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自己也成了母亲，阿思才明白母亲当年有多勇敢。
反正睡不着，阿思起床换身整洁的长裙，把木桌搬到屋外，凑了三碟未食用过的点心果子，学着母亲当年的样子，想象神女真实存在，虔敬合掌道：“神女，阿思自己看错了人，选错了路，阿思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只请求您保护阿思腹中的孩子，不被瓦颜郁赤迫害，能够顺利出生，平安长大……”
圆镜里的故事到此为止。
天色即白，鬘光和旄牛久久无话，仿佛自己经历了阿思的半世情怨。
鬘光想起那个精灵女孩。时间真快啊，人类的寿命太短暂，若她仍是精灵，镜子里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当初封住她的法力，把她变成人类，是为了躲避魔鹿，但她没躲过人类的贪欲。
除了阿思的母亲，有许多札夏人选择放弃多年修行，成为普通人类。其实不论如何抉择，只要暝尤存在，札夏人的厄难就不会结束。
“我与她母亲有些渊源。人类自己的恩怨我无权干涉。希望她得偿所愿吧。”
鬘光双眉微蹙，音犀知道，她心中仍担心那个卓珠的鬼蜮伎俩。
这天艳阳高照，无风无云。
桑丹老汉吃过早饭，穿上黑得发亮的羊皮袄，拿起挂在门板上的鞭子放马去了。这样的生活，数十年如一日，马儿不乱跑的话，他还可以悠闲地睡觉、发呆，到大中午再捡柴烧水，流淌在草原上的小溪和马奶酒一样清冽甘甜。
因为有马儿走掉的经历，桑丹隔一会儿就数数，数着数着，老汉整个人僵住了，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妈呀！怎么少了一匹？完了，完了......呜呜呜......”上次管马的奴隶搞掉一匹小马驹，被东噶尔活活抽死的画面，此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要不是这样，放马的美差怎么也落不到他头上。
桑丹长声吆吆地哭起来，也不说去找马，只想着如何安排后事。
鬘光伫立半空，忍不住摇摇头，很是无语。
“这老头笨得可以。”
音犀也暗暗发笑，准备自己下去指引桑丹，被鬘光制止：“不能让凡人看到你。老头胆儿又小，兀然碰到头大牛，准被活活吓死。”她微一沉吟，“龙的歌声，只有龙才能听懂，和人沟通，得以人的形象出现。”
桑丹正哭得起劲儿，忽听到一个甜美的声音说：“怎么老爹，被马踢了？”桑丹一听，以为有人背地里嘲笑自己，登时火冒三丈，脱口就要骂：“你才......”后半句话突然噎住，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身着鲜艳的棉布长袍，头上斜戴一顶镶金线毡帽，发辫上的白色贝壳淡淡发光，像个仙女似的含笑朝自己走来。桑丹愕了愕，赶忙跪地，把头埋在双手之间，不敢露出视线，哆嗦道：“对......对不起，小姐！”
他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只知奴隶看一眼贵族小姐都会被剜去双目，更别说冒犯了。
鬘光笑道：“我不是小姐，我叫金豆儿。我娘病了，来山神庙求平安结的。”想来金豆儿也长大了，用她的身份挡一挡，应该不会露出破绽。
桑丹仍不敢抬头，茫然道：“金豆儿？不是小姐......”
