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绍生平最恨的便是背叛,他的眼神微眯,望李节李节最好不要动背叛的心思。

    虽褚绍在健康,但他并不是对荆州之事全然不知,对于萧笈到了南郡,以及萧笈想要拉拢李节之事了然于胸。

    之所以静观其变,是对李节的试探,褚绍不怀疑李节的忠心,但蜀中李氏近来的动作有些频繁了。

    李节到底是李氏未来的家主。

    至于萧笈,褚绍脑海中浮现那时在豫州高台上的少年,算得上是萧氏王庭里少见的当真为百姓着想,想要将内里破败不堪的南梁朝廷救活的人,若假以时日,他能够坐上那皇权顶峰的位子,褚绍或许会尊他为对手。

    可惜,萧笈此时尚且羽翼未丰,又被南梁王萧桓忌惮,左右不了什么,不过既然萧笈不曾主动现身,褚绍便当做不知他在南郡。

    眼下的事情是筹措粮草,褚绍前往健康之前,敲打了荆州各郡的首官,有些识趣的人主动吐出来了些。

    可是这些远远满足不了褚绍的需要,既然有人负隅抵抗,褚绍也不会再手下留情,他有的是手段让那些人将这些年在荆州吞下去的东西悉数吐出来。

    已经做好筹谋,接下来便是行动,褚绍将此事交给李节,而他也并未完全袖手旁观,若李节解决不了,他会亲自动手。

    ***

    对于李节,谢蕴心中并非是没有丝毫动容,他那样的人,能够在被拒绝之后,还能再邀她入府问她为何,其中至少有几分是真心。

    无论是在中原还是如今的南地,谢蕴知晓真心都算得上难得之物,鲜少有人在真心面前能够完全不为所动,谢蕴亦然。

    可终究是顾虑良多,她已经不是十六岁天真烂漫的少女,她与李节不合适便是不合适,即便有刹那间的动摇,亦不足以谢蕴堵上一身去冒这个险,她将李节抛诸脑后,终究不是一路人罢了。

    多思忧虑无益,谢蕴将李节抛诸脑后,忙着眼下行医的事情。

    钟玄这边去秀坊送褚母的刺绣的次数不算多,但他每一次都能察觉到秀坊掌柜的有意无意的打探。

    谢蕴在听闻此事后神色微凝,她以为秀坊的掌柜会随着时间慢慢不再关注此事,但是未曾想他竟然一直旁敲侧击打听,倒是有些棘手。

    钟玄善意提醒谢蕴:“秀坊背后的袁氏对你很感兴趣,这恐怕不是一件好事。”

    钟玄所言正是谢蕴所忧虑的,不得不承认在这南郡之中,袁氏想要杀死他们还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如今未曾动作恐怕是在忌惮褚绍与谢蕴。

    想到褚绍,谢蕴的心中一凌,那日假借了褚绍的名头将此事避过去,本就非谢蕴心中所愿,如今更生出多的担忧,若是那袁氏一直不肯揭过此事,迟早会发现褚绍对她们并无情义,到时候恐怕就会毫无顾忌出手了。

    思及此谢蕴的心中紧了紧有些沮丧,往日决定从周家村搬至南郡便是为了脱离是非讨个清静,未曾想到了南郡反而更加不得清净。

    但这般久,与秀坊再继续合作下去到底没了意义,晚上谢蕴便告诉周母与周娴两人说秀坊不收刺绣了。

    周母问为何,谢蕴便将编好的理由说了出来。

    “寻常百姓买不起这些帕子,若是卖的便宜又亏了银钱不划算,秀坊便不收了。”

    周母闻言有些沮丧,但是也只是为了少了一条挣钱的路子可惜,没两天便也接受了。

    加之谢蕴这边的行医之事已经步入正轨,除却清水巷的人家外,南郡的一些大户人家也听说了谢蕴的名声,会抱着尝试的心态召她入府诊病,周母也没有那么焦虑倒也不提非要出去找个活计挣钱一事,专心在家伺候几人的饭菜。

    谢蕴对于上门问诊一事已经游刃有余,本以为她不过是在家跟着府医学了几年医术,怕学艺不精误人性命,但经过这些时日发现这些女子得的病都算不得什么疑难杂症,在豫州的时候她都曾在医术上见过,开出的方子效果都还不错。

