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门口敲得哐哐响。

    陈宛七怨气冲天爬起来,一开门就撞见晦气找上门来。

    “呦,这不是张二爷吗?大早上的去报官啊!这个点府衙上班了吗?”

    “陈老板,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怎么会去报官呢?”张二爷舔着个脸,笑嘻嘻的说着:“我这不是来找您商量一下工坊的事。”

    陈宛七蹙眉道:“张二爷不想做这笔生意,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做做做!只要陈老板有需要,我那工坊随时都能卖!”

    陈宛七一听以为自己没睡醒,抬手揉了揉眼,这才瞧见张二爷脸上鼻青脸肿,一咧嘴缺两颗牙,讲话还带漏风。

    这狡诈的老男人一看就是让人给揍了,不知得罪到何人,怕是脑子揍傻了吧,竟然低三下四的过来找她,葫芦里不知卖的什么药。

    陈宛七谨慎问着:“多少?”

    张二爷比着一根红肿的手指,慎重道:“五百两。”

    ……

    “不买。”

    陈宛七果断回绝,三千两他都不卖,一下降到五百两,肯定没安好心。

    “陈老板!你先别急啊!给我一个机会!”张二爷死皮赖脸的挤着门缝,“咱再商量商量!”

    “你当我好骗啊?又想使什么阴招是吧!”

    “不敢不敢!”张二爷慌忙解释着,“前两日啊我大侄子回来,这工坊其实是在他名下,我只是过来帮他传个话。他说啊……这老工坊年久失修,弃了也可惜,若是陈老板愿意,只要五百两便可签地契。”

    陈宛七拉开门,思虑道:“张二爷,我得见见你这好侄子。”

    张二爷的脸色越发难看,支支吾吾的说着:“我那大侄子……那个,人有问题,见不得人!陈老板只管同我商量便是,我这地契都带来了!”

    陈宛七见他着急忙慌的掏出地契,仔细瞧了眼,这地契货真价实,就差她签字画押。

    “张二爷,既然大家都诚心做生意,不见一面说不过去吧?”

    “过得去过得去!”张二爷脸色煞白,急得胡说八道,“哎呀!这地方闹鬼!钱不要也罢!你自己看着办吧!”

    张二爷直接将地契塞给她,自个灰溜溜的跑走。

    陈宛七拿着地契,思虑再三决定签字画押。

    三花忍不住往坏处想,哪有这么大的好事。

    “姐姐,你当真要签?”

    陈宛七淡然一笑,“送上门的工坊,不要白不要。”

    枯寂的庭院笼罩着一层阴霾,闷热中灌入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凉气。

    “官爷,饶命啊!”张二爷缩在地上战栗不已,惶恐道:“我已按照您吩咐的去做了。”

    面前的男人沉声开口,“她信了?”

    张二爷吓得不敢回话。

    他仿佛在自问自答,“她不信。”

    继尧扬起头,闭目遮挡天光,浓浓的酸腐味扑入鼻尖,正如那年烂在窄巷中的气息。

    月仙楼里冷冷清清,平日爆满的酒楼这几日却没几个人影。

    “小祖宗,婶来接你咯。”

    朱应桢住在顶楼雅阁,陈宛七成日拉着他从早吃到晚,这礼貌的孩子也不好意思拒绝,回回差点吃到吐,见到她都有点怕了。

    “小婶婶,今日又去哪?”

    “我那工坊都置办好了,今日就搬过去住。”

    朱应桢摇头道:“那我还是住这吧。”

    陈宛七不怀好意的笑道:“嘿呦,咱家桢哥是见过世面的人啦!头一日带你来这的时候,你还死活不肯住呢,这就舍不得走啦?”

    小孩哥顿时羞红了脸,“不是。”

    “放心,我那也不比这差,你会喜欢的。”

    朱应桢犹豫道:“我不该打扰。”

    陈宛七见他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轻拍着他的肩头,“这算什么打扰。”

    他忍不住问着:“小婶婶,你为何一直不问我因何而来?”

    陈宛七同他开着玩笑,“当然是因为我啦!”

    “不是……”

    “你还这般年轻,总不能是为情所困吧?”

    陈宛七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正经孩子一听又烧红了脸。

    “不是!”

    小孩哥叹了声气,闷道:“其实我自己也不晓得,只是很想离开京城,也不知该去哪。昔日在府中,小婶婶曾同我说过月港的事,于是便来此寻你。”

    陈宛七认真的听着,嘚瑟道:“那不就是因为我嘛!”

    ……

    朱应桢瘪了瘪嘴,当日想也不想就溜上前往月港的商船,脑子里能想到的地方只有这里。

    船上的气味很是难闻,反而却让他松了一口气。

    陈宛七收起笑意,淡淡的说着:“你既不想搬我那住就算了,可你小叔叔来了,你不跟他回去吗?”

