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喝完药之后垂着头不发一言,在祝明越无奈离开,以为她的劝说毫无效用的时候,却突然接到官府收到他们兄弟俩报官的消息。

    他们的配合让寻找受害者的进程加快了很多。

    加以自下而上的人口清查,把黄坚仁等人有关的人口买卖全部撤销,受害者终于得到解救,并在云巅山派的安置下开始新的生活。

    如有不愿意进入云巅山派产业的,也会得到一笔不菲的赔偿金,供他们以后的生活。

    此案同时也暴露了流浪人群等弱势群体的安全问题,此前的福田院等救济机构资金短缺、管理腐败,作为帮凶与黄坚仁暗中勾结拐卖人口。

    官府换了人马之后,重设救济院、居养院收容贫困无依的老人、残疾人、乞丐等流浪群体,由云巅山派直接派人管辖。

    各个救济院挂上云巅山派的牌子,全城的鳏寡孤独及残疾无依之人陆续得到安置。

    至此,啸天城这起重大的人口拐卖案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南颂带下来的弟子一部分和他处理拐卖案,另一部分随祝明越处理魔族瘟疫案。

    蒲云泽之前被千面君拐的很早,元气大伤,此时在云巅山派补养身体,派了身边大弟子白苏带人前来,并未亲自下山。

    祝明越得知小胡和他弟弟离开啸天城的时候,正在和百草谷的白苏举着草药研究。

    “嗯?”祝明越有点惊讶,“不是说他家乡在啸天城吗,那他要去哪儿呢?”

    传话的弟子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只说让我给小师姑带句话。”

    “什么?”

    “他先说谢谢你的糖……然后说他其实不叫小胡,这是他在黄府随便起的。”弟子顿了顿调整舌头,“他叫小福——”为发音准确,他加重拖长“福”字的音。

    “小福。小胡。”祝明越轻声念了一遍。

    “这是什么谐音暗号吗?”旁边的白苏不解,又说,“不过真巧,我小妹小名也叫小福,她才三岁,可乖了。”

    “小福、小康、小如意、小吉祥都是小孩常用的名儿,确实容易重,都是图个好寓意啰。”

    传话的弟子接茬,他和白苏年岁相仿,也有个小妹妹,摇头晃脑地说他妹妹叫团团,寓意团圆美满。

    祝明越听他们三两句已经扯到谁的妹妹更乖更可爱,没有说话。

    只是想起小福和他弟弟,轻轻抿唇。

    他的名字或许也曾承载着家人对他人生幸福的盼望,而这却在残酷的黑暗前成为遥不可及的祝愿。

    身处痛苦漩涡当中,被羞辱被折磨。

    到这时,这种无望的祝愿也许甚至成为一种命运的嘲笑,是刺向自己的一把尖刀。

    如果小胡是挣扎时不得已的苦果,那么如今重新回到小福的人生,愿他能重拾这宝贵的祝愿。

    传话的弟子扯了两句闲篇摆手离开,祝明越重新和白苏看向桌上这一堆花花草草。

    “修真者特有的,抵抗魔族瘟疫的灵力,灵草竟然一点相同效用都没有吗?”祝明越胳膊支在桌子上,仰脸举着草药书发愁。

    白苏皱着眉头翻过一页医书,闻言,看看手中的草药,有些犹豫地说:“其实……最近那些魔族的小孩子有些变化。”

    祝明越没扭头,“哎……这个瘟疫病情就是会不断恶化。”

    “不是,”白苏说,“他们,好像有所好转了。”

    祝明越停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十分不相信,扭头问:“真的假的?”

