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姑虚城后，凉初一个人在荒漠里整整走了两天。
她其实并不知道灵水城是那个方向的，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走。虽然当着君墨染的面，她信誓旦旦说要找慕容城，可是真出来姑虚城主府，她却只想一个人离开。
她其实没那么大肚，她其实不知道见到慕容城自己该说些什么。
她身上穿着的那件昂贵华丽的喜服在离开姑虚的时被她换成了银子，装在简单的衣服里。刚开始她还为自己竟然能够想到用衣服换钱而得意，一进到荒漠才觉得——果然是常识储量为零，自己应该换的是水和食物啊……
没有水没有食物，火辣辣的太阳统治着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她没有多余的东西可以遮挡，白皙的皮肤晒得绯红，头上盘起的头发似乎要烧起来了。
哼哼，这里要多那么大一块烤鱼干了……还有，好饿啊。
——这是她晕倒前最后的意念。
本来还算寂静的沙漠里，突然慢慢刮起大风来。肆意的风沙相互嬉戏着盘绕而上，似乎要攀上九重的云霄。不远处，突然慢慢显出座小楼的轮廓来，但只是一瞬，又湮灭在了风尘中，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风沙中却又人影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他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只要她有一分警觉回头看看就会发现，可她没有，就这样让他从从容容跟随了一路。
慕容城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风吹乱了她的长发，缭绕在她的身上，那双眸紧闭的脸上，嘴唇好像破裂的□□色玉石。
他蹲下身子，整理好她的长发，环过她的颈，将她整个人小心翼翼地抱起来。
朦胧中睁开眼睛，入目的不是荒漠里湛蓝的天空和漫天飞舞的黄沙，她竟然是在客栈里醒过来的。是君墨染吗？那家伙……不是叫他不要跟来……撑着身子坐起来，她的手不由自主碰了碰嘴唇，原本干燥开裂的地方已经不疼了，想来是在睡梦之中，有人拿了帕子给她拭过。
“醒了？”那人本在窗前，听见动静便走了过来。
凉初定定地望着他，不说话。
“我有那么好看吗？”他摸摸鼻尖，那脸上的笑意依旧温文，带着清爽的味道。
凉初点点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君墨染将一切都告诉你了？”
“恩。”
“那你现在会不会很讨厌我？”
她摇摇头。
“为什么？你应该已经知道我骗了你。”
她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他皱皱眉头，走过去，捂住她的眼睛：“不要这样看着我。”
凉初轻轻握住他的手，说道：“慕容城，我相信先来后到，你决定骗我的时候，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所以我不会讨厌你。而且，如果我说我不在乎你骗我，如果我说我喜欢你，我好想和你在一起，现在的你会怎么回答我？”
他一愣，随即笑了，他伸手触触她鬓角的头发：“其实，我真的叫慕容城。”
“恩？”
“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那个名字叫白落尘，那是我在戏园子里的艺名。”他一字一句道：“我不是什么紫蔑洛氏的家臣，我只是个戏子。”
“我知道。”她紧紧拽着他的手说，那表情严肃，似乎不会游泳的人在水里拽着浮木。
“看来吴念将这些都告诉你了。”他说：“他为了你花了那么多的心思，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他呢？”
“那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我肯为你花心思你就会喜欢我？”
“那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他看着她的眼睛久久才说：“我不是君墨染，甚至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慕容城。”
“我听不懂。”
他孩子一样摸摸她的头：“你不用懂。”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没有要救你，只是想找你帮一个忙而已。”
