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哲,这就是最终决定。”

    深夜,麻生太郎将还在实验室的鸠哲匆匆召回,向他宣判了他在日本的全部医学事业之死刑。

    鸠哲像是早就预感一般,仅是瞳孔扩大片刻,便很快问道。

    “被发现了么?”

    “幸好正一还是懂事的。”麻生太郎将藏在身后的文件拿出,正是佐藤希提交的那一份文件的复印件。加藤正一昨晚寄来的,里面删去了有关他自己的那部分。

    “呵,”听到加藤正一,麻生鸠哲不屑地轻哼一声,“真是不甘心啊,明明是谁都好,偏偏是他。”

    “够了,现在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你的小心思最好收一收。”

    大西一家从骨子里都透出精英的味道,这是冠着“加藤”姓氏的那个男人身上没有的,即便他也从小生活在旧宅子里,但那不是他的家,落日之后,或是改换门庭之时,旧宅总有一天会对他紧闭大门,但对真正生活在其中的人,旧宅永远敞开着,处处是春日清茶和雨后芭蕉的余韵。麻生鸠哲随手翻了翻,很快了解到截止这本东西被复印出来时的调查进度。他放下文件,转而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吹吹浮沫。

    “所以,那边怎么说......”麻生鸠哲漫不经心地问道,“目前还没发现有关那个组织的核心内容,医学院的东西处理起来不难,我随时可以撤退。”

    “你确定从来没有给别人看过组织的东西吗?特别是不能留下证据的。”

    麻生太郎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麻生鸠哲却有些不耐烦地点点头,品了两三口后,一口闷完剩下的茶。

    “您放心,我在重要事情上不会含糊。”

    麻生太郎收回视线,抚摸着大拇指的关节。

    “那,你们医院的白井,来接替你的位置,合适吗?”

    麻生鸠哲的动作顿了顿,随口评论道:“合适啊,一个迂腐又保守的老头,人生信条是‘沉默是金’,更重要的是,他很会做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很好,现在这个世道聪明人不多了,”麻生太郎点点头,“这件事到时我会去处理,你明天去辞职,然后会有人来接你。”

    “组织的人?”麻生鸠哲很快反问。

    “是的,他们知道你的事了。”

    麻生鸠哲的神情在此时看不真切,低着头,睫毛扫下灰蒙蒙的一片,一如十年前他问他愿不愿意去那个组织里当人质,明明在听到的瞬间气场充满冷清与倨傲,却很快卸下气来。

    “好吧,听您的安排。”

    但这次有所不同了,我的侄子。

    “鸠哲,你也不得不承认,加藤那小子到底在政坛混了好几年,竟真让他学到点东西。”麻生太郎呵呵笑着,在鸠哲突然抬起的目光下缓缓道来,“要不是他的坚持,或许我永远也不会走这一条路,毕竟,这个家仆我们已经做得太久,久到我们忘了所有契约都要在平等的条件下签署——是啊,他们什么都不用做,我们却要用整个家族的忠诚,来换家宅安宁。”

    “你要做什么。”麻生鸠哲迟疑着问,连敬语都忘记说,他的心脏在今晚第一次狂跳起来。

    “我们要在乌丸集团的核心,安上一颗定时炸弹。”

    “是......我?”麻生鸠哲不敢置信地指指自己。

    “不要胡说。”麻生太郎咳嗽一声,眼神起码带点无语凝噎。

    “加藤小子向我推荐了一个人,这个人我们都认识——小泉五郎。”

    “......哦,我想起来了,那个漂亮的男人......为什么,要用美人计吗?”麻生鸠哲对小泉的印象还停留在某几次家庭私聚中,那时麻生太郎的身边总跟着一个沉默又好看的男人,会替他们做好所有善后工作。

    “他值得我们的信任吗?”

    “之前还不确定,但现在,他是可靠的。”

    麻生太郎举起手机,上面赫然是小泉的来信:

    【野村夫人自尽,抢救无效身亡,现已火化。】

    “您不是说野村夫人她......?”麻生鸠哲挑挑眉,“他这也可以做到吗,越过外交——甚至法律,您不怀疑他的背景吗?”

    “我早就派人就去查过,用的是我们在防卫厅情报部的人,确实什么都没查出来,倒不是说没有可疑之处,但大多可以自圆其说,不像是那种被设计过后的干净。”

    (降谷零:我做的就是最完美的,这是最天时地利与人和的伪装身份,再多一个都没有。)

    “我们可以控制他吗?”

