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希（五）
宽大的公文桌前，加藤首相和小泉秘书静静对峙。
“小泉，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野村幸二已经疯了。”
“您已经说过一遍了，但是，首相，他做的那些事情是在他还保持理智的时候。”
“你还是不明白！如果现在对野村执行审判，先且不说他究竟能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人心必定先乱，到时候谁还相信日本的医院？先进的药品和器械如何按原先流程进入我们的医院？因野村一人牵扯到的无数人都要下台么？到时候如果畏罪自杀造成的不可控因素又要谁来负责？你不是不知道那些三流媒体生怕这个国家太过安稳！更何况野村不只分管医疗，还有社保、养老、失业救济，若是大张旗鼓的清洗，谁来保证国家的基础能力！”
“走了一个野村，还会有第二个野村，如果不从源头上解决问题，这个位置将再一次将人吞噬，连骨头都不剩。”
加藤的钢笔尖重重戳在木桌上。脆弱的金属尖厉叫一声。
“小泉，这是我的决定！”
加藤正一吼道，两人霎时陷入沉默。加藤的心里划过一丝愧疚，但很快又被莫名的怒火重新掩盖。
曾经的小泉是他最忠诚的属下，见证过他所有的悲怆与懦弱，他们互相扶持，一直走到现在。但当王座近在咫尺，昔日的伙伴却变得面容不清甚至面目可憎起来。
从来就是这样，当唯一的王接过属于自己荆棘王冠，戴上王冠后的鲜血淋漓模糊了王的视线，他惶恐起来，视线看到此时依旧跟随在身边垂手而立、近在咫尺的家伙，冰冷的剑刃现在完好地储存在剑鞘之中。但他曾见过它刺入敌人胸膛的模样，那样无所不能、所向披靡，如高山一般镇守在他面前。曾经他面带笑容自豪地看着这柄剑为己所用，然而随着日头西斜，巨山的阴影终于笼罩在了他自己身上。
他压下怒火，沉下声音，“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为了更彻底的医改，为了政策能不受阻碍的在内阁和议会通过，我们要冷静处事。”
“所以麻生太郎也会继续担任他理事长的职务是么？”
小泉冷不丁问到。
加藤突然闭嘴不言，沉默再次在空气中乍起。
“要不是舅舅，你现在根本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坐上这个位置。”
他的声音有些迟疑，但还是坚持讲完。
“……小泉，你能在我身边工作，是舅舅他给了你机会，他给了你麻生家的信任，也让我有相信你的契机，要是没有麻生家……小泉秘书，你要明白我的苦心，这是为了更伟大的事业。”
小泉轻笑一声。
“这可不是以前的您能说出的话，曾经的您，可从不在我面前称【麻生理事长】为【舅舅】。”
加藤的太阳穴直突突，他同时明白眼前的小泉五郎是一个知道太多的人。
面对曾经的良将，一个帮助他走上首相宝座的功臣，虽然烦躁，但他仍保有一丝耐心。
“小泉，你是不是想亲手促成医改？”
加藤换了个问法。
小泉梗着脖子，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想不想要厚生劳动省大臣的位置？”
“……什么？”
加藤看着小泉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波动。
“你不相信么？只要我现在在任命状上签下你的名字，你就是日本国家历史上最年轻的大臣，甚至就连历史书都会留下你的名字——小泉五郎。”
小泉像是并不为其所动，他所惊诧的似乎别有其他。
“但，首相，我们讨论过的，这个位置让佐藤医监来担任更为适合，毕竟——”
“我知道，这些决定性的证据都是佐藤医监找到的，她很辛苦，我们会有别的补偿给她。但是你也明白，厚劳省这么重要的位置，不能交给一个背叛过我们的人——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女人，国民们不会喜欢一个女人给他们发社保和养老金的，他们觉得女人永远算不对数字。” 加藤轻笑一声，像是对这个玩笑感到自在。
加藤朝小泉伸出了手。
小泉后退一步。
“……有些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虽然小泉没有给他面子，但因为刚才开了个笑话，所以加藤仍感到轻松了不少，他打趣着小泉，饶有耐心地直视小泉永远漆黑且无辜的眼睛。
