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认真的脸，真想一手肘打过去，但她还是忍住了，伸手扒他外衫：“这样穿着不难过吗？”
他拦下她的手，突然很认真得叫她：“阿初。”
“恩？”
“如果我说我没关好你家的窗，让野猫把你放在桌角的瓷娃娃给磕碎了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赔钱了。”
“我说正经的。”
“说对不去。”
“对不起。”
“你说对不起有用的话，那要衙门的捕头干什么？”凉初理直气壮地说。
“……是你叫我说对不起。”
“我就想回一下刚才那句话，我觉得很霸气。其实没关系啦，那瓷娃娃是夜市的时候我买了很多东西才送的，你要不要，靠窗的柜子的第二层里面还有两个。”
“……那如果我说那只猫不仅打碎了你的瓷娃娃，还撕坏了墙上的鱼吻图怎么办？”
“说对不起！”
“……”
“这真要说对不起！娘说过就算我坏了鱼吻图都不能坏的！”凉初想了想，突然歪了脑袋：“不对哎，鱼吻图在九岁那年就被我带出去玩的时候弄丢了，现在那副……是你临摹的呀，而且娘竟然没看出来。你画的东西你向我道歉干嘛。”
君墨染捂着额头：“……我忘记了。”
“那再如果……我说它还撕坏了你的枕被，弄坏了你的柜子还有窗台上的那盆风铃草……”
凉初挥手打断他的话，面带疑惑地看着他：“君墨染，老实交代，你不是放了一只猫进去吧，你是把你们家破伤风生的那群虎崽子都带进我屋去了吧！”
“……如果我说是的话……”
“君墨染！你太过分了吧！我是说过那群虎崽子可爱，想要一只，可我没说要一群啊，而且就算养也没说过养我屋子里啊……说对不起，你回去对着我的桌子椅子被子杯子每样说一声对不起！等我回去的时候如果东西没恢复到原样的话，我把你家那只破伤风打到有伤风化，谁叫养不教父之过……”
“对不起。”
她话还没说完，君墨染突然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倒进她的怀里，凉初被他沉重的身体压得倒在地上，推了半天推不动：“君墨染，你这是吃我豆腐吗？”伸手不满地拍着他的胸口，他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凉初抬起手，看向触手间的湿腻。
荡漾的火光间，手掌上满是触目惊心的红色，被雨水稀释得有些冰凉的液体从手上滑下，滴落在她的脸上。
不知道外头的狂风暴雨是什么时候熄灭了声息的，不知道慕容城是怎么把墨染挪到一边的草堆上的，不知道慕容城皱着眉头在向她说些什么。
她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在认识君墨染的十二年里，他总是会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陌凉初的面前，经过这么些年的锻炼，她几乎能接受他以任何形式闯入到她任何形式的生活状态当中。
比如大早上的，号称外出经商失踪大半年的他突然出现在她的床上，还占了她大半的被子，她揉揉眼睛，然后淡定地一脚给他踹下床去；比如说她在书斋里，因为乘先生不在用毛笔在墙上涂鸦，而被罚吃西红柿炒苦瓜这样的黑暗料理的时候，他也会突然出现，然后被自己逼着有难同当帮她吃下了一大半；再比如上次她在客栈里洗澡，他荡着脚坐在房梁上看热闹……
——可她从来没想过在有一天在他们见面的时候，他会那样没有反应地栽倒在她的怀里，身体冰凉得好像玉尾山的那条瀑布凝成的冰柱。
慕容城拿过她的手，用锦帕沾了雨水，擦拭着她手心的污渍：“他没事，只是几天几夜没吃没睡，体力终是支不住了。”
“没吃没睡？”
“他没有受伤，这些血不是他的。”
凉初似乎有一点恢复了知觉：“什么不是他的？”
“衣服上的血迹不是他的。”
她讶异地走到君墨染的身边。
他安静地躺在草堆上，素白的脸上血色全无。双膝跪在地上，她支着一只手将耳朵慢慢靠上他的胸膛。头顶上方是他平稳的呼吸商，强有力的心跳“砰砰砰”地传来，她安心地松了口气。
“你好像很担心他。”
她跳着脚，坐到慕容城的身边：“那么一个大活人突然倒下了，真有点被他吓到了。”
“他是你的……”
君墨染是她的谁？这个问题凉初似乎想过很多次了，每次似乎都有不同的答案，可被慕容城这样问来，她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于是她调转话头问他：“洛颜是你的谁？”
“洛颜？”他似乎没想到凉初会提到这样一个名字，或者说他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个名字：“她的话……自然是我家小姐。”
见凉初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他只好补充说：“好吧，或许也算是朋友。”
