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
桑丹站在棵孤零零的枯树旁，茫然无措，忽然头顶传来一个声音：“桑丹，快跑！快跑啊！”桑丹抬头看去，阿思小姐蓬头垢面，与小婴儿一起，被绑在摇摇欲坠的树枝上。“小姐别动！我来救你！”他不顾一切地往上攀爬，忽而狂风大作，乱石飞起，许多石头砸在身上。
桑丹望啊望，始终找不到小姐的身影，只听到阵阵啼哭声，令人心焦，“小姐！小姐！”
“小姐，你在哪儿？”正在此时，桑丹猛地惊醒，出了会儿神，原来是噩梦，四下一看，边上襁褓内传来“哇哇”之声，和梦里一样。
“是你啊孩子，你还活着！太好了！”
靠着琅跋弄来的一头母牛，婴儿每日都有新鲜牛乳吃。桑丹用花露稀释牛乳，滴手试温，才喂给婴儿。他未曾婚娶生子，照顾起婴儿却头头是道，俨然一位有着两三个孩子的父亲。婴儿被他喂得肥嘟嘟的，表情、动作也比之前丰富，澄澈明然的眼神里，充满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桑丹也曾疑惑，自己和孩子为何身处杳无人烟的木屋中，但他看到地上两滩被人刻意清除过的血迹，心中猜到七八分，一定有人为了救他们身受重伤，这里一切，定是那位恩人安排的。
“恩人有意隐藏我和孩子的行踪，他肯定知道我们和瓦颜郁赤的瓜葛。”
反正孩子安然无恙，桑丹也不作多想，而且木屋虽小，五脏俱全，卧房、厨房、前后院、马棚，一应俱备，院外高山相邻，林麓幽深，奇花烂漫，他不禁叹道：“老汉我没去过天界，想来天界就是这个样子。”
给孩子喂饱牛乳，自己也热热地喝了几碗，饥渴中犹如甘露。又哄她看看花，追追蝴蝶儿，太阳至顶，孩子精神乏了，仍在榻上铺床午睡。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皮慢慢耷下，安谧舒眠，桑丹只觉得在梦里一般。
伺晴燥夕，桑丹施展出在琼布家学到的所有本领，烧制陶罐器具、晒存果子，此生从未如此充实喜悦，大概因为不再做奴隶，自己是自己的主人了。
给小家伙洗澡、擦牛乳，圆圆嫩嫩的小胳膊小腿不停乱蹬，嘴里还“啊”、“呜”地说个不停。桑丹亲亲奶香奶香的小脸颊，正要逗逗，才想起她还没有名字。
老头十分犯难。小姐生前没有给她取名字，或许取了，只有德诺波知道。想起小姐和德诺波，桑丹心里一阵酸楚：“厄难都过去了，你们还在就好了。”
小家伙咯咯娇笑，眸子里星辉闪烁，温暖而治愈。
“无论哪个地方，孩子多跟父亲姓。她的父亲......”
一想到牧横云，桑丹愤怒的心弦又被拨动，要不是姓牧的先抛弃小姐，瓦颜郁赤也没机会杀她，坏人，都是坏人！他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平，舒舒服服地大哭了一场。待情绪恢复，下决心一定要给孩子取个最珍贵最好听最厉害的名字。无奈一直生活在底层，最厉害的当然是主人，最珍贵的无非是主人吃剩下的食物，或者犯错不用挨打，总不能叫“剩饭”、“不挨打”吧，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我是下人，又不认字，可怎么办？”桑丹顾忌颇多，但这件事实在没地方推脱，搔首半晌，寻思：“小姐在家受老爷的气，出嫁受瓦颜郁赤折磨，实在不该投胎到贵族家。山里独门独户，我们就做普普通通的爷孙吧。”
“传说有种神鸟，非鹏非鹰，威猛强大，祖辈们用金银铸成神鸟角，代表权利和力量。鸟称‘夏’，角为‘如’，夏如？”
老头胸无点墨，这已是他最高水平。
人间光阴迅速，十个月后，夏如能晃悠悠扑进老头怀里了。
老头折柴，她就帮着捡小枝；老头撬野菜，她拿个小棍戳；老头摘小红果，手被荆棘划出条条血线，她撅着嘴帮忙吹伤口；老头唱歌，她也奶声奶气地跟着咿咿呀呀。只是这孩子有些奇怪，下意识里会做出聪明的举动，但平时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到了三岁还不会说话。
