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的身影，携着泪珠径直来到姑虚城。奄奄一息的怜心，终于撑着看见丈夫的最后一眼，可强撑着说了句“对不起”还是去了，留下九岁的儿子吴念懵懂地哭着问自己：“可以救娘亲的珠子呢，你为什么去了那么久没有带回来？”
吴晨冷笑着捏紧了手中的珠子：她为了报复，竟然这样骗自己。
匕首抵着陌尔伊略带讽刺的眉眼。
她觉得这张那么熟悉的脸竟然慢慢认不清了。
那眼神为什么更冷了？那眉宇间的戾气为什么更盛了？他不是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为什么还是那么不开心呢？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想走上前去，想要抚平那皱着的眉头——一如从前。
然而，她走近一步，刀却退一步。
吴晨虽然是愤怒，却不愿就此伤她：“给我珠子。如果怜心死了，我就要你的女儿陪葬，让你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横眉冷对，最叫人伤心的咫尺天涯。
陌尔伊却笑得是风轻云淡，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珠子在手心把玩。
再珍贵的东西，你不识得，就算给了你，又有什么用？
扭转的刀子指向床上睡得憨厚的女孩，轻轻一划，小而白净的脚上渗出血来，顷刻间幻化成了金色的鱼尾。
但下一刻，他脸上的狠决却成了怔忪。
他看见她抓着刀子的手鲜血直流，柔弱却固执得不愿意松开，素白和鲜红的交织是那样的叫他心惊；他看见她脸上的笑绝美倾城，却有泪顺着那脸侧滑下，落地成珠——清澈得叫人一眼望尽的水蓝色，盈盈欲泪如泣如诉。
他从来没有见到她哭过。
本以为再也不会和自己说话的她开了口，声音沙哑，一字一句像在他心尖上雕花：“吴晨——你是没有心的吗？还是因为你觉得我是异族，我才是没有心的人，所以感觉不到痛呢？”
她握着匕首，牵引着他的手，果决地刺向自己的胸口。
刀子落在地上的声音清脆。
第一次，吴晨看着自己曾被鲜血染红的双手，觉得那不是功绩，而是罪孽。
灵水城中的一幕，不知是被哪个长舌之人看了个全剧终，描述得是那个绘声绘色，连吴晨看手沉思的细节也没有放过。
座下听客中却有一女子拍案而起，冷哼一声，大骂说书人信口雌黄：“灵水城主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会说这样‘有心没心’的又绕口又伤脑又没有技术含量又俗气又小女人的废话。”
然而话虽如此，还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市井之中的说书人继鲛人泪珠之谜之后又有了新的话题，八卦的是姑虚城主吴晨和尚未继位时的原灵水城主的女儿陌尔伊的恩怨情仇。只是这一次的波澜，没有再掀起什么腥风血雨，仅得了吴晨恍惚的一笑，真假争论了十多个春秋。
宇夏鹑尾年建丑之月，鹅毛大雪覆了天地，路上行人裹紧了衣衫匆匆而行，街头小巷里的酒肆茶楼少了听客，惊堂用的醒目空落了层厚厚的尘灰。
这繁乱之后的静寂，愈显得惆怅了。
姑虚城主吴晨自罪于整个宇夏王朝，以“连年战事，劳命伤财，累及百姓”为由向木州州史请辞，将城主之位传于其十岁的弟弟吴柯，与其子吴念，至此消失于宇夏王朝史判的笔下。只是临别之前昭告天下，以泪珠为凭，任何人都可向财富兵力雄于天下的姑虚城提任何的要求，凡吴氏族人，定要鞠躬尽瘁，于死方休。
至此，泪珠虽没了原来玄乎其玄的外衣，却因吴晨的一言成了世间难得的珍宝。只是，掌有泪珠的灵水鲛人一族在这场大灾难中，几乎是消散了足迹。
十二年的时光匆匆，荒芜的灵水城又渐渐有了人烟，只是物是人非，当年满城的落雁之色依稀隐进了故人的梦里，唱一曲绝色倾城，繁华难再……
一话终了，这偌大的茶楼里，竟然没有一丝的声音。
小诺满意地拿起茶盏，眯起眼睛抿了一口，润润嗓子。
她喜欢这样的感觉，从头至尾都是由她一个人拿捏着下头一众人的情绪，她要他们喜便喜，要他们悲便悲，而最后先从故事里脱出身来的人还是她，能惬意地品着茶，将众人的哀怜叹惋收入眼底。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成就感吧。
然而这天却有人和她一起跳出了故事，在她眯着眼睛咂嘴品茶的空当里，那人的声音淡淡地说：“错了。”
“恩？”错了，什么错了，她说错了吗？小诺茫然地顺着声音寻过去。
说话的是刚才问话的那个十来岁的清俊小生，巴掌大的脸上长着一双能叫人生生给看痴的眼睛。