    “他的父母都健在,且都是公职人员。而且,他现在已经必须和我们在一条船上了。”

    麻生太郎晃了晃手机。只有永远的危险,才有永远的仆人。

    詹琪不知道自己这次有没有选对,她是一个不喜欢变化的人,当加藤问那个【小泉五郎】愿不愿意当大臣的时候,一股荒谬感油然而生。她曾以为所谓身份不过是一个固定的圆环,每增加一个就是往上面再套个圈,但事实是,圆环自身也会变化,彼此的边界变得模糊,甚至粘稠。

    不知道加藤是不是对“尊敬的”麻生理事长说过什么了,他以前的职权范围可不包括处理高官妻子的尸体。

    詹琪懊恼地转头望向后车窗,有个女人现在安然地躺在后备箱里,等待某种一定不体面的措施。她的身上还裹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西装外套,小泉不想猜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只要完成这次的任务,麻生集团将为他打开最后一道防线。

    詹琪是在深夜接到麻生太郎的电话的,听完之后她立刻给组织送去了消息。这是犯罪,她需要请示。

    风见裕也的回复也很快。

    【收到,见机行事。】

    詹琪盯着屏幕有些无语,这句话归根结底就是“不好意思,组织给不了你任何帮助,请自己加油”。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个机会竟会来得如此快速。

    就在麻生太郎的电话后,又有一通电话,上面是一个陌生号码。

    来电提示的光一闪一闪,仿佛不接通就决不罢休。于是她谨慎地接起,等待对面先出声。

    “你好,詹琪。”

    竟然是熟悉的双音节发音,是中文,她们到底联系上她了。

    “我就不问你是怎么发现我,并且还知道这个电话的了,我现在急需你的帮忙。”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答到:“那你先说。”

    詹琪飞快地把事情说了一遍,电话那头虽然一直保持缄默,但能听见细微动作发出的杂音与呼吸声。

    “好吧,我知道了,那你现在把你的车送到BC县交界处海滨码头附近的垃圾处理厂,停在处理厂东门口的桥洞下,然后明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来取你的车。”

    “不必了吧,那辆车也不是很重要......”

    她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先挂断了,等她再回拨过去,得到的却是无法拨通。

    电话那头,张婷薇把又一部被折断的一次性通讯机扔进抽屉,继续哼哧哼哧地写着给宫野明美的信,日本字真难写,和鬼画符一样,不像给詹琪的留言,用中文她唰唰几下就写好了,已经折成了小条,装进信封,预备给詹琪一个大惊喜。

    隔日,当詹琪又来到桥洞底下,那辆皇冠轿车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安静地停放到原来的位置,但仔细的话可以发现,詹琪昨日画在车轮上的黑漆确实与地面接触过,扯出不明显的墨迹。詹琪打开后备箱,本想着是再检查一下有无可疑物品,但后备箱里的物体却瞬间让她大吼一声往后跳——那是一具已经焦黑到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面貌的躯体,可是那件不合身的西装却依旧崭新的合在她身上,胸口的什么金属物品突然晃过她的眼睛。詹琪慢慢靠近,发现西装上别着的不是别的,正是日本内阁的徽章,更进一步,那是属于加藤首相的徽章,她不可能认错。

    五七梧桐花纹——可能是处理尸体的人也知道这个东西不能随意处置,于是以“物归原主”的方式还了回来。

    詹琪面色凝重地盯着那张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面孔,她试图回忆这张面孔昨日的模样,但压根无从入手。她从未认真留意这个可怜的女人,因为一条生命的逝去在某个时刻变得没那么重要,她不是故意冷漠,只是无瑕为接续不断的无辜死亡哀悼。詹琪打了个寒颤,她突然经历了一种可怕的抽离,在这里,有人会将一个人的死亡视作真正无可饶恕的罪恶吗,还是只是某个必须要经历的环节,某个必须被舍弃的棋子,以带来所谓真相的推进或正义的裁决?事实是,一个又一个的人,真实的人在死去。

    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那种让人本能反胃的气味变得很淡了,但仍一个劲朝着詹琪的鼻孔里钻,她后退两步,这是物种对同类死亡本能的厌恶与畏惧,她不知道在这个年轻女人的身上曾发生过什么,但生前无法安息,死后还被损毁,这种冷漠的暴力让她不适。后退使她的视线重新变得宽阔,她突然发现在躯体下还压着一个信封。

    抽出它,上面是熟悉的字迹。寥寥几句便又给她下了一个命令,这具尸体还有别的用途。

    于是,宫野明美在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逃出生天,那个没有名字的女人将永远葬在异国他乡的墓地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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