    小孩脸上顿时难掩诧异,慌忙道:“他没来。”

    陈宛七全当没听见,了然道:“玩也玩了,该回自然也是得回的。”

    “我不回去……”

    “这样啊……”她扬起眉眼,轻笑着:“那感情好啊,留在这等着吃我改嫁的喜宴。顺便帮我转告一声,谢谢你家小叔送给我的大婚贺礼。”

    陈宛七说罢潇洒离去,朱应桢定定的望着她的背影,她这小婶婶平日里爱同他玩闹,开起玩笑没个正经,可这话说得跟真的一样,一点都没在开玩笑!

    他猛的冲到隔壁,呜哇一声爆哭。

    “死小叔!你害我以后没有小婶婶啦!呜呜呜……”

    坟头的兔尾草摇头晃脑,头顶的纱帽跟坟头草似的绿油油。

    一连三日,陈宛七在工坊别院里相亲。

    这两年也不乏媒婆上门说亲,陈宛七一心只想搞事业,相不了一点。

    前几日竟放出话来:是个男的就行!

    月港的媒婆悉数出动,陈宛七如今生意越做越大,不少人慕名前来,门口排了老长的队伍。

    屋里隔着一层纱帘,陈宛七从早相到晚,坐得屁股发麻,讲得口干舌燥。

    许久没有勾起前世的回忆,这几做梦都想起以前相亲的场面,不管从前还是现在,相亲皆是一种折磨,见面一开口差不多就知道故事的结局。

    两个毫无关联之人,仅靠一面之缘就要过一辈子,随便挑个人嫁了也不是不行,所有人都会为此感到高兴,唯独自己心里却莫名的失落难过。

    一想到那红红火火的婚礼,犹如踏入火葬场,悲哀得像在奔丧。

    当真是一点期待都没有。

    “嘶。”

    一条蛇吐着蛇信子钻入纱帘,掀起帘子一角露出阿三哥的大金牙。

    陈宛七头疼的捂着脸,话放狠了,还真不是来个男的就行啊!!!

    这几日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见了个遍……

    秃顶的老色批。

    猥琐的油腻男。

    弱不禁风的细狗。

    不洗澡的外国佬。

    ……

    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没有吗???

    来个正常人很难吗!?

    “嘶啦……”

    耳边爆出一阵奇奇怪怪的声音,蛇头垂挂在一道粗糙的虎口边,蛇信子吐在外边收不回来。

    屋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陈宛七抬起头来,一身罩甲映入眼帘。

    “滚出去。”

    阿三哥默默退出。

    陈宛七一把掀开纱帘,径直与那道黑影擦身而过,走到阿三哥身边拉住他。

    “说的不是你。”

    阿三哥不明所以。

    陈宛七眉头紧蹙,侧首对着身后的人只道:“说谁自己心里没数吗?”

    继尧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煞白的脸,幽幽的盯着她身边的男人。

    阿三哥对上那双阴鸷的眼神,瞬间吓得灵魂发颤,感觉貌似会身死在异国他乡,慌忙撒腿就跑。

    陈宛七转身回眸,定定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仿佛在看一个有点面熟的陌生人,两人之间保持着生疏的距离,与这几日前来相亲的男人一般。

    不算失望,也没有期待。

    可他难看的脸色只像是来奔丧。

    她的目光犹如刀片扎在他身上,刹那间遍体鳞伤。

    继尧往前走去,自愿撞在刀口上,任由自己被千刀万剐。

    这一刻,只想死在她手里。

    自己早已没有资格站在她面前,不如死了干净,只盼着做鬼还能缠着她。

    “和离书?”

    ……

    她漠然一问,他顿时不敢靠前。

    陈宛七白了一眼,冷冰冰的说着:“当初是你非要同我和离,如今遂了你的心愿,为何不签?”

    他不答,甚至不敢再看她一眼。

    “你让我走,我也离你远远的,今日你又来我跟前做什么?”

    那个一身戾气的黑面神,在恶鬼面前嗜血成性,在各派势力之间周旋,忍辱负重扳倒世家。

    一路淌着浑水来到她面前,此刻却卑微得抬不起头。

    “随你,反正旁人皆当我死了丈夫。”

    陈宛七冷漠的离去,不想再同个哑巴多说废话。

    “三花,送客。”

    三花战战兢兢的探出头,小声道:“大人,请……请回吧。”

    继尧一声不吭的踏出屋子,忽而轻声问了句:“她过得好吗?”

    三花稍稍点头,不知该如何回答,目送他落寞的离去。

    次日一早,门口的长队没个人影。

    屋里仅有一人。

    他又来了。

    陈宛七始终没出现,似乎早已料到会是这般情况。

    三花过来传话:“大人,请回吧。姐姐说,她对你没兴趣。还说……请大人莫要扰了她的姻缘。”

    他只道:“我知道。”

    三花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下一句,知道还不走,听不懂人话?

    继尧不置一词,独自在这待了一日,直到天黑才离开。

    “姐姐,他走了。”三花回去传话,“他说……他明天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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