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色的面容上尽是冷意,高声厉色道:“我们知晓袁氏势大,可今日这事是袁氏家主的意思,还是掌柜的私自借袁氏的名声为自己谋利?”

    谢蕴一改刚刚的伏低做小好说话模样,一时间冷了脸倒是将对面震慑住了,又见她竟然拆穿了他的意图,掌柜的心中不免一凛,怀疑起谢蕴的身份。

    寻常人家的小娘子定然没有这等气势,他神色几变,终还是舍不得到最的肥肉,故作蔑视道:“即便如此又如何,家主知道了,是帮你们还是帮我?”

    即便他错了,袁氏也不会帮一个外人的,这便是绣坊掌柜的底气,他虽是对谢蕴周身的气势所震慑,但是到底不相信她们能有什么身份依仗,不然也不会穿的如此破烂。

    谢蕴看出了掌柜的没有被吓到,藏在袖子中的手不由的紧了紧,虽是慌乱,面上却仍旧镇定,谢蕴接着冷眉道:“袁氏家主或许会帮你,可朝廷律法可会饶恕你们这等罔顾律法的行径?”

    “律法?”原本还有些忌惮的掌柜的不屑出声,笃定谢蕴他们是虚张声势,便愈发肆无忌惮“律法算什么,在这南郡,袁氏便是律法。”

    荆州望族袁氏,那日在城门口孙千的沉默,荆州书院之事,李节的迂回,今日在秀坊这些人的大言不惭,或许,他们当真可以罔顾律法,只手遮天。

    谢蕴不由沉默下来,或许她应当屈服,可有心有不甘,她抿唇犹豫,片刻后心中做出抉择,她道:“我的亡夫乃是荆州总督褚绍的救命恩人,与荆州主簿李节交好,袁氏家主可不顾朝廷律法,但可会为你交恶荆州官员?”

    本不愿再与李节有什么瓜葛,更不愿招惹褚绍,但如今形势所迫,她无暇顾及后果,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说。

    听到这二人的名字,掌柜的面色变得犹豫,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边谢蕴,见她神色笃定心生顾忌。

    眼见对方心生惧意,谢蕴添一把火,道:“如今荆州总督去了健康还未回来,若是你们不信,大可以去荆州府衙向荆州主簿李大人求证。”

    她言之凿凿,不像是有假,又有人在他耳边耳语,将那日望江楼传出来的消息讲给他听。

    掌柜的看着谢蕴脸色几变,最后挂上笑道:“周夫人,误会一场,既然如此,这绣品我们照收,价格就按照周夫人所言五十文如何?”

    谢蕴紧绷着的背微不可查放松下来,她面上仍旧有些冷意,道:“掌柜的按照五十文收了,若是日后卖不出去亏了银钱,可是会在袁氏家主面前将罪责推在我们身上?”

    掌柜干笑道:“自然不会,这帕子我自有门路卖出去,周夫人放心便是。”

    “既然如此,那希望日后合作愉快。”说罢,谢蕴带着钟玄离开,起初走的不慌不忙,待出了门便加快了步伐。

    待到走了很远后,谢蕴才彻底放松下来,她本以为寻到了挣钱的门路,却不料差点招惹来祸端,还需要借着旁人的名头,才能脱险,不由的生出后怕。

    经此一事谢蕴心知她还是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些,今日若不是应承下来日后继续合作,恐怕那掌柜的便能看出端倪。

    思及此,谢蕴心中生出后怕,期望那掌柜的应当不会真的派人去荆州府衙求证,只是日后与秀坊的生意还需的慢慢断了干系,不叫人瞧出来她的虚张声势。

    待到两人离开之后,秀坊掌柜的微眯着眼思量着谢蕴所说是否属实,他对着刚刚给他耳语的人道:“望江楼的事情可否属实?”