“然后呢？”
“然后？”
似乎每次和慕容城对话都会陷入到她说一句他反问一句这样的模式里，她的话对他来说有这么难以理解吗？
凉初叹口气，解释道：“你看，人一生之中都在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买东西的时候是客人，买东西的时候是老板。哪怕对着的是同一个人，你也会是不同的角色，就好像对着儿子，你可以是父亲也可以是老师，对着……某些特别的人，你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亲人。”
“特别的人？”
“有的人和你并没有血骨里的联系，如果没有遇见她，好像没有什么大不了，然而一旦遇见了，好像就再也不能没有她了。”
凉初看着他的眼睛：对于你来说，洛颜应该就是这样的存在吧，在集市里那般小心翼翼呵护着她，不管是什么样的东西只要她喜欢都会尽力为她取得，她自私地离开你也可以心甘情愿地留下来承担一切……
他歪头笑笑，眼睛里有一丝不明了的意味：“所以，君墨染对你来说，是朋友，也是亲人吗？”
凉初一愣：“怎么扯到他头上去了？”
“好像这本来就是从他头上扯过来的。”
“……”
她连忙打了个哈欠：“不和你聊了，我累了，眼皮打架打得都分不开了。晚安。”
不知是不是被君墨染一吓，身心俱疲的缘故，凉初几乎是一躺下就睡着了。
朦胧中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话，声音听着好像是君墨染和慕容城的，可惜他们都压得太低了，她又很累，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
不是说几天几夜没睡吗？他怎么那么快又醒了？
不行，她要起来问问他，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为什么几天几夜没吃没睡？他身上哪来这么多的血迹？那些血不是他的又会是谁的呢？他的那句“对不起”真的只是因为毁了她的屋子吗？
她这样想着便蓦然睁开了眼睛。
夜里的街道静悄悄的，没有星光，没有月光，就连周遭的房舍里也没有一丝的光亮透出来。
她有些迷糊了。
这不是他们刚刚休息的那座小庙，这是……灵水城？
天空中，雨在沥沥地下着。
朦胧之中脚好像踩到了很多零碎的东西，但那些是什么，她好像没有心思停下步子来仔细看看，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这条路……不是通往果子家的吗？
果子家的大院门微微敞开着，里屋纸糊的窗户里透出一丝光亮来，微暖的颜色淹没在这个雨天的夜里，也是冰冰凉凉的，似乎被水浸润过就再也传达不出一丝的温度了。
她径直走过去，推开门的刹那，她看见自己的手指尖上涂着朱红色的蔻丹。
“吱呀——”
一人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锦衣，背对着她站在屋子里。
他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来，听见开门声，也没有转过身来，只是说：“将自己刺成重伤，让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等那些废物离开去汇报后，他就逃走了。不能说是多少好的计策，但保命，还是足够了。”
她进门之后，只是静静垂首站着，不说话。
“只是可惜了清洛夫人，想当年也是使得宇夏的六宫粉黛颜色尽失的角儿，现如今却落个身首异处死无全尸的下场。”她瞧不见他的脸，但那很轻的叹息声却是听见了。
她漠然看着地上安静地躺着的那双小脚——这应该就是属于他所说的那个清洛夫人的。荣华绝代又如何，世界就是这样的现实，款款的红颜最终还不是要成森森的白骨。
“你说慕容烨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专宠会给他最心爱的人带来这样的祸患呢？”
“该是想过的。”她似乎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说话了，那声音凉凉的，好像被雨水洗润过的折伞，带不出阳光的味道来：“只是那时，他以为自己可以护得了她一辈子。”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那人是可以护得了她一辈子的，只是他没想过又一天她会离开自己而已。”
他的身上好像朦胧着一股黑色的雾气，黑色的头发是那样的长，也不系，随意地披散下来，几乎要垂落到地上了。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黑色的长发衬着血色的锦袍，华美不似凡间人物。