桑丹见她全然没有阿思小姐儿时的伶俐聪慧，但好在性情和顺，老实可爱，和小姐一样善良，也就更加溺爱。自得神秘恩人相救，安身于深山中，他觉得每一天都比前半生幸福。为避免碰到瓦颜郁赤和卓珠，除非必要，爷孙俩极少外出。
弹指又过了三年。
几日来，河水瀑布断流，猎物稀少，桑丹只得收拾出几张兽皮，准备拿到山下换粮食。
临走前，他在火塘里加够木柴，摸摸夏如的小手，有些不放心，再三叮嘱：“阿叔一会儿就回来，外面雪太深，有夏如高呢，这趟出门就不带夏如了。夏如在家乖乖等阿叔，好不好？”
虽说山中再无贵族、奴仆之分，桑丹也年逾花甲，可以让夏如叫他“爷爷”的，但他只以“阿叔”自称，是因为小姐临终前那句“桑丹叔”，他认为小姐称自己一声“叔”，已是最大的尊敬，再不敢当夏如的爷爷。
夏如点点头，小圆脸精致水嫩，眼睛已经长成双眼皮，眼眸清澈无邪，睫毛又长又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柴火烧完，阿叔就要回来哦。”
桑丹有些心疼，但见夕阳欲下，天色不早了，只能说道：“阿叔很快就回来，给夏如带好吃的，不要乱跑，阿叔回来找不到夏如会哭的。”说完，做了个哭鼻子的表情。
夏如咯咯笑起来，不似刚才难受了。桑丹放下门闩，三步一回头地往外走。
群山笼罩在雪色里，大地均白，平日里来回只需一个时辰，这趟多费了半个时辰，米市已关门，两排酒楼倒还喧闹。桑丹陪着笑敲开门，店家是个和他年纪一般大的老头子，从热烘烘的房间里出来，不免心有怒气，见桑丹手中的貉子皮花纹鲜艳，又轻又暖，马上转了色，笑道：“老爹，好久不见，进来喝口热茶。”
桑丹客套几句，装好米，笑道：“怪冷的，店主回屋吧，我去油坊看看。”
冬日里貉皮紧俏，桑丹换得比以前更多的食物，还不忘买五个糖油饼子捂在怀里，满心欢喜地往家赶。
另一边，夏如独自呆在木屋里，最后一块木炭红色渐消，转为银灰。她趴着窗户一直望，望到天黑，只听到雪洒在林木上的声音、鸟儿的声音，就是没有阿叔的脚步声。往日阿叔做什么都带着她，再不然一会儿就回来，这次出去许久，会不会被怪东西吃掉？
小姑娘从不畏惧寒夜和黑暗，然而心中那股难言又奇怪的预感，让她越来越恐惧难安。她忍不住打开门，走入黑洞洞的荒山，大喊着：“阿叔！阿叔！你在哪儿？”
此时，桑丹听到有男女哭噎的声音，心中纳罕：“有人在哭？我以为山中就我们一户人家呢。”点起松油火把四处照看，忽然大风交急，折断几根树桠。
“谁？”半晌没人回答，桑丹又问：“谁在哭？需要帮忙吗？”哭声越来越近，一团团黑烟涌动，男男女女的声音若有似无，好像在逗他玩。桑丹摇摇头，“老了，耳朵眼睛都不听话了。”
“不对！”
毕竟活了一把岁数，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脑袋里“嗡”地一响，目乱脚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你们不能害我，夏如太小！土地神、山神、鲁神，救我！”边想边逃，慌不择路，竟往鬼魅的方向跑去。
笑闹声迭起，桑丹感觉脖子被人掐住，呼吸困难，又听到耳边哭声变成了笑声，眼前有黑的，白的东西在晃悠，虽想使劲，浑身却如梦魇般动弹不得。
群鬼正要啖食桑丹，忽被一个声音吸引。那声音既不洪亮又不慑人，可群鬼总觉不安。
“阿叔！阿叔！”漠漠风雪里，一个小身影踉跄走来。
领头鬼王见了，唬得胆寒心战，怒吐一口恶气，骂道：“怎么办，我说老头不好吃，别弄他，这会子麻烦大了！”小鬼们迷惑不解，见头儿这般狼狈，忍不住嘲笑起来：“您老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是故弄玄虚，想独吞吧？”
鬼王啐了口，喝道：“仔细看她的魂！”小鬼们揉了半天眼，异口同声道：“小的眼拙，没见她的魂有什么特别？”鬼王发急了，道：“那丫头的魂，影影绰绰，虚虚实实，灵识也被封住，看起来呆呆傻傻，虽能瞒过天下鬼神，但瞒不过我，最熟悉魂魄的，非我们拘魂鬼莫属！”
