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样貌多变的，会带回一盅又一盅鲜血作“药”的哥哥。
或许早该想到的。
祝明越摩挲这手上的坛子，与记忆中那破落客栈的器皿别无二致。
然而千面君。
祝明越看着眼前一个个眼含希冀的魔族小孩，心想，他此刻应该已经永眠于地底。
将这些魔族小孩全部安置到一个单独的住处，哄了好久，才勉强敷衍过去找哥哥的事情。
从云巅山派飞来的纸信鸽络绎不绝。
南颂展开最后一封掌门的回信：
迅速隔离病人，配合百草谷的治疗，一旦病人不治而亡，即刻焚烧，对于魔族幼童，一视同仁。
黄府已经不能住人，将其里里外外烧熏消毒后，他们带着全部病患迁移至新的宅院。
整个啸天城，百姓自发杼井易水、焚烧艾蒿以试图隔绝瘟疫。
众弟子用蜃壳烧成灰洒在房屋的边角空隙用来消毒，宋誉提着篮子撒灰，看见祝明越从病患待的庭院里出来。
“师尊，他们有好一些吗？”
祝明越摇摇头，“百草谷带下来的药对此疫见效甚微，几乎一点作用也没有，很多人已经……”
她没有说下去。
宋誉跟着沉默一阵后，又问：“那些小孩子呢？”
“被拐的聋哑小孩竟然没有感染瘟疫，所以都被养在别的院了。”祝明越说，“至于那些魔族的孩子，情况很不乐观……”
宋誉垂着脑袋，用指头捻起一点篮子里的灰在手里搓了搓，问：“千面君的那个办法……”
“通过设阵，修真者的血确实有延缓瘟疫之效，”祝明越扶着他走到一边，“但是百草谷经过试验，发现此法治标不治本，还会使患者产生耐药性，需要越来越多的血，否则就会加速瘟疫的恶化。”
手上那一点灰被搓成小球，宋誉将他捏扁，抬头：“我能去看看他们吗？”
“虽然目前来看修真者对魔族瘟疫免疫，但是还是具有一定危险性的。”祝明越劝道，“而且那些魔族小孩病情越来越严重，也越来越不配合，你过去很有可能被攻击。”
“也许不会被攻击的，我…我就是想去看看。”
方才揪着百草谷弟子问东问西的南颂终于赶上来，嘴里叼着一根草，很没道德的站在宋誉身后偷听，并接话：“哎，你好意探望，但魔族不同于人，他们天性本恶，未必会理解。”
宋誉没有理他，但抬头看着祝明越问：“魔族与人很不一样吗？魔族，一定是很坏的吗？”
南颂还想回答，被祝明越眼神制止，她想了想。
“魔族和人再不一样都是芸芸众生，”祝明越说，“众生平等，有坏的人，也有好的魔，怎么会以人魔之分断善恶呢？”
“众生平等。”宋誉重复，看向祝明越的眼神仿佛很需要她的肯定，“真的吗？如果是魔族也没关系？”
“嗯嗯。”祝明越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担心那些魔族小孩，“你实在想去看他们就去吧，注意保护好自己。”
“那如果，你的身边有魔族呢，你会怎么样？”宋誉问。
“当然是就地正法！”南颂抢在祝明越开口之前大声说，然后一边推着祝明越往前走，一边回头说，“云巅山派窝藏魔族可是要被整个人界戳脊梁骨的，你可别害你师尊了，她整日泡在长明阁看书看傻了。”
宋誉垂下眼睫，似乎又不想知道祝明越的回答，转身离开了。
那些魔族的幼童确实情况糟糕，稚嫩的脸上已经开始爬满黑色的血丝。
有些已经变为动物原形的，也可从开始变得畸形的四肢看见它的病重。
他们有的低吼，有的像小兽一样不停地冲撞，旁边的百草谷弟子连连躲闪。
“哎，哎，宋誉你也你也小心！”百草谷弟子快跳到桌子上了，还不忘关心宋誉。
宋誉点点头，指着窗外说，“师兄，外面好像有人叫你去拿药。”
“啊，是么，可能是我师妹。”师兄用袖子擦擦额角的汗，从桌上蹦下来，犹豫地看看那些魔族小兽，看看宋誉。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那好吧，你一定注意安全啊，有什么情况就大声呼救，附近都是人的。”
“嗯。”
宋誉将百草谷弟子打发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注视着面前的魔族幼童。
那只被祝明越认错的小狗——其实是狼的幼崽，东倒西歪地向他慢慢走过来。
宋誉从门板上滑下来，蹲在地上，接过向他走来的小狼崽，捧在眼前细看。
“为什么，”他皱眉，自言自语，“为什么感觉有一种纽带，联系着我们。难道我真的是…”
其他的魔族幼崽静下来，慢慢围过来，他们歪着脑袋，似乎也感受到那种牵连。
围坐在宋誉旁边，他们自发地全部变回原形，小豹猫、小蛇、小鹰，都转过来看着他。