她似乎料想到什么却又不愿意相信，捏着被角的指关节泛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不争气地发颤：“什么忙？”
回答她的是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声音。
房凌梅看看房间里的两个人，笑了笑，用他特有的慢吞吞的调子说：“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慕容城头也没有回，依旧定定看着陌凉初，脸上的笑容温暖似三春，说出的话却冰凉如寒冬：“不会，陌凉初我已经给你带来了，你要的鲛珠在她右脚上的铃铛里。我要的东西呢？”
“自然带来了。”
他翻手接过房先生抛过来的东西。那是一块黑色的古玉，如巴掌般大小，上头系着一根烟灰色的长穗。
他接过东西便没有再看凉初一眼，只是转身欲走。
“等等！”身后的人说。
他停了下来，然而依旧没有回头。
“带我去姑虚，君墨染许了你什么？”
“白氏的三生契约。”
“那今天呢？”
“也是一场交易。”
“若是没有这场交易，你会救我吗？”
“不会。”
随着那人的青衫消失在门口，凉初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瞬间崩塌了。
“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达成的。”
那一天，他笑着俯下身来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以为她在他心中已经与陌生人有那么点不一样了，不敢奢望是与众不同，但至少总可以胜过一些什么。
和这些所谓的身外之物斗，她向来是信心满满，毕竟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这是上天给她的嘲讽吗？
总是被人捧在手心上，早已习惯了别人艳羡的目光，宠溺的言语，还以为只要相处得久了，人人都愿意喜欢她的。哪知道真正想要喜欢一个人了，她捧出心去，却被他踩进泥土里，用力碾成了碎片，好轻贱……可是她喜欢他，喜欢那样对她视而不见的他，喜欢到心疼得无以复加……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她跌坐在地上，神情恍惚地和房凌梅对视：“那是什么？”
房凌梅没有回答，看着她的眼睛里略带着哀悯。
“我应该有资格知道，他将我……和你换了什么？”
这样狼狈而叫人生怜的陌凉初不仅是房凌梅，就算是从小和她一块长大的君墨染和小白都没有见到过吧。那长长的头发上占了黄沙，朦胧成一片纱，毛毛躁躁的劝人没有了平日的光彩。那被毛巾擦过的脸上白得没有一丝光泽，而那双倾国倾城的眼睛里，耀目的蓝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红色——几乎要跃出眼眶的血红色。
“奈何楼的夺命帖。”他淡然道来：“他将你换了一道催命符，给紫蔑城主苏望的催命符。”
日上三竿，却还未到茶楼正式开张的时候，鸟雀在屋檐上喧嚣吵嚷，煤炉上被熏得黑黑的茶壶罐子发出低低的鸣叫，轻声的歌鸣和袅袅的白气中，开始的又是新的一天。
小诺杵着下巴，懒懒地坐在桌子前面发呆。那蓝色的袖子落下去一块，露出一块光滑的手臂。
苏凡坐到她的身边，长手一伸，正好架在小诺的肩上。他惬意地眯缝了眼睛：“你怎么了？”
“别碰我，烦着呢！”小诺不耐地耸耸肩。
“烦什么？说来听听，让你的苏凡哥哥给你解决。”
小诺被那声“苏凡哥哥”惊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她从他怀里挣开，抚着自己的手臂：“你说，那天那人为什么说我说错了？”
“哪天啊？”苏凡歪头想了想：“哦，你说那个被轿子带走的小白脸。”
“积点口德啊你，什么小白脸！”小诺愤愤地拿起他带来的糕点塞进他的嘴里。
“难道不白吗？男的长那么张脸我没说妖孽都不错了，”他含糊不清地辩解：“我哪里没口德了。”
小诺想起那个午后，趴在桌子上的人两眼向她一望……那是简直比阳光还要炫目的一眼啊，她略有些花痴得捧住了脸：“确实长得好好看啊！”
被那脸上的憧憬刺激到了，苏凡将脸凑近她：“看这看这，这张脸长得也是不错的。”
回应他的是一个利落的白眼，和将他推开的狠狠一掌。
陆续有客人入了座，摆上一盘瓜子和一壶冲泡好的雨前龙井，小诺竖起耳朵，与以往无数个日子一样开始听起八卦来。