他拦下她的手，突然很认真得叫她：“阿初。”
“恩？”
“如果我说我没关好你家的窗，让野猫把你放在桌角的瓷娃娃给磕碎了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赔钱了。”
“我说正经的。”
“说对不去。”
“对不起。”
“你说对不起有用的话，那要衙门的捕头干什么？”凉初理直气壮地说。
“……是你叫我说对不起。”
“我就想回一下刚才那句话，我觉得很霸气。其实没关系啦，那瓷娃娃是夜市的时候我买了很多东西才送的，你要不要，靠窗的柜子的第二层里面还有两个。”
“……那如果我说那只猫不仅打碎了你的瓷娃娃，还撕坏了墙上的鱼吻图怎么办？”
“说对不起！”
“……”
“这真要说对不起！娘说过就算我坏了鱼吻图都不能坏的！”凉初想了想，突然歪了脑袋：“不对哎，鱼吻图在九岁那年就被我带出去玩的时候弄丢了，现在那副……是你临摹的呀，而且娘竟然没看出来。你画的东西你向我道歉干嘛。”
君墨染捂着额头：“……我忘记了。”
“那再如果……我说它还撕坏了你的枕被，弄坏了你的柜子还有窗台上的那盆风铃草……”
凉初挥手打断他的话，面带疑惑地看着他：“君墨染，老实交代，你不是放了一只猫进去吧，你是把你们家破伤风生的那群虎崽子都带进我屋去了吧！”
“……如果我说是的话……”
“君墨染！你太过分了吧！我是说过那群虎崽子可爱，想要一只，可我没说要一群啊，而且就算养也没说过养我屋子里啊……说对不起，你回去对着我的桌子椅子被子杯子每样说一声对不起！等我回去的时候如果东西没恢复到原样的话，我把你家那只破伤风打到有伤风化，谁叫养不教父之过……”
“对不起。”
她话还没说完，君墨染突然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倒进她的怀里，凉初被他沉重的身体压得倒在地上，推了半天推不动：“君墨染，你这是吃我豆腐吗？”伸手不满地拍着他的胸口，他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凉初抬起手，看向触手间的湿腻。
荡漾的火光间，手掌上满是触目惊心的红色，被雨水稀释得有些冰凉的液体从手上滑下，滴落在她的脸上。
不知道外头的狂风暴雨是什么时候熄灭了声息的，不知道慕容城是怎么把墨染挪到一边的草堆上的，不知道慕容城皱着眉头在向她说些什么。
她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在认识君墨染的十二年里，他总是会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陌凉初的面前，经过这么些年的锻炼，她几乎能接受他以任何形式闯入到她任何形式的生活状态当中。
比如大早上的，号称外出经商失踪大半年的他突然出现在她的床上，还占了她大半的被子，她揉揉眼睛，然后淡定地一脚给他踹下床去；比如说她在书斋里，因为乘先生不在用毛笔在墙上涂鸦，而被罚吃西红柿炒苦瓜这样的黑暗料理的时候，他也会突然出现，然后被自己逼着有难同当帮她吃下了一大半；再比如上次她在客栈里洗澡，他荡着脚坐在房梁上看热闹……
——可她从来没想过在有一天在他们见面的时候，他会那样没有反应地栽倒在她的怀里，身体冰凉得好像玉尾山的那条瀑布凝成的冰柱。
慕容城拿过她的手，用锦帕沾了雨水，擦拭着她手心的污渍：“他没事，只是几天几夜没吃没睡，体力终是支不住了。”
“没吃没睡？”
“他没有受伤，这些血不是他的。”
凉初似乎有一点恢复了知觉：“什么不是他的？”
“衣服上的血迹不是他的。”
她讶异地走到君墨染的身边。
他安静地躺在草堆上，素白的脸上血色全无。双膝跪在地上，她支着一只手将耳朵慢慢靠上他的胸膛。头顶上方是他平稳的呼吸商，强有力的心跳“砰砰砰”地传来，她安心地松了口气。
“你好像很担心他。”
她跳着脚，坐到慕容城的身边：“那么一个大活人突然倒下了，真有点被他吓到了。”
“他是你的……”
君墨染是她的谁？这个问题凉初似乎想过很多次了，每次似乎都有不同的答案，可被慕容城这样问来，她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于是她调转话头问他：“洛颜是你的谁？”
“洛颜？”他似乎没想到凉初会提到这样一个名字，或者说他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个名字：“她的话……自然是我家小姐。”
见凉初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他只好补充说：“好吧，或许也算是朋友。”
“然后呢？”
“然后？”
似乎每次和慕容城对话都会陷入到她说一句他反问一句这样的模式里，她的话对他来说有这么难以理解吗？
