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影冉冉，鬘光化作太阳照耀在雪山上那般耀眼的光芒，当琅跋睁开眼时，听到德诺波大叫一声：“小姐用力，快出来了！”
“呱呱......”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声，阿思也苏醒过来，徳诺波热泪盈眶，颤抖的声音充满喜悦：“孩子健康可爱，是位尊贵的小姐。”想起书中所说，母亲生小孩，五脏六腑都要张开，流出的血像屠杀牛羊一样多，今日才算见识到了。按理说，许多孕妇久逸卧养，贪补饮腻，筋骨柔弱，无气无力，生产时才百般痛苦。但阿思小姐无婢女伺候，每日劳动，筋骨坚韧，血气也畅通，怎会如此要命？
无论如何，母子平安就好。徳诺波将婴儿的小脸贴了贴阿思的脸颊，再把襁褓放到被窝里，让她母子安静休憩，自己去收拾处理血污衣褥。
一道光闪过，婴儿旁边多出个人，约十七八岁，脸庞白皙俊美，清眸如潭，通身窄袖暗纹黑色劲装，脸上流露出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深情缱绻。
琅跋终于变成人站在她面前，她却不看一眼，睡得又香又甜，小嘴娇红宛如蓓蕾，嘴角还带着浅浅的微笑。
而此刻的鬼刹山，一场血雨腥风即将到来。
只见尘头大起，瞑尤坐在战车里，手持白骨柄双蝎长矛，威风赫赫，发令指挥，道：“包围鬼刹山，剿杀札夏余孽！”白晃晃的魔军犹如海浪铺地。魔鹿“吭哧吭哧”跑在最前面，鹿角相擦，射出霹雳火星，这一刻它们也等待多时了。
“冲啊！”
魔军知道鬘光不在，气焰万丈无所忌惮，见到非人就一顿乱砍乱剁。山里妖魔哪里料到暝尤会突袭自己人，阵脚大乱，有些去找鬘光，有些拼死抵抗，还有许多法力低微的不待投降就被杀死，霎时间杀声震天，哀嚎凄厉。
“交出札夏余孽，瞑主大赏！”魔军中有人喝道。
小妖大呼：“暝主为何罔顾同族之情，杀戮我等？”它们闭塞已久，以为这位瞑主爱民如子，平时少有过问，都因地形阻隔，谁料今日从天而降，并非带它们走，而是把屠刀对准它们。
琅跋听到鬼刹山上的叫喊声，心中暗暗一惊，鬘光不在，可别出什么乱子。赶紧把婴儿搂入怀中准备回鬼刹山，忽然停下脚步，脑海中跳出个设想：倘若瞑尤也知道鬘光变成凡人，他会怎么做呢？
说不定此刻他就在鬼刹山，等着鬘光自投罗网。
琅跋看看婴儿，又望向远处，踌躇了半晌，决定自己去打探，婴儿暂时放在这里。
瞑尤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初衷，对那些呼喊声也不在意。杀到一半，迅报疾来，不见札夏人。魔鹿只在鬘光宅中和山间闻到他的气味。瞑尤一听，想起机灵鬼暗报，说有只牛妖和鬘光同日到达鬼刹山，之后成为鬘光坐骑，形影不离，想来旄牛正是那札夏人变幻的。
“找，把山踏平也要找出来！”瞑尤怒喝道，满口牙咬得格格响。话刚完，忽觉背后冲出一股厉气，忙将身子一闪，让个空，一个黑衣人已扑到跟前。
“你是何人？”
那黑衣人蒙着面，目光炯炯，拽步如飞，一语不发举剑刺来。暝尤见他出手迅疾，有鬘光的架势，也取出白骨柄双蝎长矛招架，此矛乃两只长满鳞片的蝎子交缠而成，蝎钳与像鞭子一样的蝎刺布满矛身，剧毒无比，干枯的白骨手柄光气势就能恫吓敌人，更不知其中还蕴藏着什么恐怖的机关。
相较之下，黑衣人的铜剑太过普通，可他年少勇猛，气如腾蛟，剑式变化无穷，瞑尤没完全使出力气，有心试试他的底，三五回合还未取胜，不由得打起精神迎战。