众小鬼见头儿如此紧张，料想来人不一般，大气都不敢出地看了好一会儿，小辫子小胳膊，没什么厉害之处啊，便齐刷刷盯着鬼王，等待揭晓答案。
“她……不就是......鬘光吗？”话未完，鬼王自己先跑了。
自从鬘光失踪，鬼刹山被暝尤一顿搅捣，非人们死的死，逃的逃，还有许多混入人间，为善为恶，恣意快活。这些拘魂鬼来到鹤鸾山，专门引诱迷路的人，没想到今日撞见夏如，都说“鬼吓人”恐怖，岂知小鬼们听到“鬘光”两字，恐怖程度远胜于前者，只道鬘光故意设计，要捉它们个现形，个个慌得东冲西撞，瞬间消失。
桑丹听到夏如的声音，魂魄立马回体，迷迷怔怔答道：“夏如，阿叔在这里！”定了定神，见小小的人儿，身上罩着半指厚的雪花，鞋袜衣裤湿透，一脚深一脚浅地朝自己跑来。桑丹心中大震，六岁的孩子，居然在雪地里走了那么远......她该是多么害怕、伤心和无助啊！幸好没有遇到财狼野兽，还有刚才的鬼怪，他又心疼又庆幸，胡乱将眼泪在袖口上揩了一揩，呜呜道：“孩子，阿叔害苦你了。”边把内层带体温的皮褂子解下来裹住夏如。
夏如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撅撅嘴，抱怨道：“阿叔撒谎，柴火早就烧完了，阿叔还不回家。”
漫天皆白。这段回家的路程可谓惊心动魄，让桑丹许多年都难以释怀。背上的小女孩，只因找到阿叔，什么都无所谓了，开心地啃着冻硬的糖油饼。
桑丹站在棵孤零零的枯树旁，茫然无措，忽然头顶传来一个声音：“桑丹，快跑！快跑啊！”桑丹抬头看去，阿思小姐蓬头垢面，与小婴儿一起，被绑在摇摇欲坠的树枝上。“小姐别动！我来救你！”他不顾一切地往上攀爬，忽而狂风大作，乱石飞起，许多石头砸在身上。
桑丹望啊望，始终找不到小姐的身影，只听到阵阵啼哭声，令人心焦，“小姐！小姐！”
“小姐，你在哪儿？”正在此时，桑丹猛地惊醒，出了会儿神，原来是噩梦，四下一看，边上襁褓内传来“哇哇”之声，和梦里一样。
“是你啊孩子，你还活着！太好了！”
靠着琅跋弄来的一头母牛，婴儿每日都有新鲜牛乳吃。桑丹用花露稀释牛乳，滴手试温，才喂给婴儿。他未曾婚娶生子，照顾起婴儿却头头是道，俨然一位有着两三个孩子的父亲。婴儿被他喂得肥嘟嘟的，表情、动作也比之前丰富，澄澈明然的眼神里，充满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桑丹也曾疑惑，自己和孩子为何身处杳无人烟的木屋中，但他看到地上两滩被人刻意清除过的血迹，心中猜到七八分，一定有人为了救他们身受重伤，这里一切，定是那位恩人安排的。
“恩人有意隐藏我和孩子的行踪，他肯定知道我们和瓦颜郁赤的瓜葛。”
反正孩子安然无恙，桑丹也不作多想，而且木屋虽小，五脏俱全，卧房、厨房、前后院、马棚，一应俱备，院外高山相邻，林麓幽深，奇花烂漫，他不禁叹道：“老汉我没去过天界，想来天界就是这个样子。”
给孩子喂饱牛乳，自己也热热地喝了几碗，饥渴中犹如甘露。又哄她看看花，追追蝴蝶儿，太阳至顶，孩子精神乏了，仍在榻上铺床午睡。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皮慢慢耷下，安谧舒眠，桑丹只觉得在梦里一般。
伺晴燥夕，桑丹施展出在琼布家学到的所有本领，烧制陶罐器具、晒存果子，此生从未如此充实喜悦，大概因为不再做奴隶，自己是自己的主人了。
给小家伙洗澡、擦牛乳，圆圆嫩嫩的小胳膊小腿不停乱蹬，嘴里还“啊”、“呜”地说个不停。桑丹亲亲奶香奶香的小脸颊，正要逗逗，才想起她还没有名字。
老头十分犯难。小姐生前没有给她取名字，或许取了，只有德诺波知道。想起小姐和德诺波，桑丹心里一阵酸楚：“厄难都过去了，你们还在就好了。”
小家伙咯咯娇笑，眸子里星辉闪烁，温暖而治愈。
“无论哪个地方，孩子多跟父亲姓。她的父亲......”
