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凌云一时没反应过来，话尚未问出口，便觉眼前猛地一花，他整个人被音旋扯了过去。
霎时一道刺目的金光在他眼前炸开，他不由闭上了眼睛，接着感觉到自己的身形被拉扯着移动了位置。
待金光散去，凌云睁眼后惊觉自己已经远离了神使森林的核心地域，竟是已瞬间到达了入口处。
此刻他前后左右都是熟面孔，他的同学们惊讶地看着忽然现身于此的自己。
时空门？凌云心里闪过这个念头，音旋刚才是发动了时空门吗？
怎么可能？所有魔法类别中最高深神秘的时空类法术，真的能被她轻易发动吗？
难道是传送符？传送符与时空门效用一致，此符价高，用起来很是方便。虽然得之不易，却也不排除音旋有途径能够得到一两张。
但是，凌云转念，他方才真的没有感觉到音旋激发了符咒啊！
他怔了片刻，回过神来时又被眼前之景惊了一下。先前照过面的巨大狐狸这会儿撺掇着数不清的上古神兽一齐围在了此处，将他们团团包围在其间。
压迫感扑面而来，凌云眼角狠狠一跳，环顾周围的同学们，他们身上皆有负伤，情况不容乐观。
所以，音旋方才是突然感知到这边正在发生的危险，才放弃进入近在咫尺的神界，带着他来此处支援？
凌云向音旋现在所站的位置瞟了一眼，她正将疲惫到几乎难以发动魔力的同学们拦到身后。
清瘦高挑的身形坚定无畏地站在一众人的面前，与凶悍且敌意浓重的神兽们当面对峙着。相比起高大凶猛的神兽，她显得渺小而脆弱，似乎轻易就能被拍断骨头，碎裂成粉末。
凌云皱皱眉，难掩的恐惧感浮上心头，他咬牙压下退却的念头，做出与音旋相同的举动，借着自己未曾被重伤的身体，张开双臂将同伴挡在背后。
“阿云，你们来会合的时机太不凑巧了。”嘴角还渗着血的裕雷说道。他声音哑的过分，连着清了几次嗓子才将话说完整。
“还不如不回来，这会儿也不至于和我们死在一处。”
凌云匆匆回头看了一眼裕雷，对方的魔力消耗极大，面对忽然发起的新一轮高级神兽围攻，在这短短一刻之间，众人的消耗已然超过了一整个白日间的。
音旋表情不善地站在最前方，她距离炎玉极近，却丝毫不受炎玉威压所迫。她抬头直视狐狸圆溜溜的金瞳，眼底漆黑一片不可见底。
四周一刹那安静到异常，风声似乎更紧了一些，吹着偌大森林中的枝叶沙沙作响，在寂静夜色之中难以被忽视。
少女嘲讽的轻笑声忽然响起，她向着炎玉身后分布开的众多神兽看了一眼，眼角满是嘲笑。
“你未免也太没种了。”
狂妄的话语同时传到人类和神兽的耳边，明明是跨越了物种的生物们却不约而同地泛起鸡皮疙瘩，震惊地将目光朝她投去。
迎着密密麻麻刺骨的视线，音旋不闪不避，嘴角向上一牵，对着炎玉继续道：“打不过就找外援，还趁机牵连不知内情的人，这就是你那死了的主人教会你的东西？”
炎玉的神色骤然阴鸷，连带着与它相交紧密的几只最高级的神兽都吃了一惊。
白猫收敛了事不关己的态度，也没有再次出言讥讽，反而是拿一种慌张的表情向炎玉看去。
同样有此反应的还有那只火灵鸟，它飞在半空中的身影忽地一滞，一时间忘了扑扇翅膀，差点从空中坠落。
气氛陡然诡异起来，狐狸周身的怨念与怒火就像是有了实体一般，化作漆黑之气将它裹在其中。
金瞳之中射出一道精光，它张了张嘴，露出尖利的牙齿，二话不说低头朝着眼前狂妄的少女咬去。
身后传来同学们的惊呼，音旋听到了他们紧张颤抖的呼吸声，但她就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移动，神色却不像是要束手就擒。
伴着夜间阴冷的风，炎玉向她逼近，它身上的长毛甚至已经扎到了音旋的前额，雪白尖锐的牙齿就快要刺破她的喉咙。
音旋仍然没有动，身后的凌云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惊的瞪大了眼睛，想要上前将她扑开时，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如同被钉在了原地，一步也动不了。
不！
此刻心慌的不只凌云一人，十几双眼睛紧紧盯着那个纤瘦的背影，眼球似乎都快要惊出眼眶。他们能感受到，那只为首的神兽是真的对音旋起了杀心。
为什么？
他们不解，有胆小的人已经将双眼闭紧，不想看见那位相识不久的同学当场殒命。
但出乎意料的，同伴的惊叫声没有响起，回响在耳边的反而是一阵钝响。
有的人没看见，有的人却看得清楚。就在炎玉贴近音旋的一瞬间，一道无形的屏障忽然显现，稳稳地挡在音旋身前。
炎玉避之不及，牙齿狠狠磕在了屏障之上，发出好大一声钝响。它立刻后退，半张着嘴缓解这阵疼痛，连带着确认自己的牙齿有没有因此松动。
“废物。”音旋冷笑一声，继续嘲讽道。她的声音听上去过于冰冷，听不出多余的一点感情。
她盯着明显吃痛的狐狸，幽幽道：“你现在愿意带着身后的乌合之众退回自己的地盘，不再与我们为难吗？”
炎玉抽着凉气，眼底的怒火越发烧得猛烈。它嗷嗷嚎叫了两声，震得人耳朵生疼，在音旋背后，她的同学全都捂住了耳朵。