这是琅跋第一次与仇人交手，他也想知道自己与瞑尤之间的差距，虽然鬘光常说“瞑尤法力深厚，因喷焰金石才惧我三分”，但要为族人报仇，必须了解对方，便全力以赴，把四千年所学尽数施展开来。两人又战了十几个回合，琅跋手臂隐隐酸麻，手心捏出汗，瞑尤看出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妖，没兴趣再玩，挥动长矛，盘旋翻转，灵活如龙摆尾，一举要琅跋性命。
这时，蝎子皮所有褶皱张开，飞射出黑色毒液，琅跋心下暗惊：“不好！”身子一晃避过长矛，但仍有几滴毒液落在外衣上，瞬间沁透衣衫，攻入肌理。
毒液侵蚀太快，琅跋察觉到心脉间穿梭着一股寒气，此刻哪有时间逼毒，必须尽快摆脱瞑尤，鬘光还需要他保护，便急挥手中剑攻入。越急毒性扩散越快，他忽觉全身酸软，“砰砰”两声，人和剑相继落地。
瞑尤面露失望之色，道：“就这点儿本事？幸亏雅古老头死在我手里，否则也被你气死了。”琅跋喘息片刻，咬牙从怀中取出个明晃晃的东西，瞑尤一见，脸色遽变，慌忙中抽身已迟，金角落下，天地微震，烟气直冲云霄，琅跋趁机收回金角，化风逃走。
瞑尤被溅了一身泥，虚惊一场，并未伤着。
金石之力，能令九界神魔颤抖，魔魍化为乌有，大海干涸，山巅焚成灰烬，可刚才的情景太出人意料了。
“闹着玩儿？”瞑尤一脸疑惑。
原来，喷焰金石的神力，需要与金石同生的人用咒语开启，琅跋刚才那一下，只是金石掷地之声，没有产生火焰和力量，虚张声势而已。鬘光虽把一颗金石变作双角给了他，但只帮他防身，正邪未分前，怎会轻易将咒语传授？
几支魔军闻声赶来，问道：“瞑主可有受伤？”
瞑尤看都不看他们，只顾拍打衣服上的灰尘，冷冷道：“还不去追，等着恭贺他登上宝座吗？”
另一边，德诺波在门口煽风炉煮开水，见阿思醒了，端盏热茶正要进屋，转身和气喘吁吁的桑丹相撞。
桑丹神色焦急，慌张道：“二小姐呢？二小姐是不是要生孩子了？”德诺波大吃一惊，怕事情暴露，把他推到门外，骂道：“你说什么？生什么孩子，小姐正在养病，少在这造谣生事。”
桑丹口拙，急得脸红脖子粗，大叫道：“二小姐快走，快走！”德诺波认识他，放马的老头，一辈子小心翼翼，从未这样冒失过，说不定真有事，便后退一步，防备道：“小姐体虚，你不要把秽气带进来，就在门口说。”桑丹看见的一幕，正如卓珠和瓦颜郁赤说的，床上裹着一个粉嘟嘟的小婴儿。孩子出生意味着毒计实施，他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地上似乎有红炭烙脚，左右脚换着跳，“哎哟”一声叫：“小姐，快走，快带孩子走，不然大小姐和瓦颜郁赤要到了！”
阿思精神慢慢恢复，一听这话，十分疑惑，德诺波替她问：“大小姐怎么和瓦颜郁赤在一起，他们来了又怎样？”桑丹道：“二小姐！你还不知道，这对......不，他俩......”便把日间寻马听到的事快速讲来。
阿思心里清楚，他说的都是真的。惊骇之余，并未乱了分寸，深深吸口气，撑持起身，德诺波赶忙扶她坐稳，见她这个样子，也明白桑丹的话不假，道：“好，我们现在就走。”阿思身子十分衰弱，德诺波和桑丹换着背她，离村庄越来越远，三人不知身在何处，见路就走，见河就涉，天蒙蒙亮时，已穿过草原峡谷，登上一座不知名的山峰。