“不是。”
“哦，哦，哎呀，吓死我了！”桑丹顺了顺气，膝盖还是软的，本想高低咒她几句，见是个清丽出尘的少女，满腔怒气一时消散，吐着舌头苦笑道：“还以为老汉我今儿连着倒两个大霉呢。姑娘你不是小姐，看穿着打扮，至少也是小姐的丫鬟吧？”
鬘光见他一惊一乍，由悲转喜的样子，可怜又好笑，不忍再逗他，说道：“你忘了，这几天有热闹的法会，大家都要穿得漂漂亮亮的。不说了，阿妈还在等我回家。对了，刚才我在土地庙门口看到一匹小马驹，和那匹母马的毛色有点儿像。”鬘光手指马群，桑丹一听，顿时明白，欢喜若狂，一个劲儿道：“原来跑庙里去了！姑娘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下辈子一定好好报答你！”边说边往土地庙奔去。
古庙被松林包裹着，如挂了层暮纱，鸟鸣声更显得十方沉寂。
桑丹口中嘟哝着：“小祖宗，还在不在？别又跑了。”一只脚正要跨入高木槛，忽听得切切低语。老头全身起栗，拜神都在上午，这都傍晚了，还有人说话？他活了一把年纪，最怕鬼神，第一反应快点儿离开这个阴沉沉的鬼地方，低声求道：“土地神不要生气，我明天一早就来拜见您，现在把马还给我吧。”明明已经到了庙门口却说明天来拜见，土地神会不会又生气？
没找到马，回去不死恐怕都得褪层皮，还不如现在硬着头皮进去找找。
殿内传出一个女人半酣半醉的声音：“讨厌！去看下外面有没有人。”
桑丹半只脚悬在空中，眼珠子转几圈，大气也不敢出。
“怕什么，有我在呢。上次你也没这般拘谨......”一个男人的声音戏谑道。
桑丹听出是一对男女在幽会，哼了声，暗骂道：“不要脸！在土地庙里谈情说爱！”想到奴隶们的婚配只能由主人指定，他们躲到这偏僻的地方幽会也不足为怪了，说不定还是认识的人。桑丹怕撞破后尴尬，便蹑手蹑脚退回去。
里边的两人没发现他，女子半喜半嗔打断男子，“别闹。今天有重要的事与你商量。徳诺波说，阿思就在这几天生。”
“哪个阿思？生什么？生孩子？”桑丹本不以为意，转念想到：“难道是二小姐？和二小姐同名的人多了，况且她正在养病，生什么孩子！我还是先溜吧。不对，那女人提到德诺波。”徳诺波是琼布家供养了十几年的修行人，桑丹怎么会不认识，当即将耳朵贴到墙上细听，原来女人是大小姐卓珠，男人是瓦颜郁赤。
卓珠抿嘴笑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阿思你带走，孩子归我。”
“我要贱种干什么，拿去喂狼还脏手呢。你赶快给我生一个。”瓦颜郁赤顺便嘲讽一下她：“你对自己的妹妹真好啊。”卓珠听他这么说，心里微微有气，把手绢儿往他胸口一打，板脸道：“我倒是想生，可你也没让我怀上……我还不是都为了你，现在倒好，我两头不是人！”
瓦颜郁赤知道她到处“借生”，反正倒贴上来，自己也不吃亏，还能控制住阿思，伸手掐她的小腰，手掌继续往上游离，笑道：“好好好，你最好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两人温情蜜意，不知所以。
桑丹听得一头雾水，他知道阿思和瓦颜郁赤是夫妻，这会儿却看见卓珠和瓦颜郁赤在一起，还说把阿思的孩子给她，咋的，你俩生不出孩子，要抢阿思的孩子？不对啊，那阿思的孩子，不也是瓦颜郁赤的么？
“瓦颜郁赤刚说什么......‘野种’，有这样骂自己孩子的？瓦颜郁赤可不傻，莫非？”
阿思和牧横云的流言，桑丹略有所闻，稀里糊涂间仿佛明白了什么，“是说今日怪事连连，居然被我撞到这惊天大秘密！”
阿思平日里对下人很好，桑丹有一年差点儿病死，阿思还是个小女孩，偷偷给他送药，那些药的价钱，可以买几十个桑丹了。阿思也从不称下人“猪、狗”、“会说话的畜生”......这么好的小姐，居然被最亲的人算计，桑丹脑袋里一股热血往上冲，真想挽起袖子打死这对狗男女。还好，他虽老但不蠢，很快冷静下来，“瓦颜郁赤是鹰渚有名的武士，我哪儿打得赢？而且律法规定，主人永远是对的，就算向东噶尔告发，我也逃不过‘诋毁主人’的罪名，到时被割鼻子砍腿的，哦哟太惨了。”
“这事谁也不能说，去找二小姐，小姐会相信我的。”
这时他哪管得上什么骡子什么马，一心去报信，离开土地庙时，还不忘吐几口口水：“呸！狗男女！呸！狗屁土地神，也不管事，你怎么不塌下来砸死他们！砸死他们！我要再拜你就是牛屎！”
一路上，他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寻思着按点把马赶回去，不能让管家生疑，到夜里再偷偷溜出去找二小姐。几经折腾，回到草原，那匹失踪的红马居然回群了，正惬意地甩着尾巴，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桑丹出乎意料没有鞭打它，又摸又夸，“不知哪个神保佑，让你救了二小姐，我得感谢你啊，你是我的再生父母，不，是二小姐的再生父母”，说到这里，感觉不对，东噶尔还活着呢，“不管了，有生之年，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暮色飘渺中，只见一个老头在马屁股后面跳着跳着赶回家。