它低沉地喝出凄厉的兽语，大抵就是命令与它一同前来的神兽立刻冲上去，将音旋和她护着的那些人全都撕碎。
狐狸彻底被激怒了，它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做出了标准的攻击动作。
“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容易生气？”音旋仿佛完全不在意眼前情势，也不顾背后众人越来越紧张震惊的目光。她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虚伪而阴险。
凌云已经摸出自己身上剩下的保命道具，计算着照现在这个情况，他们能够抵抗多久。
然而，他正欲激发道具的手却忽然僵住，整个人的气力霎时全部被抽走了。
熟悉的无力感压垮了他，就像他刚从龙朔手下捡回性命时一样。
他恍惚间朝着自己身边的同伴看去，发觉他们已经一个接着一个交错着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是神兽的攻击吗？
凌云用力摇晃了一下头，眯着眼睛向着依然稳稳站着的音旋望去，他想喊那人一声，但声音被扼在喉咙中完全说不出来。
眼皮发沉，他似乎看到那个直直的背影身周环绕着紫色的魔力光芒。
催眠魔法？是她做的？
脑海中刚闪过这一念头，凌云便再抵抗不住这股魔力侵袭，身形一晃跟着倒了下去。
音旋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察觉到最后一人陷入沉睡之后，她稍稍转头看了一眼后面横七竖八倒下的一众人。
再回过头来时，她便无所顾虑，眼中流露出的凶光比炎玉更甚。
“好歹也是活了一千年的神兽了，怎么非要上赶着找死呢？”音旋咧嘴一笑，眼中森然之光射出，周身并非单一的魔力光芒显现，一时刺目到叫人看不分明。
象征水系的冰蓝色，代表风系的浅绿色，寓意火系的赤红色，以及昭示土系的暗紫色。
四种不同的色系一齐交织在她身周，将她整个人的身形映的异常明亮，震惊了对面的诸多神兽。
这世间，从千年前直至现在，能同时拥有两种魔法属性的人凤毛麟角，而有能力同时掌握四种魔法属性，并能将其融会贯通、随性使用的，从三界有明确历史记载起，始终就只存在过一个人。
神界的大祭司冰柠。
夜色之下，音旋的面容在光芒交错之中愈发清晰，她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魔力气息，突然释放出的威压逼迫一众神兽连连倒退。
包括炎玉。
那只狐狸的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它瞪着滴溜圆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音旋看。
在这一刻，它感受到了一种相当熟悉的魔力气息，那种熟悉已经深深烙印在它的灵魂深处。
对方的魔力，她的一招一式，她面对敌人之时游刃有余的微笑，她那张与记忆里一般无二的漂亮脸孔，都是那么的叫它熟悉。
炎玉怔住了，它身形僵硬，退了两步之后便刹住了脚步。它看着音旋走近，站定在它面前，高高扬起的手上凝成了一团已成实体的光芒。
光芒并非单一的颜色，混合着四系魔力的光在她的驱动下意外趋近于白色，是最原始最纯粹的颜色。
炎玉连同着它背后的众多神兽全被一股莫名强大的力量定在了原地，范围极大的魔法阵自它们脚下浮现，火焰与寒冰交错着裹挟在它们身上，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连上古神兽也招架不住。
“何必呢？你们全部加在一起，又能在我手下讨到什么便宜呢？”音旋带着笑意说道，眼睛弯弯的。
“说起来，还真得感谢两年前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感谢遇见了那个魔界的红毛怪。阴差阳错的，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我身上被封印着的力量被全部激发了。”
炎玉愣愣地看着她，似乎理解不了她在说什么。
“不重要了。”短暂回忆了一下过往之后，音旋眸底颜色加深，她扯起嘴角冷冷笑了一下，“总之，你们得认清现状，你们现在可不是我的对手。”
她收紧了魔法阵的范围，将一众神兽逼作一团，猛烈燃烧着的火焰正在侵吞着它们的身形，前后左右、天上地下皆无退避之处。
音旋缓缓踏入魔法阵内，烈火避让着她身周，她盯着炎玉，望着它巨大的身形，出手用一股无形的威压将它的头颅生生压下，压到了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炎玉挣不动，而且也没有要挣扎的意思。它感受到对面少女的手中握上了锋利且冰冷的凶器，凛光晃在它脖子一圈秃了毛的皮肤上。
