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依依心情大好,笑得眼睛弯弯,露出微尖的下巴。

    她弯下腰,捏捏包子的脸说:“包子还懂得哄姨娘开心,真乖——晚上姨娘给包子包肉饺子吃怎么样?”

    饺子?包子先是皱了皱眉头,但一想饺子里有肉,立马舒展了眉心,开心地点着头。

    “可是,你怎么知道她做的东西不好吃?”

    “因为爹爹说过,上天是公平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又那么漂亮,又那么会烧火。”包子巴眨着大眼睛,说得很认真:“不过,爹爹也说,像我娘那样长得不怎么样烧火也不怎么样的,是个异数。”

    “那你的意思是我长得丑咯?”木依依懒懒地转转手上的菜刀:“包子,我突然觉得你这样肉嘟嘟的,长得是非常的秀色可餐,要不——今晚府上就别吃什么饭了,吃包子好了。你说是用蒸的肉汁足些好呢,还是用煎的脆脆的好呢?”

    包子听完,一边一脸无辜地开始眨眼睛,一边小心翼翼地迈着螃蟹步子向外挪,不过这期间也不忘多抓上几块糕点。确定依依不可能够得着他之后,他飞快地转身跑开了:“姨娘,夫子在找我背书,找不到我的话他会哭的。”

    扔在砧板上的刀嵌进木头里,颤颤地摇了摇,“嗡嗡”的响声渐长减淡。

    木依依一手插着腰,一手将垂下的一小缕长发别到脑后,那双一直以来都奕奕有神的眸子暗了下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

    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听说他回来了,连身上的围裙都来不及脱,就满心欢喜地去找他。到了他的房间,却看见他正慢慢弯下身子,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在榻子上。

    “呦,哪家的姑娘呀?”她装作不在意,迈过门槛,走进他的屋子。

    闻声,他转过脸来,见是她,微微一笑:“路人罢了。”

    路人?

    他素来是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的,这府上的丫鬟家丁不算少,但进过他房间的,除了包子,恐怕就只有她和负责打扫的丫头了吧。

    可现在,他却将一个“路人”抱回来,还睡在他的塌子上?

    她倒要瞧瞧是什么样的路人。

    微尖的鹅蛋脸,细眉薄唇,肤白如脂,发黑如墨……好吧,她承认是比自己好看一点点……好吧,不止一点点……

    “长得倒是不错呀。”她抱着双臂,靠在一边的柱子上。

    “有吗?”不知是否在她微酸的话语里闻出了醋味,他不慌不忙地走到她身边,目光直直盯着她的眼睛,看得她本来挺坦荡的视线只想换个地方。

    “怎么,我说真的呀。”她不自在地别过脸去,盯着床头琐碎的雕花,声音说得有些发虚。

    他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勾起她的下巴,凑近她的耳畔轻声道:“我倒觉得她——不如你美。”

    当下,心里的别扭都被压了下去,她抑制不住地上扬嘴角,看他愈发凑近的脸,就算自认脸皮够厚,这时还是忍不住落荒而逃了。

    这算……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特意将红枣切成了碎片,想要偷偷放进他的茶水里,补一补他不管春夏一贯冰凉的手脚,却被抓了个现行。他的“没有食欲”瞬间叫她回忆起几天前的那个吻,脸红得和杯子里的红枣有得一拼。

    自己的窘迫却惹得他笑了。

    她气恼得转身就想快点离开,但却被牢牢钳了手腕,轻轻一拉,撞进他的怀里去。

    揽着自己腰的手依旧是那么的冰凉,隔着微薄的衣衫,寒意叫她在这盛夏的日头下都觉得冷了……这家伙是冷血动物吧……怎么会那么冷……不过……他突然凑上来的唇的柔软却是那么叫人心安,轻软如同研磨成沙的冰雪,叫人随着他慢慢地融化。

    “咳咳。”

    被来人的声音一惊,她瞬间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就想要推开他,无奈却被他牢牢锁着腰身。

    “那啥,我只想说我醒了,还有,孩子还你。”

    包子也在!这下真的是丢脸死了……尴尬地瞥向来人,一眼却怔住了。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她硬是直直地愣在了那里,陷落到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说不出话来。自己一个难得看书写字的人,用不了多少繁华的字眼来形容那样的艳羡。只是觉得如此被她带着笑意瞧上一眼,都是件值得一生回味的事情。刚刚在那屋子里,她闭着眼睛安睡,只觉得容貌是不错,却没有现在这样的的惊艳。

    有那样一双眼睛,才当得上“绝色”二字。

    回过神来,她愈发觉得羞涩,也不敢抬头瞪他,只好埋下脑袋,往他安然如石头的身上撞:“你还不放开我!”