“他”趴在桌子上巴眨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淡淡地说：“错了。”
在座的听客闻声都转过头去看“他”。
“他”面不改色，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说：“你说错了。”
“我哪说错了？”小诺不服气地问。
“他”歪头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那不是故事的全部，因而是错的。”
“那什么是故事的全部？”
“他”刚想开口说，茶楼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定眼看去，只见一个打扮得很素雅端庄的女子挥手叫那气势恢宏的八抬大轿挺下，自己慢慢走到那“男子”的身边，底下脑袋轻声说：“夫人，紫嫣斋的婚衣已经做好送来了，城主特意叫奴婢接夫人去试试。”
凉初听书的兴致还在，但看着周围一圈人看自己的眼神知道这戏是肯定不能听下去了，只好点点头，随挽芸离开了。
书房。
不知什么时候，书房里多了一块及地的铜镜。那镜子里里慢慢映出人影来，披散的长发似墨，艳红色的嫁衣如火，花朵般层层包裹的肌肤如雪。
那么艳的衣服，凉初只有在很小的时候才穿过，那都是母亲给自己准备的，问她理由，她只是淡淡地说：“颜色深，好洗。”虽然是热热闹闹闹的性格，但她喜欢的从来是素雅的颜色，因而自己选衣服总是往白色蓝色淡色的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凤冠霞帔，妆容靓丽，她几乎有种错觉——这真是她的花嫁。
挽芸帮她抚顺裙摆，啧啧称赞：“城主真是好福气，能娶到像您这么漂亮的夫人。”
凉初想想，那日见到的洛颜，点点头：“他眼光是不错。”
挽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哪有像您这样自己夸自己夸得那么天经地义的。”
“不是啊，我是夸……好吧，就当我在自夸吧。”凉初想想也解释不清楚，干脆就不再解释了：“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吴念。”
“夫人不用那么着急，”挽芸掩嘴一笑：“到婚礼那天的晚上必然会看见。”
凉初有些纠结，要是真嫁了洛城，回去应该怎么和君墨染他们解释。
那个，那个……她本来只是想帮慕容城一把的，谁知道一直见不到吴念，只好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和他解释清楚了，呀，她忘了洞房花烛在拜天地之后了……绝对会被君墨染嫌弃死的。
挽芸说还有一根发簪给落在外面了，说着人便关门走了出去。凉初一个人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这时的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入神得都没发现镜子里多了一个人。
歪起一边的嘴角露出一个戏谑的笑来，他食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以后都穿红色衣服好不好？”
“为什么？”凉初见是他，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问。
“因为真的很美。”君墨染顺手拿起梳妆台上的眉笔，给她描起眉毛来：“记得以前你说过，你最喜欢的一句诗是与眉毛有关的。”
“恩。”
“是哪一句？”
“妆罢低声问夫婿。”
“画眉深浅入时无。”
“不，就只有前句，妆罢低声问夫婿。”
“……眉毛呢？”
“铜镜子里，美人脸上。”
“恩，意境是不错。”君墨染放下眉笔，牵起她的手：“走。”
“去哪？”她被他带着跑了几步。
“带你逃走啊？”
“你是来抢人的？”
“不然你以为？”
身后的人定定地站住，固执不肯走，君墨染挑着眉毛回头看她：“怎么，你还真想嫁给吴念不成？”
“不想啊，但我都没见到他，任务都没完成。”凉初急急拉住他：“现在跑了不是白费那么大劲过来了。”
“可你想清楚，你要是拜了堂可真成了吴念媳妇了，他那家伙对得到手的好东西可不会轻易放手的哦。”
“什么啊，他要娶的人是洛……”凉初脑子里闪过墙壁上的那副青梅图，慢半拍的她终于反应过来：“难道说？”茶楼里说书先生娓娓道来的灵水往事，街头巷尾人们的议论纷纷，挽芸看见自己时完全不惊讶的表现……那些被她轻易忽略的事一件件涌上脑子来。
君墨染无声地叹口气，：“脑子终于开窍了？快走吧，大小姐，趁现在外头没什么人。”
“别玩了。”她的声音闷闷的，听着有些奇怪，他拉着她的手顿住了。