“我的报复手段多温柔啊，哪像你。”音旋嗓音轻轻的，将手中以冰做成的刃抵上狐狸的要害，作势要深深划下去。
“我确实是个记仇的人，不过却没想过要取谁性命。只是你不领情，还搞反击这一套，我便不能容你了。”她的笑意在嘴角蔓延，看上去满怀恶意。
刺骨寒意没入了炎玉的脖颈，音旋刺的不深，但炎玉的反应却蛮大。
它挣扎着要抬起头，目的却只是想要看音旋一眼。那双耀眼金瞳此刻黯淡下去，流露出的也并非一贯面对她时的憎恶怨恨。
音旋对上它的眼睛，她不知道该如何解读炎玉的神情，对方所表现出的情绪似是意外，似是惊喜，似是面对久别重逢的故人时才会显露出的态度。
她第一次看见炎玉露出真心的笑容，在一张狐狸的脸上看出与人类相似的喜悦神情，怎么想都觉得滑稽。
她看到炎玉张了张嘴，狐狸低低地唤了一个称谓，就像是走失已久后终于找到家人的孩子一样，委屈的，可怜的，同时又充满期待地唤了她一声：“冰柠大人。”
“……”音旋手上的动作蓦地一顿，狐狸眼底渐渐浮现的水光太过清晰，她心里一动，说不上来的奇怪滋味涌现。
时间像是凝滞了一般，音旋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困着一众神兽的魔法阵能量慢慢退散，得了喘息之机的神兽们惊慌散开，却没有一个在这时候跑路。
它们只是保持着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怯怯地望向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女。
良久后，音旋手里凝成的武器消散了，她退后两步，轻轻的长叹了一声。
“你们走吧。”
“冰柠大人！”随着炎玉的那一声叫出，跟着它一起唤这个称谓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只白猫，火灵鸟，飞马，还有一众级别略低的神兽，它们齐齐叫着，回音响彻在整座森林中。
音旋默默握紧双手，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挡住了她眼中细碎的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仍然以平淡的语气幽幽道：“别这么叫我，我不是。”
“你的魔力气息要怎么解释？”炎玉执着地盯着她，金瞳中泛起了血丝。
音旋抬头扫了它一眼，耸肩轻笑，“你的冰柠大人早就已经死了。”
“我知道！”炎玉难以抑制情绪激动，“我知道她已经死了，可我也知道她终有一日还会回来的！冰柠大人是三界之中最强大的人，犹如神明一般伟大，她拥有世上独一无二的灵魂，她的灵魂永不覆灭！”
灵魂不灭，所以可以转世。哪怕身死，亦有重归的可能。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在他们心中，只要拥有了过往的记忆，那么哪怕是转生者亦可被视为故人。
记忆是一种特殊的东西，是灵魂之上承载的独特物质，是连通前世今生的桥梁。
有了记忆，寻回过往，谁又能说转世者不是前人？
正因如此，神界千百年来都在殷切期盼着大祭司冰柠的归来，他们在期待大祭司的转世者得到过往记忆，重临祭司之位，用她强到令人发指的力量改变神界当下局面，解决三界灵气枯竭的现状，为魔力者重新创造生机。
炎玉是冰柠的灵宠，它与那些一味惦记着冰柠大人力量的人不同，它的想法很简单，就只是希望主人能够归来。
它盼着，也惧着，两年前第一次见到音旋时，对方那张叫它再熟悉不过的脸孔激起了它的希望，但她身上陌生的气息却很快打破了这份美好的希望。
藏于灵魂深处的魔力气息，哪怕历经转世也不该有所改变，至少不会改变到令它觉得面目全非。
所以炎玉认定音旋是被刻意创造出来的存在，也认定做出这种事的一定是魔界中人。
毕竟在它心中，当年冰柠的死便与魔界脱不了干系，它肯定，魔界是想要借用这个被创造出来的存在去干扰现在的神界，为了某种不可言说的隐秘。
但它没有想到，两年前音旋的力量其实并没有被完全激发，更没有想到，她竟是一直在有意地隐藏、改变自己的魔力气息，就好像生怕被旧人察觉到一样。
当音旋亮出真本事，不再藏拙之时，彰显出的力量是具有压迫感的，是令人情不自禁想要俯首称臣的。
炎玉在那一瞬间感觉到的，就是它梦寐以求一直追寻着的、属于主人的力量。
它终于相信，也终于认定眼前之人的身份，音旋就是冰柠。
但她不承认。
为什么？
炎玉不解，它不知道这些年音旋身边出现过什么样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当年关键的旧人与她碰面。
但可以确定的是，音旋清楚地知晓冰柠的存在，她知道冰柠是谁，她对如今被封闭着的神界也并非一无所知。
