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绍南下去健康与蜀军出了岐州城便要分道,谢蕴已经换回了女装,没有跟在军医的队伍之中,而是与孙千一同骑马。

    谢蕴身为女子,即便是为她寻了一匹温顺的母马,她要控制住马也格外费力,但是若是不能驾驭马匹,便要如来时一般走回荆州。

    相较之下,谢蕴还是选择了骑马。

    在分道的时候,大军停下恭送褚绍,唯独谢蕴垂了眸子,褚绍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迟迟没有抬头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愉。

    大庭广众之下终究是不好发难责问,褚绍收了目光驱马离去,谢蕴在刻意避着他他如何不知晓。

    烈马疾驰,需要尽快赶去健康,褚绍的红鬃烈马脚程极快,连融辛苦驱马追方才追赶上褚绍,在他一侧,问“主上可是喜欢那谢氏女?”

    连融目光灼灼,等着答案,一双狐狸眼上沾染了紧张,虽然心知肚明,但是到底希望褚绍否认。

    主上若是否认了,那便是他即便动了心思,却不会乱了纲常。

    褚绍目视前方,目色有些发沉,虽然未曾承认,但是却也没有否认。

    连融知道褚绍为人,若是心中没有这样的想法,定然会直接否认,没有否认那便是承认了。

    连融的心沉了沉,咬咬牙,劝诫:

    “谢氏女一无家世,豫州谢氏流离,无背后势力可依,二有夫婿,谢氏女亡夫周惩虽死,但是不可改变她曾嫁过人的事实,此等女子配不上主上,三则谢氏女得李节青睐,若主上强夺,定然君臣相隙,实非善举。”

    平日里精明的狐狸眼中皆是诚恳,无论从什么方面来看,谢蕴都不是褚绍的良配,就算会因此触怒褚绍,连融也顾及不上了。

    褚绍面色微沉,不置可否:“谢氏女于本督非良配,但是本督何时需要世家女来作配?”

    若是要娶世家女,蜀中望族、荆州袁氏、健康谢氏哪一个不想将家中女儿嫁给褚绍。

    至于李节?想到自己那风光霁月的下属,李节谦谦君子,但是手段太过软弱,他即便不插手也毫无可能,两人断了孽缘,褚绍不急于这一时。

    连融劝诫无果,眸光暗沉,骤然抬头瞧见褚绍冰冷的目光,见自己的心思险被窥破,吓的勒停马请罪。

    褚绍声音发沉,暗含着威胁:“元斐,你应当知道,本督最忌讳有人插手家事。”

    连融额角生出冷汗,收敛了谋算,垂首认错:“属下知道,今日是属下逾矩了,定不会有下次。”

    “下不为例。”

    褚绍驱策烈马将身后的属下甩开一大截,连融望着褚绍的背影,面色变的晦暗,褚绍对于谢氏女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甚至有些势在必得。

    连融不敢违逆褚绍,但是越是这般,连融对于谢蕴愈发忌惮,他绝不会允许谢蕴阻碍褚绍的大计。

    虽然以前想要看世家大族的谦谦君子在谢蕴身上栽跟头,但是此时连融改了心思,从健康回去,他会极力促成李节与谢蕴的婚约。

    ***

    岐州距离荆州要比距离健康近上许多,但是因为大军的脚程要比褚绍他们的烈马慢上许多,故而两拨人几乎同时到达目的地。

    宋岩早就同李节传了书信说了大军大致抵达荆州的时日,李节想要去迎接谢蕴,却又爱有身份不得前去。

    便派了人去清水巷周家给周母传了口信,周母与周娴早早的便等在了城门口。

    此番褚绍带人阻拦了西凉的军队南下,还在岐州将流民营收归朝廷,事情早就传到了荆州各郡,百姓得知大军班师回朝,在城门口夹道欢迎。

    若说荆州各郡的百姓一开始还对褚绍抱有敌意,流民营的事情传回来之后,早就改观,知道褚绍能护住他们,还会带领他们收复北地,如何不是民心所向。

    谢蕴骑在马上,这些时日她已经能够驾驭身下这一匹温顺的马,她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张望的周母与娴姐儿。

    但是因为怕麻烦,加之褚绍并不在,故而在接近荆州的时候谢蕴便又换做了男装打扮,故而周母与周娴并未认出谢蕴来。

    谢蕴同孙千说了什么,便下了马与大军分开,迎上了周母与周娴。

    人群拥挤,直到谢蕴走近了周母与周娴方才认出她来,周娴看着谢蕴的模样,惊的合不拢嘴来。

    “阿嫂,你竟然扮作男装,还会骑马了。”

    谢蕴笑着问她:“阿嫂男儿装扮骑马模样可英俊?”

