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凉初不知从哪来找出一本簇新的书来:“你看,这本《许氏挑灯录》里写得很清楚啊,说吴晨当年纵横沙场,可谓所向披靡……”

    “那说的是吴晨,不是吴念。”君墨染略为头疼地扶着额头,他一向给她塑造的吴念形象不是风流倜傥,怎么成嗜血狂魔了?

    “吴念没那么禽兽。”

    “哦,那有多禽兽。”

    “……”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君墨染叹口气:“你到时候见了就知道了。”

    “话说,你到底为什么对他那么上心?”他突然眯起眼睛凑到她面前,将话题又绕回去。

    凉初义正言辞地打断他:“我对喜欢男人的男人没兴趣。”

    “……你又从哪听来他喜欢男人的?”

    “看这本啊,最近刚出的这本《姑虚野史》里头说,姑虚城第一美女苏氏招亲的时候,对微服出巡的吴念一见倾心,将绣球往他身上一扔……吴念踩着那绣球目不斜视就走了,后头碎落满地的啊,都是苏氏的一片芳心啊。”凉初心里一阵唏嘘,在这里不得不感叹姑虚文化事业的繁荣啊,他们的城主大人不过刚过弱冠之年,情感世界刚打开一个花骨朵,这花骨朵就被文人用笔墨是千般宣传万般□□……

    “……”

    “当然,这是早些年吴念初继位的时候,你再对比吴念这两年,动不动就在烟花之地留个笔,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也会进出风月场所一样,这很明显是做给世人看的。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为了堵手下大臣的口,任哪家的父母都不会将自己的女儿送给一个成天花天酒地的男人吧。那为什么要堵臣下的口呢?说明他心里已经有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了,但由于种种的原因不能娶的,想这桃源里之大,放眼望去,有几个人是他姑虚城主不能娶或娶不到的?这原因呢,恐怕就是……”

    凉初看着君墨染黑得不太自然的脸,感觉自己好像看出了什么。

    “君墨染?”她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你你……”

    “我什么?”他一掌拍掉她指着自己的手指。

    “难怪你一出去就在那里呆那么长时间,难怪他一说要你就把我的画像卖给他了,难怪你老是在我面前提到他,难怪……还有难怪什么的我没想到,反正就难怪……”

    “……”

    “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是不是你也觉得我貌比潘安仁了。”

    君墨染自从知道“貌比潘安”似乎市井之人的误传,就总喜欢用“貌比潘安仁”来显示自己的学问。

    凉初也不打算太搭理他,随口丢了句:“你身上这缎子不错,衬得你的脸贼绿贼绿的,衣服的晕染效果很好哎。哪里买的?”

    墨染是绿着一张脸走的,其实凉初只是想说衣服很衬人而已,哪知修辞运用得不是很好,“一语成谶”,真气得他的脸“贼绿贼绿的”。

    不过很难说,她是不是故意的——毕竟在和君墨染长期的斗智斗勇中,她是很难得才有这样的机会占得上风。

    但话虽如此,凉初还是要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解释:君墨染是很忙很忙很忙的人,他要赚很多很多很多的钱才能来买我家珍珠价的花,我家的花买得起的人本来就不多,如果没人买那就没有钱,如果没有钱那就没法买吃的……事关生存大计这是件很严肃不可以儿戏的事情!

    ——不过,君墨染这样的反应,到底是有没有记得那个约定啊?

    暗红色的筷子上夹了剔透的水晶饺,在青白相间的瓷碗上方突然顿住了。

    凉初本是要整个塞进嘴巴里的,但她想了又想,还是咬了一小口。真的是一小口,连馅都没有咬到,一方面是在大庭广众尤其是慕容城前头必须注重形象,不过这其中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饺子的皮真心厚,和灵水的薄皮小笼真的没法比!

    凉初咬一小口抬起头来看一次慕容城,咬一小口再抬起头来看他一次。

    也许是看的次数有些多了,慕容城城显然有点无奈,在她一个水晶饺下肚的档子里,他用筷子轻轻敲了敲碗,意思意思地问道:“陌姑娘一直看着我,难道我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这怎么可能,看他那吃饭时文雅的样子,脏东西怎么有可能跑到他脸上去呢?

    凉初将手中的筷子齐齐放在碗檐上,向着他倾了身子,悄声凑在他的耳朵边说:“其实是我想问你,是不是我吃得太狼吞虎咽了,所以食物粘脸上了,可是你又不看我,姑娘家的又不好意思明说,我只好用这样的方式,叫你看看我来着。”

    凉初话说得一本正经,慕容城却笑了。

    “你笑什么?”