即便如此，她依然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不愿回归她本应存在的地方。为什么？
炎玉呆呆地垂头望着身前的少女，对方此刻过于平静的脸上莫名透着令人生畏的神情。
“解释？”它听到少女轻飘飘地开口，“你真想要一个解释，那我便给你一个。”
炎玉的瞳孔一震。
“我不是冰柠，鬼知道转世之路上发生了什么意外，我的灵魂侵占了属于她的灵魂，我承继了她的力量，也渐渐融合了她的力量，将她的一切变成了滋养我灵魂的养分。”
音旋牵起嘴角，微微笑着，用平静的声音诉说着一个叫对方难以接受的事实。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忽而加深了笑意，这股笑意一直蔓延到了眼尾，“这个世界上，有我没她，我一日不死，她的灵魂一日无法与我的剥离，你们所期待着回归的那个人便永远无法回来。”
“听懂了吗？”音旋哈哈笑出了声，“我不是她，我不是冰柠，谁都不要用那个名字称呼我。”
炎玉浑身僵住，它缓慢理解着对方话中的含意，眼珠轻轻转着。
它的确能感受到一股不同于冰柠的气息存在于眼前人身上，那便是初见之时它所感应到的那种陌生的气息。
她说的是真的？冰柠大人真的回不来了？
炎玉茫然，转念想到她方才有意透露出的信息，那便是只要她死了，冰柠大人的灵魂便可重新被分割出来，便有机会再次历经转世，真正回归。
想到这种可能性，炎玉眼中难以掩饰的杀意再次弥漫上来。它没有完全失了理智，所以在杀念一动时，它清楚看见了少女眼中的嘲弄。
“你真的以为，你是第一个因为这种理由对我起杀心的家伙吗？”音旋幽幽道：“你知道的吧？我的灵魂，我来掌控，让它毁灭，它必毁灭。”
炎玉浑身一震，她话中含义清晰，是在拿属于冰柠的灵魂作为要挟。听她的意思，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灭灵，一种仅能由灵魂掌控者施行决绝法术，能将灵魂震碎毁灭，叫人拼都拼不起来。
炎玉暗暗咬牙，狠狠盯着她。对方够狠，它明白音旋不是在吓唬人，也不是在拖延时间，把她逼急了，她什么都能干的出来。
拉垫背，这是炎玉唯一能想到的、形容音旋现在心境的词汇。
炎玉退缩了，它知道自己没法与现在的音旋抗衡，各方面都是。
“现在，可以请你们离开了吗？”音旋笑着凝望它们。
炎玉不甘心地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打道回府，不再与她起冲突。
一众神兽浩浩荡荡地离开，待它们走远、消失，音旋耳边重新静默下来。
她背影僵直，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然后慢慢耸了肩膀，像是骤然被无形的压力压垮了一样，看上去异常疲惫。
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响起，被夜风吹散在偌大的神使森林中。
她仰头看了看天色，远方正有乌云飘来，明天说不准会下一场大雨。
音旋转身，看向身后中了她催眠魔法、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同学们。
她揉了揉额角，任劳任怨地将他们一个个都从地上扶起来，拖到一旁的树下靠着。
同学们的状态看上去都不算好，这一日里他们的消耗必定很大，想要恢复过来也需要时间。不知明日针对他们的考核会是什么，他们又能否招架得住。
想到这一层，她挨个检查起他们的伤势，使用治愈魔法替他们疗愈，将她查出来的伤痕尽数抹去。
淡淡的蓝光闪烁不停，她做这种事情并不费力。
轮到凌云时，她知道对方现在身上不该有什么伤，毕竟先前与龙朔一战结束后，她已经出手替凌云治过一轮了。
凌云合目无知无觉地靠着背后的树，音旋俯身在他面前蹲下，帮他扶了扶被蹭歪的眼镜。
她默默注视着对方那张清俊的面容，神色晦暗不明。
先前，在他意识不清之时，他喃喃唤了一个人的名字。音旋听见了，她很确信，凌云唤的是“冰柠”。
能叫炎玉怨恨，不惜施法遮蔽他原有的气息和样貌，送他到同为高级上古神兽龙朔的地盘中，而他又能令龙朔认主归顺，甚至都不必签订契约……
音旋记得清楚，提起契约一事时，龙朔说的是“不必重新签订”。
虽然早在看到龙朔面对凌云真身的表情和态度时，她心中就有推断，但真正听龙朔说出这样的话，无疑印证了她的猜测。
凌云原本就是龙朔的主人，或者说，凌云的前生是它的主人。
他在意识朦胧之际念着冰柠的名字，他从前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与冰柠又是什么关系呢？
音旋的手肘拄着膝盖，静静凝望了他片刻，终究还是淡淡笑了一下，决定不多计较这种事。
与冰柠有关的事，她都不想知道。
本该如此的，就连先前一时冲动浮现出想要去神界的念头，经此之后她便也打消了。
随便吧，没有摆在她眼前的事情，她又何必非要掀开面前迷障，非得去窥探一个究竟呢？