宋誉茫然又疑惑地看着他们，心底升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恐惧。
没有什么咒语或招式，他的脑海短暂空白，只是顺应本能。
已经坐到地上，但是身子继续矮下来，坐姿突然很不舒服，他想站起来，突然发现站起来视野与往日截然不同。
宋誉低头，眼前的不是自己熟悉的少年的手，而是带有锋利爪牙的绒绒狼爪。
他吓了一跳，接着脑袋隐隐传来疼痛，痛苦如同潮水般一阵一阵袭来。
宋誉被迫想起一场逃不出的暴风雨，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雨点仿佛猛烈击打在他每一根脆弱的神经，眼前的世界变得昏暗又模糊，像是一片雨幕。
他拼命的睁开眼睛，却只能看见一片朦胧的水光，周围的一切都在雨中被打破、旋转颠倒。
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在他身上，寒冷的雨水将他浇透，宋誉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像坠入冰冷的水潭，五感被浸泡在雨里摔打，他只能感到雨水的潮湿和泥土的腥味。
“小狗，你怎么在这里。”
浸满痛苦的脑子闯进一声不合时宜的惊呼。
脑海的疼痛又像退潮一样缓缓退去，宋誉大口大口的呼吸，慢慢放松僵硬的身体，让汗珠从额头上滑落。
闭上眼睛。
他想起那双温柔的，惊讶的眼眸，回忆到自己被抱在温热的怀里，闻到的让人安心的茉莉香。
宋誉放缓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这是他来云巅山派的理由，也是他最初的记忆。
脑海痛苦的记忆常常潮起潮落，但是从未留下什么，他依然回忆不起这声“小狗”之前的自己。
本来已经决定空白的人生要重新开始。
可是现在。
宋誉低头看看自己的爪子，变回人形，仰面靠在门板上。
靠着门，他看着屋顶。
视线失焦，慢慢聚焦，盯着屋顶，这时突然发现，因为是临时搭的隔离屋，房梁的木材不好找，在一排松木里，有一根是门口捡的杂木充数。
这根杂木外表和其他松木长得很像，看上去似乎也坚硬美丽，但实际脆弱劣质，也许会很快变形、开裂，尽管其他木材都不在意，为它分担了重量，可是总有一天，它会影响房屋的安全。
宋誉起身，被一个小孩拉住衣角。
“你和我们一样，对吗？”
宋誉低头看着他，没说话。
小孩儿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生病？”
宋誉愣住了。
黄坚仁是个经不起审的，南颂在他面前将剑拿出来擦了擦灰，他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南颂败兴地捂着鼻子出来，又撞见个讨人嫌的。
皮笑肉不笑地说：“哟，县太爷来啦。”
“哎，南宗师，您就别折煞小吏了。”县令擦擦冷汗，“之前是小吏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南宗师大人不记小人过呀。”
啸天城作为云巅山派附属的小城，按理归云巅山派管，但云巅山派一向很少干预。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县令一把年纪在啸天城称王已久，一开始对年纪轻轻的南颂嗤之以鼻，只想敷衍打发了事。
谁知道碰见个不讲理的硬茬，当天整个县衙被闹得天翻地覆不说，云巅山派还下来一纸罢黜令要革了他的职。
“我呸，你哪门子的小吏，革职之后你只能叫小人！”
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吵出这么幼稚的话，身边的祝明越扭头望天，大弟子习以为常，默默低头看地。
“祝宗师，你看这…”前县令这次做足了资料，又把目光转移放在祝明越身上。
“这位…是对云巅山派的文书有意见吗？”祝明越略过称呼，问。
“不敢不敢。”
“哦，那是对云巅山派有意见？”祝明越微笑逼问。
“那怎么可能，当然不是，小吏…小人对云巅山派可是忠心耿耿啊。”
“没有意见就好，黄坚仁的案子还需要您的配合呢。”
前县令冷汗直冒，后退几步，“好吧，好，那先告辞，先告辞。”
“哎。”南颂将剑挡在他面前，他被迫停住脚步，扭头：“南宗师，这是什么意思？”
“要你配合的意思，”剑光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凛冽，“你来的正好，省得弟子们还要跑一趟。”
