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来,床榻外侧谢倞祤睡过的地方早就凉透,萧安乐怔忡了下,拂去心头的失落,抬头看向窗外。

    天阴沉的厉害,连带着屋内都没了光线,风呼呼的吹在窗子上,打得窗纸哗哗作响,单是听着便觉冷意十足,让人只想关紧门窗躲进屋子里,着实不是个适合赏梅的天气。

    萧安乐怕冷,便由着碧珠服侍起床,碧珠准备的是一套胭脂红绣海棠襦裙,萧安乐瞧着有些艳丽,便换了套淡紫色绣梨花的对襟襦裙,外罩白狐大氅,捧上手炉不紧不慢的出了门。

    她的院子和春锦园分守在西东两角,相府面积大,绕廊穿亭的,一柱香的时间是要有的。此刻风小了些,但天暗沉的更很,估摸着会有场大雪。

    如此天气,楚锦绣都没差人过来传个话改期再邀,想来应该不只是赏梅那么简单。

    既怀有他意,萧安乐就更不着急了,被关起来的这三年,她最擅长的便是忍耐了。

    “相爷今日在府上吗?”萧安乐走在前头,转身问身后的卫影。

    “回郡主,相爷在府上。”

    萧安乐点头,想起昨日晚膳时卫影支支吾吾似是有话要说,思酌了下又问道:“你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昨日碍于谢倞祤在,有些话你并未说出口吧。”

    卫影猛然抬头,正对上萧安乐的视线,错愕的神情像被寒风冻住,僵硬在了脸上,意识到失态,卫影忙匆匆低下头。

    他还当萧安乐昨夜并未看出什么异常,哪想她其实看的明白,不过是同样碍于谢倞祤在,没有继续追问。

    “郡主有所不知……相爷最不喜欢吃的就是豆腐。”卫影踟蹰着吞吞吐吐道。

    “他不喜欢吃豆腐?”

    昨夜卫影想说的就是这个?怪不得她给谢倞祤盛豆羹时卫影会突然叫她。

    萧安乐张了张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可我阿父寿宴、还有昨晚……他都吃了啊。”

    临了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萧安乐怔怔的补充道:“还……不少。”

    “许是郡主夹的,便有些不同。”卫影想了想认真道,他跟在谢倞祤身边多年,谢倞祤的喜好他早就熟记于心。

    “郡主若是不信,唤相府的厨子一问便知。”

    “……”

    无需问,萧安乐相信卫影说的是真的,谢倞祤不喜豆腐,可他偏偏吃了,还不止一次。

    真的就因为是她夹的吗?可谢倞祤分明不像是个会为了旁人委屈自个儿的人。

    谢倞祤对她当真与旁人不同吗?若是,她是不是还可以贪心的认为他有一丁点儿的心悦于她。

    不需多,只需一丁点儿就够。

    一想到这种可能,萧安乐浑身便抑制不住的颤抖,心像有擂鼓在捶,咚咚作响。

    抚住心口,萧安乐抿紧了唇压下心头异动。

    “多谢你卫影,相爷的喜好我记下了。”

    “郡主客气。”

    卫影退到萧安乐身后,他想起明觉寺谢倞祤遇刺那夜他就藏在树上,远远看见萧安乐踉踉跄跄的走来。

    那时他就觉得她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胆怯懦弱,若真的胆怯懦弱不应该是吓破了胆瘫倒在地哭喊着求保护吗?哪还能独自驾车离开,更别说中途再返回。

    相爷会对萧安乐另眼相看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穿过竹林,春锦园就在眼前,枝枝腊梅探出墙来给整个院子添上了几许春意。

    潋秋就候在门口,见萧安乐来了上前屈身福了一礼:“郡主,楚先生已在里间等候多时了。”

    这是在怪她来的晚了?

    萧安乐蹙眉看了潋秋一眼,却也没说什么点头进去了。

    春锦园不大,布置的却很精巧,梅林中特地劈出一块儿做了个凉亭,亭中纱帘垂下随风翻飞,又有梅花相映确实好看,只是……不冷吗?

    萧安乐捂紧手炉走进亭中,就见楚锦绣穿了件萤黄的袄子,袖子被襻膊束起,露出一截葱白的皓腕,正弯着腰修剪花枝插入瓶中,风景如画美人入画大抵就是这样了。

    “锦绣妹妹雅致,将这花插的极美。”萧安乐赞道。

    楚锦绣似是被吓了一挑,直起身拍了拍胸口,莞尔笑道:“郡主谬赞,我看这满园花色极美,一人独赏着实可惜了,便寻思不如邀郡主一起,哪料天公竟然不作美,但我瞧着这天儿似有下雪的趋势,雪中赏梅倒也别有一番风致,是以就未传话改期,还请郡主见谅。”

    “锦绣妹妹多虑了,你是夫君的义妹便是我的义妹,都是自己人,何来见谅一说。我还要谢谢妹妹想着我呢。”萧安乐笑道,她不喜这些虚与委蛇,并不代表不擅长。

    跟着母后周旋在皇宫和世家贵族中,耳濡目染下她早就学会了。

    楚锦绣从婢女手中接过竹篮递给萧安乐:“郡主,您也采几枝,郡主的花艺必定不俗。”

