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帮我救人还可以再加一级,八级浮屠!”

    若不是怕小白生起气来真把那两人再丢进水里去,像陌凉初这样不喜欢规规矩矩引经据典是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的。她见说他不动,就有些耍赖地坐在沙地上,盘了腿,合十了双手,做出一脸“求求你了”的可怜巴巴的表情。

    按理说可怜巴巴的小表情配上那双随时能溢出水来的眼睛是很有杀伤力的,但小白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这种赖皮模样,不愿搭理似的看着她做戏。

    他环着双手,声音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你觉得这是你说了算的吗?”

    “好吧好吧,我知道我说的从来都不算。”凉初无奈,她嘟哝着站起来拍了拍衣服,那干了的沙砾“簌簌”地往下落,有些还落在她光溜溜的脚背上,有些痒痒的:“我知道,娘亲走的时候交代的,不能让陌生人进仙人隐。可是,你看,我是认识他们的,他们不算陌生人,真的不算。”

    “认识?你见过他几次?”

    几次的话……陌凉初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默默伸出三个手指头——他没看见自己的那一次不算!

    “三次?我看你连他们的名字,从什么地方来都不清楚。”

    凉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白,不错呀,再加上一个‘到哪里去’的问题,你就具有哲学家的初步思维能力了。”

    就像凉初可以随时过滤掉他的“不懂做人”的“大实话”一样,对于凉初不着边际的显示她发达的跳跃性思维的话语,小白已经可以很顺溜地当做没有听见一样略过了。

    凉初开着玩笑,小白却继续着他很认真的谈话:“可疑的人不能让他进出仙人隐,这是我留在这里的原因,你听明白了吗?”

    “可疑的人不能进出仙人隐?那就是说,你认为他们是可疑的人,所以觉得他们不能进出仙人隐咯?”

    小白略一思索,点点头。

    “那如果他们不是可疑的人呢?”凉初将那女孩扶起,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她轻轻捏着她的下巴摇了摇:“你看,她长得那么可爱,怎么可能对我们做什么坏事呢?最多算可怜,怎么能算可疑呢?”

    被她娘亲带出来的小孩,骨子里都是“颜控”,对美好的东西完全没什么抵抗能力。陌凉初是这样,君墨染是这样,小白也不例外。

    凉初见他脸上略微有些犹豫,立马乘热打铁说道:“这里荒无人烟的,如果碰见不该碰见的人怎么办呀?再如果涨个潮什么的,她还没有醒来的话……你说,多好个姑娘啊,又没做什么错事,因为我们把她丢这儿,然后就香消玉殒了,这样多可怜啊。再说,如果有一天我遇见她这样的状况,你也会希望好心人救我的吧?”

    最后说的这句话,她本来是想再进一步“震动”小白的恻隐之心的,哪知却听得他话里带笑回应:“我会希望那个好心人还是不要做傻事比较好,让你呆在原来的地方对他,不对,是他和他家的食物来说都比较安全。”

    一定是和君墨染呆多了,嘴巴变得那么毒……凉初心里暗骂,嘴上却服软:“是啊是啊,但她毕竟不是绑块石头扔进河里都淹不死的陌凉初么~~你看,她连游泳都不会,怎么可以随便就把她扔这里呢?”

    好不容易等小白点了头,凉初兴匆匆地把那姑娘放下,高兴地指着一旁的慕容城说:“我来背这个女的,你背他。”

    小白的眉头立马皱成“川”字形,又不干了:“他不行,他是男的,不能带他进去。最多,我把他扛得离水远点不就好了。”

    自己都软磨硬泡了这么久,这块木头怎么还是这样倔呢?

    凉初只能继续糊弄他:“你看,他也是白白净净的,长得多好看啊。说不定,说不定他和我一样喜欢女扮男装。”

    话音刚落,她就眼睁睁的见一双大手落在青衣男子的胸前,还拍了拍。

    小白半蹲在地上,抬起头,特别一本正经地看着呆掉的她:“应该是个男的。”

    陌凉初瞬间明白:软的是不行了,得来硬的。她肃了脸,站起身子,叉腰怒道:“姐姐我就想救这两个人!你想怎么着!”

    估计是她很久没有这样发过脾气了,这回,轮到小白呆了,但他还记得合上快掉下来的下巴纠正说:“我比你大七岁,你不是我姐姐,而且准确来说你应该叫我哥哥。”

    “……”

    凉初不打算再理会小白了,她自顾自扛起慕容城,摇摇晃晃的吃力地拖着就想往回走。

    “阿初。”身后有人叫她。

    “如果不是在水里看见凤凰,在天上看见龙王了,就不要叫我!”她扯着嗓子喊。

    “……好。”

    半天果然没听见后头有什么动静了。

    她很无奈地放下肩上的人,转过身去:“到底怎么……”

    小白指着地上坐着的用手死死揪着自己衣领的美人儿说:“就想告诉你下,她好像醒了。”

    “她?”

