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话 黑云压城城欲催中】
因为害怕房先生会追上来，她们沿着山林一连赶了好几天的路，眼看快要走到乌靥城的边沿，突然就变天了。
从晚霞满天到乌云密布，不过是一瞬的功夫，看看再接着走下去恐怕遇上大雨找不到可以遮蔽的地方了，凉初她们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就近宿在一个破败的小庙里。
这是个早就被废弃的小庙，庙里都是蜘蛛网，稻草，还有蒙上厚厚灰尘的塑像，残缺的模样，快要丧失殆尽的色彩——早就看不出人们曾经膜拜的是谁了。
慕容城在收拾可以落脚的地方，凉初觉得自己笨手笨脚的样子好像也帮不了他什么忙，干脆出去逛了逛。
时辰已晚，天色却还没有完全陷入黑暗中。周围没有什么人迹，参差的高大的树木，没有了阳光下的霸气，东歪西倒的，软弱的像没有了躯干似的。山雨欲来的世界并不宁静，却也并不可怕。反倒是那风，张狂得有些可爱了。
踏过经久风霜早就残缺不全的门槛，风从侧面挂过来，猛地推搡着，裙角好像翩跹的蝴蝶翅膀一样开放，好像随时都会飞起来似的。长发随风摆起，发丝蒙过脸，懒懒的疼。
“慕容城，这是要下大雨了呢！”凉初笑着大声叫道，她扬起脑袋，张开双手。
风太大了，将头发吹得蓬蓬乱舞，她几乎睁不开眼，但心里却格外享受这一刻。
那时，小白不只是小白，还顺带是她养的一只兔子的名字；那时，她捡来的那株来历不明的小苗还只是一个瘦巴巴的骨朵，还不能结出酸得掉牙的黄色果子；那时，君墨染的父亲还会和她们一起偷喝酒；那时，的母亲还没有丢下她一个人，自己出去浪迹天涯……
孟学馆里，孟先生正教着她们《三十六计》，凉初和君墨染觉得有趣，同时又觉得纸上学来终觉浅，什么东西还是实践过了比较可靠。
灵水城一下子被她们弄得可以说是鸡飞狗跳。
凉初赖在许先生那儿装肚子疼，疼得走不了路了。这招叫做“苦肉计”。
许先生吓得没有办法，叫墨染去找梅娘过来。这就叫“调虎离山”。
想想墨染他们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她就对先生说，我肚子不疼了，先回家去了。这是“金蝉脱壳”。
等看着梅娘和墨染走了以后，她就偷偷溜进江南饮里，对向来疼爱她们的麻姑姑撒娇，说饿了。这招呢，就叫做“美人计”了。
麻姑姑肯定就会到后面去帮她做点心，叫她看着店。等麻姑姑走后，她就可以偷吃梅娘做的每天只有十份的梅子酥。这就是她的“瞒天过海”。
等她端了吃的过来，凉初又说想喝她做的酒酿圆子了，然后用自己自觉很美的却是“笑里藏刀”笑容打动她，说服她再为自己去做一碗。
支开人后，把麻姑姑做的点心放进空了的盒子里。这是所谓的“偷梁换柱”。
要是被发现了，大不了就“李代桃僵”，相互顶替受过。
——经验表明，这样抢着受过，会被罚得轻一点。
虽然还有“无中生有”“暗度陈仓”“欲擒故纵”“抛砖引玉”这样很有技术性的计谋没有很好地试过，但吃到梅子酥她已经很满足了。
君墨染的帮忙从来都是有条件的，比如说要她炒一份蛋炒饭给他吃。
但对于自己的厨艺，凉初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君墨染吃得多了对她也挺有“自知之明”的，他会很淡定地把鸡蛋壳挑出来，嚼着说：“这回还不错，没有把糖当盐放了，不过你确定是把鸡蛋连壳一起烧进去的，而不是把蛋扔了，只用蛋壳炒的饭？”
陌凉初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他们就被文姨发现了。这个刀子嘴豆腐心水桶腰的女人插着腰大叫他们的名字，好像怕他们听不见似的：“陌凉初！君墨染！我说过你们不准再进我的厨房的！”
结果，他们的第一次罚站竟不是因为滥用小聪明偷吃梅子酥，而是先生认为他们偷吃了东西之后不思悔改，还做蛋炒饭来庆祝。
多冤那，这都怪君墨染，好好的要吃什么蛋炒饭啊。
本来要求是君墨染顶着装蛋炒饭的碗，凉初顶着师傅给的意思意思的薄薄的一本三十六计罚站。她把书往头上试了试，对先生说：“待会子下雨，书可能会弄湿的吧。”
她那可敬可爱的先生，想了一会子，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点点头，叫隔壁的同学到堂子前拔了片荷叶叫她顶着。
