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希!”终于,小泉在宴会的外围发现了正在朝里走的佐藤希,她几步小跑到她身边拽起她的手就要把她往外拉。

    看到小泉,佐藤希平静的眼瞳中终于出现了一些裂痕。

    “你也来了?明明在来宾的名字里,我没有找到你。”

    “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换个地方说!”小泉没有顾佐藤希迟滞的脚步,硬是把她拉到南侧的一间空房间,反手拉上门,屋里瞬间变暗,只有朦胧的廊灯能够透过乳白的细砂玻璃映入室内,佐藤希肃寂的面容晕染上雾气般的苍白。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小泉也不卖关子,低声诘问,“为什么不再等一等,为什么不再等我说服加藤正一,你和我说过,你明明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的,但只要你真的去做了那件事!你就逃脱不了的!”

    佐藤希突然笑了,她的声音像流淌的月色拂过河溪间的石缝,迷幻又真切,“哈,不可能了啊……加藤正一在刚刚的筵席上已经宣布过下一任的厚生劳动省大臣了,正是小泉五郎你啊!——你才二十五岁,在你这个年龄我还会躲在医院的储物间里偷偷哭鼻子,而你已经是大臣了!”

    “不!怎么可能……我明明和他说过……!”

    “我都看到了啊,小泉,我看到你和麻生鸠哲的关系了,他那辆车牌{品川301ね20-20}的奔驰我永远不会认错,你和麻生鸠哲的关系一定很好吧,他一般不舍得用这部车来接‘无关紧要的人’。”

    小泉猛然回想起那天是平安夜,在豆大的雨点中,麻生鸠哲低调奢华的迈巴赫锃亮水滑地停在破旧公寓楼下,坐在车里的人,在电话那头对楼上快要抓狂的小泉大放厥词,他飞奔下楼狠狠踹在这辆迈巴赫特制的防弹车门上。

    他有这么做的权力,但在某个冰冷的凝视中这比背叛更令人震悚,自己和麻生鸠哲的关系在那个恶劣的纨绔子弟毫不生气地放下车窗并对自己放肆大笑的时候就已被紧紧捆绑在一起。此后,迈巴赫的司机也会对他鞠躬,红浪漫的妈妈桑也会留意他的视线;于是,他们一起离开,留下那个在屋檐下阵阵发抖的孤影。

    为什么会那么恰好当天佐藤希也来找她,但,但这件事和佐藤希想的完全不同,可她又无法和一个置身事外之人重头解释自己为什么和麻生鸠哲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

    “我……总之事情不会是你想的那样,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就算,就算我会是下一任的大臣,那我们也能联合以来一起促成你想要的医改,一定可以的,医疗方面你是专家,我都会听你的。”

    佐藤希摇摇头,把小泉在焦急中握住的她僵硬的手臂抽拖出来,后退两步,涣然一笑,“曾经有个时候,感觉你似乎能够理解我们的处境似的。”

    她轻轻地说,好像不愿打破什么。

    “可惜,你和那群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佐藤姐姐,虽然我不知道你是由于原因想要置那位叔叔于死地,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拉开,小泉和佐藤希皆是一愣,直到她们低头,看到门口的小男孩。他垂着脑袋,双手背在身后,那副有半张脸大的眼镜泛着白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说什么?”佐藤希皱起眉,“怎么可能……”

    “你如果说是你绑在麻生鸠哲叔叔伸身上的爆炸/物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警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来的人是全东京最有名的拆弹专家。”

    “你怎么会知道爆炸/物在他身上。”佐藤希似乎并不急切,她蹲下身,似乎打算好好听听小男孩的推理。

    “在酒里下了迷药,再借着扶他去卧房的借口往他身上绑上炸/弹,你料定南边麻生家的私人卧房不会有人前往,所以大胆谋划了这一次谋杀。你是佐藤医监,并且曾经是医生,没有人会怀疑你别有用心,更何况,你毕业后也在那家医院工作过,想必麻生鸠哲的脾气习惯你都很熟悉,”男孩推了推眼镜,娓娓道来,“至于动机,我猜是和你的母亲有关,实不相瞒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然后略微调查了一下这件事,你的母亲已经在十年前亡故了,而主治医生的确是麻生鸠哲,但至于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动手,我想是和最近东都医学院的失火有关吧。”