鬘光坐在牛背上，缓缓穿过绵亘原野。远处被白雪覆盖的皑皑雪山，镀上了夕阳的金色。旄牛走得极慢，他想让世间的美好，多在鬘光眼里停留一会儿。
“音犀，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直接去告诉阿思？”
“嗯......有一点......”音犀心道。他脚下有几株蓝瓣褐蕊的花朵，花瓣轻如绸缎，精致清雅，不禁驻足流连，心想：“以后恢复人形，我要把这花摘来送给她。”鬘光见旄牛呆呆的，往下一看，心中明了，跳下来，折断细长的茎干，捻在手中，笑道：“这花很美，不知叫什么名字。”
“这花，在我看来是蓝色，可在别人眼里未必。都是每个人自己业力的显现而已。”
旄牛好像听懂了，目光深沉，望向雪山。
当天晚上。
阿思即将临盆，腹痛一阵又不痛，又痛五六阵，没有妈妈婆子传授过经验，她心中害怕，还好德诺波从旁协助，除此之外再无婢仆。按规矩，富贵人家生产，都是请有经验的妇人接生，穷人家只能在牛棚生，不能进家门。因为传说妇女生孩子流出大量血，会招来附近嗜血的鬼和非人，从而给家人带来厄运。德诺波视生命平等如一，生死关头更不会弃她不顾。
趁喘息的空儿，阿思说道：“德诺波，男人不能进来，你快出去，否则会给你带来血光之灾的。”德诺波只顾着准备剪子、白布、热水、催产药等一应物品，头也没抬，道：“小姐保存精力，现在才是前痛，孩子要出来时再用力。我先去给你找点吃的。”他知道小姐顾虑之事，满不在乎，“我不管什么规矩，只知见死不救，还不如鬼呢。”说完嘻嘻一笑，化解了所有尴尬。阿思一阵痛一阵松，节奏加快，越来越难忍，确实需要他帮忙，便不再推辞，“如此，我母子都交给你了。”
此时，一个通身白色装束的男子，正站在木屋外。
反正睡不着，阿思起床换身整洁的长裙，把木桌搬到屋外，凑了三碟未食用过的点心果子，学着母亲当年的样子，想象神女真实存在，虔敬合掌道：“神女，阿思自己看错了人，选错了路，阿思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只请求您保护阿思腹中的孩子，不被瓦颜郁赤迫害，能够顺利出生，平安长大……”
圆镜里的故事到此为止。
天色即白，鬘光和旄牛久久无话，仿佛自己经历了阿思的半世情怨。
鬘光想起那个精灵女孩。时间真快啊，人类的寿命太短暂，若她仍是精灵，镜子里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当初封住她的法力，把她变成人类，是为了躲避魔鹿，但她没躲过人类的贪欲。
除了阿思的母亲，有许多札夏人选择放弃多年修行，成为普通人类。其实不论如何抉择，只要暝尤存在，札夏人的厄难就不会结束。
“我与她母亲有些渊源。人类自己的恩怨我无权干涉。希望她得偿所愿吧。”
鬘光双眉微蹙，音犀知道，她心中仍担心那个卓珠的鬼蜮伎俩。
这天艳阳高照，无风无云。
桑丹老汉吃过早饭，穿上黑得发亮的羊皮袄，拿起挂在门板上的鞭子放马去了。这样的生活，数十年如一日，马儿不乱跑的话，他还可以悠闲地睡觉、发呆，到大中午再捡柴烧水，流淌在草原上的小溪和马奶酒一样清冽甘甜。
因为有马儿走掉的经历，桑丹隔一会儿就数数，数着数着，老汉整个人僵住了，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妈呀！怎么少了一匹？完了，完了......呜呜呜......”上次管马的奴隶搞掉一匹小马驹，被东噶尔活活抽死的画面，此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要不是这样，放马的美差怎么也落不到他头上。
桑丹长声吆吆地哭起来，也不说去找马，只想着如何安排后事。
鬘光伫立半空，忍不住摇摇头，很是无语。
“这老头笨得可以。”
音犀也暗暗发笑，准备自己下去指引桑丹，被鬘光制止：“不能让凡人看到你。老头胆儿又小，兀然碰到头大牛，准被活活吓死。”她微一沉吟，“龙的歌声，只有龙才能听懂，和人沟通，得以人的形象出现。”
桑丹正哭得起劲儿，忽听到一个甜美的声音说：“怎么老爹，被马踢了？”桑丹一听，以为有人背地里嘲笑自己，登时火冒三丈，脱口就要骂：“你才......”后半句话突然噎住，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身着鲜艳的棉布长袍，头上斜戴一顶镶金线毡帽，发辫上的白色贝壳淡淡发光，像个仙女似的含笑朝自己走来。桑丹愕了愕，赶忙跪地，把头埋在双手之间，不敢露出视线，哆嗦道：“对......对不起，小姐！”
他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只知奴隶看一眼贵族小姐都会被剜去双目，更别说冒犯了。
鬘光笑道：“我不是小姐，我叫金豆儿。我娘病了，来山神庙求平安结的。”想来金豆儿也长大了，用她的身份挡一挡，应该不会露出破绽。
桑丹仍不敢抬头，茫然道：“金豆儿？不是小姐......”