    周娴满脸羡慕:“英俊,英俊,阿嫂是我见过最英俊的女子,我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如同阿嫂一般厉害。”

    周娴说话可爱,谢蕴没有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

    转头看向周母,见她泫然欲泣,知道心软的周母定然是心疼她了,为了不惹周母落泪,谢蕴忙拉着两人挤出人群。

    到了僻静处,谢蕴才拆了绑着头发的发带,撑着双手朝周母展示,道:“阿家你看,弥弥好得很没有事,阿家莫要伤心。”

    到底是心软至极,却又不想让谢蕴担心,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意,抓着谢蕴的手上下打量,确认她没有伤着碰着方才放下心来。

    谢蕴仍由周母打量,周母左看右看后,心疼道:“弥弥瘦了,阿家在家中煨了鸡汤今晚多喝些。”

    周母一片慈爱之心谢蕴当然不会违逆。

    见面亲热之后,便携着两人往家中走去。

    此时南郡的人都去欢迎蜀军得胜归来,巷子里人烟稀疏,谢蕴给周母与周娴讲着一路上的趣事与见闻。

    将路途之中的惨像与遇到的艰辛危险悉数隐去,即便如此,两个从未离开荆州的寻常人还是听的心惊胆战,被吓得不轻。

    见周母又要垂泪,谢蕴连忙不敢再讲,问了些家中的事情。

    周母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犹如小孩子一般,将谢蕴离开后这些时日家中的事情全部讲了一遍。

    言:谢蕴走后娴姐儿每日照常去书院之中进学,因去书院顺道的缘故,与徐伯元遇上了几回,而后便常常能遇到一起。

    又言:书院的夫子等了几次门,来打听钟玄何时回来,钟玄学问做得好,夫子不忍心这么有才华的学生就这么一声不吭走了。

    周母说到李节也上门了几次,都是前来关切周母与周娴过得如何的,怕街坊四邻趁着谢蕴不在家中的时候欺负周母与周娴。

    周母打量谢蕴的面色,见她有些仲楞。

    心中清楚,李节来照拂她们孤儿寡母是因为自家弥弥的缘故,在弥弥去荆州之前,周母瞧着谢蕴寡情,似是对那李郎君无情。

    今日见她模样,又似是有情罢了。

    周母忍不住出言:“弥弥,李大人是个好郎君,若是将你的终身大事托付给她阿家也能放心。”

    谢蕴愣神,脑子里想到李节。

    在初初跟随褚绍的大军离开荆州向岐州去的时候,因为她未曾走过这般远的路,虽然咬牙坚持了下来。

    但是在最初两日还未习惯最为难熬的时候谢蕴便忍不住想起李节,若是他在,定然不会让她这般辛苦。

    后来习惯了,越是北上越是发现百姓过的艰苦,便渐渐少了想起李节的次数,到了岐州想尽法子寻找父兄的消息,想着如何得到褚绍的承诺,想着如何治疗瘟疫更是没时间想起李节了。

