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第八个了，徐宜君无可奈何摇头，其实木奁里统共也就几盒，如今时兴的靥、胭脂、口脂变幻着颜色在脸上点来点去，洗掉又涂，从早上和袁妠一起用罢饭，就一动不动在这里琢磨梳头，坐得位置真是不动，可嘴巴和表情没一分钟安静的。
“这个颜色会不会太红？”唐曼凑近铜镜，瞪大眼端详。
徐宜君刚想开口，却又见她摆手：“算了算了，太红了，尹子度一定觉得我非常上心，又要得意了。”
像春日枝头雀跃的鸟儿，叽叽喳喳鸣啾。
喜欢一个人真奇怪，既然心思沉甸甸，还不愿意让人家看出来，这到底是怎么样一种想法啊？
百思不得其解。
唐曼跪坐在镜前，左瞅瞅右看看：徐宜君一边苦恼，手却不停，渐渐地，一个披散头发的女人消失了，却而代之是一张白皙红润的面颊，女郎眼眸乌黑灵动，柳眉细长，齿如编贝，唇如桃花，颧骨处泛着淡淡的胭脂色，最令人难忘的是有一种明媚娇艳的韵味。
可一开口，艳丽就荡然无存，她的语气非常纯真，几乎难以掩饰兴奋：“如果有人来了，你就在女墙上放红色风筝，如果没人就继续放我们的绿色风筝，好啦？”
夫人发质天生浓顺黑亮，并不需要带假髻，徐宜君便从两鬂处各掏一缕头发分边垂挂，其余拢起反梳成髻。衣裙也都提前熨得平整，丝丝缕缕香气从熏笼浸入，嫩黄半袖，绿白间色裙，因为图走路方便，怕跌跤，便没有穿直裾，颈间戴一串豆绿色玛瑙项链，头顶桂枝穿挂白珠，小巧精致。
最后给耳珰缀上一朵小小的花叶，徐宜君道：“等风筝飞上去，人家早把你们俩抓个正着了。”
“哎呀，那你可以说嘛。”唐曼满不在乎。
花叶就如同被春风吹拂一样，随着笑容轻轻悠荡。
徐宜君尽量控制心里的酸，低头整理几案：“我才不过去没眼力见呢。”
唐曼也不计较，只信手抄起小铜镜，兀自对镜子露出一个傻笑。
崔氏庄园外不远处有一座小山，平缓的山坡上零散伫立着数座土堡，清河国动乱时，倒真有过部曲家仆驻守，后来邓宏统一冀州，驱散起义军，便从此荒废。因临清渠经流此山，常有府中女眷前来踏青赏玩，渐渐形成一处隐秘的花苑。不过游客十分稀少，几天前在小径上留下的脚印，几天后游人来时，看到的依旧还是这串。
后山独自安静地存在着，如同在世界的尽头等待谁的到来，又仿佛一切的源头，独立于纷扰喧嚣的世间，是一处难得的桃花源。
风轻日暖，春泉明净。花草葱茏的山坡上有两个人影，一男一女，正是唐曼和梁骘。偶尔拂过一阵带着暖意的微风，吹得几只小蝴蝶上下翻飞，大一些的凤蝶摇曳着尾突，像悬浮于空中舞蹈的金鱼，彩色斑纹在阳光下琉璃般波光闪闪。
梁骘亦精心打扮一番，显得又精神又挺俏，唐曼偷眼去瞧，连带眼神都飘忽了。
这人平日里总是艰苦朴素，时常显露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如今净了面，换了新革带束衣，发髻整整齐齐被竹节首黑玉簪一束，呃……身上还飘着淡淡的香，就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好——朱唇直鼻，笔笔入锋，似一把玉铸成的剑，锋利也清润。
样貌是一等一的俊俏，性格也是一等一的温柔，虽然时不时总冒出一些不中听的话惹自己不高兴，但是……算了，就是他吧，甘瓜还生苦蒂呢，天下物无全美，从前遇到的人里头，也没有一个能像他一样令她快乐幸福。
咂摸一会，心里豁然开朗，更加志得意满，几近飘然了。
嫩叶在大地铺开，远远望去，如同一块巨大的地毯，柔软又温暖，星点靛青、粉红、嫩黄小花点缀其间。
唐曼弯腰摘下一朵，就往头顶插。
梁骘觉得花朵数量越来越多，原本白色的小珠子都被挤到一边去了，就轻声道：“拿着玩玩就好了，会把发髻拂乱。”
说了吧，真是个呆子，哪里有在旁边指手画脚的道理，想让你戴嘛！一点不知情识趣。
唐曼气咻咻地看他，半晌嘴一撇：“乱了就乱了，我才不在意。”
梁骘感到整颗心都在这片暖洋洋中化掉了，简直是浸泡在温水里，他发誓一辈子都没有如此——怀着幸福愉悦的心情体会阳光的和煦。
耳边轻微响动，瞥眼过去时，见唐曼已用满怀鲜花编成一串花环，在头顶比划试了试，又拔出根玉钗固定。
忙活一阵，献宝似的扭过脸，冲自己露出一个笑：“好看吗？”
一只蝴蝶静静飞过山坡。
那个人笑得眉眼弯弯：“为什么看着我不说话呀。”
梁骘就又在满山春色中怔了一小下，低头道：“你今天太漂亮了，我不好意思。”