客人们从来不会辜负她送出的那壶好茶，杯子里的茶水一满上，话闸子就跟打开了似的嘀咕嘀咕往外冒。
“听说了吗？”
“什么？”
“乌魇也遭殃了。”
“那么快啊？”
“快什么快，灵水与天市这样隔着天南地北的不也才几日的功夫。”
“这不一样，灵水事变后，那儿本就是个空壳了，若不是当年的那些人在那里落了跟，恐怕早就是座死城了。你说苏望蛰伏了那么多年，为何突然就这样开口咬人了？”
“谁知道呢？不过紫蔑不是向来这样。当年灵水事变，不也是黄雀捕蝉，螳螂在后，紫蔑突然就发兵围了灵水城主府。”
“也是。原以为死定了，突然又签了什么协议。不过也幸亏这协议，三十年内若是我们不主动攻打他们，他们也不会侵犯我们。”
“哼，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我说，乘着紫蔑的兵力还没能从乌魇城撤回来，我们来个先发制人，端了他们的老巢再说……”
苏凡看着小诺若有所思的脸：“这杞人忧天式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抛他一个白眼，小诺道：“会不会用成语的？我这叫忧国忧民，不过话说，你说当年在灵水城主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灵水与姑虚之间突然多了个紫蔑？为什么向来以狠辣狡诈著称的紫蔑城主会突然良心发现放过姑虚这块叼到嘴边的肥肉？为什么到最后是紫蔑与姑虚签订三十年不攻打的协议？既然城主大人已经拿到了鲛珠，为什么还是没能救回当年的城主夫人？还有那颗鲛人泪珠去了哪里？为什么十二年来一点音讯都没有了？还有不是说当年在陌尔伊怀里的那个孩子是她和吴晨所生的吗？虎毒不食子，就算是为了救他的爱妻也不应该用自己女儿的性命威胁陌尔伊啊……”
苏凡听得满头都是星星，他懒懒地靠在桌子上：“你用了那么多的问句是想表达什么？”
“我想说，”小诺的眼睛里亮亮的，闪着动人的光彩：“或许那人说的没有错。”
“什么？”
“不是全部，所以是错的。”
“？”
小诺突然站了起来，慢慢走到阳光下。她轻轻抬起头，闭上眼睛，将整个人沐浴到阳光下。那素净的脸上微微浮起一丝笑来：“世界上有一种人，有着两种人生。一种是她自己眼里的，一种是说书人眼里的。说书人眼里的故事已不再是她的人生了，而她的人生啊，永远是说书人的钟爱啊……”
她其实并不知道灵水城是那个方向的，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走。虽然当着君墨染的面，她信誓旦旦说要找慕容城，可是真出来姑虚城主府，她却只想一个人离开。
她其实没那么大肚，她其实不知道见到慕容城自己该说些什么。
她身上穿着的那件昂贵华丽的喜服在离开姑虚的时被她换成了银子，装在简单的衣服里。刚开始她还为自己竟然能够想到用衣服换钱而得意，一进到荒漠才觉得——果然是常识储量为零，自己应该换的是水和食物啊……
没有水没有食物，火辣辣的太阳统治着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她没有多余的东西可以遮挡，白皙的皮肤晒得绯红，头上盘起的头发似乎要烧起来了。
哼哼，这里要多那么大一块烤鱼干了……还有，好饿啊。
——这是她晕倒前最后的意念。
本来还算寂静的沙漠里，突然慢慢刮起大风来。肆意的风沙相互嬉戏着盘绕而上，似乎要攀上九重的云霄。不远处，突然慢慢显出座小楼的轮廓来，但只是一瞬，又湮灭在了风尘中，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风沙中却又人影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他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只要她有一分警觉回头看看就会发现，可她没有，就这样让他从从容容跟随了一路。
慕容城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风吹乱了她的长发，缭绕在她的身上，那双眸紧闭的脸上，嘴唇好像破裂的□□色玉石。
他蹲下身子，整理好她的长发，环过她的颈，将她整个人小心翼翼地抱起来。
朦胧中睁开眼睛，入目的不是荒漠里湛蓝的天空和漫天飞舞的黄沙，她竟然是在客栈里醒过来的。是君墨染吗？那家伙……不是叫他不要跟来……撑着身子坐起来，她的手不由自主碰了碰嘴唇，原本干燥开裂的地方已经不疼了，想来是在睡梦之中，有人拿了帕子给她拭过。
“醒了？”那人本在窗前，听见动静便走了过来。
凉初定定地望着他，不说话。