“一个在政府内部蛰伏十年，只为搜集政府黑料的人可以值得相信么？在午夜梦回时难道不感到脊背发凉么？小泉，我知道你的背景，你父母皆是公务员，你不会不明白要把问题解决在内部的道理。”
小泉眨了眨眼，一瞬间掠过什么。
“所以，厚劳省大臣？”
加藤敲着桌子，用最后的耐心问着他觉得根本不会有其他答案的问题。
小泉没有犹豫，直截了当。
“我拒绝。”
“好——等，你说什么？！”
加藤没有想到第二个回答。
他开始重新打量面前的男人，后背柔软的皮质椅背突然变得令人难受无比，硌得心慌。
他突然意识到他其实并不了解名叫小泉五郎的男人，他对他所有的认知都来自那张写满优秀履历的纸，还有舅舅在酒会上的介绍。舅舅的确很看重小泉，但究竟是将他作为政府的秘书，还是麻生家忠诚的家臣，抑或是，一个从一开始就无关紧要的人？
一个无关紧要的庞大阴影终于在身边浮现出来，充斥着空旷房间的角角落落。无关紧要，但一旦触碰，无人可逃脱。
因为无关紧要所以可以说得特别重要，这很像舅舅的作风。
麻生太郎从没说过小泉是自己人。
是自己，从一开始就对小泉带着一些莫名的信任和好感，从一开始就相信小泉对自己也忠心耿耿，并且这种信任在他真的为自己争取到首相宝座的入场券时达到顶峰。
但是。小泉五郎，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的父母，朋友，爱人究竟是谁？他有情人，或私生子么？他有敌人，或所谓的对手么？
他有弱点么？
加藤凝视小泉的目光变得幽远深长。
尽管加藤已经隐藏的很好了，但小泉立刻捕捉到加藤肌肉的紧绷和嘴角的收缩。
他变了。小泉得出一个结论，这个结论早该做出了，不应该等到现在的。
小泉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能不能不干了，他妈的有哪家卧底做着做着真成国家大臣了？再说为什么自己人还要卧底自己人啊！？
她以为作为卧底的唯一任务就是好好完成自己不引人注目的工作，那不就是换了个名字正常上班么？自己在这里卧底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调查什么，那个叫零的混蛋从没对她说过真正的任务。
藏在小泉皮下的詹琪第一次想直接告诉加藤正一自己是公安卧底，然后把工牌和西装全部甩在加藤正一的脸上。好好看看自己的政府！跟这群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搞好政治！
但她忍住了，重新回到小泉的身体里，认真地对加藤说。
“我不想当大臣，我只想好好辅佐您，大臣太过风光耀眼，更何况我还那么年轻，我只想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我只想做好您的秘书，在角落里为您分忧，站在您背后，仰望您的背影就够了。”
“你最好是认真的。”
加藤脱口而出，但他像是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他像是很累了，揉揉太阳穴叹了口气，卸下全身的戾气，从椅子上站起绕过办公桌，走到小泉身旁，最后拍了拍小泉的肩。
“抱歉，因为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请原谅我情绪有些不稳定。”
他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温柔善良的首相，低声向小泉道歉。
“但是，小泉，你能告诉我，我把你当自己人，你究竟效忠的是谁？
“——正义，还是……加藤正一？”
小泉刚想回答，但加藤在唇上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好好想想，不用回答，我们终会知道的。”
小泉愣神望向加藤正一，夕阳斜映在他们的西装上。橘红泛起金光，给偌大的首相府镀上一层金釉。
笼罩世界的余晖从首相府高高的落地窗拂落，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在木地板上远远延伸，直到曲折地映附在墙面。
影子静止着，一高一低，一人的手置于另一人肩上。像古老洞穴岩石上的壁画，祭司的手放上即将探索洞穴深处的勇者的肩膀，勇士抬头，祭司空洞的眼睛指向勇士，手里捧着寓意胜利的鲜血。
