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室之内纤尘不染,唯有木床底下隐约透出大片的洇湿黑迹,昭示着无数冤魂横尸在此的凄惨结局。

    没了呼风唤雨的灵力的法咒,又被拓经宽脉的药池折磨得奄奄一息,如此下来,无论多么筋骨奇绝的修士,也只能沦为莫挽二人的砧上鱼肉,被开膛破肚,任人宰割。

    “灵根?”陆令遥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莫挽手中的柳叶刀刃薄如蝉翼,指尖轻轻一旋,就在虎口处割开一道发丝般粗细的血线。

    仿佛在警告他们,要割皮裂骨,不过轻而易举。

    陆令遥瞧着她平静而又疯魔地低头舐去那道血痕,难掩费解道:“......你莫非异想天开,以为吞食了修士的灵根,便能承继他们的修为罢。”

    莫挽一手夹着刀刃,另一手不紧不慢地去解衣襟上的系带,答道:“怎会?灵根之妙,再如何传得神乎其神,挖出来也不过是一团死肉,便是日日当饭吃又能抵什么用?”

    她随手抛下外衫,反手将刀刃在腰间一划,素缎裁制的腰带霎时崩裂,失了依托的裙摆层层堆落下来。

    萧炽和章迟一左一右,齐齐撇过头去。

    只不过一个面上厌恶生怒,一个却是不忍痛哀。

    “那你是为......”

    陆令遥未尽之语卡在唇边,戛然而止。

    只见她的素色缎衣随意地滑在地上,丢在脚边,内里的主腰上卷了几寸,单薄的衬裙又裹得极低,露出大片细白如堆雪的腰肢。

    和腰腹之上,无数蜈蚣蛐鳝一般蜿蜒横行的乌红伤疤。

    它们有的颜色稍淡,似乎年岁久远,几乎要与皮肉融作一体,有的还未长好,红肿成片,连作瘀斑,间或淌出发黄的脓水,缠在皮肉中的桑皮线密密层层,盘互交错,一处紧缠着另一处。

    平坦白皙的丹田肚腹上,几乎找不见一块好肉,淤红青紫连片,缝疤纵横交错,令人触之惊心。

    莫挽稍稍一抬眼,撞上郭英儿惊愕难言的眼神,温和一笑道:“仙长害怕?”

    “别怕,皮相而已,都会好的。”

    她捏着刀柄,纤长的手指在自己的腹部细细摸索着,似乎在寻找合适的下刀之处。

    “待萧仙长的灵根被我完好地挖出来,放进我这里,”她指腹拭去腰间的一星脓血,自顾自憧憬道:“到那个时候,天地灵气都将为我所用,生老病死也终会超脱。”

    她指尖攥紧,猛地从腹肉中抽出一截血淋淋的桑皮断线,继而笑道:“几道凡尘留下的旧疤沉痕,又算得了什么?”

    “荒谬!”陆令遥面色沉凝,终于听不下去,“灵根天生地长,哪有什么移植重活之法?”

    陪莫挽演了大半日的戏,总算是明了了她的意图——原来是打着剜下修士灵根,为自己所用的主意。

    可灵根又不比血肉皮骨,一旦剜下只会逸散,哪有换植的道理?

    “姑娘不知,不等于世间没有。”莫挽手持雪刃,在那道淌血的旧伤上比划了几下,似乎在考量从未愈合的伤口下刀,是否更便捷些。

    “有吗?若是真有这样的法子,你不早成事了?”陆令遥讽刺地看向她惨不忍睹的腰间,“又何必反复剖开肚腹,将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身在凡间,合适的灵根哪有那般好寻。”莫挽一边应着她的话,一边回头吩咐道:“时辰差不多了,阿迟,去把那位仙长请上来罢。”

    陆令遥微一皱眉,“照你的意思,仙界便好寻了?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歪门邪道?那些宗门内部有没有人干同样的勾当?”

    章迟接过怪物的牵索,快步朝池中走去。莫挽却在此时有些惊奇地看过来,“姑娘怎还有闲心问这些?”

    “我为何问不得?”

    莫挽眼中渐起疑色,提醒她道:“你的夫君,下一刻可就要命丧在此了。”

    “是吗?”陆令遥唇角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我看大难临头的,是你们才对罢。”

    下一瞬,她眉眼一凛。

    “萧炽,破阵!”

    耷拉在地的长剑清光一闪,盘旋在呼啸升空的火龙之中,仿若金龙吐水,杀气凛冽。

    四周禁制再起,无数悬空的金色符咒被盘桓的剑光龙气冲破撕碎,搅作看不清的升腾金烟。

    萧炽飞身而上,握住金龙衔住的长剑。

    剑光在他眼中映出一道雪亮的影,一道赤热的熊熊火焰从剑柄烧至剑尖,他眉目冷然,长臂一刺——

    半截水火之剑狠狠没入高崖之中!

