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篇（3）
赤井秀一挂断电话，桌上残留着刚使用过的碘伏纱布，血腥味和医疗酒精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秒针毫不留情地向后拨动，他在滴答中静默，绿色的瞳仁中印着染血的纱布。
十二月六号。
当赤井秀一找到五粮液的时候他感觉这个女人似乎和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穿着打扮的确是纯粹的组织风格，女人非常高挑瘦削，纯黑的毛呢风衣简洁却不失凌厉，能看出来包裹在大衣下紧致结实的肌肉和绝对敏捷的身手，但她好像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茶盏发呆。
女人很敏锐，几乎在他略微靠近的时候就已经转过头看向了他。
该说不愧是日本防卫厅情报部的么。
赤井秀一心下已经有了一些估量。
这是一间中式小茶室，包间的门在他进来之后就被关上了。
与她的交流很方便，她几乎没有多问什么细节，大多数时候只是面无表情沉默着点点头。
任务很快确认完毕，接着两人陷入了相顾无言的境地。
按道理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但赤井秀一看向女人的眼神有些纠结，好像想对她说什么。
茶盏里是新泡的绿茶，茶叶从油绿慢慢变成橄榄色然后回旋着慢慢沉到底，袅袅雾气蒸腾上浮团出朵朵水汽的云，沁人茶香在两人之间流转融合在这微妙的氛围中。
赤井秀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来自不同体系之间的卧底确认身份是危险也是最重要的环节，如果这个环节不能建立起信任，那么之后别说合作，互相举报身份甚至暗杀都不是没有先例。
但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女人抿抿嘴，斟酌地说着好像完全不需要斟酌的话，“额，你是想说，你是FBI的卧底吗？”她还冲他挑了挑眉。
现场顿时有些尴尬和滑稽起来。
赤井秀一有些哑口无言，这的确是他想说的话。这就好像你有一天突然发现公司里有一个和你一样来自对家，但也想搞死这家公司的二五仔，但你还没有想好怎么和她周旋一波谈判一下的时候她突然路过你用询问今天天气怎么样的语气拍拍你的头对你说，我知道你是狼人今晚就验你，然后又飘飘然离开一样。
日本防卫厅原来有那么深不可测的情报系统吗？
黑麦威士忌，银色子弹，FBI最顶尖的狙击手之一，现在仿佛一尊石像风化溶筑在椅子上，他现在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气氛在此刻僵硬住了，仿佛空气都不会流通，何英姿感觉自己能听见对面坐着的这个男人心理防线裂开的声音，也许他正在考虑应该对她使用哪种灭口的方法。
趁着他还没有想到应该把她埋在哪里的时候，何英姿赶紧说，“我只是知道你是FBI 的，其他不清楚。”
要是让美国政府觉得自己的这个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儿子竟敢把手伸向爸爸家里的核心秘密，那自己就是挑起美日情报界甚至是政府间争端的导火索。
那还是算了。她暗自甩了甩脑袋。
“是，”赤井秀一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这个单词，“我也知道你是，你是日本防卫厅的。”
这样应该算是扳回一城了吧，赤井秀一抬起眼，略微带着一丝期待地盯着何英姿，想从她的脸上也捕获一些惊讶的神色。
但很遗憾，女人只是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点了点头，顺便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其实她应该是在伸懒腰的时候顺便垂了下脑袋。
