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这些天也不在群里说话,我本来以为你是手机被抢了,现在看原来是人被抢了,发给你的资料看了吗?”

    “没看。”

    喉结上下滚动,轻轻松松的两个字从纪森安口中说了出来,他转头望向别处,锋利的下颚角和颈线衬得他更加冥顽不灵。

    “人李陆刚拿到手就连夜加班看完了,你好,逼着你都不乐意看了?”夏霁丘的嗓音有些发哑,更是带了些疲倦之感,只是叮嘱的话很是全面贴心。

    “初赛眼看着就到了,发给你们的资料是我花了大价钱从隔壁市买来的,稀有物种产出,看几眼要不了你的命……你别跟我扯有的没的!我对你没什么要求,只一条:这资料开学前必须给我看完。”

    对峙许久后,纪森安转回视线看了一眼对方,喉间气人的话沉沉浮浮好几次怎么也出不来,他叹了口气:“好。”

    “李陆他们跟我说你退群了?”夏霁丘像是才想起来,他抬起下巴点了点纪森安,“别整那些歪心思,你就算长得再高,也还没十八,家里的事你上赶着表什么态?”

    “何卓跟您说的?”

    纪森安抬手捏了捏后脖颈,他像是有点子不耐烦,可抬眼看见夏霁丘那张脸时,只挑了挑眉,一副夏霁丘要是说是,他现在就能去何卓家找茬的模样。

    “哎哟哎哟,不得了,说不得你了,翅膀硬的能烤来吃三顿了吧?”

    夏霁丘也算是了解面前的学生几分,他也没多大信此时的真假:“少仗着我年纪大就糊弄我,不跟你闲扯这些,去把店里那姑娘帮我叫出来……臭小子,赶紧的!”

    书吧内暖气很足,牛角外套和围巾被封落脱下放在一边,半长的黑发被束在脑后,她皱着眉和演草纸上的题作斗争。

    “叩叩~”

    “认识?”见着女孩抬首,纪森安侧身看了一眼门外,他面无表情地问道。

    封落探身向外看去,下意识想说‘不认识’,还好憋住了。

    “认识,我要走了……今天,谢谢您的招待。”

    纪森安看了她许久,才收回视线往角落走。

    “嗯。”

    让人大过年追出来,封落有些不好意思和后悔,她快速收拾完东西,目光扫过桌面的马克杯,伸手拿了起来。

    可刚拿起,封落就愣了一下,手中的马克杯杯壁尚有余温,明显是不久前倒的。

    她本以为这个杯子是店家故意或者是忘记收走……原来这杯水是专门给她的。

    男孩此时正忙着关店内的阀门,封落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从江荆坐高铁来这,顶着寒风去找外公家,而门后并没有人知道她要来,或者说这座城市的亲人并不欢迎她。

    封落摩挲着杯壁。

    她想。

    这杯水之前一定很烫。

    来自陌生人的善意总是让人很暖心,封落深呼了口气,拽着行李箱出了书吧。

    夏霁丘跟封落想象中有些出入,她以为他会是个理性到会有些刻薄的舅舅,但她的舅舅看见她第二面竟有些脸红。

    封落咽了口口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阿落?你要是觉得不习惯,我可以直接叫你名字,”夏霁丘挠了挠后脑勺,笑得有些尴尬,慢半拍地接过封落的行李后,他转身往后车厢走,“一早让你看见那场面,是舅舅不好,别咱们还没正式相处,你就与我生分了。”

    “叫什么都可以,我没关系。”客气话大家都会说,封落总算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是我太任性了,人生地不熟还往外跑,让您担心了。”

    如果先一步把她可能会被说教的点认下,长辈不仅会夸她懂事,还会在她妈问起来时帮她说话……

    “对不起,小舅。”

    一箭双雕。

    果不其然。

    夏霁丘叹了口气,拉开车门:“先上车。”

    封落跟着舅舅夏霁丘坐车要走,站在门后的纪森安正抬手让风铃重新响起来。

    听见汽车引擎轰鸣声时,他分神看了一眼门外。

    副驾驶的小姑娘正解着颈间的围巾,唇边端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纪森安刚要收回视线,便与看女孩看过来的视线撞上了。

    那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消失了,女孩对着他笑弯了眉眼。

    两人照面的时间很短,女孩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便没了踪影。

    过了许久,纪森安抬手拨了风铃里重新挂好的铁片,荡起的调子悠扬婉转,他在小调中念叨。

    “纪森安,五星好评。”

    .

    年初五过了之后是元宵,元宵前一周,兰埔附中开学了。

    小舅夏霁丘是一名高中数学教师,这是封落回到外公家第二天知道的,不过不是她上杆子问的,而是因为她爸。

    “爸爸知道你委屈,你在那待着肯定哪哪都不舒服不自在,但爸爸现在人不在江荆,也实在没法回去,回去也是要一个月以后,等爸爸回去,爸爸立马去接你,好不好?”