    “真的。”白苏肯定地说,“但是他们的变化很异常,一阵好转,一阵严重。”

    “我们原先还以为是草药的效果,一直在尝试调整,但是昨天开始,与他们服用相同药物的百姓接连恶化去世了。”

    说到这里白苏难免情绪低沉,然后语调升起不解与疑惑:“可是,那些魔族小孩反而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突然神采奕奕,脸上的血丝淡的看不见了。”

    祝明越站起来,“我们去看看。”

    魔族小孩的房间被一圈弟子围住,旁边还有没来得及送去焚烧的尸体,被一层层裹尸布厚厚包裹,上面用红色丝线鲜明的刺出“疫”字。

    墙外面传来阵阵呜咽。

    尸体一个个被抬出去,随风飘散的纸钱转啊转,落在院子里。

    祝明越与白苏驻足肃立,与其他弟子一同微微低下头。

    尸体运完后,祝明越沉默地推开房门,低头就看到一个小孩。

    “你还要关我们到什么时候?”小孩子的声音清脆响亮。

    魔族小孩一同之前一般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你之前说帮我们找哥哥是骗我们的吗?”

    见到祝明越身后跟着一身药味的白苏,他们马上警戒起来,十分防备地躲到一边。

    祝明越只好先示意白苏出去,然后慢慢踱步走到他们面前。

    “对不起,最近太忙了。”

    “可是你不是先答应的我们吗?”

    “我先答应了为啸天城查案的。”祝明越在小孩子们面前蹲下来,仔细端详。

    发现他们确实一如之前的白净,仿佛魔族瘟疫在他们身上并不曾留下过痕迹。

    “你们的病,好像已经好了?”祝明越不确定地问。

    几个小孩左顾右盼,躲闪着没有说话,但还是传出了几声“对啊,我们确实好了。”“嘘——”“可是这很容易看出来的呀!”“好了又怎么样?”

    “你们是怎么治愈的瘟疫?”

    此话一出,他们彻底安静,没有一点声音,沉默着拒绝回答。

    “我们会帮你们找哥哥,但是作为交换,你们也要告诉我你们是如何治愈的瘟疫。”祝明越这次放慢声音,加重语调,目光缓慢的扫过他们每个人的脸,希望看出可以被松动的端倪。

    “好吧。”祝明越叹口气,“不说也没关系。”

    她伸出一根手指想去逗眼前小孩的小脸蛋,被躲开了,只好去牵刚刚瞄准的另一个眼神飘忽的厉害的小朋友,发现是之前偷喝“药”的小七。

    “那么能告诉我,你们这几天都干了什么吗?”

    小七怯怯的,很老实的说:“和一个哥哥……” 刚起了头就被一个大些的孩子打断,“我们不是一直被你们关着吗?”

    “因为你们的病会传染,这很危险,所以不想让你们乱跑,”祝明越哄了两句,又扭过头问小七,“什么哥哥,哪个哥哥?”

    小七想了想。

    大孩子大声说:“就是,就是刚才那个哥哥啊!”

    “和他?”祝明越问,“和他干什么?”

    “喝他给的苦药!”大些的孩子继续大声说,小七于是也跟着点头:“老大说的是。”

    其他的孩子也点头附和,祝明越于是不再问,而是说:“那你们还需要药吗?”

    被叫做“老大”的小孩摇头说:“不,你们的药太苦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啊,你看你们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是的,谢谢,所以我们不再需要了。”“老大”看向祝明越,虽然年幼,但眼神透着一般孩子没有的沉静,“我们已经好了,不需要药,也不需要关着我们,你既然不帮我们找哥哥,就放我们出去。”

    小七一开始使劲点头,显然也对百草谷的药心有余悸,但听到后面小小地鼓着腮帮子歪嘴,看看老大又看看祝明越,最后自以为小声但其实很大声向老大说悄悄话:“老大……可是我们离开这里住哪儿呢?”