当勇士往洞穴深处走去，一直走到最里面的时候，就会发现洞穴的尽头正躺着无数先驱者的尸体，脖颈被齐整割开，脚下土壤正是用汪洋般凝固的鲜血板结而成。
夜很深了。灯光遥遥挂在窗口。
詹琪趴在地上，使劲够着缝隙里那部手机，她一直想起他，但又故意不去捡起那部能联系上他的手机。
但她现在需要联系他，她想。曾经想到他有时会让自己注意力分散，但现在想到他那双总是自信着嘲讽着什么的眼睛，她却好像能够冷静下来些许。
但是，当她终于在挣扎中摸到那个方块的时候，她突然又停顿了，冰冷的手机被她静静地握着，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真的要打电话了么。她又犹豫了，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联系他的地步了么？
他说让自己待在首相和麻生太郎身边，做好一个秘书应该做的工作，密切关注麻生家的一举一动，她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好。但她不想当大臣，不仅是因为她根本没资格担当起国家大臣的重任，还因为她答应过她——佐藤希，她在这里世界里为数不多的朋友，那个总是笑得野心勃勃的女人。
她将手用力从缝隙中收回，掸掸手机上的灰尘，翻开盖子，手机已经没电了。
黑色屏幕照出她现在的面容，她久久地端详自己，感觉自己好像和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不一样了，曾经她的眼里没那么多犹豫与权衡，但现在眼圈下的疲惫让她再三确认。
终于站起身，她把手机重新连上充电器。看见屏幕过了几分钟重新亮起。
界面上简约的图标干净得好像压根没有人使用过。
詹琪突然很想抱住自己。明明自己每天都与无数人说你好、再见，但她只感觉不真实，好像幻境——所有人都知道小泉，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叫詹琪——还有他也知道，他还会叫自己阿琪，并且“琪”这个音还总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拖长尾音。
“小泉，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野村幸二已经疯了。”
“您已经说过一遍了，但是，首相，他做的那些事情是在他还保持理智的时候。”
“你还是不明白！如果现在对野村执行审判，先且不说他究竟能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人心必定先乱，到时候谁还相信日本的医院？先进的药品和器械如何按原先流程进入我们的医院？因野村一人牵扯到的无数人都要下台么？到时候如果畏罪自杀造成的不可控因素又要谁来负责？你不是不知道那些三流媒体生怕这个国家太过安稳！更何况野村不只分管医疗，还有社保、养老、失业救济，若是大张旗鼓的清洗，谁来保证国家的基础能力！”
“走了一个野村，还会有第二个野村，如果不从源头上解决问题，这个位置将再一次将人吞噬，连骨头都不剩。”
加藤的钢笔尖重重戳在木桌上。脆弱的金属尖厉叫一声。
“小泉，这是我的决定！”
加藤正一吼道，两人霎时陷入沉默。加藤的心里划过一丝愧疚，但很快又被莫名的怒火重新掩盖。
曾经的小泉是他最忠诚的属下，见证过他所有的悲怆与懦弱，他们互相扶持，一直走到现在。但当王座近在咫尺，昔日的伙伴却变得面容不清甚至面目可憎起来。
从来就是这样，当唯一的王接过属于自己荆棘王冠，戴上王冠后的鲜血淋漓模糊了王的视线，他惶恐起来，视线看到此时依旧跟随在身边垂手而立、近在咫尺的家伙，冰冷的剑刃现在完好地储存在剑鞘之中。但他曾见过它刺入敌人胸膛的模样，那样无所不能、所向披靡，如高山一般镇守在他面前。曾经他面带笑容自豪地看着这柄剑为己所用，然而随着日头西斜，巨山的阴影终于笼罩在了他自己身上。
他压下怒火，沉下声音，“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为了更彻底的医改，为了政策能不受阻碍的在内阁和议会通过，我们要冷静处事。”
“所以麻生太郎也会继续担任他理事长的职务是么？”
小泉冷不丁问到。
加藤突然闭嘴不言，沉默再次在空气中乍起。