天已大亮，还没到山顶，四人饥疲绝粮，桑丹把阿思放下，靠着树干，自己瘫地喘气。德诺波搂紧婴儿，打探四周。对面是座怪石嶙峋的高山，黑云崔嵬，没有一丝鸟兽叫声，绝壑里阴风汹汹，令人不寒而栗。德诺波是修行人，心中生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但他没有时间考虑太多，思量着：“若有桥直通对面，说不定能找到个藏身之地。”
“小姐你还好吗？”阿思点点头，婴儿抿嘴哇哇大哭。德诺波心想：“小姐羸瘦，难以哺乳，眼下只有找点水给孩子垫垫。”他把襁褓交给桑丹，说：“看好小姐和孩子，我去打水。”没走几步，数道白光晃过，穿透他的身体，箭头慢慢滴出鲜血。
桑丹见他努力转过身对着自己，脸上肌肉痉挛，双眼大瞪，嘴唇微微翕动，想要说什么，最终霍地倒下。
他突然反应过来，往山下瞧去，长长的马队蜿蜒前进，几个壮士持弓弩，箭头正瞄向他和阿思。
“他们追来了！”桑丹猛地扑倒阿思，把婴儿压在怀里，几支箭接连从他耳畔、头顶擦过。
阿思看到德诺波惨死，欲哭无泪，声音嘶哑得如同变了个人，低低喊道：“德诺波......德诺波......”桑丹无比懊悔，他只知道往前跑，没注意看身后，放了半辈子马，竟然忘记马蹄子上缠圈软布就听不到声音，而且瓦颜郁赤擅长打仗，追踪到他们轻而易举！
“小姐心底善良，德诺波的死一定会打击到她，目前得想个办法让她振作。”桑丹顿顿声，自己却忍不住哭起来：“小姐，我知道你伤心，我也好伤心啊。德诺波是个好人，他一定会上天的。小姐快走吧，不然他白死了。”
对于阿思来说，德诺波不仅仅是位僧医，更如父如兄，如师如友，他深邃而质朴的思想影响了她的一生。小时候，他不厌其烦地教她认识各种草药，传授医术，告诉她“生命都是平等的”，又照顾她怀孕、生产，最后为了保护她和孩子失去生命。
他的身体就躺在三步之遥，阿思只能看着，一颗心如被利刃搅得七零八碎。
“到底还要多少人为我而死？”
马背上十几人吆喝着渐渐逼近，日光眩目。
桑丹把婴儿塞进阿思怀里，催促中带着命令：“小姐，你从那头下山，快！”
“你呢？”
“我去引开前面几人，我们......山脚见。”桑丹嘴唇渗出一圈血珠，他好像闻到了死亡的腥味，心中默道：“用我的老命换小姐的命，值了！”此趟自己最后的结果，肯定和德诺波一样，不过至少能给小姐换来一线生机。
阿思怎会傻到这个地步，疾声喝止：“站住！”
桑丹一听，习惯性地站立埋头，听候命令。随即反应过来：“情况紧急，还守什么规矩！”
“小姐，我不会让你落到他们手里，你快抱着孩子跑，我能拖一段时间！”
阿思望向他，目光含威，透露着不容反抗的坚毅：“桑丹，每个人都要死，不是吗？你五十岁了，几十年后总会来见我。”
“瓦颜郁赤的目的不是我和你，是孩子，你去了没有任何帮助。我命你......把她养大，在这之前，你不许死。”
死亡岂是命令能左右的，阿思也在诓他多活一日算一日罢了。
可即使下一刻要死，她还是主人，她的话就是神谕。
“小姐......”桑丹哽咽难言，他清楚阿思要做什么。
阿思轻缓低头，注视孩子的小脸，眼神温柔至极，没有任何忧虑恐惧，如同日光中静静流淌的湖水。小家伙也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黑眸，好奇地与母亲对视，母女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深情凝视。
“虽然你的出生，没有煨桑仪式，也没有得到大师赐名，更没有......阿爸，但一切都是你的命运。孩子啊，阿妈祝福你，在有生的年月里快乐地活着，不辜负每个爱你的人。”
她双手将孩子托交给桑丹，“桑丹叔，谢谢。”
“走......”