    老大瞥他一眼,继续看向祝明越谈条件:“你们没有理由关着我们。要么你们马上帮我们探听哥哥的消息,要么,现在就放我们离开。”

    祝明越被一群小孩子盯着,每双闪动的眼睛都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发现这些小朋友有点紧张,特别是年纪明显更小的小七,在不自觉的抠着衣角,眼神充满渴望的看着她,想要听到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瘟疫还没有找到解药,这些孩子却神奇的得到了治愈,这其中的原因没有得到解释,祝明越当然也不能让他们离开。

    祝明越如他们所愿的给出回答:会尽快前去寻找他们哥哥的消息。

    肉眼可见的这些小身躯都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又紧绷起来,因为祝明越接着道:“你们身体的变化有目共睹,这实在很难让人不好奇。”

    “加上房屋紧张的缘故,从今天起,你们不能再住一起,需要被分别安插在其他病人房屋里。”

    出乎意料地,在祝明越把话说完后,他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愿意,只是老大又说了几句“我们已经恢复了,凭什么还把我们跟病人安排在一起?”“你们关着我们难道合理吗,难道人道吗?”之类。

    但还没等祝明越回复,他就又勉为其难的主动替她找补,“哦好吧,既然房屋紧张也是没办法的事。”“算了算了,那我们就勉强答应吧。”善解人意的样子,好像丝毫不担心会被再次传染。

    说完好像还担心祝明越反悔,几个小孩推推搡搡地,七嘴八舌地边说边把她推出门外。

    “一定要记得帮我们找哥哥!有消息了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祝明越被推出门外充满疑虑,之前他们对于疫病明明如临大敌,为什么此刻却云淡风轻。

    除非,他们已经找到了彻底治愈瘟疫的办法,或者,得到了抵抗瘟疫的能力。

    这种办法或者能力能够让他们反复的得到治愈,不再畏惧瘟疫。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将这个方法分享?

    如果是很珍惜的药,他们应该对于被感染依旧存有顾忌,可是对于很可能再次被感染瘟疫表现的如此无所谓。

    是什么呢?

    什么是他们之前一筹莫展,却在被关到云巅山派安置的小小房屋之中,突然得到发现的呢?

    祝明越想得入神,不留心撞到了路过的人。

    尽管祝明越身形纤细,但被撞的人似乎单薄虚弱的过分,一个趔趄就要摔倒,祝明越伸手扶稳他,感觉掌下的皮肤骨骼透着无力的虚弱。

    那人抬头,竟然是面色苍白的宋誉。

    “你怎么这么虚弱?这两天帮你南颂师叔处理案子很辛苦吗?”祝明越关心道。

    “不是,是我不小心在抓人的时候摔了一跤。”宋誉出声,也听上去中气不足,但他摆摆手,似乎自己并不在意。“师尊,弟子得先去换药了,免得百草谷的师兄一会儿太忙了就没空了。”

    “哦哦,要不要我扶你去,你看上去也太虚弱了,让他们再给你开些补气血的药吧。”祝明越道,宋誉犹豫着,还是摇摇头说自己可以,微微欠身后就离开了。

    “哎——”祝明越扶他的手被轻轻抚下,只能看着他走远。

    南颂自走火入魔一事之后,大概又被掌门提出了事无巨细地向门派汇报,不可以自作主张的要求。

    祝明越来找他商量这一会儿,他已经埋头苦写了一沓子的信,一批纸信鸽群浩浩荡荡的出发后,还有高高的一摞正蓄势待发。

    “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你把魔族儿童们莫名痊愈瘟疫的事情说明白不就好了吗?”祝明越忍了忍,还是忍不住说。

    “这只是魔族那些小屁孩的事儿吗?”南颂埋在纸笔里的头抬起,好像还有点怪祝明越脑袋不转弯的意思,“他们那哥,千面君啊!”他压低声音,“他们吵着要找他,说明这里面,必定跟千面君有脱不开的联系!”

    说着他终于放下笔,活动了一下脖子,“之前不管怎么问掌门,千面君的事他都是含糊其辞,这次我刚好要抓住机会问清楚啊。”

    “可是千面君现在并不是重点,而且他已经……”祝明越适时收声。

    “死了又怎样,往往死人身上的秘密最是重要。”南颂争道。

    他话音刚落,窗外“哧溜”一声,似乎有人在窗外滑倒了,紧跟着一阵窸窸窣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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