    听到这番话,连小泉都忍不住挑了挑眉,认真起来,盯着那个甚至还没有她腿高的小男孩。

    “麻生鸠哲是东都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的代理院长兼内科部长,他还是东都大学医学院高级实验室的首席研究员,但事实上,本应该只需要为实验室失火负责的麻生研究员却同时辞去了医院的职位和学校的职务,并且并不着急找下家医院;还有,为什么实验室失火燃烧最严重的地方居然是档案室和储存室,一个存放纸质文件,一个保存电子数据,之前或许还能猜测是偶然行为,但如今,想必是和‘销毁某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有关吧,而且这些东西,是佐藤姐姐你需要的证据,有关你母亲的去世,或者会和更多人的去世有关。”

    小泉打了个寒颤,这个小孩,如果只是那么一点信息就能推理到现在这个地步,那他若是知道乌丸集团……

    “你究竟是谁?”佐藤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一丝欣赏,“你赶紧离开,你很聪明,你不应该死在这里。”

    “佐藤姐姐,我已经说过了,我通知了警察,还来找你的原因只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理智的人,在一切还来得及之前,收手吧。”

    “呵呵,来不及的,小弟弟,我本来就没想过能逃脱惩罚,的确,我只是一名医生,看起来那个炸/弹也是最简单最粗陋的那种,但你应该在调查我的时候也知道,我出生在东京都北区新田县一丁目23-6,你知道麻生制药株式会社日本第一化工厂的厂址么?”

    根本没有呼吸的空间,佐藤希苦涩地笑了,她有些心神彷徨地望向男孩,似乎也是这个年纪,她在吉田大叔宽厚的背上,望着夕阳下的影子很长很长,那种灰色工服上熟悉的苦涩味道如今又萦绕在她鼻尖了。她有些语无伦次却又咄咄逼人,她说你知道么,围绕着东京都北区新田县一丁目23-1麻生制药株式会社东京第一化工厂,周围住了两万三千人,百分之九十都要靠着那家工厂吃饭,几十年来无数的基础建设围绕着麻生化工拔地而起,但在那里仍有一个麻生制药永远没法进入领域——鹤亭公墓。

    如果坐县12路公交车,经过5站就能抵达一个漂亮的小山坡,它的名字叫鹤亭山,鹤亭山的南坡是麻生集团在全东京最豪华的鹤亭高尔夫球场,北面则是新田县最大最古老的公墓——从山脚上往上望去,像无数纯色渐变的多米诺骨牌阵,你玩过多米诺骨牌么?只要推倒第一张骨牌,其余的就会发生连锁反应依次倒下,或形成一条长龙,或形成一幅图案,骨牌撞击之时,声音清脆干净;骨牌倒下之时,图案变化万千。

    你知道么,那里伫立着我的母亲,我的父亲,吉田大叔的妻子和儿子,城仓太太的兄长和爱人——我仰头恸哭着、哀求着他们告诉我如何爱他们,但他们曾经沉默,现在沉默,未来也将在血和泪,咳嗽和病痛,苯胺的苦味和烟囱的灰雾之中继续沉默,我不甘心啊,小泉,我不甘心,所以我想,是时候了,是时候让一切重新来过,就像多米诺骨牌,当你碰下其中一块,世界该死的都要坍塌!

    佐藤希原本想把这些话在真正的胜利之后大声念给鹤亭山北林立的墓碑群,但现在不同,看到这个小孩子,她就想到在这之后、或许几十年后,这个男孩或许也会站在这个位置上,像她一样,或者比她更强,她知道,有朝一日他也会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能够阻碍一个人的不止有金钱、权力和生死,还有羁绊、恩情与爱。小泉的倒戈终于让她明白了爱是不可能的,于是她要选择放弃一切了,她要亲自去践行另一条以绝望铺就的道路是否真能通向光明的前方。

    “是不是……快要新年了?”佐藤希突然抬起头,看着天空喃喃道,她站起身有些踉跄地奔向房门,扶住门框,丝毫不顾小泉在身后的呼喊,直直往黑夜冲去。

    “等等,化工厂!”那个小男孩突然抬头,像是猛然想到某个令他害怕的事实,他拉住小泉喊道:“哥哥,你快去通知加藤首相让他疏散人员,佐藤姐姐她是想要,杀死所有人!”