    他身侧的男子没有亲眼所见,只是听说,亦不敢断定,面色有些犹疑。

    掌柜的确实如谢蕴猜想一般,不会去荆州府衙求证,在秀坊思来想去不敢将这件事情隐瞒下来,他仗势欺人的事情被家主知道了顶多罚一顿,但若是当真得罪了荆州总督的救命恩人,那罪责他就担待不起了。

    思及此,他关上秀坊,急匆匆赶往袁府。

    ***

    袁氏的家主听完秀坊掌柜的话,并没有责怪,他略微思索一番,眼中浮现兴味:“你所说之人,确实与荆州主簿李节有些干系,不过你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算不得你的过错,日后那人得事情,你都一一向我禀来,下去吧。”

    秀坊掌柜领命退下去,想到他当真差点得罪不能得罪之人,额角冒着冷汗。

    绣坊掌柜的走后,袁斐起身走到屏风后面去,对着里面饮茶的贵人,带笑道:“看来那荆州主簿李节与那周夫人当真关系匪浅,殿下既对那李节感兴趣,不若利用一番也未尝不可。”

    袁斐仍旧不死心,不想放过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他能够坐上家主的位子,自然不是什么君子,会秉承着什么不利用妇孺的原则。

    “宅子找好了吗?”

    饮茶之人并未回答袁斐的话,他的声音淡漠,袁斐见状猜到对方仍旧不愿听从他的提议。

    “回禀殿下,已经找好了,只等殿下的仆人过来,住进去便可。”

    恭送贵人离去,袁斐的笑意微收,他捏着从秀坊送过来的帕子,对着管家道:“给荆州主簿李大人送个拜帖,我们会一会这个李大人。”

    席间,面对袁斐的试探李节滴水不漏,唯有袁斐不经意间提到秀坊之事,李节方才有些失态,很快又掩饰过去,却仍旧被袁斐差距。

    离开李府之后,袁斐身边的下人道:“家主,可看出来了什么?”

    袁斐微眯着眼,心中越发笃定可以利用这一点来离间李节与褚绍。

    在送走袁斐之后,李节神色有些怔怔,他这些时日刻意不去想起谢蕴,她那日在望江楼未曾挑明的拒绝,是给二人留了脸面,若有自知之明就不该再生念想,这些时日李节亦是克制欲念。

    但今日听她在外会借他的名义行事,却再克制不住。

    ***

    从秀坊回来之后,谢蕴让钟玄莫要将此事告知周母与娴姐儿,免得二人担忧,但她在心中已经决定好日后不能与秀坊又过多往来。

    故从秀坊回去后,便同周母说她的绣品秀坊收了,但需要的不多,闻言周母虽是有些失望,却也接受了。

    经过秀坊之事后,谢蕴对于行医一事也变得谨慎了许多,她只是给清水巷的人看些简单的病症。

    但是这南郡女大夫少之又少,谢蕴的名声还是很快传了出去,不过几日便有清水巷以外的人请她去家中看病。

    对于清水巷外的人请她去看病,谢蕴慎之又慎,戴上了素来不喜的帷帽寡言少语,只瞧了病收了诊金,开了方子便不多停留。

    因为谢蕴只是给女子瞧病收取诊金,又与南郡的几大医馆商谈好了只开方子不抓药,故而虽有医馆的大夫对于谢蕴女子身份行医有些不满,倒也未曾去刻意刁难。

    反倒是谢蕴给女子瞧病,让往日讳疾忌医生病不管情大夫看的女子纳了方子去抓药,医馆的收益较往日要多出来一笔

    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利益反倒能带来收益,便有医馆见有利可图想要请谢蕴过去坐诊,有了秀坊的前车之鉴,此事被谢蕴给拒绝了。

    这日谢蕴给南郡一大户人家的夫人看诊完后背着药箱出府邸往清水巷走去,未曾走多远被一辆马车拦住去路,马车中的仆从探头出来朝着谢蕴问:“可是谢大夫?”

    谢蕴透过帷帽看了眼小厮,她垂着头道:“正是,贵人家中有女子需要看诊吗?”

    说完久不闻回答,谢蕴微微抬头看向马车,只见刚刚问话的小厮已然坐回马车之中,马车的帘子已经被掀开,里面坐着的正是许久不见的李节。

    没想到在此处能遇到李节,谢蕴愣了愣,很快回神收敛了神色垂首恭敬道:“不知道李大人在马车之中,多有唐突,民妇马上让路。”

    谢蕴恭敬疏离中带着一丝避之不及一如往日,李节喉中酸涩发紧,半响后才恢复如常道:“谢娘子,在下府邸离此处不远,想请你去府中一叙可否?”