“你还会闹羞啊，我还以为你多么云淡风轻，成天脸平得跟纸一样，没个笑模样。”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样子，唐曼故作深沉，叹了口气。
他摸摸鼻尖：“我有吗……”
“有呀，怎么没有。”唐曼压低嗓门，粗声粗气道：“那个时候威胁我，‘再问一遍，最后一遍，不说实话小心你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梁骘：我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还有这个，‘我伤得没那么重，你别哭了，怪吓人的。’”
“……”
“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骘很安静地看着她。
“还是现在这样好。”
唐曼越想越乐，一下子抱进他怀里，又仰起头，伸手把他慢慢掉下去的嘴角捏住，往两边扯了扯。
凑近看，面皮白白的，眉目却浓黑，嘴唇带了一抹浅淡的红，很润，轮廓非常锐利。
唐曼就忍不住啧啧称赞自己的品味，长得真是好，哎呀，这人长得真是耐看。
原来在洛阳，都没有见过像这般俊秀的郎君，她最喜欢的，是他的眼睛和鼻梁，眼神干净清澈，眼珠黑白分明，鼻梁呢，生得不过分隆起——凶得像要随时打架，而是又顺溜又挺拔，如同他的人一样，端端正正。
她不禁去想儿时该是个多漂亮的小娃娃呀，少年时又长什么样？
阴差阳错，直到二十岁才遇见，真是惋惜。
又觉得现在能遇到，已经非常幸福了，从前在邓简那受的委屈，原来都是在交换呀。
唐曼故意逗他：“难道我平常就不漂亮，不好看啦。”
梁骘低头：“都好看，都漂亮。”
唐曼便捂着嘴巴嗤嗤笑，笑了一会：“你刚才说，要给我东西，是什么？”
她看着眼前人开始哼哼哧哧地摸内襟，从里掏出一个小红漆木盒。
“是我从幽州带回来的……”
梁骘把手递过去。
唐曼略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啊？”
梁骘先叹了口气，继而道：“牵啊。”
他的手干净修长，手指格外的好看，早在初见时，就已经注意到。
“哦。”
唐曼就一点点、一点点，一大一小，一软一硬，两个手掌间，距离慢慢紧靠，而指尖才微微的碰到，那人已经向下一勾，握住她整个左手了。
手背白皙修长，很能唿人，还以为是个握笔的文气小公子呢，但手掌心和指节都覆着一层茧子，显然常年拉弓执剑。
唐曼被薄薄的茧子挠得手心发痒，几乎神魂荡漾。
她低下头，脸有些发热，也不说话，就那样慢慢走着。
从前，善良的国主饲养了一只神鸟，因为主人前世曾经救过鸟的性命，因此它前来报恩，白天对着小鸟许愿，无论多么稀有的奇珍异宝，晚上就会被衔到窗前。
乌桓人世世代代栖于风沙，是国王向小鸟要来了胡杨种子，才使得他们拥有成片的胡杨林作为屏障。
这是几百年来流传在幽州的异族传说，梁骘在当地听了，便用胡杨木雕了一只这种小鸟，是他自己学着刻的，送给她。
唐曼觉得这人好像在暗示什么，但她……
没搞明白。
“不是什么哑迷……”梁骘无奈地笑。
他包裹住她蜷起的手，微微用了用力，确定自己攥得更紧，眼神格外坚毅，像藏着许多看不透的情愫：“你想过的生活，想去的地方，想要的东西，我就像小鸟一样，一件一件衔给你，懂了么。”
这下她真有些闹害羞了，声如蚊呐：“我不稀罕那些。”
“唉，怎么那么笨啊，不是稀罕不稀罕的事。”梁骘弯了眉眼，轻轻一笑，沉重的乌云散去，那笑涡便显露出来，如月色般澄亮：“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我今日既然许了，就一定会做到。”
他一笑，她面皮就唰地泛了粉，腿肚子都开始哆嗦了。感觉自己心跳得害怕，什么都不想，只想抱他挂在他身上贴着，那种特殊的淡淡香气……
太水灵了。
好想啃……
梁骘却以为她已累得气喘吁吁，还在那里嘴硬，就主动说：“在这休息会吧。”
“太脏了，不要。”
“我怕你走累了。”
唐曼眼神一亮：“不然，去车上吗。”
他心里浮现出一些不好的预感，默了默，还是妥协：“走吧。”
果然一上车，唐曼就去扒他衣服，梁骘一口气卡胸口，几乎想捶地了，他就知道她憋着坏，准没好事！
他不好看吗，他专门挑的衣服不好看吗。
难道作为一个生理心理都正常的适龄男青年就没有需求吗！他其实想跟她多说说话来着。