那天也是山雨欲来，风大得给人错觉，好像会把人都吹走。
凉初和墨染默契地慢慢一步步向门外移去。
若是师先生睡得累了，突然想起自己的两个小弟子还在门外，良心发现出来瞅瞅，或许只会看见一片荷叶插在木板地的缝隙里，在一只还粘着饭粒的小碗上架起了一只小小的伞，风吹来还会轻轻地晃一晃。
大风将她的头发吹得蓬乱，她拉着墨染的手直转圈圈。
君墨染是个坏人，他会突然松手，害她以为要跌倒的时候又拉她一把。结果她冲进他怀里，垫着他跌坐到地上。明明是他的错吧，他还龇牙咧嘴的说她坏话。
“陌凉初，你怎么那么重。”
“君墨染，是你太笨了！”
……
“阿初姑娘，下雨了。”
头上突然多了一片干净的青色，凉初恍过神来，吐吐舌头，被慕容城护着走进庙里。他甩甩衣服上的水珠，看着外面的天：“看来，今天晚上是走不了了。”
凉初转过头看着他说：“慕容城，反正也走不了了，我做蛋炒饭给你吃好不好？”
慕容城捏了捏鼻子说：“好是好，但是你用什么给我做呢？”
她环视了一下：“这里有……稻草……石头。你的胃的消化能力怎么样？”
“……我想，我的胃再好也消化不了这些吧……”
心里有一点失落，歪头想了一会儿，她还是笑了笑：“也是，我们还是吃糕点吧。”
她走到包袱边上，蹲下，开始扒里面的东西。
好不容易从里头扒拉了两块芙蓉糕，凉初转头想递给慕容城，可是下一刻，人呆住了。
眼前的人不客气地拿过她手里的糕点，咬了一口，然后又塞回她的手中。
“真没记性啊，”他淡淡地地眯起那双祸国殃民的桃花眼：“出远门都不记得带把伞。”
凉初呆呆地看他将一把白色的油纸伞扔在地上。
他低下脑袋，认真瞅着她：“这是怎么了，看见我高兴疯了，不是吧？”
撅起嘴，凉初用手心按着君墨染的脸，上下左右使劲□□：“君墨染，我就剩两块芙蓉糕了，还被你这样啃了一口！你赔我！你赔我！快点赔我！听见没有！”
君墨染坐在她边上，他揉着自己快被她捏肿了的脸，龇牙咧嘴说：“真是最毒妇人心，为了这么两块糕点，你差点谋杀亲夫。”
吃着墨染带来的梅子酥，凉初开心地笑眯了眼睛，不打算计较他的调侃，并且很“不计前嫌”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他漠然地瞥慕容城一眼,向着她说：“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来还是不应该来？”
看她一直瞪着他，他只好撇撇嘴：“给你送伞，没看见外面下雨了吗？”
凉初向外面瞥了一眼，大雨倾盆，轰隆隆的声音叫她有些担心这小破庙撑不撑得住。话说，这雨下的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啊，若不是脚上带着那红绳铃铛，刚刚出去那么一下去尾巴就露出来了。
“说正经的。”
“回了趟灵水城，梅娘说你不在梅子酥都没人抢了，剩了很多，就叫我给你带几盒，我想想自己这几天反正也是闲着无聊，干脆帮她找找人，自己呢，顺带看看戏。”
受不了他古里古怪的话外音，凉初拿块梅子酥堵住他的嘴：“是你自己想来找我就直说么，还拿梅娘当借口。”
“好吧。”他无奈地举手：“是我想你了，想找个借口来看看你，大清早就在梅娘店前排队了，好说歹说，还牺牲了点色相，这才买到三盒梅子酥。这不风雨无阻，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你看这衣服湿的，人憔悴的——要不，你亲我一下，当感谢？这交易很合算有没有。”
她瞥慕容城一眼，他似乎并不在意墨染在说些什么，只是低垂着眼睛，微微弯起嘴角，手里的木棍轻轻拨着火堆。
凉初一手托着腮转过脸去看火堆，毅然接受了他第一个理由：“原来梅娘这么想我啊，哎，弄得我都有点想回去了，不知道家里的那盆风铃草开花没有。”
君墨染不语，只是看着她，但脸上的苍白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看着他不断往下滴水的衣服，皱皱眉头：“你不是带了伞吗？怎么还是淋着过来？”
“这不是着急。”
“着急连打个伞的时间都没有啊？”
“恩。而且伞是给你带的。”
“你算了吧，在家的时候我的伞你不是用得得心应手的？”
