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前3天。

    教室里的同学少得可怜,连原本三分之一的人都不到。

    江弋槐的复习资料堆满了她和郝楠楠两个人的桌子。

    在书店买的题怎么也写不完,她越写越焦虑,写题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咀嚼已掌握的知识,停下来又怕自己上了考场和真正的高考题擦肩而过。

    间歇时仰起头长叹口气,她要是楚江川就好了,就不会这么害怕数学了。要是宋怡婧也好,至少有过去三年的努力做底气,她也就不会这么害怕高考了。赵长煦可以单招、关攸攸可以出国、吴雨月走艺术、郝楠楠也可以和家人待在一块……

    她是谁都好,只要不是江弋槐就行。

    人生迄今近十九年,此刻,她的自卑达到了顶峰。

    “江弋槐?”

    她忽然从自己的空想中被唤醒,只见柳璨坐在她斜对面,一脸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她吸一下鼻子,摆摆手,重新衔起笔道:“没事,怎么了?”

    “我可不可以问你几道题呀?”

    “你?问我?”江弋槐有些难以置信,“不是,你放着楚江川和宋怡婧不问,你问我?”

    班里确实有几个学习好的同学,常年门庭若市,但她打死也不相信,竟有人找到她这个后排角落透明人问题的。

    “啊?不行吗?”柳璨有些难堪,她一直和宋怡婧关系不错,从前也跟着宋怡婧一起不待见江弋槐,她始终害怕她会介意这些。

    至于江弋槐,人都记不住几个,别说记仇了。她大部分时候都选择有仇就报,报完翻篇,天大的事也不往心里搁。

    她伸着脖子看前排,宋怡婧坐在角落里奋笔疾书,可以理解,她是没功夫理会别人的。

    至于楚江川,在陈洛伊他们那个小团体里混得如鱼得水。她时常看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点拨另外几个同学,也就陈洛伊有时能跟他辩上两句的。

    她重新看向柳璨,理解她怎么会来找自己问题了:“你说,我是怕我也答不上来,”她说着挠挠脑袋,分明难堪的人该是她才对,“没事,我也不会的话,咱俩就一起去问老师。”

    她俩的水平差不多,柳璨写不出来的题,对江弋槐来说也不简单。卡到哪一步时,你一言我一语,慢慢思路便通了。

    柳璨索性拿着自己的题坐在江弋槐旁边,和她一起复习。江弋槐也不反感,在这个焦虑得几乎一点就爆炸的时刻,有个同学在身边,竟让她感到一丝慰藉。

    她们一起学习、一起吃饭,而后一起回到教室午休。

    中午,教室里空空的。江弋槐坐在位置上,头垂直向后仰着,望着天花板发呆。

    苏书阳和楚江川勾肩搭背走到后排:“打球走不?”

    江弋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

    “给个痛快话,”苏书阳敞开自己的校服外套,露出里面藏着的篮球:“速度,别被董明看见了。”

    楚江川也附和:“赶紧,不在乎这一会儿,打十分钟过个瘾就上来。”

    江弋槐看看自己那堆积如山的习题,心一横:“走走走!”

    江弋槐的座位隔一个过道就是李浩锐,他现在完全处于一种哪有热闹往哪凑的状态。

    他见几人鬼鬼祟祟便猜到他们要去打球,于是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凑上去就要和他们一起。

    按理说午休时间是要静校的,但只要教导主任不查,操场里就满是抽空来打球的。

    楚江川一行人刚进篮球场,便有个场地的同学停下来和他们打招呼。

    走近了,江弋槐才看清那是隔壁班的潘珏和刘自勋。

    她的目光向下,落在刘自勋的右手上,看来这小子的手还挺结实,并没伤到骨头,纱布已经拆了,伤口也已结疤。

    他似乎也注意到江弋槐的目光,右手下意识向身后缩了缩。因为上次砸玻璃叫家长的事没有公开,所以大家虽然有目共睹,但也不过是私下讨论而已。

    但如果是江弋槐,他很难保证她这疯子不会当面让他难堪。

    江弋槐别开头,目光从潘珏和楚江川等人身上挨个扫过,笑道:“可以呀,群贤毕至。”

    潘珏连忙赔笑脸:“哪里,咱们今天才算圆满了。”

    “少说好听话了,哥几个开心起来,哪顾得上咱们的死活?”

    “我问你好几次了,都是楚江川不肯叫你。”

    楚江川眯着眼露出个假笑:“您老人家学习忙啊。”

    “搁这埋汰咱呢,”江弋槐同样假笑,“咱现在不进步都不配跟楚哥出现在一个球场了。”

    “别!咱这给人当弟弟的可不敢——表弟。”他笑着连连摆手,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不知为什么,现在的楚江川在她眼里像是变了个人,让她一时想不起从前对他嗤之以鼻的感觉了。

    他两人像是对了暗号,彼此都会意地笑。苏书阳和李浩锐摸不着头脑,叽叽喳喳地追问:“什么表弟?你俩在说啥?”

    还是潘珏打断他们:“再说就上课了!六个人正好斗牛。我先说,我不要跟江弋槐一队,谁跟我一队?”

    “你可千万别跟我一队,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江弋槐没好气地回道。

    楚江川指一下刘自勋,而后又指指自己,对潘珏说:“那我跟你一起,咱们仨一队。正好我表姐看不上的自动组成一队。”

    “昂”潘珏应了一声,跟楚江川相视一笑。

    江弋槐对苏书阳招招手,从他那里要来篮球,运球。她一摸到篮球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苟言笑,目光如炬。

    几个人各自散开进入状态,楚江川是最后离开的,他看着江弋槐完全是一副要干翻他们的样子,于是也收敛了刚才的玩乐,叮嘱道:“都各自悠着点啊,老胳膊老腿的别闪着了!”

