殷孽在前面相对坐了许久,面终于上了,还是南宫涂亲自端来的。

    殷孽本还因着莫子泠的情份,加之南宫涂的长辈身份,且对她亲待于自己的态度心存惭愧之意,不想猛一低下头来不由顿住了,面前所放一碗清清白白的过水凉面,与莫子泠那碗有菜有肉的热汤面相形之下,实为惨烈。

    南宫涂拿着刚刚端面的托盘立身一旁,见殷孽顿住不动,便故意纳罕问道:“怎么,嫌淡了?”说罢就叫伙计到后厨把盐罐找来。

    一时伙计送了来,南宫涂先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伙计,而后就抓起盐罐,也不顾殷孽是何种神情,就一匙一匙的往他面里舀盐。

    殷孽打眼瞧着那盐堆在水里慢慢融化消失,终是忍不住问道:“敢问,晚辈可有得罪过您?”

    南宫涂也不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淡淡道:“初次相见,何来得罪一说。”

    “……”

    南宫涂觉察到殷孽不言不回应,便住了手,侧目于他,须臾竟“嗤”的一声,直起了身体掩口笑道:“别想太多,我只是讨厌你这张脸而已。”一行说一行就把盐罐回身放下了,又敛起神色扫了扫沾到的盐粒,“长得和那个愣头的家伙一样,一样的令人倒胃口。”

    殷孽也是到此时才恍然醒悟过来,为何他一踏进这里就隐隐感知到南宫涂似乎在拿眼睛挑他。

    莫子泠一直在对面看着这二人的情形,碍着各自的关系就难免有些讪讪的,不好再说什么,眼见殷孽的面已然吃不得了,就把自己的推了过去。

    哪里料到南宫涂一眼瞥见,一掌按在碗上将其拦住,含笑问莫子泠道:“怕我下毒?”

    莫子泠只得抬眼说道:“孝中,忌荤腥。”

    南宫涂听了一笑,道:“是我思虑不周,这便换素面来。”一面连碗带面拿了起来,向后面走了。

    莫子泠在后喊住她:“南宫姑姑。”

    南宫涂闻声就把步子煞住了。

    莫子泠笑着道:“两碗。”

    柳长蓁从韩平的背上下来,扶着路边的树吐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了,韩平没有办法,去找了水来,还上前替他顺气。

    柳长蓁一手接过水漱了漱口,而后得便缓了气息转过身来依靠着树干,嫌弃地冲韩平道:“我说,下一次,能不能慢一点,稳一点!”

    韩平端立不言。

    尽可能的快,倒又不是您说的了?

    柳长蓁打眼一瞧就知道韩平在心有别想,定然也不是什么好念头,立时不悦地“啧”了一声。

    韩平忙低下了头。

    谁知方才出声用了点气力,柳长蓁本就因长途颠簸呕吐不止而发飘的身体一个不留意,脚下滑脱了,整个人仰面向后栽了过去,骇得韩平慌了神色,丢了手里的水就去扶他。

    这时,两个人走了过来。

    柳长蓁撑着韩平的手臂勉强坐起身来,抬起头一展眼,倒笑了。

    莫子泠沉下目光打量柳长蓁,问道:“柳宗主病好了,倒来这里?”

    柳长蓁借着韩平的帮助刚立起身来,就闻莫子泠如此相问,遂稳了思绪拨了拨被刮乱的额前碎发,笑回道:“小病小痛的,原无妨的。至于缘何至此......”说着还故作真诚之态,“凑巧。”

    在莫子泠身侧的殷孽听了这话禁不住冷笑道:“这里位在地界之外,荒芜之下少有人烟,柳宗主不偏不倚出现在我二人前行的路上,还真是巧得很!”

    柳长蓁一笑,越过正在给他整衣掸土的韩平走出来,眼睛直往莫子泠的身上瞧,道:“所以说,我和大祭司有缘么。”

    莫子泠轻轻一笑,道:“缘来缘往,缘聚缘散,终不过一场空罢了,柳宗主珍重。”便一颔首,转身去了。

    柳长蓁欲作挽留道:“哎,不再多聊几句吗?”

    莫子泠不理。

    殷孽本就不屑于柳长蓁,现下又见莫子泠也无意纠缠,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柳长蓁就赶着追了上去。

    柳长蓁在后就把两手抱于胸前,觑眼望着那远去的二位。

    韩平走过来,问他道:“宗主,要追吗?”

    柳长蓁别有意味地敲了敲手指,转过头侧目另一边的馆子,道:“肚子里空空的,去吃饭。”

    韩平应着。

    两个人一行走了过去,却在几步外大门“嘎吱”一声,闭了。

    柳长蓁不由惊讶驻足,含笑道:“这......打开门做生意的,大白天的就不迎客了?”

