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不见。”许诺言听到李欣苒的回答，低声重复的是这四个字。
“可是我不恨他，因为这就是现实。可是我恨我的父母，我恨他们将我送到这里！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我只知道他们收了好多钱，是不是他们也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但是为了钱，就装作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样才能心安理得的收下那些钱，去花那些钱。”
“他们不知道。”许诺言回答的很肯定。
显然，父母的不知情，哪怕从别人口中听来，依然没有让李欣苒心里好受一丝一毫，因为关于那些钱，她的父母收下的那些钱，许诺言没有提，李欣苒低头看向楼下的街道：
“后来，他们来看我了，我哭喊着恳求他们能不能把我带走，能不能带我一起走，可是他们不愿意带走我。你知道吗，我甚至给他们跪下了，跪下乞求他们把我带走，我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我说如果再把我留在这里，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可是他们还是不肯。我只能跪在地上，就我这颗头一遍一遍地往地上撞，狠狠地撞啊，那时候头上的血顺着额头流下，说来奇怪，我竟然感觉不到疼。我想，如果我撞死了，那也挺好，如果他们有一丝心疼我，愿意带我回家，那我也赢了。”
许诺言看到还在这里的她，知道她输了。
“可是他们喊来了医生，他们亲眼看着医生拿着绳索，将我锁了起来，像个牲畜一样将我锁了起来。亲眼瞧着那些针管扎进我的身体里，看着大把大把的药灌进我的嘴里。然后看着我说，女儿啊，你的病又严重了。呵呵呵，我的病又严重了，这是我从他们嘴里听到的最多的话。他们贴着我的耳朵，告诉我要听医生的话，配合医生好好治疗，说等我好了，就会把我接回家。你听听，这是他们说的话，要我好好配合医生，好好治病。”
许诺言道，“你父母并不知道，还以为你真的生了病，而最近两年，他们说你不愿意见他们？还以死逼他们不准再来医院，这两年他们不敢再来了。”
对于许诺言的话，李欣苒肯定是不信的：
“是不敢，还是不想呢？你知道那种绝望吗？绝望地看着父母离开，将自己丢在这个可怕的杀人地，而他们却还对想要杀死他们亲生女儿的凶手感恩戴德地说感谢，他们亲手将我的生命交给恶魔。呵，被父母千恩万谢的护士将我拖到病房里，说我有病，而我只能好好治病，才能离开这个地方。那一刻，如果我真的有病，那就是死了吧，找一个方式痛快地死去。”
“可我有病吗？什么才算是有病？什么才算是没病？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没病的，可后来真的出现过幻觉，她们告诉我的。我也迷茫了，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病。后来每隔几个月，他们就把我送到一个地方，跟第一次一样，被锁在床上，头上戴着那些奇怪的仪器。手腕被手术刀割开，疼，有很多次，他们连麻醉也不给我打了。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他们说，这样才能更真实地接近死亡，是的，疼痛，失血休克而死。”
“我们这些病人是不被允许交流说话的，有一次有一个比我还小的姑娘，偷偷告诉我，我们是实验品。你知道什么是实验品么？”
实验品三个字，她当然清楚，可是她动了动嘴唇，却是没说出一个字。
李欣苒以为她不知道，苦笑了一声，“你不知道吧，因为就连我不敢想，我只知道，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个小姑娘了，赵护士告诉我说那个小姑娘去了天堂。我隐隐觉得不对劲，我不是没有试过逃跑，可是一次一次地都被他们抓了回来，换回的是一次又一次惨无人道地折磨，他们往我的身体里注射液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们杀死我，然后再救活我，而他们做这些，只是为了问我，死后去了哪里？濒死时的自己是什么感觉？渐渐地，我开始忘记很多东西，脑子变得昏昏沉沉地，我忘了自己是谁。呵呵，我以前一直以为这都是电视剧里小说才会出现的场景，却没想到会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听到这里，你还相信我说的话是真的么？”说着这些她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她没有流泪，安静地叙说这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可以发生在电视剧里，可是谁会想到竟然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当然，有不少精神分裂的病人以为自己经历了什么事情，其实都只是自己的幻觉和妄想。
而李欣苒的病例上，明确写着，精神分裂症，病史六年。
许诺言扶了扶眼镜，隐下了泛红的眼眶，用始终冷静地语气说，“你说的这些很多人没有亲眼所见，没有亲身经历，所以是不会信的。”
李欣苒一直以为只有这个许诺言是不同的，可是现在听到她的回答，似乎也认为是她的幻觉和妄想，李欣苒低下了头，干裂的嘴角动了动，却没有再说话。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道温暖坚定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你说的这些，如果我不信，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蜡黄的脸上划过一行泪水，说着自己曾遭受的那些非人的待遇时，她已然变得麻木，可是此时听到一句相信，竟流了泪。
“你知道吗？我说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阳光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天是亮的，太阳也会照进那牢笼里，可是我的眼前始终是一片黑暗。以前的我以为天黑了，总会天亮的。可是自从被送进的第一天，我的天就一直没有天亮过。你说这是不是一场噩梦，很快我就能从这场噩梦里醒来了？”
站在一侧的人，也回望着她，“是一场噩梦，只不过你醒来的方式，不是从这里跳下去。”
“你......”