    “你到底是谁?”小泉目光一凝,反手拉住男孩,“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江户川柯南,是个侦探!”

    嘶——是不是刚刚谁和她讲过,要是遇到一个叫江户川柯南的男孩就要问问他的本名是不是叫——工藤新一?对不起,自己的记性真的好到可怕,听过一遍的话就能完全复述出来,面前这个名叫江户川柯南的男孩在听到[工藤新一]这个音节的时候,像是听到世界上最可怕的单词,小泉从不知道原来一个小学生模样的男孩竟能触发出如此的爆发力,让她拉住他的整段手腕都为之一痛,他仰头盯住她警惕后退,像是随时担心自己会掏出枪来对准他。

    果然那个何英姿从来不憋什么好屁!

    “我不会伤害你——”

    “我不会伤害你们,这是行动处和高层之间的事情,只要你们让开。”

    她轻轻地说,凌冽寒风模糊她的口形,但仍清楚地传入面前一列举着枪的安保人员耳中,他们丝毫不敢断言一个年幼女孩纵使手无寸铁却敢言如何“伤害他们”的言论是荒谬的,因为她的声音如此平静苍古且不容置疑,保时捷356A刺目的车灯让很多人不由自主地低头侧目。

    她说自己只是想找里面正在开会的高层当面谈谈,自己可以保证他们不算失职。

    安保队长是对行动处和最高层之间的龃龉有所耳闻的,但他两方都不愿得罪,因此说不如双方都各退一步,他们派人护送她进去,伏特加必须留在外面。

    女孩看向身后的汽车,车灯闪烁两下。

    伏特加留在这里,女孩高声说道。现在,带我去见你们的主人。

    这里没有往上的电梯,只有红色扶手的楼梯盘旋向下,薇子的视线瞥过楼梯间半开的门缝,但后方安保队员的脚步没有给她留下仔细查看的余地,安保队长很快领着她来到高层正开会的会议室,正在一楼,烫金的门牌上写着150。队长正想进去汇报,女孩抬手,拽住他即将敲上黑檀木门的右手袖子,他疑惑地低头,却见女孩直接两手重重一推。

    在他猝不及防的隆隆声中,整肃轩敞的偌大会议室第一次完完全全不加掩饰地敞开在他面前,里面乌丸集团日本分部最高层们或惊讶或审视的视线整齐地落在他们身上。队长和身后队员立刻低下头深深鞠躬,而在他们中间,女孩清脆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

    “今天总算见到了,乌丸集团我最亲爱的最珍视的心脏们,现在,唯一需要你们通过的只有这件事:此后所有的董事会议都将由执行部行动处安排并派人列席旁听,行动处,需要享有一票否决权。”

    “老夫还没见过如此胆大妄为的小姑娘,你是谁,行动处的人么?琴酒已经被逮捕了,如果是想为琴酒求情,那你可是用错方法了,这样做只会让你落得琴酒一样的下场。”

    “二锅头,谁给你的胆子?”

    听到酒名为代号,高层们的神色开始放松下来,朗姆分管的人向来是不需要他们担心的,刚刚的怒吼就是朗姆发出的,那是一个急性子的人,断然不会让手下的人继续败坏自己在全体董事面前的形象,虽然朗姆在董事会中的席位很高,但想看朗姆笑话的人可不止一二,更有甚者平时就爱拿朗姆和琴酒作比,气得前者火冒三丈却又无计可施。行动处,在当年就隐隐有以琴酒为首领的势头了,即使后来朗姆坐上了组织的二把手,依旧可想而知,这个性急高傲的人,总会受默不作声却又我行我素的那个琴酒诸多掣肘。

    “朗姆,你是朗姆。”

    薇子从不回答任何人的愤怒,她只是平淡地叫出在座的许多董事的名字或代号,被她点到名的人都多少有些不自在。名字,向来是一个平淡无奇却威力万千的咒语,它能轻易让权力的跷跷板瞬间向另一头倾斜,朗姆讲不出话来,满腹怒火渐渐化为困惑与某种杀手本能的危机感,这个叫“二锅头”的家伙不是他想的琴酒NO.2,她没有那个死心眼的专注,从她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一刻起,她并不对“他们”说话,她在发号施令。

    要尝过怎样的灭顶实力与滔天权柄才能像现在这样永远仰头只对着虚无世界说话呢,一个小孩,可能么?