“要不是舅舅，你现在根本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坐上这个位置。”
他的声音有些迟疑，但还是坚持讲完。
“……小泉，你能在我身边工作，是舅舅他给了你机会，他给了你麻生家的信任，也让我有相信你的契机，要是没有麻生家……小泉秘书，你要明白我的苦心，这是为了更伟大的事业。”
小泉轻笑一声。
“这可不是以前的您能说出的话，曾经的您，可从不在我面前称【麻生理事长】为【舅舅】。”
加藤的太阳穴直突突，他同时明白眼前的小泉五郎是一个知道太多的人。
面对曾经的良将，一个帮助他走上首相宝座的功臣，虽然烦躁，但他仍保有一丝耐心。
“小泉，你是不是想亲手促成医改？”
加藤换了个问法。
小泉梗着脖子，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想不想要厚生劳动省大臣的位置？”
“……什么？”
加藤看着小泉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波动。
“你不相信么？只要我现在在任命状上签下你的名字，你就是日本国家历史上最年轻的大臣，甚至就连历史书都会留下你的名字——小泉五郎。”
小泉像是并不为其所动，他所惊诧的似乎别有其他。
“但，首相，我们讨论过的，这个位置让佐藤医监来担任更为适合，毕竟——”
“我知道，这些决定性的证据都是佐藤医监找到的，她很辛苦，我们会有别的补偿给她。但是你也明白，厚劳省这么重要的位置，不能交给一个背叛过我们的人——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女人，国民们不会喜欢一个女人给他们发社保和养老金的，他们觉得女人永远算不对数字。” 加藤轻笑一声，像是对这个玩笑感到自在。
加藤朝小泉伸出了手。
小泉后退一步。
“……有些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虽然小泉没有给他面子，但因为刚才开了个笑话，所以加藤仍感到轻松了不少，他打趣着小泉，饶有耐心地直视小泉永远漆黑且无辜的眼睛。
“一个在政府内部蛰伏十年，只为搜集政府黑料的人可以值得相信么？在午夜梦回时难道不感到脊背发凉么？小泉，我知道你的背景，你父母皆是公务员，你不会不明白要把问题解决在内部的道理。”
小泉眨了眨眼，一瞬间掠过什么。
“所以，厚劳省大臣？”
加藤敲着桌子，用最后的耐心问着他觉得根本不会有其他答案的问题。
小泉没有犹豫，直截了当。
“我拒绝。”
“好——等，你说什么？！”
加藤没有想到第二个回答。
他开始重新打量面前的男人，后背柔软的皮质椅背突然变得令人难受无比，硌得心慌。
他突然意识到他其实并不了解名叫小泉五郎的男人，他对他所有的认知都来自那张写满优秀履历的纸，还有舅舅在酒会上的介绍。舅舅的确很看重小泉，但究竟是将他作为政府的秘书，还是麻生家忠诚的家臣，抑或是，一个从一开始就无关紧要的人？
一个无关紧要的庞大阴影终于在身边浮现出来，充斥着空旷房间的角角落落。无关紧要，但一旦触碰，无人可逃脱。
因为无关紧要所以可以说得特别重要，这很像舅舅的作风。
麻生太郎从没说过小泉是自己人。
是自己，从一开始就对小泉带着一些莫名的信任和好感，从一开始就相信小泉对自己也忠心耿耿，并且这种信任在他真的为自己争取到首相宝座的入场券时达到顶峰。
但是。小泉五郎，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的父母，朋友，爱人究竟是谁？他有情人，或私生子么？他有敌人，或所谓的对手么？
他有弱点么？
加藤凝视小泉的目光变得幽远深长。
尽管加藤已经隐藏的很好了，但小泉立刻捕捉到加藤肌肉的紧绷和嘴角的收缩。
他变了。小泉得出一个结论，这个结论早该做出了，不应该等到现在的。
小泉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能不能不干了，他妈的有哪家卧底做着做着真成国家大臣了？再说为什么自己人还要卧底自己人啊！？
她以为作为卧底的唯一任务就是好好完成自己不引人注目的工作，那不就是换了个名字正常上班么？自己在这里卧底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调查什么，那个叫零的混蛋从没对她说过真正的任务。
