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外面又起了一阵骚动。袁猗嗟叫了个下人查问,道:“又怎么了?”

    那女人好似强压下恶心才回袁猗嗟道:“回少爷,是方才六少爷去饭厅时遇上了三少爷他们,六少爷吃着饭非要用自己的筷子,三少爷不让就问六少爷说是什么筷子……”,那女人说着又犯起恶心来。

    袁猗嗟等她缓和后冷声道:“然后呢。”

    “六少爷咯咯咯的笑了几声也不说话,就用那筷子夹菜,后来三少爷急了,掀了桌子,六少爷才说那……那筷子叫‘美人指’。”袁猗嗟听了心下明了,袁雍程什么勾当不干,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儿他一个都不放过,剥皮杀人更是家常便饭,更何况是吃?

    那女人又继续道:“现下,现下八少爷和五少爷都去抠嗓子眼儿了,三少爷打了六少爷之后也走了,连四少爷都气的摔了筷子。”

    袁猗嗟点点头便放那人走了,约莫也是去吐的。他想着那副鸡飞狗跳的场景嘴角出现了一抹弧度,让这个疯子治治他们也是好的,省得一身力气都用来给人使绊子。

    按规矩来讲,他们九个兄弟在每年家宴前一日都要一起再来一顿所谓的“兄弟宴”。这冠冕堂皇的一顿饭因为没有袁慰廷的存在倒也好应付许多,只不过年年都免不了闹的不欢而散,偏偏在这顿“兄弟宴”上发生的一切又全都能传到袁慰廷的耳朵里。按理来说他们几个都不会刻意给自己找不痛快,安安静静的吃上一顿饭,演给袁慰廷看也并无不可,可架不住老六这个疯子,年年都搞出一堆恶心事来,明明自己高低不就却也见不得别人好,变着法儿的做损。

    袁猗嗟在衣柜里翻了又翻最后挑出来一套旧衣来,他抖了抖上面的褶皱心中打定主意,穿过今夜就扔掉。

    他是真不愿意去,今晚的饭和明天的不一样,位置是先到先得不是按照年岁排的。但袁雍义这孙子每每安排完之后便会派人悄悄知会袁雍文等人,总之是轮不到他袁猗嗟的。早在前年他就挨着袁雍程坐了整晚,那股骚味儿熏的他一晚上没动筷子,回去之后整整洗了三四遍鼻腔里才没了那股味道。

    “叩叩!”袁猗嗟系扣子的手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他停下道:“什么事。”

    门外下人道:“四少爷叫小的提醒您别忘了今晚上的宴席。”

    袁猗嗟一听便晓得是怎么回事,三两下穿好衣服,哗的一下打开门就走了出去。

    看来今年袁雍义第一个通知的是老四,而非袁雍文。

    他走到半路拦了一个下人道:“去告诉八少爷,把我之前托他带的那双竹玉筷子顺道带来。”下人点点头便小跑着去了。

    袁猗嗟到的时候发现袁雍文已经就位了,他们两个彼此看不顺眼并非一日两日了,所以见面不说话也没什么稀奇的。袁雍文坐在椅子上,一见到袁猗嗟就不屑的“哼”了一声随即扭过头去。袁猗嗟看了一眼他的位置,能坐十人的大圆桌本来没有主副之分,但面对大门的位置只有一个,而那个位置就在袁雍文的右边。袁猗嗟心中不禁可怜这个呆子,空有一身武艺却没有长半分脑子,到了现在还在为袁雍义守着那所谓的“主位”,真是一条好狗。

    袁猗嗟看了一眼便坐在了距那主位两把椅子的左边,他屁股刚贴上凳子便看到不远处袁雍义和袁雍华有说有笑的一起到了。袁雍华开口道:“哎呦,怪我路上和二哥说笑,来的迟些了。”

    袁雍义道:“这有什么,时间还早着呢。”

    袁猗嗟站起来,彬彬有礼道:“二哥,四哥。”

    袁雍义点了下头便往袁雍文那边走去。袁雍华同袁猗嗟扯皮道:“九弟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是不是饿坏啦?”