她知道昨天在146号病房还有别人，不过就算听到她和诸伏景光对话的是黑衣组织的人，只要不是那个银发男人，她都有把握不露馅。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红方的人，只不过身在曹营心在汉罢了。
想到这里她甚至有些悲伤，看在她那么敬职敬业地当二五仔努力递投名状的份上，红方快来个人把她收归了吧。
但不要像詹琪一样。
何英姿想到詹琪现在工作的地方，打了个寒颤。
那个地方，简直是噩梦。
她怎么又在发呆。
赤井秀一皱了皱眉，他现在觉得这个女人的身上充满了谜团，包括她的一举一动都好像在一次次刷新他对于一名合格卧底的认知。
“总之，既然我们已经说开了，那我告诉你，我们要杀的人，苏格兰，公安的卧底，我有五成救他的把握，但如果加上你，我想成功率应该能够达到......八成。”
他本来想说九成，但是她的态度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不，不能只有八成。”
他看见对面的那个一会发呆一会面无表情令人捉摸不透的女人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坐直了身子，神色严肃，目光充满确定和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十成，我们要救他，百分百救下他。”
这是日本防卫厅的态度吗？
赤井秀一又一次不理解起来。
为什么对一个不隶属自己的，甚至只是一个公安的干部要下这种百分百救援的命令呢？
难道苏格兰身上有什么令日本政府都十分重视的情报么？
那这次行动如果成功，FBI是不是也可以在其中分一杯羹......毕竟情报这种东西，谁都不嫌多。他眯起眼睛，在心里衡量筹码。
“你的命令也是琴酒直接给你下达的吗？”对面的女人像是终于进入任务的状态，她双手交叉抵住下巴。
现在他们已经把一切利弊和底牌都摆在桌面上了。
虽然还是她掌握的情报更多一点。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是的，但他说这是BOSS的命令，”赤井秀一深吸一口气，终于到他擅长的领域了，“整个计划依旧是琴酒制定并带队的，我的任务是负责杀掉他，你负责确保他真的死了。”
“然后明天行动地点还是在海滨的仓库平房区，在你最拿手的狙击几乎没有用武之地的地方？”何英姿笑笑。
赤井秀一沉默了。
其实这也是他不理解的地方之一，那就是琴酒为什么会派他去执行这个任务。按道理自己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才是，还是说，琴酒的反间谍雷达真的已经敏感到这个地步了么，想要用这件事来试探他。
“明天琴酒一定会在暗处观察你们的行动，”何英姿的嘴角弯起一抹了然的笑容，“他就是想看你们面对面自相残杀，这可以说是琴酒的恶趣味吗，他好像很享受这种验证自己是正确答案的过程。”
在这个街角不知名的中式小茶室的包间里，赤井秀一越想思考，仿中式檀香的劣质熏香就越干扰他的大脑。
熏香在狭小温热的空间里打转回旋但逃离无能，香味几乎馥郁到有些令人反胃。
锈迹斑斑的铁艺窗框能看得出来是想要仿中式雕花但是依旧用力过猛不伦不类。
桔色玻璃里的阳光和模糊匆匆的人们组成冬日温润婉约的摇篮曲。
赤井秀一几乎没有办法思考，但他还是竭力保持着冷静，他绿色的眼睛冷峻坚定地望着她。
真不愧是FBI最优秀的特工啊，何英姿在心里感叹。
这个香有一定麻痹神经的作用，而何英姿喝的茶水其实是解药，普通人在这种香的作用下只要十五分钟就会陷入昏迷。
而他几乎在四十分钟之后才刚刚有些头晕的反应。
要速战速决了，在他反应过来这个香有问题之前。
何英姿加快了语速，“你明天不用刻意放水，就是要注意不要被夺了枪，我知道你会带左轮。”
赤井秀一皱起眉，她是想让他完全相信她么，怎么可能......
但是比起自己，应该是日本政府更加不想让苏格兰出事吧。他突然想到。
“特别要注意他胸口的手机，一定要抢在他之前毁掉它，不管用什么方法！”
何英姿的声音像是蒙了层雾气一般听不真切。
所以相信她一下，应该也没有问题的吧......