或许早该想到的。
祝明越摩挲这手上的坛子，与记忆中那破落客栈的器皿别无二致。
然而千面君。
祝明越看着眼前一个个眼含希冀的魔族小孩，心想，他此刻应该已经永眠于地底。
将这些魔族小孩全部安置到一个单独的住处，哄了好久，才勉强敷衍过去找哥哥的事情。
从云巅山派飞来的纸信鸽络绎不绝。
南颂展开最后一封掌门的回信：
迅速隔离病人，配合百草谷的治疗，一旦病人不治而亡，即刻焚烧，对于魔族幼童，一视同仁。
黄府已经不能住人，将其里里外外烧熏消毒后，他们带着全部病患迁移至新的宅院。
整个啸天城，百姓自发杼井易水、焚烧艾蒿以试图隔绝瘟疫。
众弟子用蜃壳烧成灰洒在房屋的边角空隙用来消毒，宋誉提着篮子撒灰，看见祝明越从病患待的庭院里出来。
“师尊，他们有好一些吗？”
祝明越摇摇头，“百草谷带下来的药对此疫见效甚微，几乎一点作用也没有，很多人已经……”
她没有说下去。
宋誉跟着沉默一阵后，又问：“那些小孩子呢？”
“被拐的聋哑小孩竟然没有感染瘟疫，所以都被养在别的院了。”祝明越说，“至于那些魔族的孩子，情况很不乐观……”
宋誉垂着脑袋，用指头捻起一点篮子里的灰在手里搓了搓，问：“千面君的那个办法……”
“通过设阵，修真者的血确实有延缓瘟疫之效，”祝明越扶着他走到一边，“但是百草谷经过试验，发现此法治标不治本，还会使患者产生耐药性，需要越来越多的血，否则就会加速瘟疫的恶化。”
手上那一点灰被搓成小球，宋誉将他捏扁，抬头：“我能去看看他们吗？”
“虽然目前来看修真者对魔族瘟疫免疫，但是还是具有一定危险性的。”祝明越劝道，“而且那些魔族小孩病情越来越严重，也越来越不配合，你过去很有可能被攻击。”
“也许不会被攻击的，我…我就是想去看看。”
方才揪着百草谷弟子问东问西的南颂终于赶上来，嘴里叼着一根草，很没道德的站在宋誉身后偷听，并接话：“哎，你好意探望，但魔族不同于人，他们天性本恶，未必会理解。”
宋誉没有理他，但抬头看着祝明越问：“魔族与人很不一样吗？魔族，一定是很坏的吗？”
南颂还想回答，被祝明越眼神制止，她想了想。
“魔族和人再不一样都是芸芸众生，”祝明越说，“众生平等，有坏的人，也有好的魔，怎么会以人魔之分断善恶呢？”
“众生平等。”宋誉重复，看向祝明越的眼神仿佛很需要她的肯定，“真的吗？如果是魔族也没关系？”
“嗯嗯。”祝明越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担心那些魔族小孩，“你实在想去看他们就去吧，注意保护好自己。”
“那如果，你的身边有魔族呢，你会怎么样？”宋誉问。
“当然是就地正法！”南颂抢在祝明越开口之前大声说，然后一边推着祝明越往前走，一边回头说，“云巅山派窝藏魔族可是要被整个人界戳脊梁骨的，你可别害你师尊了，她整日泡在长明阁看书看傻了。”
宋誉垂下眼睫，似乎又不想知道祝明越的回答，转身离开了。
那些魔族的幼童确实情况糟糕，稚嫩的脸上已经开始爬满黑色的血丝。
有些已经变为动物原形的，也可从开始变得畸形的四肢看见它的病重。
他们有的低吼，有的像小兽一样不停地冲撞，旁边的百草谷弟子连连躲闪。
“哎，哎，宋誉你也你也小心！”百草谷弟子快跳到桌子上了，还不忘关心宋誉。
宋誉点点头，指着窗外说，“师兄，外面好像有人叫你去拿药。”
“啊，是么，可能是我师妹。”师兄用袖子擦擦额角的汗，从桌上蹦下来，犹豫地看看那些魔族小兽，看看宋誉。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那好吧，你一定注意安全啊，有什么情况就大声呼救，附近都是人的。”
“嗯。”
宋誉将百草谷弟子打发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注视着面前的魔族幼童。
那只被祝明越认错的小狗——其实是狼的幼崽，东倒西歪地向他慢慢走过来。
宋誉从门板上滑下来，蹲在地上，接过向他走来的小狼崽，捧在眼前细看。
“为什么，”他皱眉，自言自语，“为什么感觉有一种纽带，联系着我们。难道我真的是…”
其他的魔族幼崽静下来，慢慢围过来，他们歪着脑袋，似乎也感受到那种牵连。
围坐在宋誉旁边，他们自发地全部变回原形，小豹猫、小蛇、小鹰，都转过来看着他。
宋誉茫然又疑惑地看着他们，心底升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恐惧。
没有什么咒语或招式，他的脑海短暂空白，只是顺应本能。