    木依依拿着准备点心的借口离开,想要降降温,却被包子缠上了,一个劲地拉着自己的围裙问:“姨娘姨娘,你要去准备什么点心?姨娘姨娘,你的脸为什么那么红啊?”

    她清清嗓子,故作正经地回答说:“日头大,晒的。”

    “晒的?”包子眼睛里的狐疑不加掩饰,糯糯的声音里透着迷惑:“不是被父亲咬的?”

    她当即有将脸整个浸到水缸里的冲动。

    用葫芦瓢敲敲缸沿,木依依眯起眼睛威胁道:“自己捂嘴,不然从今天晚上开始你准备吃素。”

    包子熟练地将小手交叉捂在自己的嘴巴上,巴眨着的晶晶亮的眼睛里满是无辜。

    他都看见了…… 分明是被父亲咬的,关自己什么事?姨娘越来越不讲道理了,动不动就拿吃的威胁自己,这一招又很管用……做个小孩子真可怜……父亲什么时候把她娶回来,当了自己的母亲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欺负自己了……

    用清水泼了几把,脸上的温度才慢慢降了下来。她用帕子在额上脸颊上轻轻印了印,捏捏包子吃得鼓鼓的腮帮子,这才端着少了两块点心的盘子,重新回到院子里。

    可却让她听见那一番话,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的那一番话。

    “好吧!虽然说这是两个人的事情,但我还是得和家里人说一声,毕竟也不算是小事。我不嫌弃你有小孩,只要你是真心的。我不需要你的什么承诺,而且,当你感到厌烦的时候,我会主动离开的。”

    那说话的人声音声声清脆,带着小女儿家的天真与不解世事的坚定,然而句句入耳,却尖锐得叫人的脑袋嗡嗡作响,一如刀子剁在砧板上时发出的,只是它不渐长渐轻,反而吵得叫人头疼。

    按这话听来,那女子分明就是将要与他成亲的人。

    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自己在他身边也不算短时间了,竟然连一点苗头都没有看出来,真是可笑。

    捂着包子的嘴巴,将他强行抱走了。梗着脖子,要自己不要再去听背后他们说的话。

    路人?

    这就是他口口声声说的路人?

    那自己……到底算什么?

    木依依之于房先生的存在,是凉初所相信的决定论的最好的证明。

    像房先生这样看起来说话做事慢腾腾,却能从容到给人一种由他掌控全局的压迫感的人,现在实在是少见了。虽然说,认识他的时间也不长,但她向来精准的直觉告诉她,他是站在顶端俯视众生的那一类人。

    但人生在世,一切都是公平的,不可能说有人一辈子都能够处于主导地位。

    他的身边,注定会出现这样一位——叫他笑如三月春暖花开的女子。对待别人,他可以无视,可以威逼,可以漠然。但对她,不可以。

    人生不过是司命星君笔下的一个故事,起承转合,悲欢离合,缺一不可。然而不管是开头、高潮,还是结尾,如果只是个人的独白与背景磅礴大气的烘托的话,那故事只是平铺直叙的叨唠罢了。

    ——尤其像房先生这样,连头发丝都带着气场可以把人主动弹开的人。

    如果生命中没有这么一个特别的人的话,谁还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往他的生活中丢石子,打起圈圈的波纹来装点他的生活?如果缺少这样一个人的话,他怎么冲破层层的盔甲,弯起嘴来将温柔笑在脸上?如果缺少这样一个人的话,他是不是会觉得世界回馈给他的是一样的冰冷,然后恶性循环,真正成为一座千年不腐万年不化的冰山?如果缺少这样的一个人——凉初敢说,他的前世一定将司命星君得罪得很彻底。

    木依依就是房先生的那个“唯一”,对于这一点她非常的确定。

    房先生既然敢大大方方地把她放在他家的院子里,任她随意走动,想必也不担心她能够逃走。既然如此,靠自己这迈个大步都同手同脚的不协调的身手,从他眼皮子底下直接溜出去,想必是一点可能性也没有的。这样看来,那就不能强突,只能是智取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留她在这里,但要想离开这里,从木依依这个“唯一”入手,凉初相信,是绝对明智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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