    朗姆虽然暴躁,但暴躁不是他坐上二把手的秘密,他晋升的不二法门是恰好的审时度势,于是他悄没声地坐下,将战争前最后的安宁平静留给几个暴跳如雷的老头,他们因为被一个小辈不尊重地直呼本名所以愚蠢到火冒三丈。

    “是不是,快到新年了……”她向往似的眺望漆黑的窗外,像是等待烟花绽放般露出一抹深邃而虔敬的微笑,“我做事喜欢有点仪式,所以,让我们再等一分钟。”

    “不可能!”加藤正一听完小泉的汇报匆忙拉过她,低声呵止,“你在开什么玩笑,不是都说警察已经到了么,为什么还要疏散人群,今日到场的不止政府的人,还有五大常任理事国的大使们,这可是国际事件!”

    “可是……”

    “大家注意,大家注意,由于南面房屋有突发火情,所以请大家撤离到安全区域。”

    一个充满寒气的声音突然响起,加藤心中闪过某种像是意料之中的哀叹,转而无奈又愤怒看向声音的方向,有个穿着排爆服的家伙一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身边有个矮矮胖胖的黄衣警部急得跳起来要去捂他的嘴,一旁有毛利小五郎和那个毛利家的男孩,男孩仰头一脸严肃地对排爆手说着什么。

    加藤想事已至此,说火情总比说爆炸/物这种类似恐怖袭击的事情要好得多,他刚想和小泉叮嘱几句,却发现小泉似乎被那个排爆手吸引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喂喂,五郎,”加藤在小泉面前打了个响指,“搞清楚现状,我去安抚宾客,你去盯住他们别出乱子。”

    小泉眨眨眼,又瞥了一眼终于把黑色排爆头盔也戴上的少年,回过神连连点头。

    加藤正一匆匆看了眼手表,距离零点只剩下一分钟左右,他准备了好久的零点新年演讲算是泡汤了。

    佐藤希已经被制服了,就在距离麻生鸠哲卧房不远处,被赶来的警察当场逮捕,被找到的时候听说她很冷静,只是向他们要求想要亲眼看看自己的炸/弹有没有被拆除完,如果还有剩下的,可以告诉他们。

    目暮警官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配合的炸/弹犯,虽然拆弹的活原本不归他们管,但毛利老弟打电话过来说首相要找全东京最好的拆弹专家的时候他还是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不单是因为全东京可能就只有米花町的警局过年还在严阵以待,还因为……

    呵呵,身旁一直偷听他电话的那小子一听到“最好的”和“炸/弹”就立刻夺过他的电话向电话那头的毛利老弟保证自己就是最好的,然后死皮赖脸地恳求目暮警官带他过去。

    麻生鸠哲已经醒了,他虽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当他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胸口有红色倒计时的时候,到底无法接受自己怎么变成这副死样,他本能惊恐地想要跳起,却发现已经被捆在床上动弹不得。不过所幸没法乱动,麻生鸠哲宕机很久的大脑终于重新运转,他知道有些粗制滥造的炸/弹只要水平仪发生倾斜,无论有没有走完时间都会立即爆炸。麻生鸠哲翻了个白眼,反正越挣扎越早死,干脆就保持这个被捆住的姿势一动不动听天由命算了,他想,死在新年第一天真是有够丢麻生家的脸。

    “里面的人,请先保持冷静,我们马上进来营救你。”

    正当麻生鸠哲已经开始默数胸口的最后六十秒时,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随后卧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个黑不溜秋像宇航员模样的家伙,不过宇航员不穿黑色,光看头盔的话其实要更像潜水员一点,笨重的头盔上甚至能依稀看见自己现在的狼狈模样,麻生鸠哲居然还有心情笑出声。

    这声轻笑让面罩后的松田阵平对这个公子哥有些另眼相待了。在现场,他见过痛哭流涕的,见过吓到说不出话的,见过到处乱踢人的,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出声的人。

    麻生鸠哲慢悠悠地开口,像是正在海岛的大床房度假然后不情不愿地被人叫出去玩:“要么你别急着救我了,还有五十四……五十三秒,万一你也被炸成碎片,我们家到时候就认不清了,我叔叔一定会把两颗头颅放在一起下葬的。”