面对那双如同含着春水的眼，他几乎不敢多看，生怕多流连一刻，那些卑劣的想法便会倾巢而动。
在她眼里，自己是一个简单、可靠的男人，他很喜欢这个新的自己。
忘记了刀光剑影，争名逐利，不必再为那些愚蠢的大义烦恼，只是个简单善良的，小小行军司马。
可是为什么她就能毫无负担的对他！
这样那样……
实在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你别这样。”梁骘心中泛起一阵不甘，伸手轻轻一推，试图保持一个相当的距离。
唐曼就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人怎么啦？明明之前很主动，并且还挺享受的，现在却摆出一副被占便宜的委屈样。
他低头黯然：“你说喜欢我，是不是只想骗我和你……”
啊？
“你怎么会这样想。”唐曼满脸震惊。
“自从那次、那天晚上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你，后来每次约见，每次都只干这些，也不说话，你只是借口见面而已，实际想和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细水才能长流啊，她可不能给尹子度留下这种印象：“对，对不起啊……我并非……好吧，那咱们俩说说话？”
动作间，有东西蹭上他的手。
……软软的，米糕一样。
梁骘躲了一下，咬牙切齿：“衣服穿上再说！”
“哦。“唐曼手忙脚乱把衣服套上。
车舆内铺了软毯，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坐得老老实实。
不知为何有些羞赧，唐曼就没话找话：“你知道吗？我听妹妹说，崔家六郎要娶妻了，女郎家父亲原先是清河国郎中。”
提到崔六郎，便又想起自缢而死的绿珠，女儿多情，郎君却很轻易便奔赴下一个前程。
“……就这样妹妹还想撮合我的崔凭，乱点鸳鸯谱，真就如此有意思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不容易忘了，又提起这个，这可就不能怪他借题发挥了，是她自己说的。
梁骘闷闷道：“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他才不是我什么表哥呢，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她趁机就像小狐狸一样呲溜钻进他怀里。
梁骘也一点不抗拒——宜君说，离那个叫尹子度的远一点，这家伙有几分畜生气，可她一点看不出，尹子度对她，是十分的温和，十分的有耐心，十分的忍让，从来都由着摸摸碰碰的。
她早知道尹子度是绝不会对她发脾气的，不过有恃无恐而已。
听着他胸膛一起一伏的轻轻震颤，环绕着的手臂也更加紧了：“当时你说要嫁给别人，我听了，很害怕，我怕你会嫁给崔凭。”
唐曼就觉得他特别可爱：“呀，你吃醋啦。”
梁骘矢口否认：“我没有。”
唐曼撑起身子，竖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
梁骘就一下泄了气：“……我哪敢啊。”
唐曼快要被他这样子笑仰倒了，扑过去抱住他肩膀，轻轻摇了摇：“真的没有？我给你一次机会，你要不说实话，我可就走啦。”
梁骘的耳朵尖一点点一点红了起来
“有……有一点点，一点点。”
“我看你这个人哪哪都好，就是不说实话，总口是心非，我又不会笑话你。”唐曼装模作样移开眼。
良久无声。
再望过去时，发现对面人还在盯着自己。
梁骘看了她很久，眼神明亮肆意，像只狩猎的野兽，久到唐曼怀疑是不是该恐惧了。
就在这时他慢慢靠近，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我可以拆你头发么。”
唐曼将指腹从他唇线划过：“笨蛋，那个不叫拆。”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是那微凉的指尖轻抚过脊背，在后背和臀连接处的腰窝停住。
梁骘抖了一下，半边身子都有些酥麻。
唐曼忽然就笑了。
梁骘不明所以，又有些羞赧，扭头看她：“刚才说不笑我的。”
“没有呀，我是想问，你自己知不知道，嘴角有两个笑涡。”