    袁猗嗟笑道:“的确是饿了,打算过来看看,没想到三哥比我来的还早。”

    袁雍文丝毫不去理会袁猗嗟,要不是之前袁雍义要他安分,那个野种现在早被他骂的狗血淋头了!他起身开口道:“二哥,老四,入座吧。”

    袁雍华啊:“哈哈哈哈,好好好,真是光顾着说话了。”

    “哎呦!你们都到啦!”屋里的几人还没看到人就先听到了声音,袁雍荣大腹便便的迈进门槛,边走边说。“我说我那院子怎么离这儿这么远呢,刚才走着走着我就闻到饭香了,急的我啊!那是直接跑起来了!”袁雍荣一屁股坐到袁猗嗟右边拿起茶杯就往嘴里灌水,喝了好几口才缓过来。

    袁雍华笑道:“老八,你慢点喝,待会儿还有好菜呢。”

    “喝!舒坦!”袁雍荣撂下杯子道:“不是,我明明都闻到香味儿了,怎么这桌上一道菜都没有呢。”

    袁猗嗟道:“八哥糊涂了?人没到齐,怎么上菜。”

    袁雍荣见那些空着的位子烦躁的摸了下脑袋叹了口气又怒喝三大杯茶水。

    袁雍义少言寡语,又作为最大的兄长为了维持威严所以说的更少,不过他在袁慰廷跟前可不是这般不善言辞。袁雍文作为袁雍义一母同胞的兄弟自然也好不到哪去,整个儿一粪坑里的石头,张口不如闭嘴。

    袁雍华的娘是大家闺秀,家教极好,袁雍华从小养在他娘身边也被教养的八面玲珑,纵然他心里把你千刀万剐了但在面上你都看不出一分一毫,偏偏他这个人就聪明绝顶极能隐忍,所以大多数人都没见过他的真面目,只是对他心有忌惮。

    袁雍荣的样子跟这个家简直格格不入,他长了张弥勒佛的脸,就连身形也是如此,生的油头粉面足有二百来斤是个不让袁雍华的笑面虎。虽然平日里看上去没心没肺,好吃懒做,实则口不饶人,机变逢迎。一旦涉及到核心的利益时他便会瞬间原形毕露,变得心狠手辣,唯利是图。

    没一会儿袁雍海就到了,他站在门口扫了一圈便走进来说了句:“大家都到了啊!”之后便一屁股砸到袁猗嗟同袁雍华中间唯一的空位上,像要钉在那里般。就今天这顿饭,坐在哪里根本不重要,旁边挨着谁才重要。他刚才一进门的时候袁雍文就给他使眼色,但袁雍海直接装瞎,然后就砸在了袁猗嗟旁边。如果袁猗嗟和袁雍程之间非要选一个的话,他宁可选袁猗嗟这个杀神也不选袁雍程那坨狗屎。

    袁雍海若放到古时候那是最适合当太监的人,没准还能有大作为,察言观色见风使舵这都是他最最擅长的。哪怕做生意他也不敢做大,只肯挑一些稳赚不赔的生意丝毫不愿担风险,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宁可千金不取,也不要沦为乞儿”。

    谈笑间袁雍锦迈着四方步就进来了,他一进来就开始絮絮叨叨。“你们怎么都来的这么早啊,有没有点礼数,没知会就私自过来真是白受教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他嘴也不闲着眼睛滴溜溜的转,最后发现只剩下两个位置,要么挨着袁雍荣要么挨着袁雍义,但这顿饭必然他是得挨着袁雍程就对了。

    袁雍锦趾高气昂的忽视了袁雍文这个兵鲁子刀锋般的眼神,好好抚了抚身上那件象牙白的新褂子后便施施然坐到了袁雍荣的身边。袁雍锦哪怕再看不上这帮下九流他也不是傻子,袁雍文那个蠢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发癫,他身上那两下子可不是闹着玩的,自己一个文人怎么可能挨得住,还是让袁雍文和袁雍程同归于尽去吧!

    袁雍锦从小上学,读书读傻了,憧憬那些酸腐的儒家礼法和什么士农工商的屁话,与其说他还尊崇着之前的礼法倒不如说他是在尊崇对他有利的思想。要不是大清亡了辫子被剪,他高低留一条比这屋里所有人都长的,他生母是满人还是镶黄旗,他就理所应当的比这屋子里所有人都尊贵,因为他可是正宗的满人血统,自然值得骄傲。

    现下就只有袁雍程还没来了,屋里的七个人都巴不得他一个不小心踩到哪个雪包就摔死在外面,永远来不了。偏偏所有人都膈应他他还变着法的作,年年来时给所有人送礼,在去年的饭桌上直接送了袁雍海一泡他自产的鲜粪。袁猗嗟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屋里鸡飞蛋打,他身上就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袁雍海站桌子上跳下来打袁雍程,袁雍程那小子也不躲,被打了两下就笑呵呵的失禁了,其余几个有拉架的有借着拉架的名义上去给袁雍程补几脚的。

    最后袁雍义掏枪才平息下来,不知道今年又要闹出什么花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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