“我见过很多人，有些人在地狱里待太久了，就渐渐磨灭了自己仅剩的一丝人性，也成了厉鬼。有的人太久没有见到光，就也成了黑夜的爪牙。可是，你，李欣苒，你知道这里是地狱，知道以你自己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的，也知道这个医院里的医生没有无辜的。明明现在的你一心求死，想等着天亮就从这里解脱。可是你却还留下信号让我赶紧离开。”
说着，许诺言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块被撕下的病床单，上面写着两个血红的字，快走！
举在眼前，举在李欣苒的视线里。
接着就听到她一字一句道：
“李欣苒，你知道么，你自己就是你想看到的那道光，哪怕被黑暗蚕食了这么久，你还是闪着光。这样的你，没有错，从头到尾都不是你的错，而是他们的错！”
“你是谁？真的是他们让你来找我的吗？”李欣苒看着她，似乎内心坚定的某一个地方，开始发了热，有了温度，“你的声音跟有其他人在的时候不一样，你这张脸也是，看起来冷静无情，甚至有点刻薄，与你现在跟我说话的声音，好像不是一个人的。你是不是戴了假面，你现在的这张脸不是你真的面貌吧？”
话题突然转向了她，许诺言轻声一笑，“你真的很聪明，如果说你有病，那么我可能也有病。”
“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许诺言。”
李欣苒望向她，干裂的嘴唇却是轻轻张开：“许诺言，谢谢你。”她走的最后时刻里，原来不都是痛苦的。
天空的黑，一点一点被驱散，头顶上的月亮时不时地被遮在乌云里。
楼下街道上，有几个聚餐好友聚到深夜，好像喝多了，醉酒中唱着跑调的歌儿。
几个人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晚，在这顶层，也听得见。
虽然醉了，但是语调的开心，是能听出来的。
在这个时刻，与此时的李欣苒对比太过鲜明，好像格外讽刺。
“其实，你知道么，我还是懦弱的，清醒的我，竟然会害怕极了死亡。”
李欣苒忽然抬起头，她的声音，透着几分迷茫和不解，一字一句打在许诺言的心上，让她有一种无力的窒息感。
哪怕她将李欣苒带出了这个折磨了她六年的地狱，她在这里的经历的一切可以归零，可以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么？那些被当成实验品，毫无尊严，毫无人道的日日夜夜，可以抹去么？
她这六年本该肆意的青春，谁来补偿，又该如何补偿？！
许诺言没有回避李欣苒的目光，长长的睫毛隐在黑色框眼镜之下，微微几近颤抖：“对不起，我来晚了。”
谁知道，她的一句我来晚了，竟让李欣苒怔在了当场，一双木那的眼睛瞬间泪流满面。
“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或者就在我们这看似平常美好的生活里，就存在着泯灭人性的暗黑角落。像你一样的被当成实验品的人们，肯定还有很多，此时或许正在遭受着这些灭绝人性的对待。可是，你难道就不想看到那些始作俑者，那些罪魁祸首得到应得的惩罚么？”
“李欣苒，你应该好好的活着，活着看到那些对你犯过罪的人，得到惩罚！”
李欣苒笑了，说是笑，又像是哭，将自己的假发扯了下来，头上露出了那一道道恐怖的伤口。
“你说，我的父母看到我这个样子，他们会不会后悔？”
“可是我不恨他，因为这就是现实。可是我恨我的父母，我恨他们将我送到这里！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我只知道他们收了好多钱，是不是他们也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但是为了钱，就装作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样才能心安理得的收下那些钱，去花那些钱。”
“他们不知道。”许诺言回答的很肯定。
显然，父母的不知情，哪怕从别人口中听来，依然没有让李欣苒心里好受一丝一毫，因为关于那些钱，她的父母收下的那些钱，许诺言没有提，李欣苒低头看向楼下的街道：
“后来，他们来看我了，我哭喊着恳求他们能不能把我带走，能不能带我一起走，可是他们不愿意带走我。你知道吗，我甚至给他们跪下了，跪下乞求他们把我带走，我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我说如果再把我留在这里，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可是他们还是不肯。我只能跪在地上，就我这颗头一遍一遍地往地上撞，狠狠地撞啊，那时候头上的血顺着额头流下，说来奇怪，我竟然感觉不到疼。我想，如果我撞死了，那也挺好，如果他们有一丝心疼我，愿意带我回家，那我也赢了。”
许诺言看到还在这里的她，知道她输了。