    若是这些妇人去看大夫亦是能很快药到病除,只是讳疾忌医才有了上门问诊这一事情。

    南郡并没有专门给女子看诊的大夫,谢蕴的名声传出去后,日日的请她去看诊的人越发多起来,每日谢蕴都要到傍晚才能归家,赚的银钱不少。

    若是运气好被大户人家的妇人召去,不仅能得到诊金还能有额外的赏赐,也算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有了这一项进账,谢蕴的心中算是落地了。

    故而在晚上钟玄敲开她门,告知他可待人写信填补秀坊的入账之时,谢蕴莞尔一笑,道:“不用,我行医挣的银钱够我们日常用,还能剩下些,你和娴姐儿只管好好读书,旁的不用操心。”

    钟玄仲楞了一下,他被谢蕴的笑晃了眼,只觉她的声音远在天边,触及谢蕴关切的眼神,钟玄很快回过神,道:“好。”

    ***

    清水巷周府这边,虽有人盯梢,却也算得上风平浪静,而对于荆州各郡的首官,他们这些时日却过得苦不堪言。

    自褚绍回到荆州之后,悬在他们头顶上的那一把刀落了下来。

    原本观望,以为褚绍会忌惮王氏或者是谢氏的人,得到了健康来的消息,既然连王谢都敢得罪,更遑论他们了。

    不用想也知道褚绍不会对荆州各郡,依附于王谢两族的人手下留情,这些年贪墨的东西,看来是不得不吐出去。

    虽是明白了局势,但还有人抱着侥幸心理,他们暗中勾结,约定好谁也不能先松口,赌褚绍法不责众,不敢出发荆州所有郡的首官。

    但是没有料到,荆州望族袁氏,向荆州府衙献了一批粮草,这一举动明晃晃打了各郡首官的脸。

    加之褚绍的步步紧逼,终于是坚持不住,把这些年贪墨的银钱粮草往外吐,在心中恨极了褚绍,却又无计可施,只得打碎了牙齿往独自囵吞,苦不堪言又不敢表现。

    褚绍的威胁效果甚好,只一向手段温和的李节有些不赞同褚绍的做法,在人后只剩下几个亲信之时道:“此举我们虽获得了粮草,但却将荆州各郡的首官悉数得罪干净,今后若是推行什么政令,恐是不易。”

    褚绍未曾多言,垂眸不语,连融未曾去看着褚绍,摇着手中的羽扇,眯眼露出哂笑对李节:“易知多虑了,即便这回我们不让他们吐出粮草,他们也不会听我们的。”

    那些人的背后是王谢,即便他们再怎么留情面,只需王谢一道命令,他们只会像家养的狗一样,乱咬。

    既然这样,何不捞点好处,连融是阴险的狐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李节是端方的君子,讲究诸事光明磊落,二人就这一观点颇有些争论。

    褚绍看着堂下争论的二人未置可否,他凤眸微眯,摩挲着指腹,待连李二人的争论渐小之时方才缓缓开口:“岐州粮草的事情解决了,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此言虽未驳斥李节的观点,却是表明了褚绍认可了连融所言,褚绍本就不惧王谢,他若是受王谢掣肘,此生恐怕都别想北上,既然迟早都要撕破脸,得罪了这些人又何妨?

    连融眯着狐狸眼扬起笑对着李节微微颔首,示意此次争论他赢了,而后又起身转向褚绍拱手道:“不若叫上宋兄,属下们一道去总督府讨个席面?”

    连融擅长拿捏人心,刚刚争论虽是未剑拔弩张,但是到底惹了李节不快,此时他戏谑所言,令氛围缓和了些,李节是聪明人,都是为褚绍办事的同僚,不会当真撕破脸计较,也适时露出个浅笑,半开玩笑一般语调轻松:“若是制宪能同意,那自是再好不过。”

    褚绍没有拒绝,吩咐侍卫回总督府传话备席。

    ***

    是为同管家传了话便要回去,撞见赵璃被喊住问话,待听闻褚绍要在府上设宴招待几人之时,在送走侍卫后略微思索带着丫鬟前往老夫人的院子。

    待到晚间下了值,几人随着褚绍来到总督府之时,府里面的席面已经备好,只是几人有些诧异老夫人与赵璃竟然也在。

    宋岩看了看老夫人与赵璃,有看了看褚绍,只见他神色不明,但到底未曾赶走两人,一同在席面上坐下。

    几人均是从蜀中之时便追随褚绍的人,早年在军中与褚绍更是许多时候同吃同住,在微末之时亦是多次到褚绍府上讨吃食,故而与老夫人算得上相熟,虽然与赵璃没那般熟稔,但是也见过数面。

