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题早就出现了,她直到现在才察觉,作为侦探实在有失体面。

    宁蓁侧过身子,目光射向身边的天使朋友。

    “怎么啦!”

    她的眼神稍显陌生,在冷漠与木然之外,让安唯眉头一紧。

    “北城没有红耳鹎。”

    “啊?”

    “北城没有红耳鹎。”宁蓁又说了一次。

    “你上次说书里的数据没及时更新。”

    “我说错了。”

    她回想两秒:“但是鹭山真的有,red-whiskered。”

    “我也碰到过,所以想再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蓁依然目不转睛。

    “你的意思是,”她缓缓开口,伸出一根手指向自己,“想让我一起去?”

    对方点点头。

    “好啊,”安唯不假思索答应下来,“什么时候?”

    “清明节那天。”

    “呃,”她话音一顿,“不能提前或晚点吗?”

    这次对方抿了抿唇,小幅度摇头,表示非那天不可。

    “但是我那天要和朋友见面,”安唯莫名心虚,继续解释,“一个月前就约好了。”

    “嗯。”

    宁蓁用浅淡的笑容掩饰失落,回正身子盯着电脑屏幕,反复切换网页,好像上面有什么珍贵的数据。

    “问问沐沐主人吧?”

    小唯突然提议。

    她悬在触控板的手指停了下来。

    “哎,他叫什么来着。”短发女孩抬手撩了下头发,掌心撑住额头回想。

    安唯的确不知道温霖的名字。宁蓁知道,却说不出口。

    为什么偏偏他的名字我没办法……

    最后小唯干脆放弃思考:“总之,和沐沐主人一起去吧!”

    今天才刚见面,又要占用他下次放假的时间吗?是不是太频繁了……

    宁蓁含糊其辞结束话题,抄起手机打字:

    「清明节有事,扫墓我另找时间」

    她暂时不想去见家人的墓碑,尤其不想旁边的人是姨妈。

    发完消息,手机幸运地保持静默,五分钟后,她知道李肃不会再打电话来。

    可以回到朋友圈里松一口气了。

    在那里,宁蓁看见筱梦。她没有删除大学室友的微信,一直放任她们在四四方方的相片中生长。筱梦比以前更漂亮了,长发染成耀眼的金色,眉毛也漂成金的。照片地点在海边,海洋幽深静谧,海平面上有一轮初升的太阳。

    往下滑,朋友圈中唯一的高中生最近迷上了跳舞,穿一身黑色运动服,发型变成齐刘海,妆容精致却不浓郁,自拍照里能看清根根分明的睫毛。

    “因为我配得上,我值得。”

    宁蓁脑海中响起那句话。

    但她无法忽视善善的文案——“我可以得到任何人的爱”。

    当然,你可以。你成绩名列前茅,会弹钢琴,有引以为傲的出身和校园。你的青春五光十色,穿搭、打扮、旅行、游学,古板的大人却从来都不苛责。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什么都能做好。这样的女孩无论站在哪里都是闪烁的星星,所有人的爱全部信手拈来。

    除了你的老师。

    只有他不是你应该倾慕的对象。

    宁蓁放大照片,取消,再放大,再取消。

    “你不会生气了吧,蓁蓁。”

    小唯趴在桌上悄悄探头,试图用视线接住她垂下的目光。

    “没有!”宁蓁双眼微瞠,“我在刷朋友圈……”

    “那,等出去后吃烤肉,我请客!我知道一家味道很棒的,在我大学门口。”安唯满意地筹划。

    “‘出去’……”

    她被逗笑了,关掉朋友圈,从收藏已久的视频里找出一条“为什么师生恋是砒霜”,按下转发。

    *

    当天她睡得很沉。

    梦境杳无音讯,许久不见师弟的消息。她记得遭到一群人围堵要他们交出夕明谷,记得师弟不愿暴露自己的真身是一团流影。

    后来呢?

    第二天清晨,宁蓁迷迷糊糊戴上耳机,打开短视频app。

    鸰一上次时隔七天才发新视频,这次干脆悄悄断更了。好在观众还能复习过去,尽管他橱窗里的每个作品都不足二十秒。

    这么短,几乎是电光石火的一瞥。

    可她竟然觉得他越来越近。

    毕竟之前在梦里患难与共,甚至,宁蓁认为梦的缺失归咎于最近没点开过鸰一的账号。那两张脸始终模糊不清——后者戴着黑色口罩,前者梦醒后就会消散,但她确定他们其实是同一个人。

    时间尚早,动捕演员的音乐是飘渺的笙,她困得眼角涌出泪水,打起哈欠。

    意识飘忽着,眼前朦朦胧胧跳出微信界面。

    她特意等到第二天,对着温霖和下面的边牧头像发呆。直接问他想不想查清红耳鹎之谜?还是拜托沐沐转告……

    小狗在手机里笑得软乎乎的。正要碰到那双耳朵,一条新消息猝然跃至顶端。

    莫昭的背影带着右上角的红点刺入眼睛。

    「今天一起吃晚饭吧,蓁蓁」

    宁蓁顿时睡意全无。

    他怎么知道她醒着?