    这个像潜水员一样的人已经开始蹲下研究他胸前的东西了。

    喂,我说真的,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你应该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救人应该算好事。

    闭嘴。

    喂喂,他的语气有些嗔怒,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我这人爱好不多,最大的爱好就是说话,你专心干你的,我专心说我的,我们互不打扰不是也很好嘛。

    但他突然不说话了。

    松田阵平边研究炸.弹边往工具箱里拿装备,感觉很久都没有听到那个聒噪的声音,他忍不住问道,喂,你不是说我们互不打扰吗,你怎么不说了。

    就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这次接得很快,却有些踌躇。

    然后房间里又陷入冰冷的沉默,不多时,他像是又活过来一下,语气兴高采烈,感觉要是他能动的话现在肯定哥俩好似的拍拍松田阵平的肩,他说,这是我第一次感到时间漫长,从前我都没机会停下来想想自己,想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要从医,为什么要加入组织,为什么要讨厌加藤正一,我一直都觉得好像我天生就应该做、会去做这些事情,这些是血统延续的命令,是为家族考虑的责任,所以思考正确啊正义啊只会让我犹豫——你听过[犹豫就会败北]这句话么?

    松田阵平并没有理他,他于是撇撇嘴自顾自地说道。

    这是叫《只狼》的游戏里最终boss剑圣,也是狼的老师,苇名一心的名台词,如果你决战时被他击杀,他就会失望地对你说这句话。我其实挺喜欢这个老师的挺不想让他死掉,但无论我多喜欢一个游戏角色,游戏还是得完成通关,所以我只能不停地斩杀斩杀斩杀……后来我花了两个小时终于才做到用自己的绝技不死斩介错苇名老师,他说“干得好,只狼”,然后斩钉截铁地接受失败,坦然接受死亡,只有我在忧伤的背景音乐里站在原地像一颗无所归依的小草。你知道吗,我当时特别想对苇名老师说他错了,斩杀才是我的犹豫,存活才是我的败北,真是犯规啊,死亡在“狼”身上不是一项可选择项,凭什么只要死亡就会复活呢……那时我就在想,我真正的死亡会是什么样的呢,我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却从来没有选择过不斩杀苇名老师……我不是恨加藤正一啊,我是羡慕他,羡慕他能够选择自己的人生,羡慕他总有一天也会像苇名老师一样甘愿作为历史的角色让时间来评断一切……这么多人都还有无尽的未来无限的可能,我已经没有了,我早就没有了……

    他轻轻地说着,渐渐听不清接下来的话,松田阵平抬头一看,发现他像是晕过去了。松田阵平将已经拆除的炸弹移到一边的防爆箱里,脱下手套探探他的鼻息,发现他应该只是低血糖加上受惊,可能还有说了太多话有点缺氧。

    “搞定了。”松田阵平对着通讯器说道,站起身有些面容复杂地望向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他肯定不知道他刚才说的所有话都会原封不动地传到外面目暮警官他们那里,希望他说的是胡话而不是真的做过什么很坏的事情。

    正当松田阵平提着防爆箱推门出来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冲力突然把他往旁边一推,他惊得赶紧把防爆箱抱在怀里。幸好炸/弹没事,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然后就听见面前目暮警官和毛利他们几个冲他疯狂招手,他有点头晕,回头想看看刚刚究竟是什么东西从他身边冲了过去。

    在大家都在为炸.弹危机解除而放松警惕的时候,佐藤希突然暴起,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她径直撞开松田阵平和他背后的大门。小泉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她的尖叫卡在喉咙无法破出恐惧的屏障。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佐藤希紧紧抱住陷入昏迷的麻生鸠哲,变魔术般亮出手中的打火机。