“我不喜欢。“梁骘说：“太秀气了，不像个男孩子。”
“你过来。”她轻轻亲了亲他脸颊的笑涡，仔细观察一会，忽然凑过去用舌尖舔了一下，像一个好奇地小孩子，要搞明白糖是什么味道。
唐曼小声说：“后面也有两个，刚好和脸上的对称……”
梁骘脸慢慢红了，他力气大，微微用了点劲，瞬间两人就颠了个儿。
唐曼伸手捧住他的脸，“子度，你长得真好看。”
梁骘缓缓俯身，用唇轻轻贴了贴她额头。
“……嗯。”
“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长得好看。”
慢慢滑下，亲亲她鼻尖。
“你说我恶心，还打我。”
他用自己鼻尖碰上她的，眉头紧皱，语气似乎在撒娇。
唐曼嗔怪：“那是我害怕你嘛。”
她不由自主把他和邓简对比，越来越觉得邓简是什么货色，肚子上还有肥肉，真倒人胃口。
年轻光滑的身体，细腻健康的肌肤，只有二十几岁，正是最美丽的年纪。身量很高，肌肉平展紧实，肩膀宽阔，腰窄，小腿尤其修长，像一只矫健的豹，蓄势待发。胸前也是粉粉的，和他嘴唇一样。
她牵起他的手，放在胸口，又攀上他脖颈，拉近，在耳垂上轻轻吮吸。
梁骘被亲得七荤八素，喘了一口气，回吻着她。
山间非雾非云。想抓住什么时，梁骘会读心似的，很乖巧地把脑袋送上来，捉住她的手贴在耳边：“……摸摸我。”
似乎说了什么，但话语已经破碎，一阵麻痒从脊椎升起，一路贯穿到后脑勺，她用力捏了一下，那力度几乎算掐了。
梁骘果然痛得嗷一声。
“小声一点……”唐曼皱眉。
梁骘不禁抱怨：“你掐我干嘛，之前对我很温柔都是假的……”
絮絮叨叨。
强忍着笑意闭上眼睛，本来想打他，可怜兮兮流着眼泪的样子又让她心又软的一塌糊涂。她撩开他额前碎发，捕捉到那双潮湿又美丽的双眼。体内放佛有无数把火炬在熊熊燃烧，手顺着他耳朵滑下去，其实是想推开来着，但……“嗯”地被撞击，变成了带着战栗的抚摸。
最后两个人的发丝交缠在一起。
梁骘是好学的学生，又是一个勤恳耕耘的老师，因为他很快便无师自通，得心应手，并从这一小片混乱中总结出经验。
地是凉的，但不湿润。尽头的某处缺口，分明腾起细碎水光，团聚着，再被碾碎，她在水上行走，看见浪花溶溶。
……
到了最后，几乎脱了力，只能勉强瘫在榻上，后背靠着车壁，梁骘抱着她亲了一会，唐曼就又软成了一滩水，蔫蔫地倒了。不过一会，就感觉人形靠垫又斗志昂扬，大有卷土重来之势，只好讪讪靠回车壁，免得引火上身。
她像喝了一通大酒般迷醉，茫然间，疑问已经溜出嘴边：“你没有……”
“什么？“
“你没有和女人……”
梁骘吓了一跳，立刻摇头。
“你别骗我啊，就是有过，我也不会生气的。”
她装作很大度的样子，想套他的话。
“我没有啊！”
梁骘看唐曼脸色发白，以为是难受的，于是小心翼翼牵起她手指：“怎么了，你觉得不舒服吗。”
唐曼笑了一下，靠在喘着气，一边摇头，心说这家伙体力真好，两相对比，邓简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摆设。
不对，他那点姿色，和尹子度一比，真是东施效颦黯然失色，也不怎么中看，纯粹个摆设。
梁骘大气不敢喘，也不敢剧烈动作，小心翼翼将唐曼扶正，抽出湿垫子，换上干净的，又擦身子。
动作不停，手上很老实。
唐曼感觉身下干燥又温暖，过了一会，有个人温柔地揽住她，抱在了怀里，很舒服，带着好闻的气味，又往这个怀抱里缩。
梁骘摸着她的脸，侧过头，用一种哄小孩的语调轻轻说：“你方才叫我子度了，叫得我好高兴啊，我想再听听，行吗？”
唐曼已经要睡迷过去了，含糊应付：“嗯？嗯……“
梁骘盯着她看，盯了半晌，气得咬上肩膀。
“干嘛！”
梁骘好脾气地重复：“以后叫我子度吧，”他的眼睛骨碌碌转，捧着她的脸，柔声哀求：“现在就叫一声。”
“哦，子度，子度子度……“
唐曼嘴里嘟嘟囔囔，脸埋进胸膛，只想赶快睡觉。
忽然上面人问：“记得邓璟先吗，”
唐曼点点头。
“喜欢他吗？”
唐曼皱眉，摇头。
“不喜欢，那仲行呢？”梁骘穷追不舍。
“仲行是谁……”
从来没听过。
梁骘得意地勾起嘴角。
最后，他凑在她耳边，手指不安分地捏住她下巴，小小一个尖，像桃子的尾巴：“喜欢子度吗？”
唐曼思索了一下，更紧地抓住对面人肩膀，轻轻点头。
梁骘幽深的眸子立刻跃起一丝恶作剧成真的笑意，几乎是叹息着道：“喜欢子度啊。”
