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初想了想,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样东西来:“一个月的话,我觉得我是赶不回来喝你们两人的喜酒了,所以呢,彩礼就现在给你好了。”

    小蛮接过她递过来的那个扁扁的摸起来却有些硬硬的暗红色绣着金边的锦囊,有些好奇地翻转着:“这是什么呀?”

    “‘可歌’‘可泣’的羽毛啊。”凉初一边整理她的包一边说。

    “可歌可泣?”

    “也就是我养的蛮蛮。”

    “蛮蛮?”

    “蛮蛮你没有见过吗?”

    小蛮摇摇头。

    “我应该怎么给你形容呢,也就是一种鸟,不过样子和普通的鸟有些不同,它们每一只都只有一只眼睛,一只翅膀,因而成双成对才能够飞得起来。世人似乎喜欢叫它另一个名字,叫什么来着……好吧,我给忘了。不过它们的羽毛真心漂亮,一只是红色的,一只是青色的。”

    见小蛮想要打开袋子,凉初连忙按住了她:“别别别,没事最好不要把羽毛拿出来。”

    “为什么?”哪有送别人东西不让别人看的。

    凉初挠挠耳根:“因为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当然,没有传说中的天下大乱那么严重,只是会有些小意外什么的……”

    小蛮有些哭笑不得:“你确定这是要给我们的新婚贺礼吗?我和阿果好像没有得罪过你吧?”

    “不是啦,我是想说这东西你以后叫糖葫芦随身戴着,等他下次再挨揍的时候再拿出来。反正像他那样三天两头莫名其妙都会被人打一顿的,也不能再衰到哪里去了,那么倒霉的自然是打他的那些个人了,明白了吧?”

    “……”这些奇怪的话语从凉初口里说出来倒是有些道理的。小蛮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锦囊收好。

    “话说——”凉初拉着小蛮的手,帮她坐上树:“冰糖葫芦有什么好的,你就那么喜欢他?”

    听见这话,小蛮突然停住了动作,怔怔地歪着头,不知想什么出了神。

    凉初也不急打扰她,只是巴眨着眼睛安静地看着她。

    半响,她才摇摇头:“好像……也没什么好的。只是有些人,你遇上了,就不想错过罢了。”

    凉初一愣,她转头看向慕容城。此刻,他正曲着一只脚,靠在树干上假寐。

    树叶缝隙之间透下光来打在他藏青色的长衫上,半是阴影半是光芒,衣服上细微的折痕也都清晰可见。也许是累了,竟然就这样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的叶子挂在头发上了,他也浑然不知,安静得仿若和这树是一体的。

    凉初的嘴角轻轻弯起。

    对啊,只是有些人,你遇上了,就不想错过罢了。

    凉初与慕容城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好一会儿了,小蛮还立在那颗大树下面。她静静地望着那条道,恬静的眉目间带着一丝忧愁。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呆呆站在那里那么久,久得好像是在送别一个再也不会相见的人了。

    再也不会相见?!小蛮为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随即笑着摇摇头,怪自己想得过多了。凉初只是去一趟姑虚,怎么可能再也不回来呢?自己这是在想些什么呢?

    回到河边拿了衣服,手握着木桶的边沿,倚在胯上,小蛮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

    阳光从小巷的檐上斜射下来,在斑驳的石板上落下分明的界限,那双穿着素色绣花鞋的小脚踩着光芒步步向前,可是突然就停了下来。

    小蛮回过头,她扫了扫来时的方向,静静的街道,墙角的碎花碎草在阳光中轻轻地摇曳着,似乎没什么不妥。又是她的错觉吗?这几天为什么老是觉得有人跟着她呢?

    自己真是越来越疑神疑鬼了。小蛮这样怔怔想着,没走几步,便与街角拐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木盆子落地的声音闷闷的,掉落的湿衣服溅起的水花冰凉,小蛮不稳当的身体没有摔倒,一双大手及时地扶住了她。

    “对不起。”她急忙道歉,想要挣开那双手却是做不到。她抬起头,对上一双炽炽看着自己的眼睛。小蛮有些不舒服地别开眼睛:“谢谢。”

    “哟,这不是小蛮姑娘吗?这样急匆匆的是要上哪去?”说话的不是牢牢钳着自己手臂的人,而是跟他身后的四五个喽啰。

    “这还用问,还不是去找那个只知道卖糖葫芦的废物?”