    “我可以自己去你那住,快开学了,我不想旷课。”封落一边在演草纸上列公式,一边回对面的话。

    “果然是爸爸的好女儿!爸爸知道你不想留在兰埔,你再等爸爸一段时间,好不好?”知道女儿的心不在兰埔后,封顾年高兴的声音又放轻了几分。

    她爸一放轻声音跟她说话,就说明背后有猫腻。封落手中的笔顿了一下,接着继续在演草纸上演算新的题目,她继续与对面聊:“我可以先回去上课,转学籍的事不会那么快,您回来估计要三月份,这段时间我不去妈准备好的学校,难道要一直待在外公家吗?”

    “离、离婚协议书已经寄给你妈了……爸爸肯定要你!到时候法.院问你你一定要说想跟爸爸,知道吗?”

    封落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她停了笔,皱着眉低声询问:“江荆的房子被我妈卖了?”

    “怎、怎么可能,你妈不签字,这婚就没法离,我最怕的就是你不愿意跟爸爸,”封顾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端起桌面上的酒杯把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阿落,你得帮爸爸,咱们爷俩才是一家人,她一个外姓……还、还想要咱家的房子?给她脸了,你说对不对,阿落?”

    封落听得皱起了眉,这种思想是何时种在她爸封顾年的脑子里的,她不知道,她只觉得男人真的是一种可笑又薄情的生物。

    想把人哄回来时,张口便是爱和对一个家的责任,可厌弃一个人时,那个人便是世上最粗鄙不堪之人,甚至所有的肮脏词汇都不足以让他用来泄愤。

    “你妈一天到晚的出差,一公司全是男人,上次我半夜打电话给她,对面还有男人说话,每次都拿和合资方喝酒糊弄我,爸爸受不了了,你知不知道?爸爸是真受不了了啊!”说到这,封顾年渐渐情绪上涌,痛苦的向女儿倾诉自己的苦楚,渴望得到共鸣,“阿落啊,你知不知道,你妈这种女人是最……”

    “爸,我要睡了。”封落盖上笔帽,她揉了揉山根,实在不想听这些,更何况就算听了她的处境也根本没法改善。

    “好好好,爸爸知道你主意正,但这一次你一定要安心等爸爸回去接你,爸爸给你打钱,你这段时间去报个补习班,咱家阿落那么聪明,肯定不会落课的。”

    电话挂了之后,封落靠近座椅里,仰着头望天花板。

    这一次又会因为什么离不成婚呢?

    在这段岌岌可危,没有一点彼此尊重的婚姻里,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出现的呢?

    其实,这些话她一直想问出来,可总是觉得不是时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还不是时候。

    有时候,她想或许是因为在这段婚姻里,她是被所有人思前想后都忽略不了的存在,那么重要,那么特别。

    所以……一切都不该变。

    “叩叩~”

    封落当即睁开眼睛,昨晚仰躺在桌椅里囫囵睡过去,此时一醒,身体似是散了架,她咳了一声应和门外:“醒了,等会儿。”

    “醒了就成,今天跟我去学校,哪有学校都开学了,学生还窝家里的?”

    “封落,我今天就把话撂这,你今天必须跟我去学校,你爸来了也必须去!”

    夏霁丘喊得斩钉截铁,气势如虹。

    封落并不愿意转学,这也是为什么她这些天依然愿意跟她爸聊学籍的原因,她一直盼着哪通电话里封顾年突然开窍想明白,就能把她接回去了。

    回去之后她再央求要跟她爸住,她就不必担心以后被她妈半夜薅起来送上高铁站了。

    但其实封落知道……没用。

    在封顾年借口说不在江荆,她这学便转定了,甚至没人阻止或者为她考虑,没有人在乎她到底乐不乐意。

    可一旦内心认命,所有不乐意的事都会变得一帆风顺,哪怕她爸的电话,封落也能说不接就不接,短信里说撒谎就撒谎。

    “昨天本校学生报道,分班考试也结束了。你是高二,学的理科,转学手续今天上午就能办好,学校会给你安排一场分班考试,别担心,就是看看你水平,不出意外,你应该能去我的班。”

    “嗯。”

    封落垂首看着手机,对于高二下学期转学这件事,其实她一点底都没有。

    “江荆和兰埔教育上没差很多,就是你不能像有些人故意不想考好。你来小舅班里,和江荆其实是一样的。”夏霁丘说到中途,十分恨铁不成钢。

    “兰埔附中还有这样的人?”封落心思活络起来,她听过兰埔附中的事,但大都是老姜说的,不可信成分过多。

    “不仅我,那小子把所有老师都气够呛,每门课都是卡着去年最差的班平均分考的,白瞎我年关碰见他还提点他的那份心。”

    封落有些想笑,江荆一中其实也有这样的人,从进校便不乐意学校靠考试分班的制度,次次分班考考不进尖子班,平时考试次次全校前二十。

    不知道兰埔的这位大神是因为什么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来?

    两人闲聊间,兰埔附中到了,封落第一印象是这学校又偏又破,是怎么做到兰埔市最好的高中之一的?

    她望着校园里成荫的白玉兰,虽然枝叶掉落,但足以可见繁盛时的景色,她低着头在手机上捣鼓了片刻后,顺手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对面。

    【白玉兰也挺香:@越燃,咱们大学见!】

    接着果断点了删除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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