他收紧臂弯，抱着唐曼，向上掂了一下，交错的勺柄连在一起，好像开天辟地时盘古和女娲交缠着的下摆。
默了一会，梁骘说：“等我回到邺城，就准备聘礼，上你家提亲。”
“这个颜色会不会太红？”唐曼凑近铜镜，瞪大眼端详。
徐宜君刚想开口，却又见她摆手：“算了算了，太红了，尹子度一定觉得我非常上心，又要得意了。”
像春日枝头雀跃的鸟儿，叽叽喳喳鸣啾。
喜欢一个人真奇怪，既然心思沉甸甸，还不愿意让人家看出来，这到底是怎么样一种想法啊？
百思不得其解。
唐曼跪坐在镜前，左瞅瞅右看看：徐宜君一边苦恼，手却不停，渐渐地，一个披散头发的女人消失了，却而代之是一张白皙红润的面颊，女郎眼眸乌黑灵动，柳眉细长，齿如编贝，唇如桃花，颧骨处泛着淡淡的胭脂色，最令人难忘的是有一种明媚娇艳的韵味。
可一开口，艳丽就荡然无存，她的语气非常纯真，几乎难以掩饰兴奋：“如果有人来了，你就在女墙上放红色风筝，如果没人就继续放我们的绿色风筝，好啦？”
夫人发质天生浓顺黑亮，并不需要带假髻，徐宜君便从两鬂处各掏一缕头发分边垂挂，其余拢起反梳成髻。衣裙也都提前熨得平整，丝丝缕缕香气从熏笼浸入，嫩黄半袖，绿白间色裙，因为图走路方便，怕跌跤，便没有穿直裾，颈间戴一串豆绿色玛瑙项链，头顶桂枝穿挂白珠，小巧精致。
最后给耳珰缀上一朵小小的花叶，徐宜君道：“等风筝飞上去，人家早把你们俩抓个正着了。”
“哎呀，那你可以说嘛。”唐曼满不在乎。
花叶就如同被春风吹拂一样，随着笑容轻轻悠荡。
徐宜君尽量控制心里的酸，低头整理几案：“我才不过去没眼力见呢。”
唐曼也不计较，只信手抄起小铜镜，兀自对镜子露出一个傻笑。
崔氏庄园外不远处有一座小山，平缓的山坡上零散伫立着数座土堡，清河国动乱时，倒真有过部曲家仆驻守，后来邓宏统一冀州，驱散起义军，便从此荒废。因临清渠经流此山，常有府中女眷前来踏青赏玩，渐渐形成一处隐秘的花苑。不过游客十分稀少，几天前在小径上留下的脚印，几天后游人来时，看到的依旧还是这串。
后山独自安静地存在着，如同在世界的尽头等待谁的到来，又仿佛一切的源头，独立于纷扰喧嚣的世间，是一处难得的桃花源。
风轻日暖，春泉明净。花草葱茏的山坡上有两个人影，一男一女，正是唐曼和梁骘。偶尔拂过一阵带着暖意的微风，吹得几只小蝴蝶上下翻飞，大一些的凤蝶摇曳着尾突，像悬浮于空中舞蹈的金鱼，彩色斑纹在阳光下琉璃般波光闪闪。
梁骘亦精心打扮一番，显得又精神又挺俏，唐曼偷眼去瞧，连带眼神都飘忽了。
这人平日里总是艰苦朴素，时常显露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如今净了面，换了新革带束衣，发髻整整齐齐被竹节首黑玉簪一束，呃……身上还飘着淡淡的香，就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好——朱唇直鼻，笔笔入锋，似一把玉铸成的剑，锋利也清润。
样貌是一等一的俊俏，性格也是一等一的温柔，虽然时不时总冒出一些不中听的话惹自己不高兴，但是……算了，就是他吧，甘瓜还生苦蒂呢，天下物无全美，从前遇到的人里头，也没有一个能像他一样令她快乐幸福。
咂摸一会，心里豁然开朗，更加志得意满，几近飘然了。
嫩叶在大地铺开，远远望去，如同一块巨大的地毯，柔软又温暖，星点靛青、粉红、嫩黄小花点缀其间。
唐曼弯腰摘下一朵，就往头顶插。
梁骘觉得花朵数量越来越多，原本白色的小珠子都被挤到一边去了，就轻声道：“拿着玩玩就好了，会把发髻拂乱。”
说了吧，真是个呆子，哪里有在旁边指手画脚的道理，想让你戴嘛！一点不知情识趣。
唐曼气咻咻地看他，半晌嘴一撇：“乱了就乱了，我才不在意。”
梁骘感到整颗心都在这片暖洋洋中化掉了，简直是浸泡在温水里，他发誓一辈子都没有如此——怀着幸福愉悦的心情体会阳光的和煦。
耳边轻微响动，瞥眼过去时，见唐曼已用满怀鲜花编成一串花环，在头顶比划试了试，又拔出根玉钗固定。
忙活一阵，献宝似的扭过脸，冲自己露出一个笑：“好看吗？”
一只蝴蝶静静飞过山坡。
那个人笑得眉眼弯弯：“为什么看着我不说话呀。”
梁骘就又在满山春色中怔了一小下，低头道：“你今天太漂亮了，我不好意思。”
“你还会闹羞啊，我还以为你多么云淡风轻，成天脸平得跟纸一样，没个笑模样。”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样子，唐曼故作深沉，叹了口气。