“可是他们喊来了医生，他们亲眼看着医生拿着绳索，将我锁了起来，像个牲畜一样将我锁了起来。亲眼瞧着那些针管扎进我的身体里，看着大把大把的药灌进我的嘴里。然后看着我说，女儿啊，你的病又严重了。呵呵呵，我的病又严重了，这是我从他们嘴里听到的最多的话。他们贴着我的耳朵，告诉我要听医生的话，配合医生好好治疗，说等我好了，就会把我接回家。你听听，这是他们说的话，要我好好配合医生，好好治病。”
许诺言道，“你父母并不知道，还以为你真的生了病，而最近两年，他们说你不愿意见他们？还以死逼他们不准再来医院，这两年他们不敢再来了。”
对于许诺言的话，李欣苒肯定是不信的：
“是不敢，还是不想呢？你知道那种绝望吗？绝望地看着父母离开，将自己丢在这个可怕的杀人地，而他们却还对想要杀死他们亲生女儿的凶手感恩戴德地说感谢，他们亲手将我的生命交给恶魔。呵，被父母千恩万谢的护士将我拖到病房里，说我有病，而我只能好好治病，才能离开这个地方。那一刻，如果我真的有病，那就是死了吧，找一个方式痛快地死去。”
“可我有病吗？什么才算是有病？什么才算是没病？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没病的，可后来真的出现过幻觉，她们告诉我的。我也迷茫了，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病。后来每隔几个月，他们就把我送到一个地方，跟第一次一样，被锁在床上，头上戴着那些奇怪的仪器。手腕被手术刀割开，疼，有很多次，他们连麻醉也不给我打了。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他们说，这样才能更真实地接近死亡，是的，疼痛，失血休克而死。”
“我们这些病人是不被允许交流说话的，有一次有一个比我还小的姑娘，偷偷告诉我，我们是实验品。你知道什么是实验品么？”
实验品三个字，她当然清楚，可是她动了动嘴唇，却是没说出一个字。
李欣苒以为她不知道，苦笑了一声，“你不知道吧，因为就连我不敢想，我只知道，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个小姑娘了，赵护士告诉我说那个小姑娘去了天堂。我隐隐觉得不对劲，我不是没有试过逃跑，可是一次一次地都被他们抓了回来，换回的是一次又一次惨无人道地折磨，他们往我的身体里注射液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们杀死我，然后再救活我，而他们做这些，只是为了问我，死后去了哪里？濒死时的自己是什么感觉？渐渐地，我开始忘记很多东西，脑子变得昏昏沉沉地，我忘了自己是谁。呵呵，我以前一直以为这都是电视剧里小说才会出现的场景，却没想到会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听到这里，你还相信我说的话是真的么？”说着这些她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她没有流泪，安静地叙说这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可以发生在电视剧里，可是谁会想到竟然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当然，有不少精神分裂的病人以为自己经历了什么事情，其实都只是自己的幻觉和妄想。
而李欣苒的病例上，明确写着，精神分裂症，病史六年。
许诺言扶了扶眼镜，隐下了泛红的眼眶，用始终冷静地语气说，“你说的这些很多人没有亲眼所见，没有亲身经历，所以是不会信的。”
李欣苒一直以为只有这个许诺言是不同的，可是现在听到她的回答，似乎也认为是她的幻觉和妄想，李欣苒低下了头，干裂的嘴角动了动，却没有再说话。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道温暖坚定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你说的这些，如果我不信，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蜡黄的脸上划过一行泪水，说着自己曾遭受的那些非人的待遇时，她已然变得麻木，可是此时听到一句相信，竟流了泪。
“你知道吗？我说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阳光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天是亮的，太阳也会照进那牢笼里，可是我的眼前始终是一片黑暗。以前的我以为天黑了，总会天亮的。可是自从被送进的第一天，我的天就一直没有天亮过。你说这是不是一场噩梦，很快我就能从这场噩梦里醒来了？”
站在一侧的人，也回望着她，“是一场噩梦，只不过你醒来的方式，不是从这里跳下去。”
“你......”