已经坐到地上，但是身子继续矮下来，坐姿突然很不舒服，他想站起来，突然发现站起来视野与往日截然不同。
宋誉低头，眼前的不是自己熟悉的少年的手，而是带有锋利爪牙的绒绒狼爪。
他吓了一跳，接着脑袋隐隐传来疼痛，痛苦如同潮水般一阵一阵袭来。
宋誉被迫想起一场逃不出的暴风雨，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雨点仿佛猛烈击打在他每一根脆弱的神经，眼前的世界变得昏暗又模糊，像是一片雨幕。
他拼命的睁开眼睛，却只能看见一片朦胧的水光，周围的一切都在雨中被打破、旋转颠倒。
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在他身上，寒冷的雨水将他浇透，宋誉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像坠入冰冷的水潭，五感被浸泡在雨里摔打，他只能感到雨水的潮湿和泥土的腥味。
“小狗，你怎么在这里。”
浸满痛苦的脑子闯进一声不合时宜的惊呼。
脑海的疼痛又像退潮一样缓缓退去，宋誉大口大口的呼吸，慢慢放松僵硬的身体，让汗珠从额头上滑落。
闭上眼睛。
他想起那双温柔的，惊讶的眼眸，回忆到自己被抱在温热的怀里，闻到的让人安心的茉莉香。
宋誉放缓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这是他来云巅山派的理由，也是他最初的记忆。
脑海痛苦的记忆常常潮起潮落，但是从未留下什么，他依然回忆不起这声“小狗”之前的自己。
本来已经决定空白的人生要重新开始。
可是现在。
宋誉低头看看自己的爪子，变回人形，仰面靠在门板上。
靠着门，他看着屋顶。
视线失焦，慢慢聚焦，盯着屋顶，这时突然发现，因为是临时搭的隔离屋，房梁的木材不好找，在一排松木里，有一根是门口捡的杂木充数。
这根杂木外表和其他松木长得很像，看上去似乎也坚硬美丽，但实际脆弱劣质，也许会很快变形、开裂，尽管其他木材都不在意，为它分担了重量，可是总有一天，它会影响房屋的安全。
宋誉起身，被一个小孩拉住衣角。
“你和我们一样，对吗？”
宋誉低头看着他，没说话。
小孩儿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生病？”
宋誉愣住了。
黄坚仁是个经不起审的，南颂在他面前将剑拿出来擦了擦灰，他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南颂败兴地捂着鼻子出来，又撞见个讨人嫌的。
皮笑肉不笑地说：“哟，县太爷来啦。”
“哎，南宗师，您就别折煞小吏了。”县令擦擦冷汗，“之前是小吏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南宗师大人不记小人过呀。”
啸天城作为云巅山派附属的小城，按理归云巅山派管，但云巅山派一向很少干预。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县令一把年纪在啸天城称王已久，一开始对年纪轻轻的南颂嗤之以鼻，只想敷衍打发了事。
谁知道碰见个不讲理的硬茬，当天整个县衙被闹得天翻地覆不说，云巅山派还下来一纸罢黜令要革了他的职。
“我呸，你哪门子的小吏，革职之后你只能叫小人！”
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吵出这么幼稚的话，身边的祝明越扭头望天，大弟子习以为常，默默低头看地。
“祝宗师，你看这…”前县令这次做足了资料，又把目光转移放在祝明越身上。
“这位…是对云巅山派的文书有意见吗？”祝明越略过称呼，问。
“不敢不敢。”
“哦，那是对云巅山派有意见？”祝明越微笑逼问。
“那怎么可能，当然不是，小吏…小人对云巅山派可是忠心耿耿啊。”
“没有意见就好，黄坚仁的案子还需要您的配合呢。”
前县令冷汗直冒，后退几步，“好吧，好，那先告辞，先告辞。”
“哎。”南颂将剑挡在他面前，他被迫停住脚步，扭头：“南宗师，这是什么意思？”
“要你配合的意思，”剑光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凛冽，“你来的正好，省得弟子们还要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