    「我失眠了」

    「不,其实我应该说我想你了」

    「下午去接你」

    她准备拒绝,但立刻打字会透露自己已读他的消息,况且他打点了义工组长,寺里繁杂的工作已经不是借口。

    宁蓁坐起身,扣过手机。红白撞色的手提袋挺立在桌上,与泛黄的旧寮房格格不入。

    长发睡乱了,打着卷。她想,刚好趁这次机会还给他。

    *

    莫昭的邀约总像临时起意。以前也这样,因为他太忙,忙得日夜颠倒,必须使劲儿才能挤出时间。

    傍晚,宁蓁坐进副驾驶。车又是新的,她不认识,但弥漫的香水味一成不变。挡风玻璃前依旧有兔子摆件,比起躺姿更像跌倒,被胶水之类的东西牢牢固定。

    “裙子我带回来了。”

    莫昭镜片后的余光扫向她:“不喜欢?”

    “太贵重了,谈不上喜不喜欢。”

    推背感开始发力,她逐渐眩晕,被迫靠紧头枕。

    车子沿着高速驶向市区,他兀自提起别的:“我早上八点才睡着。”

    宁蓁旋身,手提袋放在后座,最终落在谁都够不到的地方。

    没有音乐,车里诡异地安静下来,他在等她的回应。

    “……找你的私人医生开点安眠药吧。”

    莫昭忍不住低笑一声:“我哪有那种东西。”

    天黑得晚了,天色却不是晴的。白天起风,临近日落吹来了一片阴云,酝酿着要下不下的雨。

    他耸了肩膀,叹口气,没再提礼服的事。“最近压力太大,恐怕真得吃药才能睡着。”

    “嗯,谁都有那种时候。”

    高速路上缓缓亮起灯光。宁蓁面对车窗摸出手机,迅速找到沐沐。

    「清明节那天有空吗,一起去找红耳鹎吧」

    脑袋昏昏沉沉,所以没有余力再犹豫。返回时恰好看见方善善在这一刻表明态度:

    「美少女的事你少管」

    玫瑰味儿冲进鼻腔,她晕得有点想吐。

    眨眼间屏幕又空荡荡的,显示对方已撤回一条信息。

    “帮我开窗。”

    宁蓁捂住嘴,惶然晃动的眼神被莫昭尽收眼底。

    他抬手按了某个键,话中似乎带些宠溺:“你晕车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治好。”

    五秒之内的撤回动作,不幸被撞了个正着。她回想自己发去的视频,明明只有标题略扎眼,作为创作者的两位女教授都足够亲切温和。

    但是“美少女”嗤之以鼻。

    车窗降下,晚风倏地扑面而来。

    算了,她果然无法干涉别人的选择。

    宁蓁握住手机,熄屏:“我一直晕车。”

    “多坐几次就习惯了。”莫昭说。

    路途平坦,他开得很快,磨人的车程比预想中短。她闭着眼,再睁开时已经离开高速公路,拐进黑沉沉的小道。

    “要走哪条路?”

    宁蓁表面冷言冷语,心底却蓦然收紧。

    “南渠路,逆高峰单向道。”莫昭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唇边溢出笑意,“怎么了,突然怕我?”

    车内私密而晦暗。她沉默,恍惚看到他上勾的嘴角,觉得那弧度和成理如出一辙。

    “……”

    莫昭笑中显出一丝无奈:“不记得了?你有多少不喜欢的事,我从来不强迫你做。”

    前方,霓虹光晃得眼花。看来刚才那段路不算隐蔽,只是路灯该修了。繁华的城市怎么可能比深山还危险?豪车驶入地下车库,宁蓁跟在他背后走进电梯,记忆回到很久以前的夜晚。

    二十岁,初次踏进酒吧的门,递过来的酒甜得像果汁,转眼她就灌下去好几杯,滩成一条几乎溺死在水里的鱼。莫昭帮她解围,带她离开。中间发生了什么完全不记得,第二天,她从自家床上醒来,听见有人刷一下拉开窗帘。

    “小小年纪学人家喝酒,还喝得烂醉。”

    房间内的人是李肃。

    “幸好你男朋友负责,给你送到楼下,赶紧清醒清醒吧,别忘了跟他道谢。”

    是啊,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她头痛欲裂,浑身无力地想。

    “吃点什么?”

    回过神已经坐在桌前。莫昭的袖口和手表压着洁白的桌布,低头翻阅菜单。餐厅位于摩天大楼顶层,座位临窗,抬眼就能看见五光十色的夜景。在城市里,人们总想把黑夜过成白天。

    “什么都好。”她说。

    两人一起吃饭时,永远是他负责点菜。

    光线昏暗,显得暧昧,看不清对方的眼睛,连说话的口型都若隐若现。

    莫昭叫来服务生交谈,而她一直在发呆,眉毛偶尔拧成八字。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来过这家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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