    崖边落草飞石一片,萧炽掌中运气,借罡风之力将众人送至那处斗室,而后松开手,从高崖纵身一跃。

    轰隆隆一声巨响,巨大的崖石落下,遮天盖地的飞尘之中,锦衣高冠的公子飒爽落地,逆光而来,

    他指尖燃着一簇烈火,似笑非笑地瞧着佯作冷静的章迟。

    章迟二人没有结界庇佑,被扬了满身的飞沙尘土,又被那阵风粗暴地推在地上,比在那屠夫洞中还要狼狈几分。

    莫挽崩裂的伤口沾了尖锐的沙石,似乎终于知道痛了,毫无血色的面上添了几滴冷汗,散乱的发丝湿湿地黏在上头。

    她咬着唇道:“仙长从未中招,一直拿我们当傻子耍?”

    陆令遥身上的药汤不知何时被烘得干爽,连脏污也一并没了,她抖了抖发皱的袖边,冷脸道:“你不也装腔拿调,作一副柔弱姿态,将那些无辜的宗门弟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陆令遥坐到那血痕斑斑的木床上,拨弄了几下那些金针钢刀,“说说罢,除了凡间权贵的人肉生意,你们还同仙门的弟子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有账簿往来的名单记簿?”

    莫挽半垂了眼,正要矢口否认,陆令遥却忽然地抬起了她的下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还有你那些邪法手段,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莫挽蓦地一声轻笑。

    她神色不卑不亢,仰脸瞧她,“原来我看走了眼,姑娘才是这主使之人。”

    郭英儿立在一旁,不耐地插了一嘴道:“你到底说不说?”

    莫挽缓慢地摇了摇头,自嘲笑道:“我若说了,仙长们难道就会放过我么?显然不可能了。”

    “既然怎么走都是穷途末路,我为何要如仙长所愿?!”她眼底盈满了真切的笑意,好似冻死之人在模糊的冰原中见到了一簇火般,狂热而又希冀。

    “仙长尽管杀了我,我会把那些罪恶和秘密永远地带进冥界地府,叫你们再也无处可寻......更何况我死了,自有人替我来寻仇。”

    “希望诸位来的慢些,别让我在冥府中,还排在奈何桥的后头!”

    “呵。”陆令遥丢开手,毫不在意似的笑了笑,“你指谁?那些心怀鬼胎生怕泄露秘辛的仙门弟子?你指望他们来替你报仇?”

    “若章家在仙门中做的也是改换灵根的生意,那你的算盘恐怕要落空了。”

    陆令遥站起身,学着她在池边的模样,居高临下地望向她。

    她唇角一勾,打碎她所有的痴妄,“一帮妄想不劳而获的乌合之众,纵然身有他人灵根,能拿我们怎么样?”

    “正好来一个杀一个,也省得我对着单子一个个找过去了。”陆令遥冷笑道。

    莫挽指缝中陷满了地上血泥,垂死挣扎,“那仙长便自个儿去找罢。”

    她呵呵地笑着,腹部的血越流越多,将素白的衬裙染出了大片血色,仿佛一只匍匐在地的红衣厉鬼,“没什么名单计簿,全天下也只有我知道那些人是谁。

    “你今日要了我的命,仙门的蛇虫鼠蚁可就永远除不清了。”

    洞窟外的震动终于停止,一切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尘烟散尽,滚滚落石顺着地势垒到洞门口边,大大小小,足有半人之高,几乎将洞口堵了严实,只最顶上隐约泄出一丝明媚的光亮。

    禁制阵法破了,所谓禁地也不复存在,变成一座普通的青山矿洞,即便还有零星散落在此的修士,也能借着恢复的灵气,自救出去。

    萧炽抬手遮了遮眼,似被骤然射入的光亮照得些许不适。

    他行至门前,透过狭小的石缝朝外望。

    目光所及之处有限,只隐约见到药池似乎被飞落而下的石头填满,溢出的水辗转流淌,马上就要穿过洞口堆石,潺潺流到他们脚下。

    杂木草藤被剑气砍下,又被飞溅的落石砸成残枝烂叶,烂糊的草木汁液乱七八糟地黏在四处,将透射而来的日光都染出了斑斑翠色。

    不。

    不对。

    这碧莹莹的光,并非草木之色,倒更像是从另一侧崖壁之中折射而来。

    萧炽脚步一转,偏了角度,想细细瞧那面被碧虚剑震住的山崖。

    陆令遥没注意他的动作,犹自看着眼前困兽犹斗的莫挽。

    “莫姑娘当真觉得,只要你不说,我就拿你没法子么?”

    莫挽面上沉静,却给人一种极为违和的癫狂之感,“无论使出什么手段,我也决计不会告诉你一个字。

    她一字一句道:“别白费功夫了,仙长。”

    “莫姑娘随意,”陆令遥捻了捻竹床边的血渣,“左右仙门之中,多得是不开口也叫人说话的法子。”

    她顿了顿,笑道:“既实在不肯说,那便搜魂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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