夐者,古山名也,玄黄初始时已有之。长年岚雨不散,山色空濛。——《丘陵记》

    夐有山君,以山雀为侍,取名“栖枝”。

    “阿栖,今日天气好,随本君到蝉辞渡去,钓上几尾鱼儿给你打打牙祭。”

    “不要!要去你自己去,我去巡山!”

    蝉辞渡口只在夐山前,一道流水两岸花,花香鸟不语。

    身着皎白羽衣的小少年生得伶俐可爱,只是脸色比垂肩的发更黑,颇有几分吓人的气势。他抱臂表立柳梢头,使之脸黑的罪魁祸首则安坐于柳树下,一丈丝纶一直钩,一竿细竹一樽酒。时而呷酒一口,好不自在也。

    日头被裹在夐山的云雾缭绕中,透出些微光衬着岸上柳色花姿,映在水面别有一番意趣。

    夐山君扶着头上青箬笠,仰首去看自己的小宠物,咋舌道:“小小孩儿,恁地乖张至此?不如下来,本君分你一副渔具,一块儿来修身养性——”

    阿栖冷哼一声,再不作理会。他一贯爱与夐山君作对,方才又是这厮硬拘了他来,怎能不恼不气?

    夐山君还待劝(dòu)他,忽地鱼竿一抖,再抖。

    “哎哎,天地作证,愿者上钩。”

    原本是欢喜地收了线,提起来一瞧,夐山君便焉了笑脸,又垂头丧气地将那尾咬了钩的小青鱼拎下来放到身边草地上。

    阿栖毕竟年纪小,心中好奇,飞下柳枝正待细看,青鱼摇身一变,化作个窈窕娘子。没见过世面的小山雀唬得一跳:“啊呀!美,美人鱼!!”

    “阿栖莫怕,她只是化形为鱼入我夐山的一缕残魂罢了。”夐山君笑眯眯地火上浇油。

    “什么?鬼啊!!!”这会子阿栖直接炸毛,变作原身一溜烟撞进了坏心眼的主人怀中。夐山君暗喜,顺了顺毛后将瑟瑟发抖的他笼入袖中。

    那所谓的残魂定了定神,见眼前之人结薄荷草为衣,佩紫荆花为饰,虽是个豆蔻少女模样,一十二股辫发却皆尽雪白,眉眼间仿佛蕴藏了沧海桑田几变迁的淡然。

    夐山景致无他,遍地薄荷草,漫山紫荆花,大小竹林如篱笆。

    她目中一时泪珠盈盈,便往夐山君跟前伏身一拜,五体投地的那种。

    夐山君立刻尖叫道:“夭寿哟!这可使不得哩!小娘子有凤命在身,本君不过小小一山神尔,怎敢受你一拜?”

    那女子泣道:“跪求山君垂怜,奴已走投无路,幸得地藏菩萨指点,苦溯九九八十一道黄泉,这才入得仙山。”

    “噗!地藏老儿?”夐山君一口气噎得不上不下,打起了嗝儿,忙灌了几口花果酒,“也罢,呃…你且说说,不入轮回,求见…呃…本君所为何事?”

    “奴竟不知自个儿姓甚名谁,只道一朝身死,便荡荡悠悠入了忘川,也不知过了几时几日,经过那岩海骨山,忽见秦广王殿前悬着转轮镜,奴在其中瞧着……”说到此处,她哭得不能自已,歇了好一会儿方缓过来,“瞧着了我那苦命的冤家,竟不知是哪一方神佛入世受劫,他这最后一世本应坐化飞升,却因奴而出了变数,以致身困尘间沦为地缚。”

    夐山君掐指一算,叹道:“哎,‘偏情字入骨深’!无怪乎是个劫数,你忘却姓名却不忘此人,想来命中早已注定。既是如此有何所求?”

    “他于奴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求山君助我重回当年与其初遇之时。奴只求,只求能教他这一生终了,自去做他的逍遥天人,莫再留恋红尘了。”话至最后,她已哽咽不成声。

    “然。”夐山君点头,复又有所担忧,“只是,溯世之术反噬极大,你若重生,只怕命薄如纸。”

    “奴亦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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