    “啰哩巴嗦,道理留着等你赢了再讲吧!”江弋槐不以为意,运一下球,传给三分线处的李浩锐,潘珏和刘自勋同时前来防住李浩锐,他做假动作而后将球传回给江弋槐。

    江弋槐突然加速,楚江川同时向篮下移动,仍被她上篮得分。

    潘珏从篮下经过,将球接住,传给刘自勋。李浩锐从右侧防住他,他顺势将球传给左边的楚江川。

    苏书阳立即追随楚江川向篮下跑动。楚江川加速飞快,江弋槐早有预料,于是早在篮下防守,准备起跳盖帽。

    楚江川义无反顾地扣篮,两人肩部相撞,落地后各自向后踉跄两了步。其余几人立刻凑上来查看情况。

    江弋槐摆摆手,示意他们没事,挖苦道:“都看到了吗?这就是楚佬说的悠着点。”她虽嘴上如是说,心里却快意极了。

    “你别说别人,你也一样。”楚江川也对她一顿指指点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见二人皆无碍,潘珏对楚江川竖着大拇指向后退开,预备下一轮防守,嘴上附和着讨伐江弋槐:“就是,别说别人,你也一样!川哥给我打翻这个姓江的,帮我把五包威化赢回来。”

    他虽嘴上卖乖,实际一摸着球比他们两个还拼命,面对苏书阳和李浩锐两个人的严防死守依旧不肯放手。

    刘自勋跑到空档接应,而后又将球传回他手里,他立即干拔跳投。

    几个人断断续续激烈地打了半个多小时,豆大的汗珠直往地上掉,每个人都是大口大口地吸气。

    “怎么算?谁分多?”李浩锐提着衣领擦一把额头的汗,问道。

    “肯定是我们啊,还有什么悬念吗?”潘珏信誓旦旦道。

    “放屁!明明我们进球多。”江弋槐反驳道。

    “川一个两分,我三个两分,肯定是我们分多啊。”

    苏书阳不依不饶道:“我们也三个两分,上篮至少比你们多两个吧?肯定是我们分高啊。”

    江弋槐摆摆手,同苏书阳一脸蔑视道:“他数学差得远,你跟他说什么?”她说罢飞快地超过几人走在最前。

    “妈的。”潘珏被气得顺嘴冒脏话:“江弋槐,我忍你好几回了!”

    她不耐烦地扭头道:“怎么?那我还要谢谢你吗?”

    “这人!”潘珏指着江弋槐,被气得语塞。他看江弋槐并不径直往教学楼的方向去,于是没好气地叫她,“喂!你去哪!”

    她不理他,仍走自己的。不一会把几个人甩远了。

    “她神经啊?”潘珏有些被拂了面子的尴尬,指着江弋槐的背影对其他几人道。

    “你是第一天知道啊?”楚江川反问一句,不自觉地笑起来。他接近九十度垂直仰望着头顶的天空,正午的太阳大得刺眼。

    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打一场球了,虽说距离高考只有不到六十个小时,但在高压之下的叛逆和放纵更是让人心情愉悦。

    他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东西,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接住,向前方看去——只见江弋槐面对着他们几个站在远处。

    她曲着左臂抱着好几包从小卖部买来的威化饼,将剩下几袋分别抛向其他几人,而后高声喊话:“最后一次了,我请客!”

    “我表姐难得这么大方一次啊!”楚江川感慨道。

    “滚蛋!哥们是穷不是扣!”她不悦地回怼他。说话间几个人已经走近了,她指着潘珏的鼻子颇像是警告人的样子,“别再说我欠你的了!”

    他缄口不言,表情看起来有几分凝重,许久,用力摇头道:“你欠我的,一次胜利,只可惜得一直欠着了,”

    他带领的二班球队久居人下,到最后也没能翻身,每每想起,心中都有无限不甘。

    他有些歉疚地看了旁边的刘自勋一眼,他的头更低了,继续对江弋槐道,“在还清之前,我是不可能跟你一队的。”

    “这话你要跟我们的mvp楚佬讲,可不关我的事。”

    她虽说的是实话,但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平白一股挖苦味。楚江川的眉毛紧急开会,一脸不悦的样子反驳道:“你当时不是手上有伤吗!”

    他一句话毕,众人皆沉默了,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江弋槐最不喜欢这种各怀心事的场面,但她却不能开口。

    如果赵长煦在,他一定能立刻打个漂亮的圆场吧?哪怕是姓关的,虽然从来说不到点子上,但打岔是一流。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在这个关键的节点,她的心里越是乱乱的,总是频繁想起他们。

    她强迫自己的脑子停下来,不愿想起那两个字……

    这时,潘珏忽然开口:“我们只是想赢一次……”

    他刚开口便被刘自勋高声打断:“不是我们,是我。”他已在暗地里踌躇许久,将众人的注意皆吸引过去后,又压低音量,“我不明白为什么努力了却没回报,为什么一年又一年,结局还是一样……我不甘心。”

    很好,终于先提起这件事了。

    江弋槐接着刘自勋的话茬,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说什么不甘心,不过是无能的遮羞布罢了!”

    她一句话毕,几人皆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她,她常给人大喇喇随意的感觉,却又在人不设防时冒出几句犀利的话,直叫人下不来台。

    “但是因为我也总喜欢把不甘心挂在嘴上,”她突然转折,伸食指指着刘自勋,“所以,原谅你了。”

    她说罢便快步先离开了,留下潘珏和刘自勋面面相觑,一时不能接受刚才所发生的。

    “得了别想了,”楚江川将手一边一个搭在他俩肩上,“她就一神经病,一神经病的话有什么可琢磨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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