“我有那么好看吗？”他摸摸鼻尖，那脸上的笑意依旧温文，带着清爽的味道。
凉初点点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君墨染将一切都告诉你了？”
“恩。”
“那你现在会不会很讨厌我？”
她摇摇头。
“为什么？你应该已经知道我骗了你。”
她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他皱皱眉头，走过去，捂住她的眼睛：“不要这样看着我。”
凉初轻轻握住他的手，说道：“慕容城，我相信先来后到，你决定骗我的时候，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所以我不会讨厌你。而且，如果我说我不在乎你骗我，如果我说我喜欢你，我好想和你在一起，现在的你会怎么回答我？”
他一愣，随即笑了，他伸手触触她鬓角的头发：“其实，我真的叫慕容城。”
“恩？”
“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那个名字叫白落尘，那是我在戏园子里的艺名。”他一字一句道：“我不是什么紫蔑洛氏的家臣，我只是个戏子。”
“我知道。”她紧紧拽着他的手说，那表情严肃，似乎不会游泳的人在水里拽着浮木。
“看来吴念将这些都告诉你了。”他说：“他为了你花了那么多的心思，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他呢？”
“那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我肯为你花心思你就会喜欢我？”
“那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他看着她的眼睛久久才说：“我不是君墨染，甚至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慕容城。”
“我听不懂。”
他孩子一样摸摸她的头：“你不用懂。”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没有要救你，只是想找你帮一个忙而已。”
她似乎料想到什么却又不愿意相信，捏着被角的指关节泛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不争气地发颤：“什么忙？”
回答她的是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声音。
房凌梅看看房间里的两个人，笑了笑，用他特有的慢吞吞的调子说：“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慕容城头也没有回，依旧定定看着陌凉初，脸上的笑容温暖似三春，说出的话却冰凉如寒冬：“不会，陌凉初我已经给你带来了，你要的鲛珠在她右脚上的铃铛里。我要的东西呢？”
“自然带来了。”
他翻手接过房先生抛过来的东西。那是一块黑色的古玉，如巴掌般大小，上头系着一根烟灰色的长穗。
他接过东西便没有再看凉初一眼，只是转身欲走。
“等等！”身后的人说。
他停了下来，然而依旧没有回头。
“带我去姑虚，君墨染许了你什么？”
“白氏的三生契约。”
“那今天呢？”
“也是一场交易。”
“若是没有这场交易，你会救我吗？”
“不会。”
随着那人的青衫消失在门口，凉初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瞬间崩塌了。
“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达成的。”
那一天，他笑着俯下身来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以为她在他心中已经与陌生人有那么点不一样了，不敢奢望是与众不同，但至少总可以胜过一些什么。
和这些所谓的身外之物斗，她向来是信心满满，毕竟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这是上天给她的嘲讽吗？
总是被人捧在手心上，早已习惯了别人艳羡的目光，宠溺的言语，还以为只要相处得久了，人人都愿意喜欢她的。哪知道真正想要喜欢一个人了，她捧出心去，却被他踩进泥土里，用力碾成了碎片，好轻贱……可是她喜欢他，喜欢那样对她视而不见的他，喜欢到心疼得无以复加……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她跌坐在地上，神情恍惚地和房凌梅对视：“那是什么？”