好奇心害死猫啊。
霎时一道刺目的金光在他眼前炸开，他不由闭上了眼睛，接着感觉到自己的身形被拉扯着移动了位置。
待金光散去，凌云睁眼后惊觉自己已经远离了神使森林的核心地域，竟是已瞬间到达了入口处。
此刻他前后左右都是熟面孔，他的同学们惊讶地看着忽然现身于此的自己。
时空门？凌云心里闪过这个念头，音旋刚才是发动了时空门吗？
怎么可能？所有魔法类别中最高深神秘的时空类法术，真的能被她轻易发动吗？
难道是传送符？传送符与时空门效用一致，此符价高，用起来很是方便。虽然得之不易，却也不排除音旋有途径能够得到一两张。
但是，凌云转念，他方才真的没有感觉到音旋激发了符咒啊！
他怔了片刻，回过神来时又被眼前之景惊了一下。先前照过面的巨大狐狸这会儿撺掇着数不清的上古神兽一齐围在了此处，将他们团团包围在其间。
压迫感扑面而来，凌云眼角狠狠一跳，环顾周围的同学们，他们身上皆有负伤，情况不容乐观。
所以，音旋方才是突然感知到这边正在发生的危险，才放弃进入近在咫尺的神界，带着他来此处支援？
凌云向音旋现在所站的位置瞟了一眼，她正将疲惫到几乎难以发动魔力的同学们拦到身后。
清瘦高挑的身形坚定无畏地站在一众人的面前，与凶悍且敌意浓重的神兽们当面对峙着。相比起高大凶猛的神兽，她显得渺小而脆弱，似乎轻易就能被拍断骨头，碎裂成粉末。
凌云皱皱眉，难掩的恐惧感浮上心头，他咬牙压下退却的念头，做出与音旋相同的举动，借着自己未曾被重伤的身体，张开双臂将同伴挡在背后。
“阿云，你们来会合的时机太不凑巧了。”嘴角还渗着血的裕雷说道。他声音哑的过分，连着清了几次嗓子才将话说完整。
“还不如不回来，这会儿也不至于和我们死在一处。”
凌云匆匆回头看了一眼裕雷，对方的魔力消耗极大，面对忽然发起的新一轮高级神兽围攻，在这短短一刻之间，众人的消耗已然超过了一整个白日间的。
音旋表情不善地站在最前方，她距离炎玉极近，却丝毫不受炎玉威压所迫。她抬头直视狐狸圆溜溜的金瞳，眼底漆黑一片不可见底。
四周一刹那安静到异常，风声似乎更紧了一些，吹着偌大森林中的枝叶沙沙作响，在寂静夜色之中难以被忽视。
少女嘲讽的轻笑声忽然响起，她向着炎玉身后分布开的众多神兽看了一眼，眼角满是嘲笑。
“你未免也太没种了。”
狂妄的话语同时传到人类和神兽的耳边，明明是跨越了物种的生物们却不约而同地泛起鸡皮疙瘩，震惊地将目光朝她投去。
迎着密密麻麻刺骨的视线，音旋不闪不避，嘴角向上一牵，对着炎玉继续道：“打不过就找外援，还趁机牵连不知内情的人，这就是你那死了的主人教会你的东西？”
炎玉的神色骤然阴鸷，连带着与它相交紧密的几只最高级的神兽都吃了一惊。
白猫收敛了事不关己的态度，也没有再次出言讥讽，反而是拿一种慌张的表情向炎玉看去。
同样有此反应的还有那只火灵鸟，它飞在半空中的身影忽地一滞，一时间忘了扑扇翅膀，差点从空中坠落。
气氛陡然诡异起来，狐狸周身的怨念与怒火就像是有了实体一般，化作漆黑之气将它裹在其中。
金瞳之中射出一道精光，它张了张嘴，露出尖利的牙齿，二话不说低头朝着眼前狂妄的少女咬去。
身后传来同学们的惊呼，音旋听到了他们紧张颤抖的呼吸声，但她就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移动，神色却不像是要束手就擒。
伴着夜间阴冷的风，炎玉向她逼近，它身上的长毛甚至已经扎到了音旋的前额，雪白尖锐的牙齿就快要刺破她的喉咙。
音旋仍然没有动，身后的凌云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惊的瞪大了眼睛，想要上前将她扑开时，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如同被钉在了原地，一步也动不了。
不！
此刻心慌的不只凌云一人，十几双眼睛紧紧盯着那个纤瘦的背影，眼球似乎都快要惊出眼眶。他们能感受到，那只为首的神兽是真的对音旋起了杀心。
为什么？
他们不解，有胆小的人已经将双眼闭紧，不想看见那位相识不久的同学当场殒命。
但出乎意料的，同伴的惊叫声没有响起，回响在耳边的反而是一阵钝响。
有的人没看见，有的人却看得清楚。就在炎玉贴近音旋的一瞬间，一道无形的屏障忽然显现，稳稳地挡在音旋身前。
炎玉避之不及，牙齿狠狠磕在了屏障之上，发出好大一声钝响。它立刻后退，半张着嘴缓解这阵疼痛，连带着确认自己的牙齿有没有因此松动。
“废物。”音旋冷笑一声，继续嘲讽道。她的声音听上去过于冰冷，听不出多余的一点感情。
她盯着明显吃痛的狐狸，幽幽道：“你现在愿意带着身后的乌合之众退回自己的地盘，不再与我们为难吗？”
炎玉抽着凉气，眼底的怒火越发烧得猛烈。它嗷嗷嚎叫了两声，震得人耳朵生疼，在音旋背后，她的同学全都捂住了耳朵。
它低沉地喝出凄厉的兽语，大抵就是命令与它一同前来的神兽立刻冲上去，将音旋和她护着的那些人全都撕碎。