    小泉的眼睛睁大了。

    目暮警官气急败坏地对身边几个干警大喊,你们怎么回事,检查身上危险物品的时候怎么没检查清楚……

    不——小泉在今夜第一次打断别人的话——那是我的,他们做的很好,是我没有保管好。

    像是听到她的话,佐藤希对小泉露出一个清澈的笑容,随后,打着了火焰。

    在滚烫灼烧到撕心裂肺的休克前,佐藤希努力睁开眼最后望向她怀中同样经受烈火的人,她的敌人,她的噩梦,他清醒着,那是一双平静到有些缥缈的眼睛,若不是他也在用力地抱住她,佐藤希会以为他已经死去多时,在这样痛苦到超越人类极限的时刻没有人可以不受生理反应本能的嘶喊,但他的喉咙也已经皱褶,皮肤从焦黄到漆黑翻着气泡,他像是想要说什么,张开口,却最终合上,在佐藤希逐渐变得漆黑的世界里,她只能感到对方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地抱住面前杀死他的女人。

    麻生君,你在流泪。

    那个清秀俊逸的男人像是被突然惊扰,转头看向她的目光里有来不及掩饰的哀伤与悲愁,她感到惊讶,他那样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怎么会有那种遗憾怅然到显得脆弱清冷的神情,月色仿佛不忍而隐去,她竟在他身上感受到某种相似的无家可归,于是她在说出那番设定好的话之前,不由自主地想要宽慰他。

    听到她的和歌,男人的眼里闪过惊喜与讶异,那一刻他们站在桥廊下相视而笑像是认识多年的好友,但有些事她必须要做,他也是。

    吉田大叔和城仓太太匆匆赶到麻生宅,吉田叔的手中握着一封信,他们在抵达佐藤曾经留给他们的家庭住址时发现铁门的缝隙中插着这封信,像是早就料到他们会来,静静地躺着,等到看到这封信的人从震惊到泪流满面。他们和门口的安保产生争执,今晚已经出了太多事情,安保的神经也变得异常紧绷。

    正当冲突要进一步升级时,新年的礼花炸响,它们早就被设定好,会准时在零点响起,烟弹摇摇摆摆却依旧径直地向漆黑的夜空飞去,砰得爆开,瞬间炸成绚烂的火树银花,五色光雨又在各自分杈上再次爆开,金线飞扬又凋落,最终铺满人们眼前整个东京都辽阔的夜空,江河溢彩。

    真美,不知道小希有没有看到,城仓太太望着美丽的天空喃喃道。

    扭打在一起的两人早已不约而同地停下,仰望天空,眼里倒影着光辉璀璨又明灭相映的烟花。

    全东京都在这一刻为最美丽的瞬间屏息凝神,但耀眼的烟花无法进入那些直面着熊熊火光的人们眼中,在闻到一种苦涩的异味时,柯南猛然意识到什么,跳起对着所有人大喊:“快走,快走!有苯胺挥发的味道,她的衣服上有苯胺!苯胺会让人中毒!”

    人群在身边后撤,男孩却捂住鼻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光跳跃的屋子,手不自觉地握紧拳头。他曾以为自己把所有事都考虑到了就能拯救她,拯救他们,但他这次错了,大错特错,听到化工厂,他却只想到房间里会不会另有挥发毒.气,会不会还有易燃化学品,却独独忘记留意在佐藤希自己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独特的苦涩气味,她的那番话是不是在提醒他,那是不是她最后的求救,但自己却只关注那些线索和证据……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对他一直引以为豪的绝对理性太过自信,如果能早一点……如果能早一点发现……!

    松田阵平偷偷看向那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清秀少年,总觉得有些熟悉,但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同时,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少年看起来太过年轻,年轻到绝不可能很快从方才的震撼悲怆中回过神来。松田阵平清楚那种面如死灰却压抑愤怒的神情,那是自责,是对自己面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恨意,七年前他也曾面对这样的灰暗时刻,那时自己绝没有少年现在的理智,他只记得自己发了疯似的要冲进炸死挚友的地狱火海被其他人竭力拦下。但活到现在,他有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肯定是要死了,却又奇迹般的生还,他冥冥中感觉挚友似乎仍在天堂看着他祝福他,这样的宽慰让他终于开始走出某种死亡的阴翳。

    活下去,松田阵平走到少年身边轻轻拍上他的肩膀,给他递上一根MILD SEVEN,却见少年颤抖着手从口袋着掏出一盒同样牌子的烟,他说,这个送你,我还好,只是我不再需要这个了,我想我需要去看看,你能陪我去看看吗。