    “是有脏东西,在这里。”他很认真地看了下她的脸,伸出手指在她右脸上轻轻划了几下,很轻的两下,凉初的脸颊却随着他的手碰到得地方开始由内而外地一圈圈开始发烫起来。

    这样脸会不会一边很红一边很白?

    要不要叫他左边脸也摸两下?

    她摸摸脸,还好,两边是一样烫的,不存在对称问题。

    店小二吆喝了声:“客官,您要的琉璃排骨……来、来、好了。”哪知随着脚步的越来越接近,顿挫有力、中气十足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到最后还有点结巴。

    凉初歪过头看他,他一会儿看看桌子,一会儿看看凉初,小心翼翼地把盘子放到桌子上,还各个角度摆正好几回,然后搓搓手站在一旁,见她一脸问号地看着他,才恍悟过来似的,端了不久前才端过来的凉水,结结巴巴地说:“姑、姑娘,水没、没了,我、我去给你换一壶。”

    不是刚换过吗?

    她还没碰过,怎就没水了?

    凉初环视了下四周,举起右手挡在额上,一脸哀怨地看着慕容城:“我脸上的脏东西还没有擦掉吗?为什么他们还是这样看着我。”

    慕容城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她碗里,一脸正色道:“阿初姑娘这般的容貌,想不叫人注目还是有点困难的。”

    “以前都是女的在看我,看她们脸红,我觉得挺心安理得的。今天好像感觉不太一样,被他们看得我有点脸红了,感觉很奇怪。”

    “……前几天姑娘是男人的装扮,今天换了一身女装。我想,这就是差别。”

    女装?她突然想到,君墨染是把她带着的压在包袱底下的唯一一件女装给扒拉出来了。在凉初的眼里,衣服是没有性别之分的,只要好看就行了,不管男装女装明明穿在她身上都很好看呀,为什么效果却是那么的不同呢?

    难道世上的人都是思维定式的动物吗?光凭衣服就可以来判断一个人是男是女?

    凉初一脸认真地指着门前路过的一只小狗,托着下巴问:“慕容城,我考你下,门口那只狗都没有穿衣服,你怎么判断它是男是女?”

    他想都没想就回答说:“不男不女。”

    “为什么?”

    “世上没有男狗女狗,只我有公狗母狗。”

    她突然想到木兰诗中的那句话:“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低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慕容城听了,笑道:“阿初姑娘这般聪颖,想必是已经弄懂了男女之别。”

    凉初哭丧着脸:“没有,更晕了。性别到底有几种啊,又是男女,又是公母,又是雌雄的,竟然还不能套用!这世界实在是太复杂了,有时候还真不想懂。”

    被慕容城说漂亮,凉初特别的开心,所以趁太阳还没有下山,她就拉着他急急出了客栈。

    小说中,总是有漂亮的良家妇女当街被恶霸调戏的场景。每次看到那里凉初就很心动,因为惯有的戏码里,接下来就会有英雄侠士出现,惩恶扬善,与那大好女子成就一段佳话。

    大好女子已经有了,英雄侠士也早就在身边了,只是为什么该出现的场景没有出现呢?

    对哦,恶霸呢?

    她扫扫周围,摆路边摊的大伯嫂嫂们都在利落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想必恶霸再无赖在家还是父母的乖宝宝,晚上要按时回家吃饭睡觉的。又或者……是去什么阁什么院之类的地方了?

    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陌凉初又一次将自己二百五的形象展现在慕容城的面前:“慕容城,是不是有什么阁什么院之类的地方只有晚上开的呀,机会难得,要不我们去逛逛?”

    结果——竟然真的去了。

    当她醒悟过来,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的时候,慕容城挑着眉毛看着她,一脸的意味不明。但凉初还是从他意味不明的表情里看出了他想说的东西:女孩子家家的,怎么会想着去那种地方?

    她难道能跟他说:我心目中的恶霸云集在那个地方吗?

    傻子都知道不能,她低下头,左手食指玩着右手的,又或者是右手食指玩着左手的,反正是很隐晦地说了:“好像那里晚上人挺多的样子。”

    “陌姑娘说的可是柳絮阁。想必是隔壁桌的那人说的晚上的点卖会入了姑娘的心了。姑娘愿意代替我家小姐随我去姑虚城,对在下来说犹如再造之恩。”停了停,他笑着俯下身来,摸摸她的脑袋说:“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达成的。”

    凉初看着他放大的俊脸,完全傻掉了。

    其实她完全不知道什么“柳絮阁”,什么“点卖会”,这部分完全是歪打正着。

    而她的大脑完全忽略了他之前那句“姑娘”“在下”,只记住了他的那句“你”和“我”。这样的称呼是多么的美好,他把他们放得似是那么近,近得她都快无法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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