    谢蕴沉默,她如今以大夫的名义,出入许多人府中,轻易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传言,但她不想去李节的府中。

    似是看出她的犹豫,李节的声音再度传来,道:“只是有些话想知道个明白,若是打扰……日后便不会了。”

    明明如此知进退的一个人,今日却有些强硬,谢蕴默然片刻点头同意,只未她曾上李节的马车,而是背着药篓跟在马车后面。

    知晓她不愿,李节没有再强求,只是马车驶的很慢,入了李府,李节让下人送了茶之后,便让其他人退去,留他意图泄欲两人独自在厅内。

    他看着平静的谢蕴良久,方才开口道:“谢娘子,这府中没什么外人,可愿意取下帷帽坦然相对?”

    谢蕴犹豫了一下,透过帷帽看了眼李节温和的眉眼,伸手将帷帽解下,露出秀美的脸,她望望着李节:“李大人想问什么,还请李大人直言。”

    谢蕴的语气疏离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李节心中酸涩,他略作镇定,看向谢蕴,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在谢蕴面前却有些惧意,不是怕谢蕴做厨师什么不轨之事,只是害怕谢蕴神色冷淡。

    他摩挲了指腹片刻,才如下定决心一般,温柔的眼眸注视着谢蕴,他问:“在下想知道,李某何处做的不好惹恼了谢娘子,要让谢娘子这般拒我于千里之外。”

    他的神色中的不解不假,李节少年英才,还未曾致仕之时,便得许多女子青睐,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谢蕴为何会断然拒绝他。

    大约是此前猜到了李节会问什么,谢蕴的脸上并没有太多吃惊的神色,她心中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将心中所想告诉李节,她眼中闪过决然道:“既然李大人将话挑明了,那民妇也不再藏着掖着。”

    李节看向她,明明对面是一个知书达理弱不禁风的女子,他竟然生出了惧意。

    谢蕴墨色的眼眸全都是冷静,她定定看向李节:“李大人可知民妇是什么人?”

    李节不知道她为何要这般问,他的神色微微疑惑,不等他回答,谢蕴却已经自顾自接着道:“民妇是荆州参军周惩的遗孀李大人。”

    她将遗孀两个字咬的极重,李节微微怔住,道:“我知道,我……”

    “李大人并不知道。”谢蕴打断他的话“李大人并不是真正的知道,若是李大人曾认真的想过,便不会来招惹民妇。”

    李节或许知道她是谁,是什么身份,但却从未曾认真想过要以何种身份来对待她,而她今日说破这些,便是为了让李节清醒过来,莫要再存不切实际的念头。

    谢蕴微微吐出一口浊气,将胸中的郁结解开,反倒心中轻快了些。

    她看着神色怔愣的李节不再停留起身告辞,这一回李节未曾再挽留谢蕴,他看着谢蕴的背影陷入沉思。

    未曾等李节想明白谢蕴的那些话,便遇褚绍回到荆州,李节只得将此事暂且搁置下来,奉命投入到粮草筹措之事中,但只要想起谢蕴便会不自觉神思不属回想起谢蕴那日所说的话。

    议事厅中,安静的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清,李节被一声咳嗽拉回神思,他回过神来看到旁人看着他的目光,意识到发生了何事面露愧意,道:“抱歉诸位,刚刚说了何事我没听到,可以再说一次吗?”。

    褚绍手指轻点桌面,他目光投向李节教人无处遁形,半响过后他收回了锐利的目光缓缓开口问:“易知近日来心神不宁,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算不得严厉的语气,眼中甚至匿着些笑意,却叫人不敢再有半分辞色,一时间满堂寂静,无人敢在此时去触霉头。

    李节呼吸发紧,顿了顿咬牙否认,却不知他素来不会说谎,更遑论在褚绍面前说谎,察觉到褚绍投来的眸光渐深,李节的心中升起惧意。

    在几乎顶不住压力将要开口之时,褚绍移开目光,他终究没有在众人面前追究此事。

    褚绍没有再发难揭过此事,厅内继续筹措粮草之事,在议事结束之后,厅内所有人离去。

    隐匿在暗处的侍卫落地,跪在褚绍面前,褚绍看着李节离开的方向许久,将目光转向地上的侍卫:“一五一十告诉本督,本督不在荆州的这些时日,发生了什么事些?”

    李节的转变,在褚绍的意料之外,他指尖轻扣着桌面,想到在南郡别院不曾走的那人,褚绍眸中冷意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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