    “对哦,今天怎么好像没见到那家伙?”

    “不知道在那个旮旯角落里被揍得在地上爬那!”

    ……

    放肆的笑声让小蛮觉得有些刺耳,她没有理那些人,只是又说了一次:“对不起。”——这回不是道歉,是要那人放开自己的手。

    叶子弦不悦地斜视了后头带头的人一眼,笑声立马收了起来。他松了手,蹲下身子为她拾起衣服和盆子。

    小蛮就静静站着随他收拾,脸上没露出任何的情愫,只是在接过东西的时候,淡淡说了声“谢谢”,随即便看也不看他,擦着他的肩膀走过。

    走出三五步,她突然停了下来,但是人却没有回头:“叶子弦,我知道打伤阿果的是你的人。我不知道阿果究竟是怎么得罪你的,但不管什么原因骂我代我的未婚夫向你道歉,请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

    叶子弦看着那慢慢走远的瘦弱身影,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常,然而紧紧攥起的手却显露了他内心的风起云涌。未婚夫,她竟然称他为未婚夫,那个什么都不会却特别好命的人……

    不知想通了什么,他的手掌突然松开了,嘴角浮上一丝寡情的笑意:“我们走。”

    脚步声渐渐消失的小弄里,又恢复了平时的宁静。但这只是一小会儿,不知从哪传来轻微的“咔嚓”的响动——那是瓦片碎落的声音。一个黑色的人影轻轻落到了地上。他拾起地上一枚掉落的盘扣,小心翼翼地握在手心里,目光投向小蛮离去的方向。

    又有窸窣的脚步声传来,这次的响动显然是更大,但是他没有再躲起来。

    “主人。”衣料摩擦的声音中,十多个穿着一色便装的男子齐刷刷地单膝跪了下去,低垂的脸上带着一色的肃清。

    “他来了吗?”

    “在隋华楼等您。”

    他转身欲走,突然又停了下来:“人找得怎么样了?”

    跪着的人将头埋得更深了:“属下无能,但毕竟是十多年前的画像,不管是大人和小孩都很难辨认出来。”

    他眼睛里的阴郁渐浓:“宁肯错杀一万,不能放过一个。”

    看着竹门前挂起的牌子,凉初满意地拍拍手。

    大功告成!

    左耳边有人凑过脸来,仔细瞧了半天才问:“阿初姑娘,你这写的是什么字?”

    她略有些欣慰地转过头去看他:“你怎么知道我的着重点是字呢?你知道吗,好多人都喜欢问我:你画的是什么的。”

    “画的话,以形表意,倒是很容易看出是什么。姑娘这个我倒是看不出有什么意思。如果是字的话,光看表面不知道意思,倒也是很正常的。”

    “……”凉初扁扁嘴,不在意地耸耸肩,表示他的话太学术叫人不知道他说什么。

    但她不能让他觉得自己一点文化素养都没有的样子,所以而后,她很耐心地向他解释:“你不要看那中间大幅的东西,那分得有点开的笔画是条鱼,不过讲求的是神似,不能意会就算了,反正现在我给你言传了。”

    “不过就算不言传也没关系,反正我只是用来练练墨水的颜色,看看怎么样的。”

    “至于我重点要写的字在边上,看见了吗?那个角落里,是我拿草根沾了墨写了很久的。”

    凉初巴眨着眼睛,把字指给他看:“看见了没?”

    慕容城颇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认真的表情,轻叹一口气,拿过她手上的包袱:“阿初姑娘,我想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是时候启程了。”

    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形修长,慢慢从屋檐下的阴影步进阳光里,她一字一顿地在他背后说:“陌——凉——初。”

    “唔?”他听见她的话,回过头一脸不解地看着她,阳光将他的脸柔和的弧度照的棱角分明,清楚动人得都有些刺眼了。

    “一直阿初姑娘阿初姑娘的,你好像一直都没问我叫什么。”她背着手,脚步轻盈地慢慢跟上他,脚上系着的红绳铃铛发出清脆而细微的声音。

    “我在告诉你我的名字,陌凉初,你要好好记住哦,陌上花开的陌,凉夜如初的凉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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