    最近一回想起他,还是因为褚绍问她是要父兄的消息还是要嫁给李节之中做选择,虽然选择让褚绍帮她寻找父兄的消息便是她一开始求着褚绍随军去岐州的目的。

    谢蕴知道,她若是要回应李节的喜欢同他在一起必定会艰难,但是在两次与父兄之间的选择,她都放弃了李节选择了父兄,虽然都有不得不的缘由,但是终究是心中生出了几缕愧疚。

    想着离开荆州前夜李节的愠怒与受伤,他为了娶她那般上心,她没有等她母亲来,谢蕴以为他心中定然是介怀的,恐怕还会在她回来之后与她一刀两断。

    这世上无论男儿还是女子,多有自己的气节,李节对她再是喜欢,恐也放不下芥蒂,却没曾想到,他还未曾忘记照拂她的家人,谢蕴心中生出对李节的感动。

    愧疚与感动交杂,谢蕴心中渐渐生出了,若是李节还想要娶她,即便艰难险阻,若是他不放手,她便同他一起坚持。

    不过便是违逆些人搏一搏罢了,李节是值得的。

    周母瞧见谢蕴脸上的思绪,面色倒是变的八卦了些,夸赞着李节:“李大人知书达理,为人心细,阿家曾托人打听了,他家中没有侍妾通房,想来也是个洁身自好的,弥弥对我们的情谊我和娴姐儿都知晓,弥弥不必将自己困在周府里头。”

    周母心底柔软,这些年周惩多奔波在外,是谢蕴撑起家中诸事,她将谢蕴当做半个女儿,自是不会困住谢蕴不让她改嫁他人。

    在周母看来,谢蕴已经为周家做了很多了,她往后的日子还长,需得为自己考虑,李大人又是一个不错的人,周母乐见其成。

    谢蕴回神,朝着周母笑了笑,未曾拒绝。

    ***

    虽然心中下了决定,但是谢蕴没急着去见李节,周娴问谢蕴不想念李大人吗?

    谢蕴没有回答,不去急着见李节,一是因为回来的路程虽然没有去时那般着急,但是舟车劳顿还是令人疲倦,她的脸上定然都是倦意,二则虽然李节在她离开的这些时日虽然照拂周母与娴姐儿,谢蕴却确定李节是出于顾念旧情全了礼节,还是因为心中还是想要娶她。

    若是只是顾念旧情,谢蕴去了便显得有些自作多情了。

    谢蕴洗去一路风尘,换了轻便的衣服已经到了傍晚,她将干了的头发用发带随意绑好垂在腰上,坐在院子里同周母与周娴说着闲话,围着火炉喝着煨烂了的鸡汤。

    正在这时候,周家的大门被敲响,娴姐儿打开门瞧见来人,面露喜色朝着谢蕴喊着:“阿嫂,李大人来了。”

    谢云娜也看见了李节,这么长时间不见,他仍旧是那般温和的模样,今日许是出门的着急,只着了一身月白色的单衣,谢蕴与李节四目相对。

    周母瞧见两人的模样,拉着娴姐儿便回了房间,李节走到谢蕴的面前,看着坐着未曾起身的谢蕴,有些委屈:“谢姑娘回来竟没想过来找我吗?”

    君子模样温润如玉,即便是委屈都是温和的,谢蕴有些恍惚,她忽然露出笑意:“秋日天凉,李大人穿的这么单薄冷不冷,来火炉旁暖一暖吧。”

    一句关心,便将李节长久的委屈消散,谢蕴替李节盛了一碗热鸡汤,他接过时,冰凉的手触碰到温暖细腻的手掌心。

    李节顿了顿,像是等了许久,等谢蕴将手抽回去,往日她总是这样避嫌,今日却没等来。

    谢蕴声音温和:“李大人的手太凉了,可以捧着碗暖一暖。”

    李节抬头,见谢蕴对着她笑,滴答一声,如同冬日里冰雪融化的声音,李节心中确认了什么,生出欣喜,直白而热烈。

    谢蕴知晓李节懂了她的回应,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像是要将冬日里的冰雪融化,面对这个谦谦君子,谢蕴第一回生了些无措。

    她垂首半响,寻来话问问:“李大人,你可有还生民妇的气?”

    问到此处,李节神色平复,他的神色有些失落,说:“谢姑娘,你聪慧玲珑,知道做什么会让我伤心,却还是去做了,而我,又如何生的起你的气来。”

    李节从来生不起谢蕴的气,闻言她的心中愧疚更甚。

    李节将一碗温热的鸡汤喝掉,谢蕴备了汤婆子将他送出去。

    李节今日又许多事情要处理,宋岩他们还等在酒楼里等着李节,知道他是忙里偷闲来见她,谢蕴心中生出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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