“那倒也是，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
因为害怕房先生会追上来，她们沿着山林一连赶了好几天的路，眼看快要走到乌靥城的边沿，突然就变天了。
从晚霞满天到乌云密布，不过是一瞬的功夫，看看再接着走下去恐怕遇上大雨找不到可以遮蔽的地方了，凉初她们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就近宿在一个破败的小庙里。
这是个早就被废弃的小庙，庙里都是蜘蛛网，稻草，还有蒙上厚厚灰尘的塑像，残缺的模样，快要丧失殆尽的色彩——早就看不出人们曾经膜拜的是谁了。
慕容城在收拾可以落脚的地方，凉初觉得自己笨手笨脚的样子好像也帮不了他什么忙，干脆出去逛了逛。
时辰已晚，天色却还没有完全陷入黑暗中。周围没有什么人迹，参差的高大的树木，没有了阳光下的霸气，东歪西倒的，软弱的像没有了躯干似的。山雨欲来的世界并不宁静，却也并不可怕。反倒是那风，张狂得有些可爱了。
踏过经久风霜早就残缺不全的门槛，风从侧面挂过来，猛地推搡着，裙角好像翩跹的蝴蝶翅膀一样开放，好像随时都会飞起来似的。长发随风摆起，发丝蒙过脸，懒懒的疼。
“慕容城，这是要下大雨了呢！”凉初笑着大声叫道，她扬起脑袋，张开双手。
风太大了，将头发吹得蓬蓬乱舞，她几乎睁不开眼，但心里却格外享受这一刻。
那时，小白不只是小白，还顺带是她养的一只兔子的名字；那时，她捡来的那株来历不明的小苗还只是一个瘦巴巴的骨朵，还不能结出酸得掉牙的黄色果子；那时，君墨染的父亲还会和她们一起偷喝酒；那时，的母亲还没有丢下她一个人，自己出去浪迹天涯……
孟学馆里，孟先生正教着她们《三十六计》，凉初和君墨染觉得有趣，同时又觉得纸上学来终觉浅，什么东西还是实践过了比较可靠。
灵水城一下子被她们弄得可以说是鸡飞狗跳。
凉初赖在许先生那儿装肚子疼，疼得走不了路了。这招叫做“苦肉计”。
许先生吓得没有办法，叫墨染去找梅娘过来。这就叫“调虎离山”。
想想墨染他们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她就对先生说，我肚子不疼了，先回家去了。这是“金蝉脱壳”。
等看着梅娘和墨染走了以后，她就偷偷溜进江南饮里，对向来疼爱她们的麻姑姑撒娇，说饿了。这招呢，就叫做“美人计”了。
麻姑姑肯定就会到后面去帮她做点心，叫她看着店。等麻姑姑走后，她就可以偷吃梅娘做的每天只有十份的梅子酥。这就是她的“瞒天过海”。
等她端了吃的过来，凉初又说想喝她做的酒酿圆子了，然后用自己自觉很美的却是“笑里藏刀”笑容打动她，说服她再为自己去做一碗。
支开人后，把麻姑姑做的点心放进空了的盒子里。这是所谓的“偷梁换柱”。
要是被发现了，大不了就“李代桃僵”，相互顶替受过。
——经验表明，这样抢着受过，会被罚得轻一点。
虽然还有“无中生有”“暗度陈仓”“欲擒故纵”“抛砖引玉”这样很有技术性的计谋没有很好地试过，但吃到梅子酥她已经很满足了。
君墨染的帮忙从来都是有条件的，比如说要她炒一份蛋炒饭给他吃。
但对于自己的厨艺，凉初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君墨染吃得多了对她也挺有“自知之明”的，他会很淡定地把鸡蛋壳挑出来，嚼着说：“这回还不错，没有把糖当盐放了，不过你确定是把鸡蛋连壳一起烧进去的，而不是把蛋扔了，只用蛋壳炒的饭？”
陌凉初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他们就被文姨发现了。这个刀子嘴豆腐心水桶腰的女人插着腰大叫他们的名字，好像怕他们听不见似的：“陌凉初！君墨染！我说过你们不准再进我的厨房的！”
结果，他们的第一次罚站竟不是因为滥用小聪明偷吃梅子酥，而是先生认为他们偷吃了东西之后不思悔改，还做蛋炒饭来庆祝。
多冤那，这都怪君墨染，好好的要吃什么蛋炒饭啊。
本来要求是君墨染顶着装蛋炒饭的碗，凉初顶着师傅给的意思意思的薄薄的一本三十六计罚站。她把书往头上试了试，对先生说：“待会子下雨，书可能会弄湿的吧。”
她那可敬可爱的先生，想了一会子，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点点头，叫隔壁的同学到堂子前拔了片荷叶叫她顶着。