“君墨染？”凉初轻轻掰开他的手，摇摇头，向后退了一步：“还是我应该叫你吴念呢？”
吴晨冷笑着捏紧了手中的珠子：她为了报复，竟然这样骗自己。
匕首抵着陌尔伊略带讽刺的眉眼。
她觉得这张那么熟悉的脸竟然慢慢认不清了。
那眼神为什么更冷了？那眉宇间的戾气为什么更盛了？他不是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为什么还是那么不开心呢？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想走上前去，想要抚平那皱着的眉头——一如从前。
然而，她走近一步，刀却退一步。
吴晨虽然是愤怒，却不愿就此伤她：“给我珠子。如果怜心死了，我就要你的女儿陪葬，让你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横眉冷对，最叫人伤心的咫尺天涯。
陌尔伊却笑得是风轻云淡，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珠子在手心把玩。
再珍贵的东西，你不识得，就算给了你，又有什么用？
扭转的刀子指向床上睡得憨厚的女孩，轻轻一划，小而白净的脚上渗出血来，顷刻间幻化成了金色的鱼尾。
但下一刻，他脸上的狠决却成了怔忪。
他看见她抓着刀子的手鲜血直流，柔弱却固执得不愿意松开，素白和鲜红的交织是那样的叫他心惊；他看见她脸上的笑绝美倾城，却有泪顺着那脸侧滑下，落地成珠——清澈得叫人一眼望尽的水蓝色，盈盈欲泪如泣如诉。
他从来没有见到她哭过。
本以为再也不会和自己说话的她开了口，声音沙哑，一字一句像在他心尖上雕花：“吴晨——你是没有心的吗？还是因为你觉得我是异族，我才是没有心的人，所以感觉不到痛呢？”
她握着匕首，牵引着他的手，果决地刺向自己的胸口。
刀子落在地上的声音清脆。
第一次，吴晨看着自己曾被鲜血染红的双手，觉得那不是功绩，而是罪孽。
灵水城中的一幕，不知是被哪个长舌之人看了个全剧终，描述得是那个绘声绘色，连吴晨看手沉思的细节也没有放过。
座下听客中却有一女子拍案而起，冷哼一声，大骂说书人信口雌黄：“灵水城主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会说这样‘有心没心’的又绕口又伤脑又没有技术含量又俗气又小女人的废话。”
然而话虽如此，还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市井之中的说书人继鲛人泪珠之谜之后又有了新的话题，八卦的是姑虚城主吴晨和尚未继位时的原灵水城主的女儿陌尔伊的恩怨情仇。只是这一次的波澜，没有再掀起什么腥风血雨，仅得了吴晨恍惚的一笑，真假争论了十多个春秋。
宇夏鹑尾年建丑之月，鹅毛大雪覆了天地，路上行人裹紧了衣衫匆匆而行，街头小巷里的酒肆茶楼少了听客，惊堂用的醒目空落了层厚厚的尘灰。
这繁乱之后的静寂，愈显得惆怅了。
姑虚城主吴晨自罪于整个宇夏王朝，以“连年战事，劳命伤财，累及百姓”为由向木州州史请辞，将城主之位传于其十岁的弟弟吴柯，与其子吴念，至此消失于宇夏王朝史判的笔下。只是临别之前昭告天下，以泪珠为凭，任何人都可向财富兵力雄于天下的姑虚城提任何的要求，凡吴氏族人，定要鞠躬尽瘁，于死方休。
至此，泪珠虽没了原来玄乎其玄的外衣，却因吴晨的一言成了世间难得的珍宝。只是，掌有泪珠的灵水鲛人一族在这场大灾难中，几乎是消散了足迹。
十二年的时光匆匆，荒芜的灵水城又渐渐有了人烟，只是物是人非，当年满城的落雁之色依稀隐进了故人的梦里，唱一曲绝色倾城，繁华难再……
一话终了，这偌大的茶楼里，竟然没有一丝的声音。
小诺满意地拿起茶盏，眯起眼睛抿了一口，润润嗓子。
她喜欢这样的感觉，从头至尾都是由她一个人拿捏着下头一众人的情绪，她要他们喜便喜，要他们悲便悲，而最后先从故事里脱出身来的人还是她，能惬意地品着茶，将众人的哀怜叹惋收入眼底。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成就感吧。
然而这天却有人和她一起跳出了故事，在她眯着眼睛咂嘴品茶的空当里，那人的声音淡淡地说：“错了。”
“恩？”错了，什么错了，她说错了吗？小诺茫然地顺着声音寻过去。
说话的是刚才问话的那个十来岁的清俊小生，巴掌大的脸上长着一双能叫人生生给看痴的眼睛。
“他”趴在桌子上巴眨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淡淡地说：“错了。”
在座的听客闻声都转过头去看“他”。