狐狸彻底被激怒了，它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做出了标准的攻击动作。
“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容易生气？”音旋仿佛完全不在意眼前情势，也不顾背后众人越来越紧张震惊的目光。她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虚伪而阴险。
凌云已经摸出自己身上剩下的保命道具，计算着照现在这个情况，他们能够抵抗多久。
然而，他正欲激发道具的手却忽然僵住，整个人的气力霎时全部被抽走了。
熟悉的无力感压垮了他，就像他刚从龙朔手下捡回性命时一样。
他恍惚间朝着自己身边的同伴看去，发觉他们已经一个接着一个交错着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是神兽的攻击吗？
凌云用力摇晃了一下头，眯着眼睛向着依然稳稳站着的音旋望去，他想喊那人一声，但声音被扼在喉咙中完全说不出来。
眼皮发沉，他似乎看到那个直直的背影身周环绕着紫色的魔力光芒。
催眠魔法？是她做的？
脑海中刚闪过这一念头，凌云便再抵抗不住这股魔力侵袭，身形一晃跟着倒了下去。
音旋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察觉到最后一人陷入沉睡之后，她稍稍转头看了一眼后面横七竖八倒下的一众人。
再回过头来时，她便无所顾虑，眼中流露出的凶光比炎玉更甚。
“好歹也是活了一千年的神兽了，怎么非要上赶着找死呢？”音旋咧嘴一笑，眼中森然之光射出，周身并非单一的魔力光芒显现，一时刺目到叫人看不分明。
象征水系的冰蓝色，代表风系的浅绿色，寓意火系的赤红色，以及昭示土系的暗紫色。
四种不同的色系一齐交织在她身周，将她整个人的身形映的异常明亮，震惊了对面的诸多神兽。
这世间，从千年前直至现在，能同时拥有两种魔法属性的人凤毛麟角，而有能力同时掌握四种魔法属性，并能将其融会贯通、随性使用的，从三界有明确历史记载起，始终就只存在过一个人。
神界的大祭司冰柠。
夜色之下，音旋的面容在光芒交错之中愈发清晰，她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魔力气息，突然释放出的威压逼迫一众神兽连连倒退。
包括炎玉。
那只狐狸的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它瞪着滴溜圆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音旋看。
在这一刻，它感受到了一种相当熟悉的魔力气息，那种熟悉已经深深烙印在它的灵魂深处。
对方的魔力，她的一招一式，她面对敌人之时游刃有余的微笑，她那张与记忆里一般无二的漂亮脸孔，都是那么的叫它熟悉。
炎玉怔住了，它身形僵硬，退了两步之后便刹住了脚步。它看着音旋走近，站定在它面前，高高扬起的手上凝成了一团已成实体的光芒。
光芒并非单一的颜色，混合着四系魔力的光在她的驱动下意外趋近于白色，是最原始最纯粹的颜色。
炎玉连同着它背后的众多神兽全被一股莫名强大的力量定在了原地，范围极大的魔法阵自它们脚下浮现，火焰与寒冰交错着裹挟在它们身上，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连上古神兽也招架不住。
“何必呢？你们全部加在一起，又能在我手下讨到什么便宜呢？”音旋带着笑意说道，眼睛弯弯的。
“说起来，还真得感谢两年前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感谢遇见了那个魔界的红毛怪。阴差阳错的，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我身上被封印着的力量被全部激发了。”
炎玉愣愣地看着她，似乎理解不了她在说什么。
“不重要了。”短暂回忆了一下过往之后，音旋眸底颜色加深，她扯起嘴角冷冷笑了一下，“总之，你们得认清现状，你们现在可不是我的对手。”
她收紧了魔法阵的范围，将一众神兽逼作一团，猛烈燃烧着的火焰正在侵吞着它们的身形，前后左右、天上地下皆无退避之处。
音旋缓缓踏入魔法阵内，烈火避让着她身周，她盯着炎玉，望着它巨大的身形，出手用一股无形的威压将它的头颅生生压下，压到了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炎玉挣不动，而且也没有要挣扎的意思。它感受到对面少女的手中握上了锋利且冰冷的凶器，凛光晃在它脖子一圈秃了毛的皮肤上。
“我的报复手段多温柔啊，哪像你。”音旋嗓音轻轻的，将手中以冰做成的刃抵上狐狸的要害，作势要深深划下去。