那天也是山雨欲来，风大得给人错觉，好像会把人都吹走。
凉初和墨染默契地慢慢一步步向门外移去。
若是师先生睡得累了，突然想起自己的两个小弟子还在门外，良心发现出来瞅瞅，或许只会看见一片荷叶插在木板地的缝隙里，在一只还粘着饭粒的小碗上架起了一只小小的伞，风吹来还会轻轻地晃一晃。
大风将她的头发吹得蓬乱，她拉着墨染的手直转圈圈。
君墨染是个坏人，他会突然松手，害她以为要跌倒的时候又拉她一把。结果她冲进他怀里，垫着他跌坐到地上。明明是他的错吧，他还龇牙咧嘴的说她坏话。
“陌凉初，你怎么那么重。”
“君墨染，是你太笨了！”
……
“阿初姑娘，下雨了。”
头上突然多了一片干净的青色，凉初恍过神来，吐吐舌头，被慕容城护着走进庙里。他甩甩衣服上的水珠，看着外面的天：“看来，今天晚上是走不了了。”
凉初转过头看着他说：“慕容城，反正也走不了了，我做蛋炒饭给你吃好不好？”
慕容城捏了捏鼻子说：“好是好，但是你用什么给我做呢？”
她环视了一下：“这里有……稻草……石头。你的胃的消化能力怎么样？”
“……我想，我的胃再好也消化不了这些吧……”
心里有一点失落，歪头想了一会儿，她还是笑了笑：“也是，我们还是吃糕点吧。”
她走到包袱边上，蹲下，开始扒里面的东西。
好不容易从里头扒拉了两块芙蓉糕，凉初转头想递给慕容城，可是下一刻，人呆住了。
眼前的人不客气地拿过她手里的糕点，咬了一口，然后又塞回她的手中。
“真没记性啊，”他淡淡地地眯起那双祸国殃民的桃花眼：“出远门都不记得带把伞。”
凉初呆呆地看他将一把白色的油纸伞扔在地上。
他低下脑袋，认真瞅着她：“这是怎么了，看见我高兴疯了，不是吧？”
撅起嘴，凉初用手心按着君墨染的脸，上下左右使劲□□：“君墨染，我就剩两块芙蓉糕了，还被你这样啃了一口！你赔我！你赔我！快点赔我！听见没有！”
君墨染坐在她边上，他揉着自己快被她捏肿了的脸，龇牙咧嘴说：“真是最毒妇人心，为了这么两块糕点，你差点谋杀亲夫。”
吃着墨染带来的梅子酥，凉初开心地笑眯了眼睛，不打算计较他的调侃，并且很“不计前嫌”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他漠然地瞥慕容城一眼,向着她说：“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来还是不应该来？”
看她一直瞪着他，他只好撇撇嘴：“给你送伞，没看见外面下雨了吗？”
凉初向外面瞥了一眼，大雨倾盆，轰隆隆的声音叫她有些担心这小破庙撑不撑得住。话说，这雨下的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啊，若不是脚上带着那红绳铃铛，刚刚出去那么一下去尾巴就露出来了。
“说正经的。”
“回了趟灵水城，梅娘说你不在梅子酥都没人抢了，剩了很多，就叫我给你带几盒，我想想自己这几天反正也是闲着无聊，干脆帮她找找人，自己呢，顺带看看戏。”
受不了他古里古怪的话外音，凉初拿块梅子酥堵住他的嘴：“是你自己想来找我就直说么，还拿梅娘当借口。”
“好吧。”他无奈地举手：“是我想你了，想找个借口来看看你，大清早就在梅娘店前排队了，好说歹说，还牺牲了点色相，这才买到三盒梅子酥。这不风雨无阻，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你看这衣服湿的，人憔悴的——要不，你亲我一下，当感谢？这交易很合算有没有。”
她瞥慕容城一眼，他似乎并不在意墨染在说些什么，只是低垂着眼睛，微微弯起嘴角，手里的木棍轻轻拨着火堆。
凉初一手托着腮转过脸去看火堆，毅然接受了他第一个理由：“原来梅娘这么想我啊，哎，弄得我都有点想回去了，不知道家里的那盆风铃草开花没有。”
君墨染不语，只是看着她，但脸上的苍白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看着他不断往下滴水的衣服，皱皱眉头：“你不是带了伞吗？怎么还是淋着过来？”
“这不是着急。”
“着急连打个伞的时间都没有啊？”
“恩。而且伞是给你带的。”
“你算了吧，在家的时候我的伞你不是用得得心应手的？”
“那倒也是，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