“呱呱......”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声，阿思也苏醒过来，徳诺波热泪盈眶，颤抖的声音充满喜悦：“孩子健康可爱，是位尊贵的小姐。”想起书中所说，母亲生小孩，五脏六腑都要张开，流出的血像屠杀牛羊一样多，今日才算见识到了。按理说，许多孕妇久逸卧养，贪补饮腻，筋骨柔弱，无气无力，生产时才百般痛苦。但阿思小姐无婢女伺候，每日劳动，筋骨坚韧，血气也畅通，怎会如此要命？
无论如何，母子平安就好。徳诺波将婴儿的小脸贴了贴阿思的脸颊，再把襁褓放到被窝里，让她母子安静休憩，自己去收拾处理血污衣褥。
一道光闪过，婴儿旁边多出个人，约十七八岁，脸庞白皙俊美，清眸如潭，通身窄袖暗纹黑色劲装，脸上流露出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深情缱绻。
琅跋终于变成人站在她面前，她却不看一眼，睡得又香又甜，小嘴娇红宛如蓓蕾，嘴角还带着浅浅的微笑。
而此刻的鬼刹山，一场血雨腥风即将到来。
只见尘头大起，瞑尤坐在战车里，手持白骨柄双蝎长矛，威风赫赫，发令指挥，道：“包围鬼刹山，剿杀札夏余孽！”白晃晃的魔军犹如海浪铺地。魔鹿“吭哧吭哧”跑在最前面，鹿角相擦，射出霹雳火星，这一刻它们也等待多时了。
“冲啊！”
魔军知道鬘光不在，气焰万丈无所忌惮，见到非人就一顿乱砍乱剁。山里妖魔哪里料到暝尤会突袭自己人，阵脚大乱，有些去找鬘光，有些拼死抵抗，还有许多法力低微的不待投降就被杀死，霎时间杀声震天，哀嚎凄厉。
“交出札夏余孽，瞑主大赏！”魔军中有人喝道。
小妖大呼：“暝主为何罔顾同族之情，杀戮我等？”它们闭塞已久，以为这位瞑主爱民如子，平时少有过问，都因地形阻隔，谁料今日从天而降，并非带它们走，而是把屠刀对准它们。
琅跋听到鬼刹山上的叫喊声，心中暗暗一惊，鬘光不在，可别出什么乱子。赶紧把婴儿搂入怀中准备回鬼刹山，忽然停下脚步，脑海中跳出个设想：倘若瞑尤也知道鬘光变成凡人，他会怎么做呢？
说不定此刻他就在鬼刹山，等着鬘光自投罗网。
琅跋看看婴儿，又望向远处，踌躇了半晌，决定自己去打探，婴儿暂时放在这里。
瞑尤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初衷，对那些呼喊声也不在意。杀到一半，迅报疾来，不见札夏人。魔鹿只在鬘光宅中和山间闻到他的气味。瞑尤一听，想起机灵鬼暗报，说有只牛妖和鬘光同日到达鬼刹山，之后成为鬘光坐骑，形影不离，想来旄牛正是那札夏人变幻的。
“找，把山踏平也要找出来！”瞑尤怒喝道，满口牙咬得格格响。话刚完，忽觉背后冲出一股厉气，忙将身子一闪，让个空，一个黑衣人已扑到跟前。
“你是何人？”
那黑衣人蒙着面，目光炯炯，拽步如飞，一语不发举剑刺来。暝尤见他出手迅疾，有鬘光的架势，也取出白骨柄双蝎长矛招架，此矛乃两只长满鳞片的蝎子交缠而成，蝎钳与像鞭子一样的蝎刺布满矛身，剧毒无比，干枯的白骨手柄光气势就能恫吓敌人，更不知其中还蕴藏着什么恐怖的机关。
相较之下，黑衣人的铜剑太过普通，可他年少勇猛，气如腾蛟，剑式变化无穷，瞑尤没完全使出力气，有心试试他的底，三五回合还未取胜，不由得打起精神迎战。