“我确实是个记仇的人，不过却没想过要取谁性命。只是你不领情，还搞反击这一套，我便不能容你了。”她的笑意在嘴角蔓延，看上去满怀恶意。
刺骨寒意没入了炎玉的脖颈，音旋刺的不深，但炎玉的反应却蛮大。
它挣扎着要抬起头，目的却只是想要看音旋一眼。那双耀眼金瞳此刻黯淡下去，流露出的也并非一贯面对她时的憎恶怨恨。
音旋对上它的眼睛，她不知道该如何解读炎玉的神情，对方所表现出的情绪似是意外，似是惊喜，似是面对久别重逢的故人时才会显露出的态度。
她第一次看见炎玉露出真心的笑容，在一张狐狸的脸上看出与人类相似的喜悦神情，怎么想都觉得滑稽。
她看到炎玉张了张嘴，狐狸低低地唤了一个称谓，就像是走失已久后终于找到家人的孩子一样，委屈的，可怜的，同时又充满期待地唤了她一声：“冰柠大人。”
“……”音旋手上的动作蓦地一顿，狐狸眼底渐渐浮现的水光太过清晰，她心里一动，说不上来的奇怪滋味涌现。
时间像是凝滞了一般，音旋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困着一众神兽的魔法阵能量慢慢退散，得了喘息之机的神兽们惊慌散开，却没有一个在这时候跑路。
它们只是保持着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怯怯地望向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女。
良久后，音旋手里凝成的武器消散了，她退后两步，轻轻的长叹了一声。
“你们走吧。”
“冰柠大人！”随着炎玉的那一声叫出，跟着它一起唤这个称谓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只白猫，火灵鸟，飞马，还有一众级别略低的神兽，它们齐齐叫着，回音响彻在整座森林中。
音旋默默握紧双手，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挡住了她眼中细碎的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仍然以平淡的语气幽幽道：“别这么叫我，我不是。”
“你的魔力气息要怎么解释？”炎玉执着地盯着她，金瞳中泛起了血丝。
音旋抬头扫了它一眼，耸肩轻笑，“你的冰柠大人早就已经死了。”
“我知道！”炎玉难以抑制情绪激动，“我知道她已经死了，可我也知道她终有一日还会回来的！冰柠大人是三界之中最强大的人，犹如神明一般伟大，她拥有世上独一无二的灵魂，她的灵魂永不覆灭！”
灵魂不灭，所以可以转世。哪怕身死，亦有重归的可能。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在他们心中，只要拥有了过往的记忆，那么哪怕是转生者亦可被视为故人。
记忆是一种特殊的东西，是灵魂之上承载的独特物质，是连通前世今生的桥梁。
有了记忆，寻回过往，谁又能说转世者不是前人？
正因如此，神界千百年来都在殷切期盼着大祭司冰柠的归来，他们在期待大祭司的转世者得到过往记忆，重临祭司之位，用她强到令人发指的力量改变神界当下局面，解决三界灵气枯竭的现状，为魔力者重新创造生机。
炎玉是冰柠的灵宠，它与那些一味惦记着冰柠大人力量的人不同，它的想法很简单，就只是希望主人能够归来。
它盼着，也惧着，两年前第一次见到音旋时，对方那张叫它再熟悉不过的脸孔激起了它的希望，但她身上陌生的气息却很快打破了这份美好的希望。
藏于灵魂深处的魔力气息，哪怕历经转世也不该有所改变，至少不会改变到令它觉得面目全非。
所以炎玉认定音旋是被刻意创造出来的存在，也认定做出这种事的一定是魔界中人。
毕竟在它心中，当年冰柠的死便与魔界脱不了干系，它肯定，魔界是想要借用这个被创造出来的存在去干扰现在的神界，为了某种不可言说的隐秘。
但它没有想到，两年前音旋的力量其实并没有被完全激发，更没有想到，她竟是一直在有意地隐藏、改变自己的魔力气息，就好像生怕被旧人察觉到一样。
当音旋亮出真本事，不再藏拙之时，彰显出的力量是具有压迫感的，是令人情不自禁想要俯首称臣的。
炎玉在那一瞬间感觉到的，就是它梦寐以求一直追寻着的、属于主人的力量。
它终于相信，也终于认定眼前之人的身份，音旋就是冰柠。
但她不承认。
为什么？
炎玉不解，它不知道这些年音旋身边出现过什么样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当年关键的旧人与她碰面。
但可以确定的是，音旋清楚地知晓冰柠的存在，她知道冰柠是谁，她对如今被封闭着的神界也并非一无所知。
即便如此，她依然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不愿回归她本应存在的地方。为什么？
炎玉呆呆地垂头望着身前的少女，对方此刻过于平静的脸上莫名透着令人生畏的神情。