    只到底屋内有女子,便未曾那么放的开,一时间有些沉默,素来圆滑会说话的连融低头饮酒,更是沉默。

    宋岩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想要向褚绍敬酒,却见褚绍的目光落在赵璃身上有些捉摸不透,原本言笑晏晏的赵璃只觉似是被褚绍看透一般,她脸上的笑意僵住,不知如何进退。

    褚绍饮了宋岩的敬酒,又一言不发,赵璃藏在袖中的手掌心生汗,她本是自信满满,此时却因为褚绍的态度心中惶惶,她深知,若是当真惹恼了这位表兄会是什么下场。

    一时间后悔自己的草率与操之过急。

    经过宋岩与李节的寒暄,席间终于热络了些,期间赵璃看向褚绍几番想要说话,都未得到机会,察觉到褚绍的不悦之后,赵璃的面色更加僵硬。

    终于在谈及老夫人身体康健之时找到机会,她的面上带上柔顺的笑期待看向褚绍:“妾身听闻南郡出现了一位专门给女子看诊的女大夫,虽是普通的乡野大夫,能在南郡博得名声想来有几分本事,不若将那大夫请来府上给姑母瞧一瞧呢。”

    众人皆知晓褚绍为人孝顺,赵璃料定这话定然能引起他的注意,却不料几人的反应出乎她意料,连融与宋岩的目光落在李节身上,看李节反应。

    赵璃见几人反应,仲楞片刻改口道:“李大哥认识那位谢大夫吗?怎从未听李大哥提起过?”

    褚绍的目光看向李节,他的眸色淡淡明明是私下随意模样却莫名给人威压之感,李节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他这些时日忙起来便未曾得空深思那日谢蕴说的话。

    只骤然听人说起谢蕴的名字,李节心跳漏了半拍,他自不擅于伪装,更是叫人瞧出了异样。

    席间氛围略微怪异,众人不说话,让发问的赵璃愈发尴尬,她捏了捏衣袖,神色有些怯懦补救:“谢大夫医术高超,许多夫人小姐对她赞赏有加,但兴许不一定擅长姑母的腿疾,是阿璃唐突了。”

    此言让褚绍的目光从李节的身上移开,他目光掠过赵璃,漫不经心道:“表妹有心了,此事不急。”

    褚绍的气度沉稳,终于开口却是拒绝,看着不容置喙的表兄,赵璃心中一酸止住眼泪,不敢再开口。

    而此时老夫人也察觉到赵璃的尴尬,起身带着赵璃告辞,褚绍没有挽留,只让老夫人回去早点休息。

    待到深夜,总督府的宴席散了,褚绍命府中仆从将几人送回去,他却并立即回到自己的院子中,而是前往书房。

    侍卫已经等在了书房,这几日褚绍派去去探查李节近日发生了何事的侍卫回来了,他见到褚绍跪地行礼,将调查到的事情写在纸上呈给褚绍。

    褚绍接过信纸一目十行看过上面的内容,凌厉的下颌逐渐绷紧紧绷,候在一旁的侍卫追随了褚绍十数年,在看到褚绍这样的表情,便知道他对于查出来的事情不喜。

    半响褚绍将侍卫屏退,高大的身躯走到香炉旁将手中信纸一把将扔进香炉之中,素来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面上浮现出一抹冷笑,语调嘲讽:“看来本督还是低估了你了。”

    褚绍这样的语气,已经昭示着他此时非常不悦,褚绍本就以为谢蕴是善于利用自己的美貌达成目的轻浮女子,未插手她与李节之事便是笃定谢蕴能蒙骗的了李节一时,却蒙骗不了一世,时间久了总会露出破绽,李节总会看穿她的小伎俩。

    只是让褚绍没想到的是,李节竟然还非她不可了。

    褚绍眯眼,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在府衙门前匆匆一眼见过的谢蕴的模样,心中承认谢蕴确实生的好看。

    但褚绍不喜心机深成不择手段之人,而且谢蕴还借着他的名义仗势欺人,褚绍的神色微冷,对门外的侍卫道:“去盯着她,有什么事情禀报过来。”

    褚绍倒想要看看这谢蕴还有什么手段未曾使出来,她背后又是什么人,是袁氏是王谢还是谁?

    不管是谁,他都不惧,只若是谢氏女当真是用来离间李节的细作,他定不会心慈手软。

    香炉里的信纸燃烧殆尽,火光在风中忽明忽灭照在褚绍肃杀的脸上,他冷峻的目光看向夜色之中,周身萦绕着睥睨天下的气势,彰示着褚绍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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