他摸摸鼻尖：“我有吗……”
“有呀，怎么没有。”唐曼压低嗓门，粗声粗气道：“那个时候威胁我，‘再问一遍，最后一遍，不说实话小心你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梁骘：我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还有这个，‘我伤得没那么重，你别哭了，怪吓人的。’”
“……”
“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骘很安静地看着她。
“还是现在这样好。”
唐曼越想越乐，一下子抱进他怀里，又仰起头，伸手把他慢慢掉下去的嘴角捏住，往两边扯了扯。
凑近看，面皮白白的，眉目却浓黑，嘴唇带了一抹浅淡的红，很润，轮廓非常锐利。
唐曼就忍不住啧啧称赞自己的品味，长得真是好，哎呀，这人长得真是耐看。
原来在洛阳，都没有见过像这般俊秀的郎君，她最喜欢的，是他的眼睛和鼻梁，眼神干净清澈，眼珠黑白分明，鼻梁呢，生得不过分隆起——凶得像要随时打架，而是又顺溜又挺拔，如同他的人一样，端端正正。
她不禁去想儿时该是个多漂亮的小娃娃呀，少年时又长什么样？
阴差阳错，直到二十岁才遇见，真是惋惜。
又觉得现在能遇到，已经非常幸福了，从前在邓简那受的委屈，原来都是在交换呀。
唐曼故意逗他：“难道我平常就不漂亮，不好看啦。”
梁骘低头：“都好看，都漂亮。”
唐曼便捂着嘴巴嗤嗤笑，笑了一会：“你刚才说，要给我东西，是什么？”
她看着眼前人开始哼哼哧哧地摸内襟，从里掏出一个小红漆木盒。
“是我从幽州带回来的……”
梁骘把手递过去。
唐曼略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啊？”
梁骘先叹了口气，继而道：“牵啊。”
他的手干净修长，手指格外的好看，早在初见时，就已经注意到。
“哦。”
唐曼就一点点、一点点，一大一小，一软一硬，两个手掌间，距离慢慢紧靠，而指尖才微微的碰到，那人已经向下一勾，握住她整个左手了。
手背白皙修长，很能唿人，还以为是个握笔的文气小公子呢，但手掌心和指节都覆着一层茧子，显然常年拉弓执剑。
唐曼被薄薄的茧子挠得手心发痒，几乎神魂荡漾。
她低下头，脸有些发热，也不说话，就那样慢慢走着。
从前，善良的国主饲养了一只神鸟，因为主人前世曾经救过鸟的性命，因此它前来报恩，白天对着小鸟许愿，无论多么稀有的奇珍异宝，晚上就会被衔到窗前。
乌桓人世世代代栖于风沙，是国王向小鸟要来了胡杨种子，才使得他们拥有成片的胡杨林作为屏障。
这是几百年来流传在幽州的异族传说，梁骘在当地听了，便用胡杨木雕了一只这种小鸟，是他自己学着刻的，送给她。
唐曼觉得这人好像在暗示什么，但她……
没搞明白。
“不是什么哑迷……”梁骘无奈地笑。
他包裹住她蜷起的手，微微用了用力，确定自己攥得更紧，眼神格外坚毅，像藏着许多看不透的情愫：“你想过的生活，想去的地方，想要的东西，我就像小鸟一样，一件一件衔给你，懂了么。”
这下她真有些闹害羞了，声如蚊呐：“我不稀罕那些。”
“唉，怎么那么笨啊，不是稀罕不稀罕的事。”梁骘弯了眉眼，轻轻一笑，沉重的乌云散去，那笑涡便显露出来，如月色般澄亮：“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我今日既然许了，就一定会做到。”
他一笑，她面皮就唰地泛了粉，腿肚子都开始哆嗦了。感觉自己心跳得害怕，什么都不想，只想抱他挂在他身上贴着，那种特殊的淡淡香气……
太水灵了。
好想啃……
梁骘却以为她已累得气喘吁吁，还在那里嘴硬，就主动说：“在这休息会吧。”
“太脏了，不要。”
“我怕你走累了。”
唐曼眼神一亮：“不然，去车上吗。”
他心里浮现出一些不好的预感，默了默，还是妥协：“走吧。”
果然一上车，唐曼就去扒他衣服，梁骘一口气卡胸口，几乎想捶地了，他就知道她憋着坏，准没好事！
他不好看吗，他专门挑的衣服不好看吗。
难道作为一个生理心理都正常的适龄男青年就没有需求吗！他其实想跟她多说说话来着。
面对那双如同含着春水的眼，他几乎不敢多看，生怕多流连一刻，那些卑劣的想法便会倾巢而动。
在她眼里，自己是一个简单、可靠的男人，他很喜欢这个新的自己。