这是琅跋第一次与仇人交手，他也想知道自己与瞑尤之间的差距，虽然鬘光常说“瞑尤法力深厚，因喷焰金石才惧我三分”，但要为族人报仇，必须了解对方，便全力以赴，把四千年所学尽数施展开来。两人又战了十几个回合，琅跋手臂隐隐酸麻，手心捏出汗，瞑尤看出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妖，没兴趣再玩，挥动长矛，盘旋翻转，灵活如龙摆尾，一举要琅跋性命。
这时，蝎子皮所有褶皱张开，飞射出黑色毒液，琅跋心下暗惊：“不好！”身子一晃避过长矛，但仍有几滴毒液落在外衣上，瞬间沁透衣衫，攻入肌理。
毒液侵蚀太快，琅跋察觉到心脉间穿梭着一股寒气，此刻哪有时间逼毒，必须尽快摆脱瞑尤，鬘光还需要他保护，便急挥手中剑攻入。越急毒性扩散越快，他忽觉全身酸软，“砰砰”两声，人和剑相继落地。
瞑尤面露失望之色，道：“就这点儿本事？幸亏雅古老头死在我手里，否则也被你气死了。”琅跋喘息片刻，咬牙从怀中取出个明晃晃的东西，瞑尤一见，脸色遽变，慌忙中抽身已迟，金角落下，天地微震，烟气直冲云霄，琅跋趁机收回金角，化风逃走。
瞑尤被溅了一身泥，虚惊一场，并未伤着。
金石之力，能令九界神魔颤抖，魔魍化为乌有，大海干涸，山巅焚成灰烬，可刚才的情景太出人意料了。
“闹着玩儿？”瞑尤一脸疑惑。
原来，喷焰金石的神力，需要与金石同生的人用咒语开启，琅跋刚才那一下，只是金石掷地之声，没有产生火焰和力量，虚张声势而已。鬘光虽把一颗金石变作双角给了他，但只帮他防身，正邪未分前，怎会轻易将咒语传授？
几支魔军闻声赶来，问道：“瞑主可有受伤？”
瞑尤看都不看他们，只顾拍打衣服上的灰尘，冷冷道：“还不去追，等着恭贺他登上宝座吗？”
另一边，德诺波在门口煽风炉煮开水，见阿思醒了，端盏热茶正要进屋，转身和气喘吁吁的桑丹相撞。
桑丹神色焦急，慌张道：“二小姐呢？二小姐是不是要生孩子了？”德诺波大吃一惊，怕事情暴露，把他推到门外，骂道：“你说什么？生什么孩子，小姐正在养病，少在这造谣生事。”
桑丹口拙，急得脸红脖子粗，大叫道：“二小姐快走，快走！”德诺波认识他，放马的老头，一辈子小心翼翼，从未这样冒失过，说不定真有事，便后退一步，防备道：“小姐体虚，你不要把秽气带进来，就在门口说。”桑丹看见的一幕，正如卓珠和瓦颜郁赤说的，床上裹着一个粉嘟嘟的小婴儿。孩子出生意味着毒计实施，他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地上似乎有红炭烙脚，左右脚换着跳，“哎哟”一声叫：“小姐，快走，快带孩子走，不然大小姐和瓦颜郁赤要到了！”
阿思精神慢慢恢复，一听这话，十分疑惑，德诺波替她问：“大小姐怎么和瓦颜郁赤在一起，他们来了又怎样？”桑丹道：“二小姐！你还不知道，这对......不，他俩......”便把日间寻马听到的事快速讲来。
阿思心里清楚，他说的都是真的。惊骇之余，并未乱了分寸，深深吸口气，撑持起身，德诺波赶忙扶她坐稳，见她这个样子，也明白桑丹的话不假，道：“好，我们现在就走。”阿思身子十分衰弱，德诺波和桑丹换着背她，离村庄越来越远，三人不知身在何处，见路就走，见河就涉，天蒙蒙亮时，已穿过草原峡谷，登上一座不知名的山峰。
天已大亮，还没到山顶，四人饥疲绝粮，桑丹把阿思放下，靠着树干，自己瘫地喘气。德诺波搂紧婴儿，打探四周。对面是座怪石嶙峋的高山，黑云崔嵬，没有一丝鸟兽叫声，绝壑里阴风汹汹，令人不寒而栗。德诺波是修行人，心中生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但他没有时间考虑太多，思量着：“若有桥直通对面，说不定能找到个藏身之地。”