一想到牧横云，桑丹愤怒的心弦又被拨动，要不是姓牧的先抛弃小姐，瓦颜郁赤也没机会杀她，坏人，都是坏人！他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平，舒舒服服地大哭了一场。待情绪恢复，下决心一定要给孩子取个最珍贵最好听最厉害的名字。无奈一直生活在底层，最厉害的当然是主人，最珍贵的无非是主人吃剩下的食物，或者犯错不用挨打，总不能叫“剩饭”、“不挨打”吧，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我是下人，又不认字，可怎么办？”桑丹顾忌颇多，但这件事实在没地方推脱，搔首半晌，寻思：“小姐在家受老爷的气，出嫁受瓦颜郁赤折磨，实在不该投胎到贵族家。山里独门独户，我们就做普普通通的爷孙吧。”
“传说有种神鸟，非鹏非鹰，威猛强大，祖辈们用金银铸成神鸟角，代表权利和力量。鸟称‘夏’，角为‘如’，夏如？”
老头胸无点墨，这已是他最高水平。
人间光阴迅速，十个月后，夏如能晃悠悠扑进老头怀里了。
老头折柴，她就帮着捡小枝；老头撬野菜，她拿个小棍戳；老头摘小红果，手被荆棘划出条条血线，她撅着嘴帮忙吹伤口；老头唱歌，她也奶声奶气地跟着咿咿呀呀。只是这孩子有些奇怪，下意识里会做出聪明的举动，但平时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到了三岁还不会说话。
桑丹见她全然没有阿思小姐儿时的伶俐聪慧，但好在性情和顺，老实可爱，和小姐一样善良，也就更加溺爱。自得神秘恩人相救，安身于深山中，他觉得每一天都比前半生幸福。为避免碰到瓦颜郁赤和卓珠，除非必要，爷孙俩极少外出。
弹指又过了三年。
几日来，河水瀑布断流，猎物稀少，桑丹只得收拾出几张兽皮，准备拿到山下换粮食。
临走前，他在火塘里加够木柴，摸摸夏如的小手，有些不放心，再三叮嘱：“阿叔一会儿就回来，外面雪太深，有夏如高呢，这趟出门就不带夏如了。夏如在家乖乖等阿叔，好不好？”
虽说山中再无贵族、奴仆之分，桑丹也年逾花甲，可以让夏如叫他“爷爷”的，但他只以“阿叔”自称，是因为小姐临终前那句“桑丹叔”，他认为小姐称自己一声“叔”，已是最大的尊敬，再不敢当夏如的爷爷。
夏如点点头，小圆脸精致水嫩，眼睛已经长成双眼皮，眼眸清澈无邪，睫毛又长又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柴火烧完，阿叔就要回来哦。”
桑丹有些心疼，但见夕阳欲下，天色不早了，只能说道：“阿叔很快就回来，给夏如带好吃的，不要乱跑，阿叔回来找不到夏如会哭的。”说完，做了个哭鼻子的表情。
夏如咯咯笑起来，不似刚才难受了。桑丹放下门闩，三步一回头地往外走。
群山笼罩在雪色里，大地均白，平日里来回只需一个时辰，这趟多费了半个时辰，米市已关门，两排酒楼倒还喧闹。桑丹陪着笑敲开门，店家是个和他年纪一般大的老头子，从热烘烘的房间里出来，不免心有怒气，见桑丹手中的貉子皮花纹鲜艳，又轻又暖，马上转了色，笑道：“老爹，好久不见，进来喝口热茶。”
桑丹客套几句，装好米，笑道：“怪冷的，店主回屋吧，我去油坊看看。”
冬日里貉皮紧俏，桑丹换得比以前更多的食物，还不忘买五个糖油饼子捂在怀里，满心欢喜地往家赶。
另一边，夏如独自呆在木屋里，最后一块木炭红色渐消，转为银灰。她趴着窗户一直望，望到天黑，只听到雪洒在林木上的声音、鸟儿的声音，就是没有阿叔的脚步声。往日阿叔做什么都带着她，再不然一会儿就回来，这次出去许久，会不会被怪东西吃掉？