“不是。”
“哦，哦，哎呀，吓死我了！”桑丹顺了顺气，膝盖还是软的，本想高低咒她几句，见是个清丽出尘的少女，满腔怒气一时消散，吐着舌头苦笑道：“还以为老汉我今儿连着倒两个大霉呢。姑娘你不是小姐，看穿着打扮，至少也是小姐的丫鬟吧？”
鬘光见他一惊一乍，由悲转喜的样子，可怜又好笑，不忍再逗他，说道：“你忘了，这几天有热闹的法会，大家都要穿得漂漂亮亮的。不说了，阿妈还在等我回家。对了，刚才我在土地庙门口看到一匹小马驹，和那匹母马的毛色有点儿像。”鬘光手指马群，桑丹一听，顿时明白，欢喜若狂，一个劲儿道：“原来跑庙里去了！姑娘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下辈子一定好好报答你！”边说边往土地庙奔去。
古庙被松林包裹着，如挂了层暮纱，鸟鸣声更显得十方沉寂。
桑丹口中嘟哝着：“小祖宗，还在不在？别又跑了。”一只脚正要跨入高木槛，忽听得切切低语。老头全身起栗，拜神都在上午，这都傍晚了，还有人说话？他活了一把年纪，最怕鬼神，第一反应快点儿离开这个阴沉沉的鬼地方，低声求道：“土地神不要生气，我明天一早就来拜见您，现在把马还给我吧。”明明已经到了庙门口却说明天来拜见，土地神会不会又生气？
没找到马，回去不死恐怕都得褪层皮，还不如现在硬着头皮进去找找。
殿内传出一个女人半酣半醉的声音：“讨厌！去看下外面有没有人。”
桑丹半只脚悬在空中，眼珠子转几圈，大气也不敢出。
“怕什么，有我在呢。上次你也没这般拘谨......”一个男人的声音戏谑道。
桑丹听出是一对男女在幽会，哼了声，暗骂道：“不要脸！在土地庙里谈情说爱！”想到奴隶们的婚配只能由主人指定，他们躲到这偏僻的地方幽会也不足为怪了，说不定还是认识的人。桑丹怕撞破后尴尬，便蹑手蹑脚退回去。
里边的两人没发现他，女子半喜半嗔打断男子，“别闹。今天有重要的事与你商量。徳诺波说，阿思就在这几天生。”
“哪个阿思？生什么？生孩子？”桑丹本不以为意，转念想到：“难道是二小姐？和二小姐同名的人多了，况且她正在养病，生什么孩子！我还是先溜吧。不对，那女人提到德诺波。”徳诺波是琼布家供养了十几年的修行人，桑丹怎么会不认识，当即将耳朵贴到墙上细听，原来女人是大小姐卓珠，男人是瓦颜郁赤。
卓珠抿嘴笑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阿思你带走，孩子归我。”
“我要贱种干什么，拿去喂狼还脏手呢。你赶快给我生一个。”瓦颜郁赤顺便嘲讽一下她：“你对自己的妹妹真好啊。”卓珠听他这么说，心里微微有气，把手绢儿往他胸口一打，板脸道：“我倒是想生，可你也没让我怀上……我还不是都为了你，现在倒好，我两头不是人！”
瓦颜郁赤知道她到处“借生”，反正倒贴上来，自己也不吃亏，还能控制住阿思，伸手掐她的小腰，手掌继续往上游离，笑道：“好好好，你最好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两人温情蜜意，不知所以。
桑丹听得一头雾水，他知道阿思和瓦颜郁赤是夫妻，这会儿却看见卓珠和瓦颜郁赤在一起，还说把阿思的孩子给她，咋的，你俩生不出孩子，要抢阿思的孩子？不对啊，那阿思的孩子，不也是瓦颜郁赤的么？
“瓦颜郁赤刚说什么......‘野种’，有这样骂自己孩子的？瓦颜郁赤可不傻，莫非？”
阿思和牧横云的流言，桑丹略有所闻，稀里糊涂间仿佛明白了什么，“是说今日怪事连连，居然被我撞到这惊天大秘密！”