    翻过一页纸,被他抓住的那只手往下一沉,凌厉的书页边角在拇指肚边沿划开了一道浅浅的的口子。虽然没有出血,还是叫人眉头一皱。凉初声音顿了顿,看向他:“哪个她?”

    这一问就是传说中赫赫有名的“明知故问”了。她当然知道他口里的她是谁,不就是昨天同他一起救上来的那个又和她抢笔架子又和她抢梅子酥又爱演戏又爱哭的那个小姑娘吗?

    她顺口道:“哦,听说死掉了。”他那么紧张,是怕她出事吗?

    “……听说?”

    “嗯。”

    “听……谁说?”

    “她自己呀。”

    昨天那自称为洛颜的姑娘,哭得叫那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说实话,很久没有看见这样漂亮的女孩了,特别是那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清澈得叫人觉得好像一眼可以望到尽头似的。

    洛颜一直哭着叫她放自己离开,起先,凉初以为是小白对她做了什么,所以才那么害怕,自始至终一直揪着自己的衣领子一脸警惕地防备地看着他。但凉初一看小白那一脸比自己还弄不明白状况的表情,一想到自己看过的少儿不宜都比他多,她立马觉得自己有这样的念头是可耻的。

    后来她才知道,这姑娘刚刚醒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小白的大手拍向那男子的胸口……

    凉初觉得很奇怪:“可小白也没对你做什么吧,你是不是哭得有点过了。”

    洛颜顿了顿,她似乎也觉得凉初的话有道理,但片刻之后哭得更凶了。她说,如果慕容城醒了,自己就肯定走不了了,而且就要被逼着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了。看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真叫凉初怀疑,那日在集市里看见的那个抱着娃娃欢呼雀跃的姑娘到底是不是她。

    凉初没有再问为什么,作为陌路人,而且作为一个“不怀好意”的路人甲,没有自然也是不想有拦着她的道理。

    那小姑娘离开的时候,只是泪眼婆娑地扫了一眼昏迷未醒的他,低诉了声对不起,解下脖子上的蓝色吊坠,轻轻塞进他手心里。

    就在那一刻,凉初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像被那吊坠上亮闪闪的光彩划了一下,突然之间觉得有些悲伤了。

    怎么办呢,他对她那么好,还送那么漂亮的礼物给她,想来应该是很喜欢很喜欢她的吧。

    “那她现在人在哪里?”

    “走了。”

    “走了……”他听了,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嘴里呢喃着重复道这两个字,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随即便无力地倒了回去,修长的手指挡在眼睛上,弯起的嘴角着些苦涩的味道:“这样也好……你本就不愿……一城安危怎能像这样强加在你身上……”

    其实她更愿意他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这样她会自欺欺人地编故事:他说不定是青楼的贩夫走卒之类的人物,心痛的是这丢了姑娘回去会失了多少多少的银子。这样的他,很自私却也很理想,至少他的心在银子上而不是在人身上——和这些所谓的身外之物斗,她向来是信心满满的,毕竟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凉初不慌不忙地合了书页,抚平了边角轻轻放在腿上。她直了直身子,故意做出一脸正色的表情:“请容许我陈述三个事实。第一,你溺水我救你上岸是在昨天;第二,那位姑娘救醒之后一个劲的哭着叫我放她走;第三,出门右手边直走就是灵水县衙门。你——”眯起眼睛,细细看他好像越来越顺眼的脸:“——还有什么意见吗?”

    她尽量用简短的文字叫他明白眼前的状况。

    首先,昨天溺水是她救你上岸的,注意是昨天,你昏睡了一整天,甚至占了她的床铺整整一宿,害她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现在还腰酸背疼着呢。

    其次,那位姑娘救醒之后一个劲的哭着叫她们放她走,这叫她着实怀疑你是不是有拐卖良家妇女的嫌疑。

    再次,出门右手边直走就是灵水县衙门,你有什么意见的话,自己去找他们说,她反正很熟还可以给你带带路——好感归好感,必要的危险意识还是要的。

    听了这番话,他看了她很久,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伤感得完美:“原来你就是你们家那位想吃梅子酥的阿初姑娘啊。阿初姑娘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只是,恐怕姑娘对我有些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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