小姑娘从不畏惧寒夜和黑暗，然而心中那股难言又奇怪的预感，让她越来越恐惧难安。她忍不住打开门，走入黑洞洞的荒山，大喊着：“阿叔！阿叔！你在哪儿？”
此时，桑丹听到有男女哭噎的声音，心中纳罕：“有人在哭？我以为山中就我们一户人家呢。”点起松油火把四处照看，忽然大风交急，折断几根树桠。
“谁？”半晌没人回答，桑丹又问：“谁在哭？需要帮忙吗？”哭声越来越近，一团团黑烟涌动，男男女女的声音若有似无，好像在逗他玩。桑丹摇摇头，“老了，耳朵眼睛都不听话了。”
“不对！”
毕竟活了一把岁数，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脑袋里“嗡”地一响，目乱脚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你们不能害我，夏如太小！土地神、山神、鲁神，救我！”边想边逃，慌不择路，竟往鬼魅的方向跑去。
笑闹声迭起，桑丹感觉脖子被人掐住，呼吸困难，又听到耳边哭声变成了笑声，眼前有黑的，白的东西在晃悠，虽想使劲，浑身却如梦魇般动弹不得。
群鬼正要啖食桑丹，忽被一个声音吸引。那声音既不洪亮又不慑人，可群鬼总觉不安。
“阿叔！阿叔！”漠漠风雪里，一个小身影踉跄走来。
领头鬼王见了，唬得胆寒心战，怒吐一口恶气，骂道：“怎么办，我说老头不好吃，别弄他，这会子麻烦大了！”小鬼们迷惑不解，见头儿这般狼狈，忍不住嘲笑起来：“您老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是故弄玄虚，想独吞吧？”
鬼王啐了口，喝道：“仔细看她的魂！”小鬼们揉了半天眼，异口同声道：“小的眼拙，没见她的魂有什么特别？”鬼王发急了，道：“那丫头的魂，影影绰绰，虚虚实实，灵识也被封住，看起来呆呆傻傻，虽能瞒过天下鬼神，但瞒不过我，最熟悉魂魄的，非我们拘魂鬼莫属！”
众小鬼见头儿如此紧张，料想来人不一般，大气都不敢出地看了好一会儿，小辫子小胳膊，没什么厉害之处啊，便齐刷刷盯着鬼王，等待揭晓答案。
“她……不就是......鬘光吗？”话未完，鬼王自己先跑了。
自从鬘光失踪，鬼刹山被暝尤一顿搅捣，非人们死的死，逃的逃，还有许多混入人间，为善为恶，恣意快活。这些拘魂鬼来到鹤鸾山，专门引诱迷路的人，没想到今日撞见夏如，都说“鬼吓人”恐怖，岂知小鬼们听到“鬘光”两字，恐怖程度远胜于前者，只道鬘光故意设计，要捉它们个现形，个个慌得东冲西撞，瞬间消失。
桑丹听到夏如的声音，魂魄立马回体，迷迷怔怔答道：“夏如，阿叔在这里！”定了定神，见小小的人儿，身上罩着半指厚的雪花，鞋袜衣裤湿透，一脚深一脚浅地朝自己跑来。桑丹心中大震，六岁的孩子，居然在雪地里走了那么远......她该是多么害怕、伤心和无助啊！幸好没有遇到财狼野兽，还有刚才的鬼怪，他又心疼又庆幸，胡乱将眼泪在袖口上揩了一揩，呜呜道：“孩子，阿叔害苦你了。”边把内层带体温的皮褂子解下来裹住夏如。
夏如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撅撅嘴，抱怨道：“阿叔撒谎，柴火早就烧完了，阿叔还不回家。”
漫天皆白。这段回家的路程可谓惊心动魄，让桑丹许多年都难以释怀。背上的小女孩，只因找到阿叔，什么都无所谓了，开心地啃着冻硬的糖油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