    南宫涂在里面听到了,只当不闻,回后院了。

    殷孽方才发现莫子泠在同柳长蓁讲话时似有急着离开之色便知有异常,果不其然过了坡又行出没多远,莫子泠就一个踉跄险些跌摔了,还是殷孽眼疾连忙用手撑住了她,紧接着莫子泠一言都未发出就昏倒在了殷孽的怀里,吓得殷孽神色都变了,幸而查看过后,她仅仅是累极睡着了。

    倏忽两天过去了。

    这日清晨,南宫涂来到前面,抬眼就见柳长蓁坐在桌前,悠悠闲闲地磕着瓜子,立时间心里也烦躁起来,不满道:“你赖在我这里两日,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柳长蓁听了这话便摊开两手臂,佯作无辜道:“我来时走得急了伤了身子,不过将养些时日而已。”

    南宫涂嗤笑道:“你这话说的,自己都不信吧?”

    柳长蓁只一笑,仍然继续磕着,道:“对什么样的人讲什么样的话,我一向惯了。”

    南宫涂反问道:“所以我在你眼里又是如何,连编个理由都这般敷衍?”

    柳长蓁闻言顿住了,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南宫涂道:“非我轻看了您,而是对着聪明人讲任何话都是一样的。”

    南宫涂冷笑。

    姑且听你胡言。

    柳长蓁一把将手里的瓜子扔了回去,站起身用衣袖扫了扫邻近凳子上的灰,示意南宫涂,请道:“坐。”

    南宫涂瞥了一眼,未动。

    后面的伙计会意,两个人从里间搬出一张楠木的椅子来,椅搭垫子俱全,摆在柳长蓁的对面,南宫涂这才整衣去落了座,坐下了。

    柳长蓁难免就有些面上挂不住,打眼瞧着南宫涂的排场笑而不言,也便自己坐了回去。

    南宫涂半身依靠着,问柳长蓁道:“说吧,什么打算?”

    柳长蓁含糊道:“什么什么打算?”

    南宫涂不屑了神情,道:“再这么弯弯绕绕的,让人把你丢出去。”

    柳长蓁忙道:“别,总得给我仔细思虑思虑不是!毕竟,您可是连亲生儿子都下得去手的。”

    南宫涂的脸色沉了。

    柳长蓁含笑顿住,两个人四目相视不言,彼此试探,半晌柳长蓁才一笑而已,道:“我想,我们可以合作。”

    南宫涂笑了,别开目光道:“就凭柳氏的能力,若没那个大妖冢,哪里来的今日地位?柳泽在我这里根本就是个草包,我和草包的儿子合什么作。”

    柳长蓁也笑道:“姜氏也曾胜极一时,目下就......这拨了毛的凤凰也难形容,或许是我和您才是有话说呢!”

    南宫涂轻笑不语。

    柳长蓁又道:“我一见您就心生欢喜,不知您族中可还有未曾婚配的女孩子,倒是可以攀个亲?”

    南宫涂一早就听伙计说了两日前柳长蓁与莫子泠相遇的情形,更兼之前遣媒之事,现闻此言,实不难猜出他的心思,于是就顺着他的话转过头来道:“那不如我把大祭司送给你,可好?”

    柳长蓁微微一怔,转瞬便也回缓过来,笑道:“您,在说笑吧?”

    南宫涂听罢撑不住失声低头一笑,道:“当然。”

    两个人正没开交间,外面不知何时起了大雾,将周围的一切尽数断了。

    莫子泠迷迷糊糊中直感周身冰冷刺骨,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上滑过,唯有掌心传来丝丝温度,甚是暖和,便下意识地拽到自己身边死死抓住了。

    不妨一睁开眼,莫子泠方恍然,自己原躺在一人身上,微微撑着抬起头来,就见殷孽正佯作淡然望着她。

    莫子泠躲避落下目光,无意又瞧着是自己的两只手在紧紧按住殷孽,知道是睡中胡乱拉扯,立时就不好意思起来,思绪有些混沌,就尴尬地与他相视一眼,忙松开了,问道:“怎么没躲开?”虽如此说,却忘记了起身。

    殷孽不得便随意不能动弹,心里还有点子窃喜,挑挑眉,闪烁了眼神与言词,“呃”“嗯”了半柱香的时间,最终仅是轻咳了一声,转开了。

    莫子泠看他这般扭捏,将才乱着的心倒静了下来,脑子也清醒了,两手伸出强行搬过他的头来,直对他道:“说话!”

    殷孽只纳罕顿着,忽然就抬手抚到了莫子泠的头上。

    莫子泠不再反问,摔开手翻身起来整衣。

    秦沐刚返身回到书室,就见桌案上放着一叠这几日各方传来司幽的消息,他本以为不过又是灵者异化一事,就走了过去,漫不经心俯身地拿起来一一打量,不承望翻到其中一文时不由得震惊住了,连忙全部摊开细看,更觉轰然一下。

    魏子渂来繁缕院找秦沐,本打算是商量商量近来因灵者风波造势却没有传出多少对司幽不利流言之事,想那年仅是一个宋程被杀有灵者参与就已经闹下很大的口舌是非,当下却这般安分,像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谁知迈进门来,却瞧着秦沐立身案前,手里捧着一封信正端详凝住不语,魏子渂奇怪,就喊了他一句:“秦公!”

    秦沐但闻声音并未听清其内容,只知来人是魏子渂就骇然慌了,无措下动作僵硬竟失手把那信跌了。

    魏子渂愈发诧异,几步近前去。

    秦沐也不及行礼,低下头顾着找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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