    “好。”

    萧安乐颔首,带着碧珠一起进了梅林,但很快她们就回来了,萧安乐嫌冷只剪了几株。

    婢女早就备好了热水,萧安乐净了手,拿起一株枝条端详了会儿。

    “郡主,你选的这株枝干繁杂,主干又弯,怕是不易雕琢成器。”楚锦绣蹙眉不认同的摇摇头。

    “无妨,只当消磨时间。”

    萧安乐不甚在意的拿起剪刀,大刀阔斧的将多余的旁支一一剪掉,起始不好看,待剪的只剩下主干末端的几支枝干时,顿时豁然开朗。

    萧安乐挑了只苍青色的瓷瓶搭配,梅花清绝,苍青孤傲,一株傲然独立的花中君子跃然眼前。

    “郡主,您插的也太好看了。奴婢嘴拙不知该怎么夸,就觉得好看极咧。”碧珠接过剪刀,忍不住脱口赞道。

    “你啊,哪有这般夸自己人的。”萧安乐戳了下碧珠的额头,语气好笑又宠溺。

    “碧珠说的没错,郡主这瓶插花任谁来评都说不出一丝不好来,郡主的花艺,锦绣望尘莫及。”楚锦绣干笑一声附和道,她师从名家,自祤花艺无双,本想借此小小的打压一下萧安乐,没想……是她失算了。

    “郡主,我做了些梅花糕,您尝一尝可还合口?”换上得体的笑,楚锦绣的目光扫过丫鬟端着的铜洗时笑意又深了分。

    萧安乐自是不好推却,只得再次净了手,楚锦绣从丫鬟手中拿过帕子递了上去。

    “多谢锦绣妹妹。”萧安乐接过,没忍住看了眼楚锦绣。

    且不说前两日潋香因她才被谢倞祤责罚,单单就她与楚锦绣的关系,既无卑微也无亲近,她会拿帕子递给她?这也着实奇怪了。但看楚锦绣神色无差,似是只是随意之举,萧安乐莞尔一笑,暗怪自己想多了。

    擦手的功夫,丫鬟们已将案几上的花收去,摆上了茶水与点心。

    楚锦绣的手艺极好,将梅花糕做的单是看着便食指大动,入口是梅花的清香,甜而不腻确实好吃。

    “没想到锦绣妹妹的厨艺这般好,这梅花糕软糯清香,初尝觉甜,难得是回味又带了点淡淡的苦,委实好吃。”萧安乐真心夸道。

    “难得郡主喜欢,我做了许多……郡主,您怎么了?”楚锦绣见萧安乐忽然蹙眉摸了摸衣袖,似是在找什么。

    “不知为何……身上有些疼。”

    奇怪,怎么会突然间浑身就像被什么东西叮咬一样,痛感虽不强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碧珠闻言忙紧张的凑上前,挽起萧安乐的袖口和裙角,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但看萧安乐的神色确实不好,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萧安乐安抚的拍了拍碧珠的手,然而就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她身上的疼又强了几分。

    萧安乐面色不佳的让碧珠搀扶着起了身:“今日叨扰锦绣妹妹了,多谢妹妹的邀请,只是我身体有些不适便先回去了,改日我与妹妹一起踏春。”

    “好。”

    萧安乐身体不适,楚锦绣也不再挽留,起身送她离开。

    正走着,痛感更强,萧安乐忽地脚下一软,眼看就要扑倒在地,幸亏碧珠机灵,将她一把搀住了。

    “郡主!”碧珠一声惊呼:“您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萧安乐靠在碧珠怀里,额头上冷汗涔涔,苍白的脸颊上没有一丝血色,像被抽干了力气虚弱痛苦,半晌才艰难的吐出几个字:“疼……好疼……”

    “哪里疼?郡主您到底怎么了?”碧珠的声音染上了哭腔。

    楚锦绣眉头轻拧,伸手探了下萧安乐的脉搏:“郡主的脉象并无异常,是何种疼?何处疼?”

    “开始……只像蚁虫、蚁虫叮,眼下竟竟如刀割,无处……不疼。”萧安乐咬紧牙关,这疼痛来的太快太强烈,她强撑着聚拢心神把话说完整。

    “怎会如此?来人,先把郡主安置在榻上。敛秋,将院子里的人全部召齐,另将郡主的吃食茶水,凡郡主接触过的一干用品,全部排查一番,郡主在春锦园突发不适,于情于理我们都要给郡主一个说法。”

    好疼,疼的要死了一样,萧安乐的意识有些抽离,只看到楚锦绣的嘴一张一合似是说了许多。

    萧安乐动了动嘴唇,想对碧珠说快去请大夫,她快要痛死了,然而疼痛让她根本说不出来,模模糊糊中,她听到楚锦绣在喊:“卫影,快去叫阿祤。”

    叫什么阿祤,她要大夫!

    眼前一黑,萧安乐终于支撑不住的晕了过去。

    她要死了吗?被疼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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