忘记了刀光剑影，争名逐利，不必再为那些愚蠢的大义烦恼，只是个简单善良的，小小行军司马。
可是为什么她就能毫无负担的对他！
这样那样……
实在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你别这样。”梁骘心中泛起一阵不甘，伸手轻轻一推，试图保持一个相当的距离。
唐曼就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人怎么啦？明明之前很主动，并且还挺享受的，现在却摆出一副被占便宜的委屈样。
他低头黯然：“你说喜欢我，是不是只想骗我和你……”
啊？
“你怎么会这样想。”唐曼满脸震惊。
“自从那次、那天晚上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你，后来每次约见，每次都只干这些，也不说话，你只是借口见面而已，实际想和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细水才能长流啊，她可不能给尹子度留下这种印象：“对，对不起啊……我并非……好吧，那咱们俩说说话？”
动作间，有东西蹭上他的手。
……软软的，米糕一样。
梁骘躲了一下，咬牙切齿：“衣服穿上再说！”
“哦。“唐曼手忙脚乱把衣服套上。
车舆内铺了软毯，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坐得老老实实。
不知为何有些羞赧，唐曼就没话找话：“你知道吗？我听妹妹说，崔家六郎要娶妻了，女郎家父亲原先是清河国郎中。”
提到崔六郎，便又想起自缢而死的绿珠，女儿多情，郎君却很轻易便奔赴下一个前程。
“……就这样妹妹还想撮合我的崔凭，乱点鸳鸯谱，真就如此有意思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不容易忘了，又提起这个，这可就不能怪他借题发挥了，是她自己说的。
梁骘闷闷道：“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他才不是我什么表哥呢，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她趁机就像小狐狸一样呲溜钻进他怀里。
梁骘也一点不抗拒——宜君说，离那个叫尹子度的远一点，这家伙有几分畜生气，可她一点看不出，尹子度对她，是十分的温和，十分的有耐心，十分的忍让，从来都由着摸摸碰碰的。
她早知道尹子度是绝不会对她发脾气的，不过有恃无恐而已。
听着他胸膛一起一伏的轻轻震颤，环绕着的手臂也更加紧了：“当时你说要嫁给别人，我听了，很害怕，我怕你会嫁给崔凭。”
唐曼就觉得他特别可爱：“呀，你吃醋啦。”
梁骘矢口否认：“我没有。”
唐曼撑起身子，竖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
梁骘就一下泄了气：“……我哪敢啊。”
唐曼快要被他这样子笑仰倒了，扑过去抱住他肩膀，轻轻摇了摇：“真的没有？我给你一次机会，你要不说实话，我可就走啦。”
梁骘的耳朵尖一点点一点红了起来
“有……有一点点，一点点。”
“我看你这个人哪哪都好，就是不说实话，总口是心非，我又不会笑话你。”唐曼装模作样移开眼。
良久无声。
再望过去时，发现对面人还在盯着自己。
梁骘看了她很久，眼神明亮肆意，像只狩猎的野兽，久到唐曼怀疑是不是该恐惧了。
就在这时他慢慢靠近，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我可以拆你头发么。”
唐曼将指腹从他唇线划过：“笨蛋，那个不叫拆。”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是那微凉的指尖轻抚过脊背，在后背和臀连接处的腰窝停住。
梁骘抖了一下，半边身子都有些酥麻。
唐曼忽然就笑了。
梁骘不明所以，又有些羞赧，扭头看她：“刚才说不笑我的。”
“没有呀，我是想问，你自己知不知道，嘴角有两个笑涡。”
“我不喜欢。“梁骘说：“太秀气了，不像个男孩子。”
“你过来。”她轻轻亲了亲他脸颊的笑涡，仔细观察一会，忽然凑过去用舌尖舔了一下，像一个好奇地小孩子，要搞明白糖是什么味道。
唐曼小声说：“后面也有两个，刚好和脸上的对称……”
