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大课间,江弋槐又为特招的事被叫去办公室问话。然而这次不一样的是,待她打报告进去,才发现老江就坐在董明旁边。

    江父一见江弋槐便道:“特招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讲过啊?我还是昨天听董老师电话才知道的!”

    “那你来我们学校怎么不跟我讲啊?我还是被叫办公室了才知道的呢!”

    只要他二人碰了面就没心平气和地说过话,江父也不愿在办公室里让老师看笑话,于是拽着江弋槐拐到门外一处鲜少有人来往的楼梯间里。

    “江弋槐,你现在胆子越来越肥了是吧?连考大学的事都敢自作主张不告诉我了?”江父穿着一身笔挺的藏蓝色大衣,微微凌乱的头发上夹着丝丝汗水,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

    “冤枉啊,这不还没到考大学的时候吗?”

    “你少跟我这打马虎眼!特招是怎么回事?上次不是你说将来想去体大的吗?现在有了特招的机会,你怎么又不愿意去了?”江父埋怨道。

    “体大跟体院能一样吗!”

    “是不一样,但你能保证自己一定考得上体大吗?”

    江弋槐一时没接上话,江父冷笑一下,颇有几分得意:“不能吧?”

    江弋槐并没立刻回答,而是抬眼审视着江父,微皱的眉头诉说着她心中的厌恶。

    江父觉察出她的异样,抢先改口道:“爸爸不是打击你的积极性。升学这种事,有时候选择大于努力,不能光凭借一腔热血,别人考什么你也跟着考……”

    “难道你就能保证我一定考不上吗?”江弋槐打断道。

    “你这不是抬杠吗?”江父的眉头也锁了起来,“我知道你喜欢篮球,在哪打不是打?为什么非得是体大不可?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凡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体院再怎么也是个一本,以你现在的成绩,连体院都不敢说百分百能考上吧?现在放弃特招,到时候体大体院一个都考不上的时候,再后悔就迟了。”

    “后悔也是我后悔,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江弋槐被江父一席话气得直抖,她最讨厌别人一副很了解自己的样子,用着“都是为你好”的口吻说话,强迫自己按照他的意愿做事。

    “你故意气我是不是!别的什么都好说,考学是一辈子的事,不许拿这事赌气!”

    “既然这么喜欢特招,你干嘛不自己去啊!”她撂下这句话,没好气地翻着白眼走了。

    教室里刚开始上自习。江弋槐从后门进入,入座、取书、拿笔,发出一连串令人不悦的噪声。

    她刚写下一个“解”字,忽然想到什么,又俯身在抽屉里翻找出那张名片,攥成一团随手向后一丢。

    然而纸团未能如愿被丢进垃圾桶,而是打在了刚踏进后门的明希的腿上。

    “嘶——”他当即扶着小腿,装出一副疼死的样子,一瘸一拐地回到座位上,指指自己的小腿,“招你惹你了?腿都给我打折了!”

    江弋槐扔开笔,将手指关节掰得嘎吱作响,撇嘴道:“用不用我帮你接上啊?”

    她说着撸起袖子便要动手,明希连忙推搡着拒绝:“别别,男女授受不亲……”

    “欲拒还迎是吧?”她原本气得要死,现在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别闹,影响别人上自习了!”明希“嘘”了一声,一把推开江弋槐,两人各自憋笑。

    明希把捡起的纸团打开放到江弋槐面前:“你东西掉了。”

    “我不要了,你有用的话送你。”江弋槐看也不看一眼,只顾着想题。

    “特招你真不打算去了?”

    “这还能有假?”

    “为什么呀?”明希想起早上她说不愿自己在学校上压她一头的话,原本只当是个玩笑,直到在楼梯口听到江弋槐和父亲的对话,他才为此担心起来。

    “不想呗。”江弋槐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吞了吞口水,犹豫着开口道:“你不会真的想跟我报同一个大学吧?”

    她听罢住笔,眯起眼睛侧目看他:“看不起谁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选志愿是件大事,不该拿来当做赌气和攀比的工具……”

    江弋槐打断他的话,阴阳怪气道:“那我也得攀得过你明大学霸啊,您闭着眼睛清北复交随手一点,哪有我攀比的份儿啊?我是想超过你,但还没失了智!”

    她并非不懂明希好心提醒的意思,只是话一说到这儿,她就无端联想到江珈若的话,故而和自己的无能生气。

    江珈若的话虽不中听,道理却不假。一个脑袋空空、资质平平的高中生,高三才开始奋发学习,除非奇迹发生,否则怎么可能考得上顶尖大学?她是从不相信奇迹的。

    “哪有闭着眼睛就能考七百分的人啊!张嘴闭嘴的清华北大,烦不烦人!别把别人的努力、焦虑和压抑随随便便就轻描淡写了行吗?”明希听罢也急了眼,瞳孔微微放大,随着肩头起伏可闻及他急促的呼吸声。

    “七百分……”江弋槐突然被气笑了,“拼死拼活才五百分飘过的人,你以为真的是因为他不够努力吗?还是说,他的焦虑和压抑不比你多?你怎么可能知道学两个小时就如坐针毡的感觉?怎么可能知道,在看不到希望的世界里,一遍遍质疑自己是不是假努力以感动自己的感觉?”