他的头好像有点晕。
他的目光随着何英姿的手落在窗户的插销上，他看见她轻轻拨动插闩，窗户在瞬间弹开，冷风一股脑地灌进房间，浓重的香味被驱散了一些，现在自己好受多了。
“听明白了吧。”何英姿瞥了一眼他，翘起腿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茗茶。
房间里的香味很快散得一干二净，赤井秀一垂下的嘴角突然勾起一个奇妙的弧度，何英姿看到瞬间有些紧张起来。
被他发现了吗？我们想要对他下心理暗示。
那个神秘莫测且永远理性自信的精英特工强大而不屑一顾的气势在冷风中原原本本展现在她的面前，他的眼神深邃，和琴酒一眼能辨认的冷厉孤高不同，他清冷的眼神仿佛一切秘密在他面前都无所遁藏。
“我听说，中国有句古话叫——
“——置之死地而后生。”
男人站起，双手插袋，黑色针织帽只能压住部分头发，略长的发尾依旧桀骜不羁。
“我有自己的判断，不过，你们的建议我也会参考。”
说完这句话，他毫不留念地转头离开，离开时，他的视线撇过那团燃尽的熏香。
“失败了呢，张婷薇。”
何英姿站到窗前活动了一下手脚，短发往后散去，左耳的耳麦现了出来。
何英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把所有人都当做棋子，你这样的做法，和你瞧不起的这个黑衣组织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十二月六号。
当赤井秀一找到五粮液的时候他感觉这个女人似乎和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穿着打扮的确是纯粹的组织风格，女人非常高挑瘦削，纯黑的毛呢风衣简洁却不失凌厉，能看出来包裹在大衣下紧致结实的肌肉和绝对敏捷的身手，但她好像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茶盏发呆。
女人很敏锐，几乎在他略微靠近的时候就已经转过头看向了他。
该说不愧是日本防卫厅情报部的么。
赤井秀一心下已经有了一些估量。
这是一间中式小茶室，包间的门在他进来之后就被关上了。
与她的交流很方便，她几乎没有多问什么细节，大多数时候只是面无表情沉默着点点头。
任务很快确认完毕，接着两人陷入了相顾无言的境地。
按道理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但赤井秀一看向女人的眼神有些纠结，好像想对她说什么。
茶盏里是新泡的绿茶，茶叶从油绿慢慢变成橄榄色然后回旋着慢慢沉到底，袅袅雾气蒸腾上浮团出朵朵水汽的云，沁人茶香在两人之间流转融合在这微妙的氛围中。
赤井秀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来自不同体系之间的卧底确认身份是危险也是最重要的环节，如果这个环节不能建立起信任，那么之后别说合作，互相举报身份甚至暗杀都不是没有先例。
但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女人抿抿嘴，斟酌地说着好像完全不需要斟酌的话，“额，你是想说，你是FBI的卧底吗？”她还冲他挑了挑眉。
现场顿时有些尴尬和滑稽起来。
赤井秀一有些哑口无言，这的确是他想说的话。这就好像你有一天突然发现公司里有一个和你一样来自对家，但也想搞死这家公司的二五仔，但你还没有想好怎么和她周旋一波谈判一下的时候她突然路过你用询问今天天气怎么样的语气拍拍你的头对你说，我知道你是狼人今晚就验你，然后又飘飘然离开一样。
日本防卫厅原来有那么深不可测的情报系统吗？
黑麦威士忌，银色子弹，FBI最顶尖的狙击手之一，现在仿佛一尊石像风化溶筑在椅子上，他现在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气氛在此刻僵硬住了，仿佛空气都不会流通，何英姿感觉自己能听见对面坐着的这个男人心理防线裂开的声音，也许他正在考虑应该对她使用哪种灭口的方法。
趁着他还没有想到应该把她埋在哪里的时候，何英姿赶紧说，“我只是知道你是FBI 的，其他不清楚。”
要是让美国政府觉得自己的这个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儿子竟敢把手伸向爸爸家里的核心秘密，那自己就是挑起美日情报界甚至是政府间争端的导火索。
那还是算了。她暗自甩了甩脑袋。
“是，”赤井秀一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这个单词，“我也知道你是，你是日本防卫厅的。”
这样应该算是扳回一城了吧，赤井秀一抬起眼，略微带着一丝期待地盯着何英姿，想从她的脸上也捕获一些惊讶的神色。
但很遗憾，女人只是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点了点头，顺便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其实她应该是在伸懒腰的时候顺便垂了下脑袋。
她知道昨天在146号病房还有别人，不过就算听到她和诸伏景光对话的是黑衣组织的人，只要不是那个银发男人，她都有把握不露馅。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红方的人，只不过身在曹营心在汉罢了。