“小姐你还好吗？”阿思点点头，婴儿抿嘴哇哇大哭。德诺波心想：“小姐羸瘦，难以哺乳，眼下只有找点水给孩子垫垫。”他把襁褓交给桑丹，说：“看好小姐和孩子，我去打水。”没走几步，数道白光晃过，穿透他的身体，箭头慢慢滴出鲜血。
桑丹见他努力转过身对着自己，脸上肌肉痉挛，双眼大瞪，嘴唇微微翕动，想要说什么，最终霍地倒下。
他突然反应过来，往山下瞧去，长长的马队蜿蜒前进，几个壮士持弓弩，箭头正瞄向他和阿思。
“他们追来了！”桑丹猛地扑倒阿思，把婴儿压在怀里，几支箭接连从他耳畔、头顶擦过。
阿思看到德诺波惨死，欲哭无泪，声音嘶哑得如同变了个人，低低喊道：“德诺波......德诺波......”桑丹无比懊悔，他只知道往前跑，没注意看身后，放了半辈子马，竟然忘记马蹄子上缠圈软布就听不到声音，而且瓦颜郁赤擅长打仗，追踪到他们轻而易举！
“小姐心底善良，德诺波的死一定会打击到她，目前得想个办法让她振作。”桑丹顿顿声，自己却忍不住哭起来：“小姐，我知道你伤心，我也好伤心啊。德诺波是个好人，他一定会上天的。小姐快走吧，不然他白死了。”
对于阿思来说，德诺波不仅仅是位僧医，更如父如兄，如师如友，他深邃而质朴的思想影响了她的一生。小时候，他不厌其烦地教她认识各种草药，传授医术，告诉她“生命都是平等的”，又照顾她怀孕、生产，最后为了保护她和孩子失去生命。
他的身体就躺在三步之遥，阿思只能看着，一颗心如被利刃搅得七零八碎。
“到底还要多少人为我而死？”
马背上十几人吆喝着渐渐逼近，日光眩目。
桑丹把婴儿塞进阿思怀里，催促中带着命令：“小姐，你从那头下山，快！”
“你呢？”
“我去引开前面几人，我们......山脚见。”桑丹嘴唇渗出一圈血珠，他好像闻到了死亡的腥味，心中默道：“用我的老命换小姐的命，值了！”此趟自己最后的结果，肯定和德诺波一样，不过至少能给小姐换来一线生机。
阿思怎会傻到这个地步，疾声喝止：“站住！”
桑丹一听，习惯性地站立埋头，听候命令。随即反应过来：“情况紧急，还守什么规矩！”
“小姐，我不会让你落到他们手里，你快抱着孩子跑，我能拖一段时间！”
阿思望向他，目光含威，透露着不容反抗的坚毅：“桑丹，每个人都要死，不是吗？你五十岁了，几十年后总会来见我。”
“瓦颜郁赤的目的不是我和你，是孩子，你去了没有任何帮助。我命你......把她养大，在这之前，你不许死。”
死亡岂是命令能左右的，阿思也在诓他多活一日算一日罢了。
可即使下一刻要死，她还是主人，她的话就是神谕。
“小姐......”桑丹哽咽难言，他清楚阿思要做什么。
阿思轻缓低头，注视孩子的小脸，眼神温柔至极，没有任何忧虑恐惧，如同日光中静静流淌的湖水。小家伙也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黑眸，好奇地与母亲对视，母女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深情凝视。
“虽然你的出生，没有煨桑仪式，也没有得到大师赐名，更没有......阿爸，但一切都是你的命运。孩子啊，阿妈祝福你，在有生的年月里快乐地活着，不辜负每个爱你的人。”
她双手将孩子托交给桑丹，“桑丹叔，谢谢。”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