    “所以说,为什么一定要考够多少多少分才行呢?特招的机会不正说明了你在体育方面的天赋吗?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大放异彩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拿自己的短板跟别人的长处拼呢?”

    原本言词激烈的江弋槐忽然哽住,瞥了眼别处:“短板……我真的有这么差劲吗……”

    “……我是想说篮球更适合你!”

    江弋槐拿起笔写作业,不再理他。

    一连几日,江弋槐和明希都是各学各的,互不搭理。江弋槐遇到不会写的题,只管往题号上做标记,情愿去问老师也不和他说话。

    至于明希,时常有同学课间拿着题来问他,每每此时,江弋槐便用卫生纸卷起来塞进耳朵里。即便不是和她说话,单单听见他的声音,就足够令她心烦。

    周五下午第三节课后布置考场,后排多余的桌子要搬到走廊里去。

    江弋槐一如既往收拾东西飞快,然后不等明希把书包收拾好,便前后夹着桌子出了后门,看得明希一愣,只得抱着书包跟到走廊里收拾。

    “周天考完试有安排吗?”赵长煦把自己的桌子放好后,又帮江弋槐把桌子摆放整齐,然后斜倚着课桌问她。

    “打球吗打球吗?”江弋槐刚才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此时突然兴致勃勃连问了好几遍。

    赵长煦却停顿了一下,道:“我过生日,想让你来我们家吃个饭庆祝一下……我妈说叫上你一起。”

    “哦……你生日是2月23?”

    “不,是今天。这不是周末有五模吗?所以就放在星期天了。”

    江弋槐正要开口,一个刺耳的声音突然打断他们的交谈:

    “长煦哥哥要开生日party吗?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关攸攸举着手,“嗖”一下坐在桌子上。

    不等赵长煦开口,江弋槐先道:“过生日哪有挑日子的?”她说着抬起一条胳膊搭在赵长煦肩上,“择日不如撞日,走,二食堂吃淀粉肠去!我请!”

    “好耶!”关攸攸跳下桌子追着他二人一起去了。

    且说所谓“二食堂”并非真的是学校里的食堂,而是校外不远处的路边摊一条街,因其分担了与食堂举足轻重的客流量,为了和食堂区分,故而称之为“二食堂”。

    “阿姨,两根香肠!”

    小摊老板将香肠递过来,赵长煦拿了一根,关攸攸看准时机飞快抢走另一根,与此同时,江弋槐张开了她的血盆大口,一口把他手里的香肠咬掉大半。

    “死猩猩你干什么!”关攸攸气得直跺脚。

    “呼呼,烫死我了……”江弋槐含含糊糊道,“我请寿星吃,甘你什么事啊!”

    “扣死你算了!一根香肠而已,能吃你多少钱啊!”

    “你敢把口水喷我香肠上,信不信弄死你!”

    ……

    “你俩别闹了,我请关吃!”赵长煦说着正要掏钱,关攸攸却抬手制止道,“不用!本大少爷才不稀罕吃淀粉肠!”

    他冷哼一声,几乎把整条街挨个买了个遍,从纸袋里随便拿一串,放在江弋槐面前乱晃:“香喷喷的烤五花,来一口?”

    然后不等她张嘴,“啊呜”一口包进嘴里:“啊,香,太香了!吃了烤五花,皇上不想当!”他摇头晃脑,做出一副飘飘欲仙的样子,“长煦哥哥也吃呀!想吃什么随便拿,反正我一人也吃不下。”

    “我一人顶俩,看看我呀!”江弋槐当即在关攸攸旁边转起圈来。

    “叫哥。”

    “哥哥,欧巴,欧尼酱~”

    “拿去拿去,都拿走!让我吐一下!”

    江弋槐本以为他开玩笑,没想到真的冲到路边垃圾桶跟前去了。她无奈地冲赵长煦摊摊手……

    赵长煦一笑,问道:“那周天……”

    “我就不去了吧,林阿姨叫我八成是为了特招的事,肯定是老江背地里找阿姨说了这事,想借林阿姨的嘴劝我接受特招。”

    “啊?”

    “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江弋槐一边吃炸串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跟楚教练说好了,等五模考完就去体院。”

    “什么!”赵长煦大惊,之前她还信誓旦旦说不去特招,结果现在毫无征兆地就要走了,“为什么呀?”

    “因为学习没有出路啊,又累又学不好,”她道,“那你呢?单招可快开始了。”

    “我报了个培训班,下周走。”

    “哇,恭喜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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