藏在小泉皮下的詹琪第一次想直接告诉加藤正一自己是公安卧底，然后把工牌和西装全部甩在加藤正一的脸上。好好看看自己的政府！跟这群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搞好政治！
但她忍住了，重新回到小泉的身体里，认真地对加藤说。
“我不想当大臣，我只想好好辅佐您，大臣太过风光耀眼，更何况我还那么年轻，我只想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我只想做好您的秘书，在角落里为您分忧，站在您背后，仰望您的背影就够了。”
“你最好是认真的。”
加藤脱口而出，但他像是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他像是很累了，揉揉太阳穴叹了口气，卸下全身的戾气，从椅子上站起绕过办公桌，走到小泉身旁，最后拍了拍小泉的肩。
“抱歉，因为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请原谅我情绪有些不稳定。”
他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温柔善良的首相，低声向小泉道歉。
“但是，小泉，你能告诉我，我把你当自己人，你究竟效忠的是谁？
“——正义，还是……加藤正一？”
小泉刚想回答，但加藤在唇上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好好想想，不用回答，我们终会知道的。”
小泉愣神望向加藤正一，夕阳斜映在他们的西装上。橘红泛起金光，给偌大的首相府镀上一层金釉。
笼罩世界的余晖从首相府高高的落地窗拂落，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在木地板上远远延伸，直到曲折地映附在墙面。
影子静止着，一高一低，一人的手置于另一人肩上。像古老洞穴岩石上的壁画，祭司的手放上即将探索洞穴深处的勇者的肩膀，勇士抬头，祭司空洞的眼睛指向勇士，手里捧着寓意胜利的鲜血。
当勇士往洞穴深处走去，一直走到最里面的时候，就会发现洞穴的尽头正躺着无数先驱者的尸体，脖颈被齐整割开，脚下土壤正是用汪洋般凝固的鲜血板结而成。
夜很深了。灯光遥遥挂在窗口。
詹琪趴在地上，使劲够着缝隙里那部手机，她一直想起他，但又故意不去捡起那部能联系上他的手机。
但她现在需要联系他，她想。曾经想到他有时会让自己注意力分散，但现在想到他那双总是自信着嘲讽着什么的眼睛，她却好像能够冷静下来些许。
但是，当她终于在挣扎中摸到那个方块的时候，她突然又停顿了，冰冷的手机被她静静地握着，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真的要打电话了么。她又犹豫了，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联系他的地步了么？
他说让自己待在首相和麻生太郎身边，做好一个秘书应该做的工作，密切关注麻生家的一举一动，她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好。但她不想当大臣，不仅是因为她根本没资格担当起国家大臣的重任，还因为她答应过她——佐藤希，她在这里世界里为数不多的朋友，那个总是笑得野心勃勃的女人。
她将手用力从缝隙中收回，掸掸手机上的灰尘，翻开盖子，手机已经没电了。
黑色屏幕照出她现在的面容，她久久地端详自己，感觉自己好像和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不一样了，曾经她的眼里没那么多犹豫与权衡，但现在眼圈下的疲惫让她再三确认。
终于站起身，她把手机重新连上充电器。看见屏幕过了几分钟重新亮起。
界面上简约的图标干净得好像压根没有人使用过。
詹琪突然很想抱住自己。明明自己每天都与无数人说你好、再见，但她只感觉不真实，好像幻境——所有人都知道小泉，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叫詹琪——还有他也知道，他还会叫自己阿琪，并且“琪”这个音还总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拖长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