    他并未等待松田阵平的回答,胡乱将烟盒拍在他的手上,前方灭火器惨白的粉尘烟雾弥散在漆黑的夜色中滚滚涌起,少年跌跌撞撞地扒开戴着防毒面具围成一圈的警察,目睹那个与记忆中某个时刻交织的焦黑,少年跌倒了,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往重重叠叠的漆黑中心跌跌爬爬,有人大喊着把他拖走这里还很危险,他说不不不,请让我再待一会儿,我……他的话卡住了,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年在别人强行摁住他的时候爆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嘶吼,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在火焰熄灭之时有什么东西也永远如烟花一般在流光溢彩间消逝。

    佐藤希方才在她耳边的轻语还未彻底消散。

    她说。

    小泉,祝你新年快乐。还有,记得看圣诞祝福。

    在被毛利打晕的时候,他还一直伸出手想握住前方的什么东西,很快,少年被担架抬走,留出的空档中,松田阵平看清了少年一直想要捡起的东西,那个东西,现在正被法医放进证物袋,一个仍能看出银漆的打火机。

    这是行政监督从琴酒那里摸来,又被何英姿没收,随后放进小泉口袋里的打火机,最终,以一种死亡的方式落在一个早已千疮百孔却好像又与整个幕后世界都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她只是那个她不曾踏足过一步的世界像沙尘一般忽视的人类,却用最后一张方片3压住了整个牌局。

    在烟花呼啸着冲上天空的同时,薇子轻轻摁动手中的按钮。在新年的第一声爆响中,整间会议室都摇晃起来,人们开始怀疑是不是地震,但很快他们发现自己错了,其中以朗姆为首的几人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瞬间跳起,朗姆下意识指向女孩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更多的人反应过来,他们跑到窗边,发现他们正在以某种匀速的方式像乘坐观光梯一般上升,原先静谧的树荫现在已经和楼底的黑暗融为一体,现在,巨大的烟花,竟然和他们的视线齐平,每个人的脸上都异彩纷呈,眼里再也没有方才的轻蔑与敌意,只剩说不出话来的震惊。这里从来不是所谓的150室,更规范的应该写作15-00,这里是15层。

    保时捷里,伏特加目瞪口呆地看着万丈高楼真的在他眼前平地拔起,强光扫过他的眼前,紧接是熟悉的、嗡嗡着像巨型割草机的直升机旋翼飞过头顶的声音。贝尔-波音MV-22B鱼鹰倾转旋翼机是琴酒出门最爱的机型,翼尖两台可旋转发动机带动的两具旋翼使其能够在空中肆意地做出任何技术支持的高难度动作。现在,它正在畅通无阻地飞往前方刚刚出现的那栋大楼的楼顶,依旧灯火通明的落地窗现在是最好的照明弹。伏特加凑近车窗,眯起眼看着直升机侧身悬停在高空,机身右前方的舱门似乎打开了,偶有和背景的烟花几乎融为一体的火点闪烁。

    仔细端详,天空中好似有亮晶晶的雪花,轻轻落在保时捷的车窗上,伏特加刚伸出手,下一秒就被从高空突然刺落在车窗的玻璃碎片吓了一跳,前挡风玻璃留下锋利的划痕,方才站在保时捷前保持着仰视姿势的安保队员纷纷四散溃逃。

    琴酒大哥,要是你也在这里就好了,伏特加小心翼翼地摸摸那道玻璃迸溅玻璃的痕迹,高空,直升机调转了方向。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晚的寂静又重新回到这个一片狼藉之地,他怀里的电话终于响起,里面薇子的声音不甚清晰,有直升机的鼓噪震耳欲聋,他听见薇子大喊着让基安蒂的欢呼小点声儿,而后电话终于传出他期待一夜的结局——

    我们拿到了我们想要的一切。

    薇子的声音重重击打上他的心跳,他用力拍着方向盘,油门轰轰地嗡响,轮胎飞速摩擦地面卷起层层尘埃,保时捷356A在黑夜中发出骄傲的咆哮,红色尾灯唰得越过医院大门上半死不活的还在红蓝红蓝规律交错的警告灯,划出一道锋利的血色弧光,最终,隐入江岸的浩瀚灯火。

    尘土慢慢悠悠地重新回落大地,空中有亮晶晶的玻璃细屑在红蓝交替的光线中飘摇游荡,像碎钻一般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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