想到这里她甚至有些悲伤，看在她那么敬职敬业地当二五仔努力递投名状的份上，红方快来个人把她收归了吧。
但不要像詹琪一样。
何英姿想到詹琪现在工作的地方，打了个寒颤。
那个地方，简直是噩梦。
她怎么又在发呆。
赤井秀一皱了皱眉，他现在觉得这个女人的身上充满了谜团，包括她的一举一动都好像在一次次刷新他对于一名合格卧底的认知。
“总之，既然我们已经说开了，那我告诉你，我们要杀的人，苏格兰，公安的卧底，我有五成救他的把握，但如果加上你，我想成功率应该能够达到......八成。”
他本来想说九成，但是她的态度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不，不能只有八成。”
他看见对面的那个一会发呆一会面无表情令人捉摸不透的女人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坐直了身子，神色严肃，目光充满确定和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十成，我们要救他，百分百救下他。”
这是日本防卫厅的态度吗？
赤井秀一又一次不理解起来。
为什么对一个不隶属自己的，甚至只是一个公安的干部要下这种百分百救援的命令呢？
难道苏格兰身上有什么令日本政府都十分重视的情报么？
那这次行动如果成功，FBI是不是也可以在其中分一杯羹......毕竟情报这种东西，谁都不嫌多。他眯起眼睛，在心里衡量筹码。
“你的命令也是琴酒直接给你下达的吗？”对面的女人像是终于进入任务的状态，她双手交叉抵住下巴。
现在他们已经把一切利弊和底牌都摆在桌面上了。
虽然还是她掌握的情报更多一点。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是的，但他说这是BOSS的命令，”赤井秀一深吸一口气，终于到他擅长的领域了，“整个计划依旧是琴酒制定并带队的，我的任务是负责杀掉他，你负责确保他真的死了。”
“然后明天行动地点还是在海滨的仓库平房区，在你最拿手的狙击几乎没有用武之地的地方？”何英姿笑笑。
赤井秀一沉默了。
其实这也是他不理解的地方之一，那就是琴酒为什么会派他去执行这个任务。按道理自己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才是，还是说，琴酒的反间谍雷达真的已经敏感到这个地步了么，想要用这件事来试探他。
“明天琴酒一定会在暗处观察你们的行动，”何英姿的嘴角弯起一抹了然的笑容，“他就是想看你们面对面自相残杀，这可以说是琴酒的恶趣味吗，他好像很享受这种验证自己是正确答案的过程。”
在这个街角不知名的中式小茶室的包间里，赤井秀一越想思考，仿中式檀香的劣质熏香就越干扰他的大脑。
熏香在狭小温热的空间里打转回旋但逃离无能，香味几乎馥郁到有些令人反胃。
锈迹斑斑的铁艺窗框能看得出来是想要仿中式雕花但是依旧用力过猛不伦不类。
桔色玻璃里的阳光和模糊匆匆的人们组成冬日温润婉约的摇篮曲。
赤井秀一几乎没有办法思考，但他还是竭力保持着冷静，他绿色的眼睛冷峻坚定地望着她。
真不愧是FBI最优秀的特工啊，何英姿在心里感叹。
这个香有一定麻痹神经的作用，而何英姿喝的茶水其实是解药，普通人在这种香的作用下只要十五分钟就会陷入昏迷。
而他几乎在四十分钟之后才刚刚有些头晕的反应。
要速战速决了，在他反应过来这个香有问题之前。
何英姿加快了语速，“你明天不用刻意放水，就是要注意不要被夺了枪，我知道你会带左轮。”
赤井秀一皱起眉，她是想让他完全相信她么，怎么可能......
但是比起自己，应该是日本政府更加不想让苏格兰出事吧。他突然想到。
“特别要注意他胸口的手机，一定要抢在他之前毁掉它，不管用什么方法！”
何英姿的声音像是蒙了层雾气一般听不真切。
所以相信她一下，应该也没有问题的吧......
他的头好像有点晕。
他的目光随着何英姿的手落在窗户的插销上，他看见她轻轻拨动插闩，窗户在瞬间弹开，冷风一股脑地灌进房间，浓重的香味被驱散了一些，现在自己好受多了。
“听明白了吧。”何英姿瞥了一眼他，翘起腿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茗茶。
房间里的香味很快散得一干二净，赤井秀一垂下的嘴角突然勾起一个奇妙的弧度，何英姿看到瞬间有些紧张起来。
被他发现了吗？我们想要对他下心理暗示。
那个神秘莫测且永远理性自信的精英特工强大而不屑一顾的气势在冷风中原原本本展现在她的面前，他的眼神深邃，和琴酒一眼能辨认的冷厉孤高不同，他清冷的眼神仿佛一切秘密在他面前都无所遁藏。
“我听说，中国有句古话叫——
“——置之死地而后生。”
男人站起，双手插袋，黑色针织帽只能压住部分头发，略长的发尾依旧桀骜不羁。
“我有自己的判断，不过，你们的建议我也会参考。”
说完这句话，他毫不留念地转头离开，离开时，他的视线撇过那团燃尽的熏香。
“失败了呢，张婷薇。”
何英姿站到窗前活动了一下手脚，短发往后散去，左耳的耳麦现了出来。
何英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把所有人都当做棋子，你这样的做法，和你瞧不起的这个黑衣组织又有什么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