凉初叹口气，解释道：“你看，人一生之中都在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买东西的时候是客人，买东西的时候是老板。哪怕对着的是同一个人，你也会是不同的角色，就好像对着儿子，你可以是父亲也可以是老师，对着……某些特别的人，你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亲人。”
“特别的人？”
“有的人和你并没有血骨里的联系，如果没有遇见她，好像没有什么大不了，然而一旦遇见了，好像就再也不能没有她了。”
凉初看着他的眼睛：对于你来说，洛颜应该就是这样的存在吧，在集市里那般小心翼翼呵护着她，不管是什么样的东西只要她喜欢都会尽力为她取得，她自私地离开你也可以心甘情愿地留下来承担一切……
他歪头笑笑，眼睛里有一丝不明了的意味：“所以，君墨染对你来说，是朋友，也是亲人吗？”
凉初一愣：“怎么扯到他头上去了？”
“好像这本来就是从他头上扯过来的。”
“……”
她连忙打了个哈欠：“不和你聊了，我累了，眼皮打架打得都分不开了。晚安。”
不知是不是被君墨染一吓，身心俱疲的缘故，凉初几乎是一躺下就睡着了。
朦胧中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话，声音听着好像是君墨染和慕容城的，可惜他们都压得太低了，她又很累，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
不是说几天几夜没睡吗？他怎么那么快又醒了？
不行，她要起来问问他，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为什么几天几夜没吃没睡？他身上哪来这么多的血迹？那些血不是他的又会是谁的呢？他的那句“对不起”真的只是因为毁了她的屋子吗？
她这样想着便蓦然睁开了眼睛。
夜里的街道静悄悄的，没有星光，没有月光，就连周遭的房舍里也没有一丝的光亮透出来。
她有些迷糊了。
这不是他们刚刚休息的那座小庙，这是……灵水城？
天空中，雨在沥沥地下着。
朦胧之中脚好像踩到了很多零碎的东西，但那些是什么，她好像没有心思停下步子来仔细看看，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这条路……不是通往果子家的吗？
果子家的大院门微微敞开着，里屋纸糊的窗户里透出一丝光亮来，微暖的颜色淹没在这个雨天的夜里，也是冰冰凉凉的，似乎被水浸润过就再也传达不出一丝的温度了。
她径直走过去，推开门的刹那，她看见自己的手指尖上涂着朱红色的蔻丹。
“吱呀——”
一人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锦衣，背对着她站在屋子里。
他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来，听见开门声，也没有转过身来，只是说：“将自己刺成重伤，让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等那些废物离开去汇报后，他就逃走了。不能说是多少好的计策，但保命，还是足够了。”
她进门之后，只是静静垂首站着，不说话。
“只是可惜了清洛夫人，想当年也是使得宇夏的六宫粉黛颜色尽失的角儿，现如今却落个身首异处死无全尸的下场。”她瞧不见他的脸，但那很轻的叹息声却是听见了。
她漠然看着地上安静地躺着的那双小脚——这应该就是属于他所说的那个清洛夫人的。荣华绝代又如何，世界就是这样的现实，款款的红颜最终还不是要成森森的白骨。
“你说慕容烨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专宠会给他最心爱的人带来这样的祸患呢？”
“该是想过的。”她似乎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说话了，那声音凉凉的，好像被雨水洗润过的折伞，带不出阳光的味道来：“只是那时，他以为自己可以护得了她一辈子。”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那人是可以护得了她一辈子的，只是他没想过又一天她会离开自己而已。”
他的身上好像朦胧着一股黑色的雾气，黑色的头发是那样的长，也不系，随意地披散下来，几乎要垂落到地上了。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黑色的长发衬着血色的锦袍，华美不似凡间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