梁骘脸慢慢红了，他力气大，微微用了点劲，瞬间两人就颠了个儿。
唐曼伸手捧住他的脸，“子度，你长得真好看。”
梁骘缓缓俯身，用唇轻轻贴了贴她额头。
“……嗯。”
“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长得好看。”
慢慢滑下，亲亲她鼻尖。
“你说我恶心，还打我。”
他用自己鼻尖碰上她的，眉头紧皱，语气似乎在撒娇。
唐曼嗔怪：“那是我害怕你嘛。”
她不由自主把他和邓简对比，越来越觉得邓简是什么货色，肚子上还有肥肉，真倒人胃口。
年轻光滑的身体，细腻健康的肌肤，只有二十几岁，正是最美丽的年纪。身量很高，肌肉平展紧实，肩膀宽阔，腰窄，小腿尤其修长，像一只矫健的豹，蓄势待发。胸前也是粉粉的，和他嘴唇一样。
她牵起他的手，放在胸口，又攀上他脖颈，拉近，在耳垂上轻轻吮吸。
梁骘被亲得七荤八素，喘了一口气，回吻着她。
山间非雾非云。想抓住什么时，梁骘会读心似的，很乖巧地把脑袋送上来，捉住她的手贴在耳边：“……摸摸我。”
似乎说了什么，但话语已经破碎，一阵麻痒从脊椎升起，一路贯穿到后脑勺，她用力捏了一下，那力度几乎算掐了。
梁骘果然痛得嗷一声。
“小声一点……”唐曼皱眉。
梁骘不禁抱怨：“你掐我干嘛，之前对我很温柔都是假的……”
絮絮叨叨。
强忍着笑意闭上眼睛，本来想打他，可怜兮兮流着眼泪的样子又让她心又软的一塌糊涂。她撩开他额前碎发，捕捉到那双潮湿又美丽的双眼。体内放佛有无数把火炬在熊熊燃烧，手顺着他耳朵滑下去，其实是想推开来着，但……“嗯”地被撞击，变成了带着战栗的抚摸。
最后两个人的发丝交缠在一起。
梁骘是好学的学生，又是一个勤恳耕耘的老师，因为他很快便无师自通，得心应手，并从这一小片混乱中总结出经验。
地是凉的，但不湿润。尽头的某处缺口，分明腾起细碎水光，团聚着，再被碾碎，她在水上行走，看见浪花溶溶。
……
到了最后，几乎脱了力，只能勉强瘫在榻上，后背靠着车壁，梁骘抱着她亲了一会，唐曼就又软成了一滩水，蔫蔫地倒了。不过一会，就感觉人形靠垫又斗志昂扬，大有卷土重来之势，只好讪讪靠回车壁，免得引火上身。
她像喝了一通大酒般迷醉，茫然间，疑问已经溜出嘴边：“你没有……”
“什么？“
“你没有和女人……”
梁骘吓了一跳，立刻摇头。
“你别骗我啊，就是有过，我也不会生气的。”
她装作很大度的样子，想套他的话。
“我没有啊！”
梁骘看唐曼脸色发白，以为是难受的，于是小心翼翼牵起她手指：“怎么了，你觉得不舒服吗。”
唐曼笑了一下，靠在喘着气，一边摇头，心说这家伙体力真好，两相对比，邓简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摆设。
不对，他那点姿色，和尹子度一比，真是东施效颦黯然失色，也不怎么中看，纯粹个摆设。
梁骘大气不敢喘，也不敢剧烈动作，小心翼翼将唐曼扶正，抽出湿垫子，换上干净的，又擦身子。
动作不停，手上很老实。
唐曼感觉身下干燥又温暖，过了一会，有个人温柔地揽住她，抱在了怀里，很舒服，带着好闻的气味，又往这个怀抱里缩。
梁骘摸着她的脸，侧过头，用一种哄小孩的语调轻轻说：“你方才叫我子度了，叫得我好高兴啊，我想再听听，行吗？”
唐曼已经要睡迷过去了，含糊应付：“嗯？嗯……“
梁骘盯着她看，盯了半晌，气得咬上肩膀。
“干嘛！”
梁骘好脾气地重复：“以后叫我子度吧，”他的眼睛骨碌碌转，捧着她的脸，柔声哀求：“现在就叫一声。”
“哦，子度，子度子度……“
唐曼嘴里嘟嘟囔囔，脸埋进胸膛，只想赶快睡觉。
忽然上面人问：“记得邓璟先吗，”
唐曼点点头。
“喜欢他吗？”
唐曼皱眉，摇头。
“不喜欢，那仲行呢？”梁骘穷追不舍。
“仲行是谁……”
从来没听过。
梁骘得意地勾起嘴角。
最后，他凑在她耳边，手指不安分地捏住她下巴，小小一个尖，像桃子的尾巴：“喜欢子度吗？”
唐曼思索了一下，更紧地抓住对面人肩膀，轻轻点头。
梁骘幽深的眸子立刻跃起一丝恶作剧成真的笑意，几乎是叹息着道：“喜欢子度啊。”
他收紧臂弯，抱着唐曼，向上掂了一下，交错的勺柄连在一起，好像开天辟地时盘古和女娲交缠着的下摆。
默了一会，梁骘说：“等我回到邺城，就准备聘礼，上你家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