“他”面不改色，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说：“你说错了。”
“我哪说错了？”小诺不服气地问。
“他”歪头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那不是故事的全部，因而是错的。”
“那什么是故事的全部？”
“他”刚想开口说，茶楼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定眼看去，只见一个打扮得很素雅端庄的女子挥手叫那气势恢宏的八抬大轿挺下，自己慢慢走到那“男子”的身边，底下脑袋轻声说：“夫人，紫嫣斋的婚衣已经做好送来了，城主特意叫奴婢接夫人去试试。”
凉初听书的兴致还在，但看着周围一圈人看自己的眼神知道这戏是肯定不能听下去了，只好点点头，随挽芸离开了。
书房。
不知什么时候，书房里多了一块及地的铜镜。那镜子里里慢慢映出人影来，披散的长发似墨，艳红色的嫁衣如火，花朵般层层包裹的肌肤如雪。
那么艳的衣服，凉初只有在很小的时候才穿过，那都是母亲给自己准备的，问她理由，她只是淡淡地说：“颜色深，好洗。”虽然是热热闹闹闹的性格，但她喜欢的从来是素雅的颜色，因而自己选衣服总是往白色蓝色淡色的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凤冠霞帔，妆容靓丽，她几乎有种错觉——这真是她的花嫁。
挽芸帮她抚顺裙摆，啧啧称赞：“城主真是好福气，能娶到像您这么漂亮的夫人。”
凉初想想，那日见到的洛颜，点点头：“他眼光是不错。”
挽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哪有像您这样自己夸自己夸得那么天经地义的。”
“不是啊，我是夸……好吧，就当我在自夸吧。”凉初想想也解释不清楚，干脆就不再解释了：“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吴念。”
“夫人不用那么着急，”挽芸掩嘴一笑：“到婚礼那天的晚上必然会看见。”
凉初有些纠结，要是真嫁了洛城，回去应该怎么和君墨染他们解释。
那个，那个……她本来只是想帮慕容城一把的，谁知道一直见不到吴念，只好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和他解释清楚了，呀，她忘了洞房花烛在拜天地之后了……绝对会被君墨染嫌弃死的。
挽芸说还有一根发簪给落在外面了，说着人便关门走了出去。凉初一个人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这时的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入神得都没发现镜子里多了一个人。
歪起一边的嘴角露出一个戏谑的笑来，他食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以后都穿红色衣服好不好？”
“为什么？”凉初见是他，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问。
“因为真的很美。”君墨染顺手拿起梳妆台上的眉笔，给她描起眉毛来：“记得以前你说过，你最喜欢的一句诗是与眉毛有关的。”
“恩。”
“是哪一句？”
“妆罢低声问夫婿。”
“画眉深浅入时无。”
“不，就只有前句，妆罢低声问夫婿。”
“……眉毛呢？”
“铜镜子里，美人脸上。”
“恩，意境是不错。”君墨染放下眉笔，牵起她的手：“走。”
“去哪？”她被他带着跑了几步。
“带你逃走啊？”
“你是来抢人的？”
“不然你以为？”
身后的人定定地站住，固执不肯走，君墨染挑着眉毛回头看她：“怎么，你还真想嫁给吴念不成？”
“不想啊，但我都没见到他，任务都没完成。”凉初急急拉住他：“现在跑了不是白费那么大劲过来了。”
“可你想清楚，你要是拜了堂可真成了吴念媳妇了，他那家伙对得到手的好东西可不会轻易放手的哦。”
“什么啊，他要娶的人是洛……”凉初脑子里闪过墙壁上的那副青梅图，慢半拍的她终于反应过来：“难道说？”茶楼里说书先生娓娓道来的灵水往事，街头巷尾人们的议论纷纷，挽芸看见自己时完全不惊讶的表现……那些被她轻易忽略的事一件件涌上脑子来。
君墨染无声地叹口气，：“脑子终于开窍了？快走吧，大小姐，趁现在外头没什么人。”
“别玩了。”她的声音闷闷的，听着有些奇怪，他拉着她的手顿住了。
“君墨染？”凉初轻轻掰开他的手，摇摇头，向后退了一步：“还是我应该叫你吴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