“我见过很多人，有些人在地狱里待太久了，就渐渐磨灭了自己仅剩的一丝人性，也成了厉鬼。有的人太久没有见到光，就也成了黑夜的爪牙。可是，你，李欣苒，你知道这里是地狱，知道以你自己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的，也知道这个医院里的医生没有无辜的。明明现在的你一心求死，想等着天亮就从这里解脱。可是你却还留下信号让我赶紧离开。”
说着，许诺言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块被撕下的病床单，上面写着两个血红的字，快走！
举在眼前，举在李欣苒的视线里。
接着就听到她一字一句道：
“李欣苒，你知道么，你自己就是你想看到的那道光，哪怕被黑暗蚕食了这么久，你还是闪着光。这样的你，没有错，从头到尾都不是你的错，而是他们的错！”
“你是谁？真的是他们让你来找我的吗？”李欣苒看着她，似乎内心坚定的某一个地方，开始发了热，有了温度，“你的声音跟有其他人在的时候不一样，你这张脸也是，看起来冷静无情，甚至有点刻薄，与你现在跟我说话的声音，好像不是一个人的。你是不是戴了假面，你现在的这张脸不是你真的面貌吧？”
话题突然转向了她，许诺言轻声一笑，“你真的很聪明，如果说你有病，那么我可能也有病。”
“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许诺言。”
李欣苒望向她，干裂的嘴唇却是轻轻张开：“许诺言，谢谢你。”她走的最后时刻里，原来不都是痛苦的。
天空的黑，一点一点被驱散，头顶上的月亮时不时地被遮在乌云里。
楼下街道上，有几个聚餐好友聚到深夜，好像喝多了，醉酒中唱着跑调的歌儿。
几个人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晚，在这顶层，也听得见。
虽然醉了，但是语调的开心，是能听出来的。
在这个时刻，与此时的李欣苒对比太过鲜明，好像格外讽刺。
“其实，你知道么，我还是懦弱的，清醒的我，竟然会害怕极了死亡。”
李欣苒忽然抬起头，她的声音，透着几分迷茫和不解，一字一句打在许诺言的心上，让她有一种无力的窒息感。
哪怕她将李欣苒带出了这个折磨了她六年的地狱，她在这里的经历的一切可以归零，可以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么？那些被当成实验品，毫无尊严，毫无人道的日日夜夜，可以抹去么？
她这六年本该肆意的青春，谁来补偿，又该如何补偿？！
许诺言没有回避李欣苒的目光，长长的睫毛隐在黑色框眼镜之下，微微几近颤抖：“对不起，我来晚了。”
谁知道，她的一句我来晚了，竟让李欣苒怔在了当场，一双木那的眼睛瞬间泪流满面。
“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或者就在我们这看似平常美好的生活里，就存在着泯灭人性的暗黑角落。像你一样的被当成实验品的人们，肯定还有很多，此时或许正在遭受着这些灭绝人性的对待。可是，你难道就不想看到那些始作俑者，那些罪魁祸首得到应得的惩罚么？”
“李欣苒，你应该好好的活着，活着看到那些对你犯过罪的人，得到惩罚！”
李欣苒笑了，说是笑，又像是哭，将自己的假发扯了下来，头上露出了那一道道恐怖的伤口。
“你说，我的父母看到我这个样子，他们会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