房凌梅没有回答，看着她的眼睛里略带着哀悯。
“我应该有资格知道，他将我……和你换了什么？”
这样狼狈而叫人生怜的陌凉初不仅是房凌梅，就算是从小和她一块长大的君墨染和小白都没有见到过吧。那长长的头发上占了黄沙，朦胧成一片纱，毛毛躁躁的劝人没有了平日的光彩。那被毛巾擦过的脸上白得没有一丝光泽，而那双倾国倾城的眼睛里，耀目的蓝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红色——几乎要跃出眼眶的血红色。
“奈何楼的夺命帖。”他淡然道来：“他将你换了一道催命符，给紫蔑城主苏望的催命符。”
日上三竿，却还未到茶楼正式开张的时候，鸟雀在屋檐上喧嚣吵嚷，煤炉上被熏得黑黑的茶壶罐子发出低低的鸣叫，轻声的歌鸣和袅袅的白气中，开始的又是新的一天。
小诺杵着下巴，懒懒地坐在桌子前面发呆。那蓝色的袖子落下去一块，露出一块光滑的手臂。
苏凡坐到她的身边，长手一伸，正好架在小诺的肩上。他惬意地眯缝了眼睛：“你怎么了？”
“别碰我，烦着呢！”小诺不耐地耸耸肩。
“烦什么？说来听听，让你的苏凡哥哥给你解决。”
小诺被那声“苏凡哥哥”惊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她从他怀里挣开，抚着自己的手臂：“你说，那天那人为什么说我说错了？”
“哪天啊？”苏凡歪头想了想：“哦，你说那个被轿子带走的小白脸。”
“积点口德啊你，什么小白脸！”小诺愤愤地拿起他带来的糕点塞进他的嘴里。
“难道不白吗？男的长那么张脸我没说妖孽都不错了，”他含糊不清地辩解：“我哪里没口德了。”
小诺想起那个午后，趴在桌子上的人两眼向她一望……那是简直比阳光还要炫目的一眼啊，她略有些花痴得捧住了脸：“确实长得好好看啊！”
被那脸上的憧憬刺激到了，苏凡将脸凑近她：“看这看这，这张脸长得也是不错的。”
回应他的是一个利落的白眼，和将他推开的狠狠一掌。
陆续有客人入了座，摆上一盘瓜子和一壶冲泡好的雨前龙井，小诺竖起耳朵，与以往无数个日子一样开始听起八卦来。
客人们从来不会辜负她送出的那壶好茶，杯子里的茶水一满上，话闸子就跟打开了似的嘀咕嘀咕往外冒。
“听说了吗？”
“什么？”
“乌魇也遭殃了。”
“那么快啊？”
“快什么快，灵水与天市这样隔着天南地北的不也才几日的功夫。”
“这不一样，灵水事变后，那儿本就是个空壳了，若不是当年的那些人在那里落了跟，恐怕早就是座死城了。你说苏望蛰伏了那么多年，为何突然就这样开口咬人了？”
“谁知道呢？不过紫蔑不是向来这样。当年灵水事变，不也是黄雀捕蝉，螳螂在后，紫蔑突然就发兵围了灵水城主府。”
“也是。原以为死定了，突然又签了什么协议。不过也幸亏这协议，三十年内若是我们不主动攻打他们，他们也不会侵犯我们。”
“哼，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我说，乘着紫蔑的兵力还没能从乌魇城撤回来，我们来个先发制人，端了他们的老巢再说……”
苏凡看着小诺若有所思的脸：“这杞人忧天式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抛他一个白眼，小诺道：“会不会用成语的？我这叫忧国忧民，不过话说，你说当年在灵水城主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灵水与姑虚之间突然多了个紫蔑？为什么向来以狠辣狡诈著称的紫蔑城主会突然良心发现放过姑虚这块叼到嘴边的肥肉？为什么到最后是紫蔑与姑虚签订三十年不攻打的协议？既然城主大人已经拿到了鲛珠，为什么还是没能救回当年的城主夫人？还有那颗鲛人泪珠去了哪里？为什么十二年来一点音讯都没有了？还有不是说当年在陌尔伊怀里的那个孩子是她和吴晨所生的吗？虎毒不食子，就算是为了救他的爱妻也不应该用自己女儿的性命威胁陌尔伊啊……”
苏凡听得满头都是星星，他懒懒地靠在桌子上：“你用了那么多的问句是想表达什么？”
“我想说，”小诺的眼睛里亮亮的，闪着动人的光彩：“或许那人说的没有错。”
“什么？”
“不是全部，所以是错的。”
“？”
小诺突然站了起来，慢慢走到阳光下。她轻轻抬起头，闭上眼睛，将整个人沐浴到阳光下。那素净的脸上微微浮起一丝笑来：“世界上有一种人，有着两种人生。一种是她自己眼里的，一种是说书人眼里的。说书人眼里的故事已不再是她的人生了，而她的人生啊，永远是说书人的钟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