阿思平日里对下人很好，桑丹有一年差点儿病死，阿思还是个小女孩，偷偷给他送药，那些药的价钱，可以买几十个桑丹了。阿思也从不称下人“猪、狗”、“会说话的畜生”......这么好的小姐，居然被最亲的人算计，桑丹脑袋里一股热血往上冲，真想挽起袖子打死这对狗男女。还好，他虽老但不蠢，很快冷静下来，“瓦颜郁赤是鹰渚有名的武士，我哪儿打得赢？而且律法规定，主人永远是对的，就算向东噶尔告发，我也逃不过‘诋毁主人’的罪名，到时被割鼻子砍腿的，哦哟太惨了。”
“这事谁也不能说，去找二小姐，小姐会相信我的。”
这时他哪管得上什么骡子什么马，一心去报信，离开土地庙时，还不忘吐几口口水：“呸！狗男女！呸！狗屁土地神，也不管事，你怎么不塌下来砸死他们！砸死他们！我要再拜你就是牛屎！”
一路上，他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寻思着按点把马赶回去，不能让管家生疑，到夜里再偷偷溜出去找二小姐。几经折腾，回到草原，那匹失踪的红马居然回群了，正惬意地甩着尾巴，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桑丹出乎意料没有鞭打它，又摸又夸，“不知哪个神保佑，让你救了二小姐，我得感谢你啊，你是我的再生父母，不，是二小姐的再生父母”，说到这里，感觉不对，东噶尔还活着呢，“不管了，有生之年，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暮色飘渺中，只见一个老头在马屁股后面跳着跳着赶回家。
鬘光坐在牛背上，缓缓穿过绵亘原野。远处被白雪覆盖的皑皑雪山，镀上了夕阳的金色。旄牛走得极慢，他想让世间的美好，多在鬘光眼里停留一会儿。
“音犀，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直接去告诉阿思？”
“嗯......有一点......”音犀心道。他脚下有几株蓝瓣褐蕊的花朵，花瓣轻如绸缎，精致清雅，不禁驻足流连，心想：“以后恢复人形，我要把这花摘来送给她。”鬘光见旄牛呆呆的，往下一看，心中明了，跳下来，折断细长的茎干，捻在手中，笑道：“这花很美，不知叫什么名字。”
“这花，在我看来是蓝色，可在别人眼里未必。都是每个人自己业力的显现而已。”
旄牛好像听懂了，目光深沉，望向雪山。
当天晚上。
阿思即将临盆，腹痛一阵又不痛，又痛五六阵，没有妈妈婆子传授过经验，她心中害怕，还好德诺波从旁协助，除此之外再无婢仆。按规矩，富贵人家生产，都是请有经验的妇人接生，穷人家只能在牛棚生，不能进家门。因为传说妇女生孩子流出大量血，会招来附近嗜血的鬼和非人，从而给家人带来厄运。德诺波视生命平等如一，生死关头更不会弃她不顾。
趁喘息的空儿，阿思说道：“德诺波，男人不能进来，你快出去，否则会给你带来血光之灾的。”德诺波只顾着准备剪子、白布、热水、催产药等一应物品，头也没抬，道：“小姐保存精力，现在才是前痛，孩子要出来时再用力。我先去给你找点吃的。”他知道小姐顾虑之事，满不在乎，“我不管什么规矩，只知见死不救，还不如鬼呢。”说完嘻嘻一笑，化解了所有尴尬。阿思一阵痛一阵松，节奏加快，越来越难忍，确实需要他帮忙，便不再推辞，“如此，我母子都交给你了。”
此时，一个通身白色装束的男子，正站在木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