“解释？”它听到少女轻飘飘地开口，“你真想要一个解释，那我便给你一个。”
炎玉的瞳孔一震。
“我不是冰柠，鬼知道转世之路上发生了什么意外，我的灵魂侵占了属于她的灵魂，我承继了她的力量，也渐渐融合了她的力量，将她的一切变成了滋养我灵魂的养分。”
音旋牵起嘴角，微微笑着，用平静的声音诉说着一个叫对方难以接受的事实。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忽而加深了笑意，这股笑意一直蔓延到了眼尾，“这个世界上，有我没她，我一日不死，她的灵魂一日无法与我的剥离，你们所期待着回归的那个人便永远无法回来。”
“听懂了吗？”音旋哈哈笑出了声，“我不是她，我不是冰柠，谁都不要用那个名字称呼我。”
炎玉浑身僵住，它缓慢理解着对方话中的含意，眼珠轻轻转着。
它的确能感受到一股不同于冰柠的气息存在于眼前人身上，那便是初见之时它所感应到的那种陌生的气息。
她说的是真的？冰柠大人真的回不来了？
炎玉茫然，转念想到她方才有意透露出的信息，那便是只要她死了，冰柠大人的灵魂便可重新被分割出来，便有机会再次历经转世，真正回归。
想到这种可能性，炎玉眼中难以掩饰的杀意再次弥漫上来。它没有完全失了理智，所以在杀念一动时，它清楚看见了少女眼中的嘲弄。
“你真的以为，你是第一个因为这种理由对我起杀心的家伙吗？”音旋幽幽道：“你知道的吧？我的灵魂，我来掌控，让它毁灭，它必毁灭。”
炎玉浑身一震，她话中含义清晰，是在拿属于冰柠的灵魂作为要挟。听她的意思，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灭灵，一种仅能由灵魂掌控者施行决绝法术，能将灵魂震碎毁灭，叫人拼都拼不起来。
炎玉暗暗咬牙，狠狠盯着她。对方够狠，它明白音旋不是在吓唬人，也不是在拖延时间，把她逼急了，她什么都能干的出来。
拉垫背，这是炎玉唯一能想到的、形容音旋现在心境的词汇。
炎玉退缩了，它知道自己没法与现在的音旋抗衡，各方面都是。
“现在，可以请你们离开了吗？”音旋笑着凝望它们。
炎玉不甘心地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打道回府，不再与她起冲突。
一众神兽浩浩荡荡地离开，待它们走远、消失，音旋耳边重新静默下来。
她背影僵直，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然后慢慢耸了肩膀，像是骤然被无形的压力压垮了一样，看上去异常疲惫。
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响起，被夜风吹散在偌大的神使森林中。
她仰头看了看天色，远方正有乌云飘来，明天说不准会下一场大雨。
音旋转身，看向身后中了她催眠魔法、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同学们。
她揉了揉额角，任劳任怨地将他们一个个都从地上扶起来，拖到一旁的树下靠着。
同学们的状态看上去都不算好，这一日里他们的消耗必定很大，想要恢复过来也需要时间。不知明日针对他们的考核会是什么，他们又能否招架得住。
想到这一层，她挨个检查起他们的伤势，使用治愈魔法替他们疗愈，将她查出来的伤痕尽数抹去。
淡淡的蓝光闪烁不停，她做这种事情并不费力。
轮到凌云时，她知道对方现在身上不该有什么伤，毕竟先前与龙朔一战结束后，她已经出手替凌云治过一轮了。
凌云合目无知无觉地靠着背后的树，音旋俯身在他面前蹲下，帮他扶了扶被蹭歪的眼镜。
她默默注视着对方那张清俊的面容，神色晦暗不明。
先前，在他意识不清之时，他喃喃唤了一个人的名字。音旋听见了，她很确信，凌云唤的是“冰柠”。
能叫炎玉怨恨，不惜施法遮蔽他原有的气息和样貌，送他到同为高级上古神兽龙朔的地盘中，而他又能令龙朔认主归顺，甚至都不必签订契约……
音旋记得清楚，提起契约一事时，龙朔说的是“不必重新签订”。
虽然早在看到龙朔面对凌云真身的表情和态度时，她心中就有推断，但真正听龙朔说出这样的话，无疑印证了她的猜测。
凌云原本就是龙朔的主人，或者说，凌云的前生是它的主人。
他在意识朦胧之际念着冰柠的名字，他从前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与冰柠又是什么关系呢？
音旋的手肘拄着膝盖，静静凝望了他片刻，终究还是淡淡笑了一下，决定不多计较这种事。
与冰柠有关的事，她都不想知道。
本该如此的，就连先前一时冲动浮现出想要去神界的念头，经此之后她便也打消了。
随便吧，没有摆在她眼前的事情，她又何必非要掀开面前迷障，非得去窥探一个究竟呢？
好奇心害死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